[第二部]
一.26岁的情人节。
两个少年牵着手慢慢地行走在没有尽头的铁轨上,天色很暗,周围的一切都是灰色的。
“为什么和你在一起,我会觉得很开心?”
“因为你喜欢我啊。”
“我喜欢你,你是谁?”
“……”
“你是谁啊?”
“……”
“你究竟是谁?”
“……”
“不要,不要走。”我大声地喊道,挣扎着坐了起来,用手一摸,额上全是细密的汗珠。
“啪”的一声,台灯被打开了。苏靳跟着我坐了起来,伸出手来轻轻地拍了拍我的后背,安慰道:“怎么,又做噩梦了
?”
“嗯。”我点点头。
“要不要喝水?”
“不用了,睡吧,你明天还得工作呢。”
“不要想太多,赶快睡吧。”说完,苏靳关上灯,搂着我躺了下来。
不久,就听到了他均匀的呼吸声。
和往常一样的,每当从这个梦里醒来,我便再也睡不着了。
自从我大病一场好了后,这个梦就一直跟着我,我很清楚地知道梦里那两个的少年,其中一个就是我,然而另外一个少
年,轮廓的模糊,我看不清他的样子。
梦里的场景很真实,就好像是一些断断续续的记忆碎片,没有色彩,只是灰白,看似很压抑,但只要有那个少年的身影
,无论在怎样的场景里,我都会觉得很开心,然而每当我问他是谁时,他就再也不肯说话了。
我的直觉告诉我那个人不是苏靳,但他是谁我却不想起来。我对他甚至连一点印象也没有。但有一点我非常肯定,我和
那个梦中的少年一定是认识的。
我没告诉过苏靳有关于这个梦的事情,不是因为有背叛的感觉,而是我觉得这个梦境只属于我一个人。
“我要出去工作了,晚上见。”苏靳在我额上轻轻一吻后,就出门去了。
苏靳走后,我就走出阳台,继续摆弄起我的相机。
我喜欢拍太阳,无论是什么时候的太阳,我都会一一地用我的镜头记录下来;我喜欢胶片相机,不仅仅是因为胶片相机
拍出来的照片存在感更强,更重要的是因为我很享受在暗房里冲洗相片的过程。
我叫檀子尘,今年26岁,在英国生活,是一个GAY。如您所见,我的职业是一个自由摄影师。
我的生活很优越,这全都是那个叫做苏靳的男人给的,豪华的海景别墅,拉风的宝马跑车,他告诉我,这是我定出来结
婚的条件,我听到时候不由得微微鄙视一下我的过去,居然那么俗气。
关于24岁前的一切,基本上我都不记得了,苏靳曾问过我,想不想知道以前的事情。我问他,我以前过得开心吗?他说
,很开心。沉默了一下又说,如果我想起来的话,可能就不会再开心了。我说,那我还是别记起来吧。
我是一个自私的人,我怕受到伤害。我也是一个实际的人,我现在的生活虽然平淡,却也过得很好。
平心而论,苏靳对我很好,甚至可以说是小心翼翼地在对我好。但我就是不想跟他结婚,为什么?原因我也不知道,只
是单纯的不想而已。
我对苏靳的感觉更多的是亲人般的依赖。
我拥有一家属于自己的画廊,当然,这还得谢谢苏靳金钱方面的支持。
自从大病一场后,身子就变得很差,虽然表面看起来很健康,但想要做点什么还得费劲地去想很久。超负荷的办公室工
作几乎是没办法胜任的。
开画廊简单,毕竟不是靠这个吃饭的,只是兴趣使然。
有时候也会不知道我的生命意义到底在哪里,有点微微的灰心。
但死过一次的人,就什么都会觉得珍惜,对事情也看开了好多,所以每当我自称老人家时,紫安就会取笑我说,明明是
美少年,却硬是喜欢装大叔,我也只是笑笑,心里觉得自己真的是已经老了。
紫安是一个留学生,在我的画廊里帮忙,有着一双细长的眼睛,笑起来眼角弯弯的,很好看。
“今天又有什么新照片了?”
紫安推开门走了进来,笑着对我说道。
“没拍,今天没什么好的灵感。”
“你好像好久没拍东西了哦。”
“不要对老人家要求那么苛刻好不好,我身体会吃不消的。”我摆好刚到货的作品,转回头对他笑道。
“又来了,明明是一个美少年。”说着,走过来递给我一包东西。“你肯定好久没吃过家乡的东西了吧,这个是我叔叔
寄给我的,你尝尝。”
紫安口中的叔叔是支助他完成学业的一个好心人,紫安是一个孤儿,从小在孤儿院长大,但是性格却很开朗,这点很难
得。
我接过来一看,是一包陈年山楂。
“谢谢。”
“对了,下个月学校组织我们去爱尔兰做实地考察你来不来?”
“类似于互换生交流?”
紫安手撑在桌子上,歪着脑袋看我,“差不多,但也不全是,反正你也只是拿我当借口去旅行而已。”
“别揭穿我啊,你让我这张老脸往哪搁啊?”
“那么,老人家你先去遮起你这张老脸吧,至于这种苦力活还是让我这个年轻人来做好了。”他笑着走过来将我手中的
画作接了过去。
我经常会跟紫安一起去参加学校组织的活动,体验一下做学生的感觉,因为在我的记忆词典里没有上学这一说法,而苏
靳平时也不让我去旅行,理由是我的身体不好,经不起路上的颠簸。但我说跟着紫安去参加学校活动,他也只好答应。
苏靳看我表情,很多时候会让我产生错觉,我总觉得他像是在补偿着些什么。
从画廊回到家后,我便下厨做了几个小菜。然后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等着苏靳回来。他不管有多忙,总会回家来陪我吃
饭。我时常在想,这样的男人不娶一个贤淑的女子倒是可惜了,把时间耗在像我这种老男人身上,也不知道图个什么劲
。
我听到大门传来一阵响声,便抬头向前看去。
“回来了?”
“嗯。”他将公文包放在玄关的柜子上,换了拖鞋走到我身边,低下头来,在我唇上轻轻吻了一下,“今天生意怎么样
?”
“呵呵,你知道我开画廊并不是为了赚钱的。”
“你喜欢就好。”
“累了吧,吃完饭后,就去洗个澡吧。”说完,我起身走向厨房,却被他拦了下来。我转回身去看他,“怎么了?”
“小尘,今天我们出外面去吃吧。”
“怎么突然想到外面去吃了?”
“呃,我,我不是说你做的菜不好吃,我只是,只……”今天的他有点奇怪,讷讷的样子,好像好点不知所措。
“我答应就是了。”说着,将手从他的掌心中抽了出来,“给我点时间去打扮一下自己可好?”
“不用了,你什么样子,我都会觉得很好看。”
我冲他笑了一下,“傻啊,瞧你西装革履的,怎么的我也不能被你比下去啊。”
听到我这么说,他低头看了一下自己的着装,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应该是我去换衣服,抱歉又让你等了。”
“没关系。”
换好衣服出门后,我和苏靳来到了一家中式餐厅。
红色的宫灯,桃木制的桌椅,被屏风挡住的立式空调,都流露出浓浓的故乡气息。菜是苏靳一早就定好的了。
看着这些承载着远方思念的菜,听到四面传来熟悉而又陌生调调,顿时,有种身心回到了家的感觉,温暖而亲切。
“这个很不错哦。”我指着桌上的一盘玉米,对苏靳说道。
“觉得好吃的话,那就多吃点。”说着,用勺子给我又舀了一大勺。“小尘,好久没有见你笑得那么开心了。”
“是吗?”可能是因为环境的关系吧,所以今天觉得特别开心。
“平时的你都是很平静的,如果你每天都能像现在一样那么开心那该有多好。”苏靳期待地看着我,见我不说话,眼里
的光一下子暗了下去,“呃,对不起,我要求得多了一点。”
“怎么会。”我对他微微一笑,“你这也是为了我好啊。”
就像苏靳说的一样,这两年来我过得很平静,没有大悲也没有大喜,虽然沉闷,却也舒坦。不过却难为了苏靳,同样也
是二十多岁的人,却要和我过着60岁老人才有的生活。
吃完饭,苏靳叫他的私人助理将车开了回去,而我和他则步行回家。
“咳,咳……”二月的天气,还透着丝丝凉意,稍微吸入点冷风,我这颗老肺就受不了了,还真是没用。
“怎么了,受凉了是不是。”苏靳轻轻地拍着我的背,帮我顺气,“我这猪脑子,怎么想到要你跟我步行回家的,我这
就打电话叫小木把车开回来。”说着,就要掏出电话。
我压住了他的手,“我哪有那么弱不禁风的,还是走回去吧,我们两个也好久没好好散步了呢。”
听到我这么说,他对我笑了一下,便不再说什么。
我挽着他的手向前走去,过往的行人,有时候会悄悄地注视着我们,虽然同性恋在西方受到尊重,但毕竟我们这个群体
还是少数人。
毫不忌讳,不是像年轻人般想要张扬,而是觉得没有隐瞒的必要,这是我们的生活,不是他们的。
“先生,买朵花给你的情人吧。”一个小姑娘拦住了我们的去路,金褐色的头发,大大的眼睛,很是可爱。
苏靳朝我看了一眼,好像在征求我的意见。
我对他微微一笑,“你想买就买吧。”
听到我这么说,他蹲了下来,“小姑娘,你手中的花全卖给我好不好?”
“谢谢先生,祝你们永远幸福。”小姑娘的脸上绽开了一朵小花,接过苏靳递给她的钱后转身跑掉了。
苏靳将花递给我,说道:“情人节快乐。”
我疑惑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把花接了过来,“谢谢。”
原来今天是情人节,怪不得一路走来时,看到有不少女孩子中都捧着一大束玫瑰花。苏靳是个有心人,不像我早已经不
去记这种节日了,或许,是觉得人已经老了,就没有必要再像年轻人一样去追寻所谓的浪漫了。
面包与鲜花。
我选择的是前者。
明晃晃的天,太阳似乎很明媚,晒得人有点睁不开眼睛,周围一片宁静,静到我可以听到自己的呼吸声。我眯着眼睛抬
头望向天空,总觉得在我不知道的地方,隐藏着一些东西。
“在看什么呢?”
“是你。”我转回头看那个少年,伸手摸上他模糊的脸,指尖触碰的地方,依稀能够感觉到他在对我笑。
“怎么,不希望我出现么?”
“不是,只是有点奇怪。”
通常两个梦的间隔会有一定的时间,可这次我却连续两个晚上做了同样一个梦,说是同样,是因为无论场景如何变换,
都只得我和他两个人而已。
“笨蛋,今天是情人节哦。”
“情人节,那不是跟情人一起过的吗?”
“呵呵,你就是我的情人呀。”
风轻轻地拂过,带着他的味道蹿入我的鼻中,很熟悉。
阳光从他的背后投下,影子落在我的眼前,随着风缓缓在我身上游移。
“情人,我是你的情人?”
少年没有说话,黑影缓缓倾了下来。
我有点紧张,站在原地动都不敢动。
那张脸一点一点地靠过来,柔软的唇慢慢地压在了我的唇上。
酥麻的感觉从唇上的触感迅速击到了背脊。
我的浑身微微一震。
睁大着眼睛看他,但仍旧看不清他的面容。
“我走了。”
“去哪?”
“回到我该去的地方。”
“哪里是你该去的地方?”
“……”
然而他没有回答我。
“你回来啊,你到底是谁?”
阳光下,少年的身影早已不在。我就这么无能为力地看着他消失,消失在温暖的阳光中,消失在我的视线里。
醒来的时候,回头看到了仍在熟睡的苏靳。
随手抓过一件衣服披在身上后,起身下床,走出阳台去。
二月份,英国的天气还是属于微凉的,海风吻在脸上,留下湿润的痕迹。
还在想着刚才那个梦境,这两年来,虽然觉着自己和少年的关系不一般,在梦中我们也有相互拥抱,却不曾接吻。
那个少年究竟是谁?
而世界那么大,哪里才是他该去的地方?
二.爱尔兰游记。
爱尔兰是一个让心动的国家,在这一片土地上,乡村与古堡相互点缀,形成了这个国家独特的韵味。空气中浸透着音乐
与文学的气息,披着长发的诗人在古朴的街头上比比皆是。
来到爱尔兰后,紫安一直在忙着他的实践调查,我到也乐得清闲。就带着轻松的心境,拿着相机,在乡村和城堡之间来
回游荡,很是惬意。
三月份的爱尔兰,下着缠绵的细雨。而过往的行人都会任由丝丝细雨洒落在他们的肩头,仿佛在接受上帝的洗礼一般。
来到里菲河时,天空却刚好放晴,“咔嚓”一声,正好拍到了跨越国会大厦的彩虹。
都柏林是一座几乎没有高楼大厦的城市,少了很多的喧嚣,却多了很多的人情味儿。
本想去Down’s尝尝最正宗的爱尔兰传统菜肴,可是却因为没有提前预定座位,游客太多而放弃了。
只好在都柏林酒吧街的石板路上慢慢地踱步,等待天黑的到来。
在路过一间酒吧的时候,被里面飘出的爱尔兰乡村音乐吸引住了,不禁驻步听了好久,后来实在觉得不过瘾,就走了进
去。
点了一杯黑啤,坐在角落里静静地陶醉在美妙的旋律里。
游走的思绪被一声不大的问候拉了回来。
“你是檀子尘?”
我疑惑地看着眼前这个男人,他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难道我以前来过爱尔兰吗?
“你是?”
“你不认识我了吗,我是阿彻的男友,艾凡啊。”
男人惊讶地看着我。
“阿彻?”我笑着向他摇了摇头,“不好意思,两年前我大病了一场,什么都不记得了。”
他挑了挑眉,“那么还是可以重新认识的吧,我可以坐下来吗?”
“随意。”
艾凡在我身边坐了下来,看了我一会,说道,“我和阿彻偶尔也会提到你,毕竟你是我们婚礼的见证人。”
听到他这么说,我朝他左手看去,无名指上的钻石戒指在昏暗的灯光下,折射出漂亮的光芒。
“你们现在过得很幸福吧?”
“嗯。”他笑着点了点头,“我就是这间酒吧的主人,阿彻因为工作去英国出差了,不然的话,见到你他一定很高兴的
。”
“呵呵……”我对他笑了一下,“我现在就住在英国,有时间的话,你们可以来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