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关风月 下————安希（YILAN99）

他们谈得很开心，陈然不知是表演还是真心的笑容，让周贤有一种挫败感。他想，也许陈然跟女孩子会开心一点。
此刻的他，是多麽完美，阳光，优秀，自信，俊朗，这样的男人就该有个美丽的姑娘来仰望，来崇拜啊！他们的爱情，应该是被人羡慕和祝福的呀！
而我，无论怎样说爱，甚至都不能给他一个阳光下的拥抱。在性别上，我是个不折不扣的失败者。
从未有过的强烈自卑感，他有点站不住了。他们还在说笑，伴随著路人的豔慕眼光。笑容很美，很和谐，美得很刺眼，刺得眼泪快掉下来了。

他失态了。
他没有勇气再等下去了，转身离开。不是从来没有想过，如果陈然有了喜欢的女性，跟女孩子在一起会怎麽样。自己还自信满满地说，我们是相爱的，周贤是不可取代的。
但今天亲眼看见跟女孩子在一起的陈然，他是开心的，自信的，甚至有自己从未见过的男人气息，更让所有人心动。周贤有种被取代的恐惧，他年轻，骄傲，意气风发，而自己，却已经老去。
所有的自信的灰飞烟灭。原来，没有人是不可取代的。

走到车站，无力地看著昏黄的路灯。有点呆，有点伤神，脑袋有点空。
坐上车，深深地叹了口气。心底暗暗希望，陈然意识到自己的离开，能追上来，抱著自己说：“咸粥，你不要乱想。你是最好的宝贝！”
可是，寂寞的街灯下，除了扫雪的清洁工人外，就是独自飘落的雪花了。全身冷起来，周贤抱紧了自己。

陈然一转头，不见了周贤。皱了皱眉头，赶紧结束了对话，把姜漫送到了车站，没有看见刚刚开走的12路上，那人伤心的观望。也没有意识到，原来相爱的两人，仍然是两个人。再怎麽亲密，也终归是两个人。
他不能体会，也不能理解周贤自卑和嫉妒。是他太年轻，还是不够敏感？
若，他知道周贤心情，大概会心疼地骂道：“笨蛋！”吧！然後，抱住他，告诉他，我喜欢你，咸粥。一遍一遍。
可惜，他不知道，也没有想到。
回到家里，告诉他晚安，然後就睡去。而，对方却红著眼睛喝了半夜的闷酒。

雪，继续在飘荡著，大地安安静静地披上了纯洁的外衣，一切丑陋和不洁都消失了。雪，是上帝仍对人类充满希望的证明。
只是，第二天，当第一缕阳光，撕开雪白口子，大地露出黑色的肮脏时，人们才意识到，纯洁，不过是幻觉。

五

本以为第二天会头疼爬不起来，谁知早上六点，像定制好的机器，周贤准时睁开了眼睛。不想上班的周贤，花了半个小时去思量到底要不要去学校，在最後关头，他跳起来冲进了洗手间。
慌慌张张，耽误了一班车。上班高峰，堵车堵得人心焦透，好容易到了学校，又在校门口撞了一个学生，忙不迭地道歉後，伸长了手，把卡塞进打卡机，还是迟到……懊恼地几乎要上吊：“今天真倒霉，早知道就请假算了。”
可，倒霉的事情还不止这一桩呢！

进了办公室，周贤就被告知校长有请。
忍住一口气，活动一下脸部肌肉，让他看起来不那麽僵硬。
照例，老秃头表扬了这次高三二班考试成绩，也传达了校党委对他的重视，期望他以後更好的工作云云。周贤肆无忌惮地抬腕看了看手表，袁秃头不爽地咳嗽了一下，声音缓慢而低沈，仿佛有个球在嘴巴里一样。
“期末考试，101号考场是不是你监考的？”
周贤愣了一下，想了想肯定道：“是的。”聪明的他，立刻知道什麽事情。原来烦躁被一丝不安代替。

果然，他告诉周贤，已经有家长告到学校，要求严肃处理这类违规的事件。学校家长委员会也开过了，现在学校虽然先控制了舆论，但事情很明显，已经无法隐瞒。
高二学生会的内部也在为是否要参与此事争论不休，如果学生和家长一起向学校加压的话，周贤被处分是一定的了。
“小周，你怎麽那样糊涂呢？”袁秃头责备道。
周贤听完了他的话之後，大略明白了学校的态度。学校在观望，若是家长学生的反应一般的话，他们也就息事宁人。若是有一方态度强硬，学校也会加入此行列。觉得有点心凉，学校这样的摇摆不定，毫无立场，比直接处分他还难过。

那个人还在痛心疾首地说，周贤却听不见。反正事情已经发生，怎麽的也无法改变。也没有什麽好辩解的，就是违规。反正，决定权不在自己手上，就不用再为处分的什麽费心了。
周贤无所谓的态度惹恼了秃头，他严厉地说：“周贤，你不要以为你的教学工作成绩好，就视校规校纪不顾，恃才傲物的人，我见多了。哼，……”
周贤马上一副沈痛的样子，低头道：“校长，我知道自己违规了，应该处分。请领导放心，下次再也没有了。”
秃头看了，心情大好。拉长了腔调，絮絮叨叨又说了一通，周贤心里那个悔恨啊：“早知道就不认错了，认错了还不放过我。真是能说，让他去做德育主任最好！”
旋即又生一计：“校长，我等会要去班级处理点事情，刘力的一点事情！”刘力是高三年级的头疼分子，家里後台又足够硬。一听见这个名字，秃头马上放了周贤。

刚走下楼，就发现全办公室都知道了这件事情。
办公室的人，关系还不错。都纷纷帮他出主意，可周贤还是一副无所畏惧的样子，大家都笑道：“周贤，你真是能装啊？都不怕吃处分？”
“怎麽办，总不能哭死吧？”周贤微微一笑，依旧谈笑风生：“大不了，年终奖金没有了呗！哭也回不来啊，最多我把我买笔记本的计划推迟！”
皇帝不急太监急。大家笑著走开了，有的问：“怎麽当时没有捅出来？今天才被人告啊？”
“你也不看看，作弊的人是谁？二五班的姜漫。这次考试她居然第一名，把陈然也比下去了。自然有N多人不服气，听见了她作弊的风声还不赶紧告上去？现在的小孩子可厉害了……”
“可不是，高一九的老师不是被学生们告下去麽？”
“那个啊？新来的那个小黄啊？”
“嗯那！平时跟她好的很，小黄人又随和，也跟学生很要好。可这样怎麽管得住那一群兔崽子？结果考试考砸了，就跟家长说，老师管不住学生，上课太吵，听不进课……他们啊，平时乐得开心，有了问题也不跟班主任说，也不跟小黄反映，到了出问题，就赶紧推得一干二净！”
“可不是？对他们严格，骂我们是老妖怪；年轻老师太亲近，又怪他们不够本事，管不住学生，考不好就是老师的错。那你自己怎麽不好好学？”
“要成绩又不肯用功！就是现在的学生。”
“小黄也真是的，怪自己。东北有句话，叫做小树不修不直溜，人不修理梗赳赳。学生就是欠修理！”
…………
本来心情还不错的周贤，听见办公室一群在罗嗦那麽烦人的事情，无端地冒火。把冲进来要成绩的班长狠狠瞪了一眼，骂道：“见了鬼啊？”
班长吐吐舌头，笑道：“老师，你要回老家看女朋友啊？”
哪壶不开提哪壶啊？
周贤一把拍他的头，“嗅觉那麽灵敏，是狗啊？”
“老师，我们班这次考得挺好吧？我觉得挺好。咱班不第一谁第一？三班那一群哪里比得上我们？哼哼。”那尾巴啊，要冲上天。454F44窗清入很:)授权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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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跳跃思维。
哭笑不得，周贤的心情好了起来。他们说，老师又苦又累又不讨好，钱还少……唯一能安慰自己的就是学生有时候的淘气和关心，能温暖好一阵子。

把罗里罗嗦的班长打发走，班主任们都上班级布置假期事务了。办公室空荡荡的，安静地让人难过。周贤稍稍整理一下心情，深呼口气，对自己说：“没什麽大不了的。”正准备去班级，却被一个人影堵在了门口。
“陈然，怎麽了？”
陈然瞪著他不说话，周贤想起刚才他们的谈论，笑起来：“这样？吹牛不灵了吧？完了，你要跟她交往了，呵呵。”
“你好意思笑。”陈然揍了她一拳，问：“那件事情怎麽样了？要处分吧？严重不严重？”
“没事儿。扣点奖金点名批评什麽的罢了！”周贤轻松地说，顺手捏捏陈然的鼻子。陈然也没有躲，埋怨著白了他一眼：“吓死我了。你怎麽都不跟我讲，早知道了，我一定要学生会把这件事情压下来。”

明知道是对方是因为担心才说出这样的话，可是还是有点不舒服，他不喜欢这种中国式的关心。父亲大概就是缺少这样的“关心”，所以在工程出事後，被当作替罪羊处理掉了。如果他有後台，就是再死几个人，事故也会被包裹得好好的，平安无事吧。
他的表情变化瞒不过陈然的眼睛，而陈然自有陈然的立场。身在权贵之家，很早就知道什麽事情只要他去说，就总能办到；只要他提出来，别人就不会有异议。
只是他不想这样做罢了。
不管别人的想法是如何，反正能达到目的就好了。他并未觉得自己的做法和想法有什麽不妥，因为他从来都是在享受特权的好处。人，怎会一边享受特权一边憎恶特权呢？
所以，我们不能责备这个孩子。因为他并不飞扬跋扈，相反，他很谨慎小心，他不想给人留下个官宦子弟的印象。他尽力用自己的成绩和修养去征服别人，可是，没有人会因为他的谦逊而忘记他的家庭。
当周贤第一次拒绝他补习的要求时，他就将这个特别的老师记在了心里。

“咸粥？”他讨好地说：“我们晚上出去吃饭吧？”
“好！”周贤明白对方的心情，自己再别扭的话，就是个固执的傻牛了。
爱你的人，也许关心的方式不被你所喜欢，但是这份心情却不能被抹煞。要做的不是厌恶和拼命拒绝，而是让接受他的心意，然後告诉对方，你不准备接受他的方式。
刚易折，柔长存。水，就是这样的性格。它不是一味地顺从，它有自己的目标和达到目标的方式。
你拦住它，它会绕著你走；你固执地不肯退让，它会等待机会，集聚起来，漫过你；你还是不肯放弃，它就会从你的底部开始浸入，朝它的目标奔去，把固执的你抛在身後。

虽然校方在努力控制，可议论像细菌感染一般，慢慢传播著。很多人已经在谈论著高二年级的第一名姜漫考试作弊的事情──这是莲花前所未有的污点，第一名的优等生居然夹带小抄？
已经打算不想这件事的周贤，却被接二连三的盘问弄得烦躁无比。先是教学副校长，接著是教务主任，然後是校长，最後是书记，周贤真想对他们说，我是违反纪律，你们爱怎麽处罚就怎麽处罚吧？不要再问了。
周贤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他以为只要他承认，并且接受处罚就没有关系了，可他忽略了姜漫。中午周贤接到一个电话，是姜漫的父亲，他是个不一般的角色。

这件事情开始腐烂，波及的范围慢慢扩大，超乎了周贤的想象。

六

“抄袭事件”是莲花多年来自诩的民主、自由、平等的极大讽刺。
老师因为怜悯对学生的包庇，学生因为嫉妒而告发，当事人因为害怕而矢口否认，而家长因为名誉而执意反咬一口……总之，从头到尾，有只看不见的手在操纵著。
就这样僵持著，姜漫否认自己抄袭的事实，他的父亲一口咬定，这件事情侮辱了他女儿的人格，要求学校给一个说法。

学校陷入了两难的境地。不能处分周贤，因为这样就等於承认了姜漫的抄袭；而周贤已经承认了自己的违规包庇，并且，学生会的某些人，决意不放过姜漫，也许他们是因为正义和良知，也许是因为对姜漫的不满，谁知道呢？反正他们也要求学校给所有学生一个公正、公平的舞台。
那张纸条已经消失了，没有证据。认定姜漫抄袭的人，称他们亲眼见到老师搜到纸条，并且在考试後还给了姜漫。
那麽关键就在於，只要周贤承认姜漫没有作弊，自己没有抓住她的纸条，就没有问题了。

事情因为姜漫的否认，和她父亲的家干预，学校态度的倾斜发生了戏剧性的变化。
接下来的几天，学校领导轮番上阵，或明或暗地要周贤改口。周贤一律沈默，不同意也不反对，我们知道，周贤虽然有点玩世不恭，什麽都不在乎，有时候也撒谎请请假什麽的，但本质上他是真诚的。
红口白牙说谎的事情，他做不来，他有他坚持的东西和立场。他沈默是因为他开始明白，这件事情不是他一个受处罚的问题，还牵扯到另一个女孩子的名誉。
如果，接受处罚，那麽一开始的包庇就毫无意义，还不如一开始就把抄袭的纸条上交；如果否认的话，他觉得对不起自己。

陈然在放假，可是一颗心都牵挂在这件事上，半刻不能安生。他明知道周贤不喜欢别人在背後做小动作，可是他不能看著周贤苦恼地整夜无法入睡。
“夏翼，你帮我把学生会的那拨人约出来吧！”
“怎麽？你打算要他们松口？”夏翼最明白陈然的心思，笑道：“我怕我是不行，那个梁浩的女朋友就是被我抢过来的。”
“你又换女朋友了？”
“不是，还是那个。田林本来是梁浩的女朋友，有一次溜冰看上本少爷我了。结果就甩了他，他恨不得找人打我呢！”
“梁浩比你帅吧？”
“胡说！”夏翼瞪起眼，“我跟他不是一个档次，他，哼差远了。”
“吹牛！”
“不信拉倒，桌球也比他厉害。那次我跟田林去撞桌球，碰到他跟他哥们。结果我俩比赛，他输惨了。还约好了下次比赛，输了的要请客。”
“你跟他这麽要好了？”陈然亮著眼睛问。
“不是，这是男人之间的赌约。谁跟这种人要好？我们是情敌，情敌你懂不懂，小孩子。”夏翼不屑一顾道。
“滚！那我自己找他好了，关键时刻指望不上你，哼！”陈然狠狠地丢开游戏手柄。
“我当然比不上你的那一位了。哼哼！”夏翼酸酸地说：“不过，你也不要指望太大，梁浩跟刘力是哥们，他们巴不得整周贤哪！”
陈然的眉头皱了起来，形状姣好的嘴巴紧紧地抿著，夏翼在不声不响地看著电影，这时候是不敢打扰陈然的。
保存在电脑里面的电影多半是西片，陈然不喜欢看国产片。这一点周贤颇不习惯，所以他们交往至今，还没有一起去电影院看过电影呢。

“梁浩的爸爸是省政协行政处的吧？”许久，他才冒出这麽一句。
“是啊，是行政处副处。怎麽了？”
“哼，他们正处好像要退了吧？最近，梁正忠跑我家跑的特别勤快呢。”陈然撇撇嘴。
“是吗？那就好办了。”夏翼还是笑嘻嘻，看得陈然恼火得很，骂道：“你鬼笑个什麽？”
“笑某人现在居然也会关心这种事？真是爱情的力量啊！我现在知道为什麽那麽多的贪官污吏会为了女人，拼命捞钱。”

“去死。你怎麽比的呀？”陈然抢过鼠标，关上电脑。拉起夏翼：“走，我们去找梁浩。”
“笨啊！你干嘛找梁浩。那小子心高气傲，了不起得很。你找他，他肯定觉得下不来台，不肯放手。不如你趁梁正忠来你家，你跟他说。那个老家夥正有求於你家，肯定会帮你把他儿子摆平。”
“你倒是了解梁浩啊？”
“一般般了。”
“可是，”陈然犹豫道：“他不知道什麽时候来啊？”
“唉！”夏翼摇摇头，无奈道：“你跟了那个周贤，脑子就变笨了不是？他不来，你让你爸找他来不行啊？你爸一个电话，他还不屁滚尿流？”
“可是，我爸肯定不让我借他的势，做这种事……”
“哼！”夏翼冷笑道：“他还是你爸不？只要跟他的利益没有冲突，他没有理由不帮你？现在还有哪个人像包公？”
“喂，他是我爸哦！”陈然不高兴地敲敲对方的头。
“你爸怎的？跟我装哪，你有那麽崇敬你爸麽？”夏翼笑。
“呵呵，亏你这个智多星。”陈然很明了地跟他相视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