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啊啊啊啊!小暄暄!你终于走桃花运了吗?!”
“我是他表姐。”陈兰微笑著转头对周围骚动的人群进行解释。然后回过头,目光正好和抬起头来的应以暄对上。
“……”应以暄无言,但是盯著对方的一双没有透漏任何感情的眼睛却好像在问面前忽然钻出来的女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刚才那话什么意思。
陈兰露出狡黠的笑容,“我有事跟你说哦……”然后俯身把嘴巴贴到对方耳朵边低声耳语。
“喂,你到底想怎样?”
应以暄不舒服地从一直挽著自己走的女子手里抽出手臂,“不要粘著我走路。”
“你难道不能对义务来照顾你的淑女温柔一点?”
“不是威胁么。”他明明记得这个女人刚才在耳朵边跟自己说什么最好乖乖跟我走,否则就把你在未成年人禁止进入的
场所打工的事告诉校长云云。
“哎呀,开个玩笑嘛,再说不然你会跟我走么?”
“我问你到底想怎样。”
“不管怎样先回家吧。”陈兰又走上去拽住他的胳膊,另一只手亮出一把亮闪闪的钥匙在已经开始额冒青筋的少年面前
晃晃。
应以暄瞪著那把钥匙。
那把钥匙是盐肉前几天给他的。
“真是粗心呢,竟然在出门的时候忘了带钥匙。不过这种粗心的地方也很可爱哦~难怪我死活都要不到的钥匙这么轻易
就给你了呢!”
应以暄没说话,只是用无动于衷的眼神冷静地观察面前玩弄著钥匙不知道究竟在打什么主意的美丽女子。
“那,还给你。”陈兰突然笑起来,把钥匙丢给他,“颜芮没有空,我只是受他的拜托特地来给你送钥匙兼做饭的。所
以暂、时不会对你怎样的。”
“暂时”不会怎样,那你以后想怎样啊?
应以暄是在心里这么想来著,但是还是为了节约口水没有说出来。他向来过且过,大事精明小事糊涂,所以判断出这个
女人目前对自己没有什么恶意自己没有什么麻烦,所以就没有再多费脑筋去想那个“暂时”以后的事情。
反正又不是我的女朋友。管她爱怎样。
但是,也真是麻烦,送钥匙也就算了, 什么叫特地来给我做饭?
混蛋,又不是在照顾宠物!!
终于发现问题症结所在的应以暄很自然就火大起来。
而且,还是这种一看就知道没什么手艺做饭很难吃的女人!
抬起眼又多看了面前看著自己努力亲切微笑的女人一眼,仿佛是为了再次确定自己的结论和判断。应以暄感到了和那种
亲切微笑意图带来的温暖截然相反的──寒冷!
“谢谢,不劳驾了。”
说完以后,应以暄揣好钥匙从女人怀里迅速抽出自己的手臂,快步走开。
不想跟莫名其妙的人扯上关系,也不想因为这些人让自己的心境和生活有任何改变。即使现在借住在别人那里。对方不
肯收房租也不肯收任何生活费,简单点说,现在这种情况就跟吃软饭的差不多,这已经让人感到很不舒服。但是,却没
有办法搬出去,因为现在外面仿佛就没有自己容身的地方,应天刚用自己的势力不费什么劲就轻易做到这一点。
找不到房子,找不到兼职。这足以把有什么朋友可以投靠的他逼到绝境。
但是因为不想输,所以习惯性表现得无所谓的样子。其实也真的是无所谓的,只不过来自别人的同情和干预这种时候反
而是一种心理负担,只会让他感到更加压迫而急不可待地想要挣脱这来自外界的一切。
甚至有时候,他想到了毁灭。
但是,结果,还是个胆小鬼罢了。
仿佛针对的不是自己一样,在心底这样冷冷地嘲讽著自己,回到现实。然后,把自己的东西打包好,叫来出租车,一件
不剩地搬上去。正好吧,因为有人说既然你不喜欢跟人挤一张床那么明天还是去买张床回来,那样你就不用睡沙发了。
当然知道那个人不是随便说说,但是有时候这种认真的性格有时候真的很讨厌。当所有人都在说谎并且习惯说谎的时候
,这种诚实的人不就是一种令人难以接受的存在么?
所以,关心照顾什么的,如果只是口头说说,也许他也不会这么厌烦地想走开吧。就是因为知道对方说到就会做到,所
以才觉得麻烦。
冷静到有点残酷地分析过自己的情绪以后,他突然想到:
啊,这么说的话,我是不是已经算是具有一点社会性了呢?多少还是有进步的嘛。
少年这么想著,对著车窗外面闪过的风景露出无聊的微笑。
18
最后车在市郊一片破破烂烂的老房子前停下来。这里是城市里极少的划入规划却还没有拆迁的旧居民区,大部分是上个
世纪五六十年代修建起来的吊脚楼或者泥墙瓦房。有的已经不堪风雨和岁月的洗礼部分或完全偏塌,彻底废弃。但是更
多的是房屋上随处可见的各式各样反映出不同时间不同程度的修补痕迹,已经老朽发黑的木料,长满青苔的缺棱少角的
灰瓦,偶尔间杂著不同色和年代的新料,看起来有种杂乱无章的沧桑。
走进建筑间狭窄拥挤的小巷,很少遇到什么人,即使有,也多半是垂垂暮年的老人,表情麻木地蹒跚著。
以前巷口巷内大人小孩嬉戏、小贩云集的情况早就不复存在。
按理说这样的建筑早就该拆了重建,尤其这一带还在政府制定的开发计划范围内,早就提上议程。但是因为这里的居民
多是生活在底层温饱都困难的人们,对那些包括在这里住了一辈子的老人和那些在贫困线上挣扎的家庭来说这里是唯一
可以勉强安身立命的地方,所以拆迁后近千口人的安置成了一个大问题。开发商和政府互相推诿,谁也不愿意提供足够
的资金和令人满意的方案来彻底解决问题,所以造成了目前这种半死不活的状况。还住在这里的,都是名副其实的老弱
病残和完全没有能力搬离这里的穷人。
然而对于这种和记忆中截然不同的衰败景象,应以暄早就麻木到连感叹都没有了。只是这里是他出生和长大的地方,如
果这里拆掉的话,那么他就连最后可以停一下的地方都将彻底失去。现实看来,其实就是这么简单的事情和结局而已。
拐进那条小时候无数次躲藏的曲曲折折的狭窄小巷,两边石灰糊的墙面几乎已经完全剥落,早就不是小时候记忆里洁白
光生的样子,但是,里面的黑暗还是一点没变。自己喜欢从这里走的习惯显然也没什么变化。只是拖著行李通过有点费
力,果然还是不能像小孩子那样轻易灵巧地穿过去,身体长大了,差点忘了这个事实。
蹭了一身灰从可以说是夹缝的黑漆漆的小巷里出来以后,就可以看见目的地,跟这里所有的房子几乎没多大差别的老房
子,和周围的房子连成一片融为一体,泥墙,灰瓦,带了一层低矮小阁楼的自建老平房,有些木料和竹篾因为风化已经
从墙体里面裸露出来。
只容一人通过的门口,进去以后又是深深的巷子,狭窄幽长,没有光亮,空气里全是木料和泥土潮湿发霉的气味。进去
几扇门之后,他终于清楚地听见里面的骚动,然后一个模样邋遢的瘦高男人火烧屁股般冲出来,差点在狭窄黑暗的空间
里跟他撞上。然后定睛一看,立刻粗声粗气嚷嚷起来:“原来是你,怎么进来都一声不吭的!快快!来得正好,去叫我
姐和你老爸来!”
“你说的是哪个‘老爸’,住精神病院的还是住花园洋房的?”应以暄不冷不热地回道。
“你……”男人的脸色在黑暗里面发生微妙的变化,一跺脚,咬牙道,“不管,先叫你妈来!告诉你,你家婆不行了!
她要有个事,看以后还有谁疼你!”
我说大哥,你要威胁人能不能选个稍微新鲜点的方法?就算你急切地希望家婆去世也请不要整天挂在嘴上,太明显了。
这种时候来找姐姐,难道你姐姐是紧急救护车变的么?还是说,已经迫不及待要商量医疗丧葬费用的分担和遗产的分割
了。
虽然心里不留情地讽刺著对方或者说自己名义上舅舅的可笑行为,但是他还是难免担心地丢了手里的东西冲进里屋的卧
室。
一踏进房间就能闻见一股刺鼻的酸腐味。里面没有开灯,只有屋顶几片小小的亮瓦泄漏下些许光线,让屋子不至于什么
都看不见。应以暄拉开灯,这才清楚看见地上一堆明显是呕吐出来的秽物,老人面色惨白地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嘴边残
留著呕吐的痕迹,时不时发出微弱的呻吟。
xx,这到底怎么搞的!
愤怒地在心里咒骂一句,他立刻找出抽屉里的纸给家婆擦擦嘴边,然后去扶她往自己背上扛。
费力地把已经半失去意识的老人背出狭窄的巷子,这种时候,居然看不到家里任何一个人出现。
“应以暄,婆婆怎么了?”
后面突然响起个女孩子的声音,他回过头,意外地看见左深站在自己后面。起码十年以上没有交谈过的青梅竹马。
“病了。”并不特别惊讶于对方会主动和自己说话,他简短地回答以后掉头继续背著七十多公斤重的老人有些吃力地向
可以拦到车的路口方向走。
“等等,我来帮你!”左深见状慌张地跟上来。她们全家前年就搬离这里了,今天是回老房子来拿点东西的。
没有一辆出租车愿意拉人。司机要么无视招手的人直接开过,要么停下来发现是重病老人以后又立刻丢下人加大油门开
走。
这种时候,就算是个性再冷静的人都会暴走。应以暄却意外地没有对见死不救的混蛋司机多说一句话。只是冷著脸,让
站在旁边的左深无端觉得寒冷。
“怎么办啊!”左深跺著脚,这里到最近的公车站最快也要走上约20分钟才行!而且现在天接近傍晚,就算走到了,那
个站的车一向收得早,也该没有车过来了。
“我去找公用电话打给医院。”已经开始慌乱的左深有些颤抖地迈开步子,身后却突然传来汽车刹车的声音。
“怎么了?”路过时忽然停下的蓝色轿车车窗摇下来,里面探出个男人的脑袋,应以暄看著,觉得似曾相识。
男人看见背著病人的少年和一脸焦急和恳求的少女,立刻明白过来,飞快地打开车门:“来,我送你们去医院。”
19
“这到底怎么回事?”
颜芮看著丢在客厅茶几上的钥匙和满脸无辜的陈兰,忍不住皱起眉头。
“我怎么知道,你不先慰问一下浪费大好时光等几小时门的女朋友,到先质问起我来。”陈兰故意委屈地扁著嘴。
“问题是,我把钥匙给你,而你不是接他去了么?”
“啊,然后他好像很讨厌我的样子所以自己跑掉咯!”
跑掉了?!的确,跑得相当彻底!
检查过发现那家伙的东西完全一件不剩的时候,颜芮脑子里面出现一片不可思议的空白。想发作,但又不知道为什么发
作,最后还是只有忍了下来。
“拜托你不要一副老婆跟人跑了的沮丧样子。”陈兰观察著他的神色,最后毫不留情地发出也许可以称作落井下石的言
论。
根本没有注意到陈兰的表现和以前截然不同,颜芮有些无力地道:“不要开这种玩笑。他根本无处可去,出事就麻烦了
。”
“那也不是你的麻烦。”
颜芮抬头,用奇异的眼光看她一下,随后从沙发上站起来。他不想就这个问题继续和陈兰进行争论。他只想到目前应该
把人找到。
也许是应以暄把他对于兄弟感情的理想唤醒了也不一定。从小就独住在大房子里的自己,接受著母亲和家庭教师严格的
教育,没有任何同龄的玩伴,只有假期偶尔上门来的表弟能稍微弥补一下这个友情和亲情的缺口,但是同时也让这个缺
口扩大了。他开始羡慕那些有兄弟可以互相玩闹的孩子,想要有个弟弟或者妹妹。但是这样的想法也只是潜藏过一段时
间而已,上中学以后他就没有再想过这些事情,几乎是已经忘记了,那个时候一直到现在,变得几乎有点讨厌小孩子。
只是,他从来不会把自己讨厌小孩子以及周围那些令人厌烦的存在的事实和感情表现出来,久而久之,连自己也麻木了
,遗忘了。
在他的世界里面,原则,规则,道德,伦理,责任,自律,取代了感情,这是他自己放任的结果。在他的大脑里面,理
智应该永远占上风,即使现在他面对的是这样的情况。他也为自己的行为找出最合常理,最理智最符合逻辑和道义的注
解。
他认为人应该讲感情,而这个应该是从伦常和道德的角度总结出来的,是的,是“应该”,那是他必须这么做的理由。
从道义上讲,他不能放著应以暄不管。因为对方不能算是和他毫无关系的人。虽然随时都可能被气得爆血管,但最后还
算是挺高兴的,那小子不在身边的时候,反而难得地感觉到无聊。
“反正,后天他会去上课的吧。到时候就会出现。”陈兰双手抱在胸前,冷静地说出被颜芮情急下忽略掉的事实。
但是,颜芮奇迹似的没有听进去,只是拿上自己的外套默默走出门去。
穿著整齐的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男人有著典型的白领精英的外表和气质。应以暄总觉得这个人很眼熟,但一时间
又记不起来在那里见过。尽管如此,他的脸上也没有任何疑惑和动摇。
“你熟人?”左深一边扶著老人防止她倒下去一边小声问正掐著外婆人中的少年。
“不认识。”
“那……”左深疑惑地继续想开口,却被前面驾驶席传来的声音打断:“是去最近的医院?”
“是的,谢谢。”
“不客气,以后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小弟随时效劳,老大。”说完,男人发出干脆爽朗的笑声,却有点别的意味。
其实是费力地突破了些心理障碍才说出以上句子的男人,却意外地发现自己的说话对象对此也算是宣布忠诚的爆炸性发
言居然没有任何反应。
“你……给点反应好吗?我可是在实践赌约。”男人压抑著难言的尴尬再次开口。觉得自己的自尊心有点小小地受到伤
害。
“赌约?”
“不要告诉我你不记得,如果你不记得了,应该早点告诉我。那我就不会做多余的事!”男人因为自尊心再次受到打击
所以有点愤慨。
但是如果既然我都不记得了,又怎么可能告诉你呢?在心底挑著对方的语病,但是并没有指出来,毕竟人家帮了忙,所
以应以暄很难得地具有社会性地,只在心底挑挑毛病了事。
“啊,是那个……娜娜的……”不行,不知道名字。他很擅长记名字,但是不擅长把名字跟人对号入座。就算对方自诩
是那个酒吧的常客兼名流也一样。
“我叫杜萧,以后这样叫我就可以了。”
说话同时,医院大门已经出现在眼前。
好不容易一阵折腾,终于看著家婆被送进急救科,刚想松下口气,后面出来的医生就出来,先叫住了杜萧:“这位的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