敌情——牧秦

石齐光闻言并不恼怒，只是用一种同情的目光看着他。

「安藤森彦，爱他就要了解他，希望你能听从我的建议，在你到美国去找他之前，先查清楚他为什么离开你，否则你即

使找到他，他也绝对不会跟你回来。」

安藤森彦眼中的冰冷稍稍融化了些，「这是你的经验谈？」

「是切身之痛，我不希望你步上我的后尘。」

安藤森彦沉默了一会儿，最后终于说：「我明白了，我不会对你的人下手，这笔帐咱们改天再来算。」

安藤森彦转身落寞地离开了，石齐光直到他的车子绝尘而去后，才又重新牵起小情人的手，「来，小凉，我们回家了。

」

安藤章才刚从加护病房转到普通病房不到一小时，安藤森彦就揍扁门外的守卫硬闯进来，并将一叠文件甩到老人面前，

阴鸷森冷地威胁：「你最好给我解释清楚，否则我会再让你回去加护病房，保证一个月都出不来！」

老人拿起文件，每一张都仔细看过一遍，脸上表情没有太大的变化，最后，他放下那些文件，轻描淡写地说：「你都知

道得一清二楚了，还要我解释什么？」

敌情 27

「我要知道你的动机。」安藤森彦沉声说：「当年你大可以把我交给下人扶养，一辈子当你们安藤家的佣人，做牛做马

，或是把我交给旭江会，训练成唯命是从，对你忠心耿耿的手下，可是你却收养我，让我冠上你的姓氏，为什么？」

安藤章垂眼不语，颤抖的双手泄漏了他内心的情绪。

「你很爱他，对吗？」安藤森彦说出自己的猜测：「东城健司爱上别的女人让你无法忍受，你感觉自己被背叛，由爱生

恨，于是杀了他所爱的女人，却没想到他会殉情，起先你很愤怒，为什么他宁愿追随那个女人而去也不肯爱你？你派人

追杀逃走的大儿子，当听到他中枪落海时，你内心里的爱与恨在挣扎，你扪心自问，要杀光东城健司的儿子吗？不，那

并非你的本意，你并不想这么做，你要除去的只有那个女人而已，却没想到情况失去控制，连不该死的也死了……

「那唯一活下来的婴孩是东城健司的血脉，是你深爱的人的孩子，当你在事后恢复冷静，后悔不已时，愧疚和良心不安

促使你收养我，让我冠上你的姓氏，当安藤家族里的人排挤我，你故意视而不见，你让我接受最好的教育，却不曾给过

我一毛钱，你刻意孤立我，对我冷淡至极，是因为你希望我独立，不依靠任何人而成为强者，这是你栽培一个人的方式

，他妈的！我早该想到才对，打从一开始你就决定由你这辈子唯一爱过的人的儿子来继承你的事业，你对我的刁难、打

压……甚至挑拨我和西恩的感情，都只是在测试我的能耐而已！」

安藤森彦怒红双眼，对老人吼道：「我很不喜欢被我讨厌的人耍得团团转，当初你找上西恩当护卫，就是要拿他来对付

我，测验我的本事是否已合乎你的标准，你唯一失算的是，西恩原来竟是东城健司的另一个儿子，你故意把真相告诉他

，就是为了让他离开我，你不希望见到东城健司的两个儿子爱上彼此！」

该死该死该死！

安藤森彦把病房内伸手可及的所有物品全摔在地上，他又恼又气又恨，表面上是气自己被老人玩弄于手掌心，实际上却

是恨上天的捉弄，怨命运的摆布，为什么他深爱的人竟是自己的兄弟！

西恩，你选择逃避，那我呢？我又该如何自处？

病房被破坏得满目疮痍，医院的警卫与安藤章的手下在病房外被飞云社的人挡了下来，无法进来阻止安藤森彦抓狂。

一番发泄后，安藤森彦总算稍稍冷静下来，伸手爬了爬头发，重新面对老人。

「我不会放弃他的，任何理由都无法阻止我爱他，我要去美国把他找回来。」

安藤章眼里泛着泪光，孩子长大了，会飞了，该是到了放手的时候。

他的一生活在爱与恨的矛盾里，从未体验过生命的美好，难道他也要让东城健司的孩子走上和他一样的路？不，无论他

们是否真心相爱他都不该阻止，悲剧已经太多太多了，他想在有生之年看见这两个孩子快乐幸福。

没错，快乐才是最重要的，如果他们相爱，那为什么不让他们爱呢？

「你要我怎么帮你？」

安藤森彦的确需要他的帮忙，不是纯粹来发脾气的。

「你心里应该很清楚，我要的是自己一手打造的江山，而不是当现成的继承人捡便宜，如果你希望我接下你的事业，可

以，我有条件……」

西恩甫下车，一大票小鬼争先恐后围上来，大呼小叫。

「爹地，爹地──」

「神父爷爷，爹地回来了！」

西恩的笑容如春风般和煦，如日阳般温暖，伸手摸摸每个孩子的头，一一跟他们打招呼，接着从车上搬下他的行李和一

大堆给孩子们的礼物，在一片兴奋的欢呼声中开始发送。

这里，对他而言，是这世上唯一能称得上家的地方。

发完所有的礼物，他提起简单的行李，走进篱笆围起来的庭院，走向站在前廊微笑望着他的老神父。

「听说你辞职了。」神父说：「怎么到现在才回来？孩子们天天都盼着你呢。」

「我……我回日本祭拜我的父母……」西恩对老神父向来是直话直说，毫无隐瞒，但这回，他犹豫着该不该说出实情。

神父看出他的挣扎，微笑道：「先进来再说吧，从日本回来这里，路程可不短啊，你一定累坏了。」

幸好老神父没有追问，西恩松了口气，提着行李进门。他的房间在二楼后方，已经很久没有使用了，家俱积了一层厚厚

的灰尘，需要打扫才能住，等西恩将房间清理干净，整理好行李时，太阳都下山了。

因为西恩的缘故晚餐十分丰盛，饭厅里的大餐桌坐满一圈小鬼头和两个大人，等神父带领大家祷告完毕后，小鬼们立刻

像饿死鬼投胎般狼吞虎咽，西恩没什么胃口，瞥一眼桌上的菜色，烧烤牛肉、法式咸派、布丁、炸鱼、薯条和青菜正以

惊人的速度消失中。

「最近经济状况如何，还过得去吧？」西恩问老神父。

「都跟以前一样，不好不坏，就是靠一些善心人士的捐款在撑，你寄回来的钱帮了很大的忙，现在的社会可不比从前罗

，捐款逐年缩水，我和孩子们也只能勒紧腰带过日子。」神父感叹地说。

「我这次回来打算长住，明天就会去找工作，我的户头里还有很多钱，够维持孤儿院好几年的开销，神父尽管放心，从

今天起不会再让你独自撑起这个家了。」

「你要回来长住？」神父大感意外，「镇上的年轻人个个迫不及待往大城市跑，你却要留下来？这种乡下地方哪里会有

适合你的好工作，你还这么年轻，不过三十而已，别把青春浪费在孤儿院里，到外地去吧，我比较想看到你成家立业，

而不是像我一样守着这栋房子到老死。」

西恩闻言只是摇摇头，坚持道：「我明天就去找工作，凡是正当的职业，不论贵贱我都能够接受。」

「你这孩子……还是这么固执……」神父了解他的脾气，没再试着劝他改变主意，「希望你不是因为逃避某件事情才回

来，你每次只要受到伤害就会想躲起来，人不能一辈子都在逃避，总有一天必须勇敢面对你不愿接受的事实，如此你才

能活出自己，活出另一片天。」

西恩默默吃着餐盘里的食物，无语。

他也不想总是逃避，他也很想面对他所遇到的难题，可是……除了逃，还能有什么办法？

他和安藤森彦……是不能在一起的。

敌情 28

三个月来，西恩工作找得不是很顺利，神父说的没错，乡下地方工作机会少，待遇又低，并不适合他。

但他不在意，既然找不到工作，那就自己来创业。

要做什么好呢？答案其实很简单，只要发挥专长就可以了。

就像安藤森彦的外表让人完全看不出他的专长是暗杀一样，西恩自己也有不为人知的特殊长处。

他买了一台高阶电脑，按下电源开关的刹那，工作就开始了。

连上网际网路，进入学生时代设置、后被西恩闲置已久的个人网页，点进左下角的留言板图示，西恩十指飞快地敲打着

键盘，以「孤星」这个名字留言，正式宣告他已经回来的消息。

十年前在地下情报界红极一时的骇客孤星，消声匿迹十年后重出江湖，当年是为了赚学费，现在则是为了讨生活，无论

如何，这个传奇般的名字一出现，网页浏览人次立刻暴增，留言一笔接一笔，多到看不完。

西恩天生就擅长破解各种加密程式，不需要刻意下苦功，几乎一学就会，而且能够融会贯通，将所学发挥到极致，可以

说，他生来就是要做这行的。

破解防火墙并窃取远端电脑中的机密并不困难，最困难的是如何谨慎挑选好的买家，付钱爽快阿莎力，下次才有继续合

作的机会。

接下来的三个月里，西恩不断重覆着收集情报、联络买主进行交易、确认汇款成功的动作。离开这行太久，加上资讯突

飞猛进，防火墙愈来愈复杂，他花了一些时间重新上手，这对他而言并不困难，反而激起他的好胜心，越难取得的情报

越激起他的斗志。

时间就在他沉迷于破解各种安全防护中飞快地流逝，而财富也随着时间迅速累积，达到西恩的第一个目标──盖一座新

的孤儿院。

「听说你要买地。」神父在早餐时忧心忡忡地问：「你哪来的钱，西恩？」

「呃，工作赚来的……」西恩闪烁其词，含糊地回答。

「当警察的薪水很高？」神父半信半疑，总觉得西恩有事瞒着他，但又不好开口询问，那是他的隐私，他无权过问。「

如果你手头上真有那么多钱，我希望你为自己打算，别把孤儿院当成你的责任往肩上揽，就算孩子们把你当成父亲，爹

地爹地的叫个不停，也不代表你有照顾他们的义务，神会安排他们的未来，用不着你操心。」

神？西恩已经不确定是否还要再相信他了。

「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别担心，不会给你和孩子添麻烦的。」

西恩是这么认为的，哪里会有麻烦呢？他一向非常小心，凡被他侵入过的伺服器都不曾留下能够被追踪的纪绿，何况他

对自己有足够的自信，这世上还没有人能靠着电脑与网路追踪出他的所在地。

所以当留言板出现一笔奇怪的留言纪录时，他并未在意。

你听过饶川吗？

留言只有这么一句话，署名是「纪宁」。

留言者的署名通常都是假的，但西恩却有种直觉，「纪宁」这个名字是真的。

饶川？听都没听过。这是人名、集团组织、地名，还是某种植物的名字？

出于好奇，西恩开始在网路上寻找饶川的资料，他想知道这个叫纪宁的人留下这句话给他的目的何在？

他找到一个网站，首页动画是黑暗中浮现出一只雪白的禽鸟，有着金黄色的头冠、红色的眼睛、美丽优雅的身姿和修长

的白色尾羽。

那是一只凤，白色的凤，即使只是动画也能感受到它不同于尘俗的灵秀之美，彷佛来自于天上圣界，不属于污浊的人间

。

动画结束后进入下一页，同样黑暗的画面，浮现一行白色字体，以英文写着：如果明天就是世界末日，你最想做的事是

什么？

接着出现两个选择，A是什么都不做，等待世界毁灭；B是和最爱的人一起迎接末日来临。

心理测验吗？脑海里掠过安藤森彦的面孔，西恩不假思索，点选了B。

下一道题目接着出现：如果有来生，你会想再和今生最爱的人相遇吗？

心脏缩了一下，有点心酸，西恩选择了「会」。

接下来又问：假如你有机会选择，你会希望投胎转世成为哪一种人？

A：地狱里的恶魔；B：神界美丽的天使；C：平凡的人类；D：只要能追随爱人的脚步，即使成为恶魔也无所谓。

西恩愣住，这道题目的答案很怪异，现实生活里不会有恶魔和天使，那是神话里虚幻的生物。

犹豫了许久，最后他选择了D。

画面出现涟漪般的波动，波纹所到之处所有字体跟着消失，当涟漪停止时，一段文字浮上来：

以下是预言师根据你的回答所作出的预言，你是一个对爱情忠贞不二的人，被你爱上的人无论是谁，都是你此生的唯一

，直到老死，你都不会再爱上其他人，执着是你的优点，也是你最大的缺点，建议你抛弃过去的阴影，敞开心门面对现

实，否则你将失去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永远没有后悔的馀地。

最后再问你，你相信神的存在吗？

文字之后没有答案可供选择，正当西恩不解时，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来电号码并未显示，西恩按下通话键接听，「喂？」

「你相信神的存在吗，西恩？」

那是一个陌生的声音，是男人特有的低沉嗓音，西恩当场从椅子上跳起来，全身血液结冰！

不可能！他的电脑并没有被入侵，就算真的被追踪到了，对方也不可能马上查出他的手机号码和名字。

「别激动，别怀疑，别慌张，我是纪宁，现在就在孤儿院对面的小公园等你，想解开你心中的疑惑，厘清事实的真相，

来找我，我会把你该知道的告诉你。」

对方切断了通讯，那个叫纪宁的男人谈话语气和善，并未让西恩感受到威胁或敌意，也因此他很快便冷静下来，悄悄下

楼离开孤儿院，踏着夜色走向对面的小公园。

夜晚的公园漆黑冷寂，有种诡异的寂静，西恩藉着幽微的路灯光线四处找寻，果然发现秋千旁有道修长的人影，他快步

走过去，直到近前才看清对方的容貌。

敌情 29

纪宁是个瘦高的青年，外表看来相常年轻，生得温文儒雅、清秀白净，脸上挂着淡淡的和气笑容，是个让西恩无法讨厌

的家伙。

「很高兴你来了，这代表你有强烈的求知欲望，并愿意暂时选择相信我。」

「说不定我只是担心你会威胁到我家人的生命安全。」西恩不敢放松警戒，双眼不断逡巡四周，「你不是一个人，我感

觉到附近还有其他人躲在暗处。」

「那些是我的护卫，负责保护我的安全，我必须让他们跟着我，相信你能够谅解，西恩……」纪宁指着一旁的秋千，微

笑道：「坐下来谈？」

这实在是一幅很奇怪的画面，西恩和一位他完全不认识、只知道姓名的年轻男子，三更半夜坐在无人公园里的小秋千上

聊天，若不是他确定自己非常清醒，他会以为这是梦境。

西恩心里有非常多的问题，却不知该从何开口问起，两人坐在秋千上，一阵短暂的沉默后，纪宁抬头仰望天上的繁星，

用着淡淡忧伤的语气说：「啊，这真是教人无从说起，如此长久的岁月，时代变迁、物换星移，世界早已不是原来的世

界，生命、记忆、爱情……没有一样东西是永恒存在的，只能依靠血脉传承，一代一代延续下来，说了你或许不信，西

恩，我的脑海里拥有来自于千年前祖先的记忆，他是个感情细腻且美丽不可方物的男人，像你一样对爱情忠贞不二，但

是受到伤害与挫折之后，却只想回到最安全的地方躲起来，不停地钻牛角尖，导致爱情走向悲剧，你和他很像，西恩，

但是有一点不一样，就是你会为了你身边所有爱你、依靠你的亲人活下去。」

西恩不确定自己该不该相信对方，纪宁说话像个老头子，而且方才那段话的内容匪夷所思，千年前的记忆？这个人该不

会刚从精神病院里逃出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