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魇 上——麻雀船长

我在他身上再放不下一丝一毫的信任。
严青投在我身上的感情不假，可是那又怎么样？
寄托也好，替身也好，严青想让我只有他，我明白。
可是他的巧取豪夺，他的欲擒故纵，他的专制霸道，都让我觉得窒息……
我们始终不能平等。

我一定要和燕南雪离开这里。
萧离就像一条毒蛇，聪敏毒辣，随时可能反噬。
刚才若不是为了转移他的注意，我也不可能说出严青与我的情事。
虽然与萧离合作，我和燕南雪离开的可能性会更多些，但风险太大。
机会只有一次，我不能冒险。
想到燕南雪，我心里就有一种复杂的情绪。
一直以来的怀疑真正得到确认的时候，我居然有一种失落感。
原来，这个世上只有父子才是如此割不下，舍不去。
我远远望着燕南雪的住处，没有进去。
我怕我现在就会忍不住告诉他，我才是他的亲生儿子。
还是等到明天脱险后再说吧。
他应该会很开心的，我想到他展颜一笑的模样，就有一种满胀的幸福感。
我们终于有了永远不会分离的牵绊。

晚膳的时候居然只剩下我和燕南雪两人。
萧离称身体不适，在房中休息。
严青不知在忙些什么，也没有出现。
燕南雪似乎又恢复了正常，没有胡言乱语，也没有嬉皮笑脸。
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我没什么胃口，有一下没一下的戳着米饭，不知不觉的就把视线放到燕南雪身上。
燕南雪本身就象一个神奇的存在，白衣胜雪，却又容颜不改，就象一个不染尘世的仙人，因故逗留人间。
我几乎是有些着迷的看着燕南雪优雅的伸箸，然后食物一点一点的消失在轻抿蠕动的唇后。
这样一个完美的人，是我的父亲。
我原来是有父亲的。

“辛游，你今天胃口不好？”燕南雪放下筷子，伸手搭上我的脉。
我恍然回神，有些羞赧：“没有，我现在不太饿。”
“自从来了青门，总是见你郁郁不乐，我真有些后悔了。”燕南雪若有所思的收回手，轻放在膝上。
我见四下无人，又仔细听了一下周围的动静，凑到燕南雪耳边，轻道：“燕……大哥，明日亥时，我们便可以离开，而且你的儿子我也找到了，出了青门，你就可以看到他了。”
“真的？”燕南雪长眉轻扬，语气虽轻，却很欣喜。
我微笑的点头：“不过严青不想让我们离开，我们这一路可能不太平。”
燕南雪微怔：“小青？”
他突然笑起来：“辛游，我记得他说喜欢你，所以不肯让我们走？”
我顿时老脸一红，我还记得那时燕南雪也搂着我说喜欢我呢！
“燕大哥，你什么时候认识严青的？说不定是他仰慕你，故意试你呢。”我不满道。
燕南雪伸手放在我的后颈，轻轻的摩娑：“傻孩子，我当年寻找叶卿的时候来过青门。那时候我一进青门就不知所措，误闯间入了花苑，看到一个孩子蹲在草丛里哭泣。”
气氛很温馨，我忍不住将凳子往燕南雪身边挪了挪，把头靠在他肩上，双手搂住他的腰。
“那个孩子长得十分雪白可爱，穿了一件青衣，显得白嫩嫩的，像棵小葱……”
我听到燕南雪的形容，扑嗤一下笑成一团。
燕南雪也跟着轻笑，拍拍我的后背，继续道：“当时我找不着孩子，只知道是个儿子，心里就忍不住对他喜爱了几分。一开始他还把我当坏人，一脸凶恶，后来抱着我哭诉他的母亲因为心疾刚离他而去，我看他可怜，就陪着他，直到他睡着后才离开。”

40

“后来呢？”对于燕南雪口中可爱的严青，我也产生了几分好奇。
“我一直找不到儿子，又偷偷潜入青门几次，都遇见了那个小孩。再后来，他知道我来青门找儿子，就把叶卿所在告诉了我，我寻去后竟……”燕南雪的语气越来越轻，“看到叶卿和一个男子情意绵绵，还提到了我……”
“燕大哥……”我曾在燕南雪走火放魔后听他提起过往事，连忙安慰的轻抚他的后背。
燕南雪低头一笑：“没关系，都过去了。也是到了那时，我才知道，我爱错了人。再后来，我因为心情激荡差点走火入魔，被叶卿发现后，她居然还给我下了毒……”
“然后呢？”我紧张起来。
“我勉强提起一口真气逃离，跌跌撞撞寻找出路时又碰上了小青，是他帮我脱的身。”燕南雪轻描淡写的忽略了中毒后的艰险。
“再之后的事，你差不多都知道了。我让小青帮我寻找儿子的下落，自已在归春河隐居下来，偶尔回一趟中原寻找一些珍稀药材。”
“上次我来中原就是找小青帮忙赎出飞雨。”燕南雪轻抚我的后脑勺，“小青是个好孩子，就是有的时候有些死心眼。”
我闭眼在燕南雪身上嗅着他特有的药香，无言以对。

听燕南雪述说严青小时候的事情，实在是一件新奇有趣的事。
像棵小葱？我只要想起这个形容，嘴角就会不可抑止的向上弯起。
燕南雪说严青是好孩子，这样的评价真是奇怪。
“小辛，怎么还不睡？”严青带着一身浓浓的倦意推开门。
我正想得出神，此时反而被严青吓了一跳。
“你怎么一惊一乍的？”见我一副丢了魂似的模样，严青狐疑的看着我。
我连忙定了定神：“没什么，你今天下午去哪了？好像很累的样子。”
“哼，一群老家伙居然敢来找我的麻烦，也不看看现在是谁在当家。”严青随手剥下外袍，丢在地上，就往床上一躺。
我坐到严青身边，伸手去抚他轻拧的眉心：“严青，我今天听燕南雪说了一些你小时候的事。”
手忽然被抓住，严青紧闭的双眸顿时睁开：“你们说了些什么？”
“也没什么，就是说他当初是怎么遇见你的。”严青此刻的表情像在期待着什么，我略带笑意的回答。
严青的声音有些小：“那他怎么说我的？”
我一本正经的回答：“他说你呀，雪白粉嫩的，还穿了件青衣，就跟棵小葱似的。”
严青一愣，脸红了，从鼻子里哼出一声，转过身留个背影给我。

我悲伤的看着严青的背影，轻问道：“严青，你为什么要收养我呢？”
严青后背一僵：“你问这个做什么？”
我苦笑：“我们在一起生活了十年，我从来没有问过，你不能告诉我么？”
“我也不知道。”严青很快答道。
“那你收养我的时候，我身上可有什么父母的线索。”
“没有。”严青头也不回，答得斩钉截铁。
我也不知道心里为什么有那样浓重的悲哀，压得我喘不过气来，几乎抑制不住想要流泪。
我们的身体离得很近，心却离得很远。

“严青，五年前你是怎么找到我的？”我轻轻叹息，换了个问题。
严青又翻了个身，重新面对我：“你离开青门后，我就接到暗影的秘报了。但是那时候青门内动荡不安，长老们又想趁机夺权。我想你呆在燕南雪身边也许会比较安全，所以……小辛，你不会怪我吧？”
我摇头，我怎么会怪你，我应该谢谢你把我送到燕南雪身边才对。
可是，却因为如此，莫名连累了归春河边那些善良的村民。
你真的只是来接回我这么简单？
严青，你说的话到底有几分可信？
“小辛，你有没有试过思念一个人的滋味？”严青突然问道。
我走到窗边，推开窗棂：“也许有过……”
严青轻叹一声：“小辛，我累了！”
我笑道：“你先睡吧。”
也许真是累得慌，不一会儿我便听到严青的鼻息逐渐变沉。

静谥的夜晚，风清云稀，明月皎皎。
我静静的在窗边站了一夜。
严青，今夜之后，不知你究竟是会思念我，还是燕南雪……
看着天边从出现一抹鱼肚白，到那惊艳的红，我倚在窗边，任那光刺向双眼，最后流下两行泪。

“小辛，你一夜没睡？”床上传来轻微的响动，是严青醒来了。
一转身，脸上已挂了笑：“不知不觉天就亮了。”
严青轻声责备：“小辛，吹夜风对身体不好，你怎么还是这么不懂照顾自已。”
我轻笑着坐到他身边：“不是有你在么？”
严青嗔怒道：“小赖皮鬼，你怎么和小时候一模一样？”
我心中难过我们之间的逢场作戏，脸上却得不露分毫：“你今天还要去应付那些长老们？”
“嗯。”严青无奈的点头：“要娶谢飞雨必须经过他们同意。”
“那你先带我去见飞雨，我祝她生辰愉快之后，我们再一起去用早膳吧。”我伸手环住严青的腰，装做不经意的提及。
“也好。”严青点了点头，“你去敲一下镜边的机关，记得，是一重一轻反复三次。”
我大喜，没想到严青居然会主动告诉我打开机关的方法。

水晶镜在晨光中显得明澈晶莹，我走到镜边对准上次严青敲击的位置，回头看了一眼，严青冲我点头，于是屈起指节，一重一轻反复三次。
我立即感觉到脚下轻微的震动几下，之后便没有了动静。
严青已在床上坐起身子，我刚一接近，便被他双手揪住衣襟往床上一拉，两双唇立即紧紧贴合在一起。
我一愣，深深的回应。
严青，今日之后，不知你我可否还有如今的温情。
伸手拉动铜铃三下，床板一翻，我和严青掉入暗道。

暗道里就算白天也是黑暗如昔。
依旧是严青拉起我的手就往前走，没有一丝停滞。
我没有挣扎，反而是紧紧握住严青的手。
严青没有说话，但我感觉到他的欢喜，握着我的手紧了又紧。
我心里默默的数了数掉下机关后我们走的步数，向前七步，然后往左五步，往后三步，再向右六步……
严青松开手：“小辛，等一下。”
我耐心的等待从严青的方向传来机关运作的声音，随后，一面石壁缓缓移开，发出沉重的磨擦声。
依旧是那条狭长的甬道，走到尽头处，便是那道镶有九宫图的石门。
严青走上前，将九宫图上的九种花色调整了一下，对我回眸一笑。
我也对着严青微笑，走到他身边，小心的记下九种花色的位置。
随着石门后的一声机关咬合声，石板缓缓下沉，向旁移开，露出里面的楼梯。
我和严青手拉着手，下到了底部。
此时不过清晨，地牢里照明的火种已熄了大半，除了偶尔不知从哪传来的低低呻吟，并没有别的声音。
严青正准备击掌召唤黑衣人，被我伸手拦下。
“严青，我们自已过去吧，我只说两句话就走。”
严青对我绽开一抹极灿烂的笑意：“好。”

第41、42章
41
严青依然击掌唤来了黑衣人，问清飞雨的位置后，便挥手让他离开。
黑衣人迟疑的看着我，并不立即退下。
严青拉住我的手道：“无妨，小辛不是外人。”
听到严青如此一说，黑衣人便立即行礼离开。
飞雨关押的位置与其余人犯相隔得较远，还算比较清静，室内虽简陋，但也勉强算得上整洁。
看到我和严青一起出现，飞雨有些惊讶的站起身。
我趁她不及说话，抢步上前道：“飞雨，你今日生辰却还要在这里度过，都是我的错。”
飞雨一愣，但她一向聪慧，立即便顺着我的话往下说：“辛游，别这么说，若不是因为我，你也不会……”她瞥了一眼严青，后面的话自动消音。
我和飞雨不过手拉着手闲扯了片刻，严青就有些不耐烦起来：“小辛，我饿了。”
“哦，好。”我应了声，悄悄在飞雨手心里划了个等字，看到她会意的向我眨眼，我稍稍把心放下。“飞雨，严青说过几日就接你出去，你要好好保重，这几日先委屈你了。”
飞雨双眸坚定，红唇轻抿：“不用担心我，为了孩子，我不会有事的。”

从飞雨所在处转出后，严青就闷不吭声的走个不停。
我本不想理他，但转念一想，今日之后大家也许再不会相见，心里对他又产生了几分疼惜。
燕南雪和我说起严青时的表情总是带着些许温情，光凭想象实在不知他是怎样由一个爱哭的孩子变成现在这种阴晴不定的模样。
“严青！”我脚上紧了几步，走到他身侧，拉起他的手。
谁知严青居然一甩，冲我瞪起眼睛：“撒手。”
我一愣，突然觉得他可爱起来：“你吃醋啊？”脸上绷不住笑意，奇怪的抽搐了几下。
严青更加恼怒，他看了我片刻，伸手用力扯近我，在我的唇上乱啃起来。
虽然严青咬得很凶，但我仍舍不得粗暴对他，舌温柔的扫过他的唇，探进他口中。
严青慢慢地也静了下来，张着嘴任我予取予求，甚至还主动的调整了一下脑袋的位置，两人的舌激烈的缠绕。
我睁开眼仔细打量眼前这个闭着眼微微喘息的男人，他情动的模样不会有假，可是，我还能不能信他？
“嗯……”严青意乱情迷的收紧双臂，我顿时也觉得燥热起来。
心里生出一股冲动，管他什么伦理道德，我只想将这个男人圈在怀中，在他身上烙下只属于我的记号，让他从此不能再违背我半分。
严青见我没有进一步动作，疑惑的睁开眼，那双褐色的眼眸在依稀的火光中显得妖媚摄人。
顿时，我所有的旖思都消失得干干净净。
这个男人可以对你说最动听的情，可以对你做最体贴的事，但是却不会对你掏出仅有的那颗心。

急促的呼吸渐渐平缓下来，我看着严青变幻不定的神色歉然道：“我突然有些饿了。”
严青抿了抿唇，不再说什么。
两人沉默的一前一后回到房内。
严青招来仆役备好温水，待我们洗漱完毕后，便准备一同去膳厅用膳。
一开门，居然发现天阳已守在门口多时。
“主人，长老们都已到齐，要求主人前往议事。”
“这些老家伙，还让不让人安生了？”严青怒气冲冲的甩袖子就要出去。
我拦住他：“那早膳呢？”
“不吃了。”话音刚落，严青已腾身掠出好远。

“辛游，萧离昨日失魂落魄闭门不出，今日已然恢复。”天阳低语一句，便向着严青离开的方向追去。
我若有所思的看着天阳与严青的背影消失在视野里。
萧离这样的人，怎么会被我随口几句话轻易的打倒？就算那些话他并不爱听，也不过只能让他失神一时，等清醒后只会更变本加厉。
他想必仍然存着夺权后便可以光明正大禁锢严青的心思，只是不知他与严青一战，谁胜谁负……
心中忧思缕缕，我不禁失笑，就算萧离再耍谋略，又怎能比得上严青，我的担心未免多余。
只希望他与严青两虎相争可以多磨些时候，让我和燕南雪走得越远越好。

这一天过得极为难熬，严青与长老们议事一天都未出现在我面前，萧离反倒一副悠闲自在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