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兰斯传说——shoulder

罗林的眼神落在加雅身上，唇角露出一丝隐约的笑意。这个美丽如精灵的魔法师，是他的情人，是朋友，是知己，也是

托付全生命与所有想法的伙伴。

易看着加雅苍蓝色的澄澈眼眸，然后垂下了眼帘，说：「…这样吗？」转身走出会议室。

加雅沉默地跟上去，经过罗林身边时，黑发紫眼的男人凑近他的耳边，像风一样地轻声说：「我才不会舍得死掉呢…」

绯梦跟罗林都出去之后，斯帝尼呆然站了好一会儿，猛然叫道：「我也要去！」

坦尚尔怒道：「你不要再闹了！」

斯帝尼说：「连易殿下都上前线了，为什么我们父子三人都还在这里？！父亲老了，你是总指挥官，那我去！我去总可

以吧？我不要永远都躲在你跟父亲的庇荫下过日子！」

「你！」

「…让他去吧！」一直沉默着的贝卡农疲倦地说道。

于是坦尚尔咬着牙，批准让从未上过战场的斯帝尼出战。

「你给我记着！要是你没有给我好好的回来的话，我绝不饶你！」坦尚尔狠狠地说。

斯帝尼的表情产生了微妙的抽动，他一直以为自己在能干的哥哥眼中不过是个纨裤子弟，是个寄生虫，直到这一刻，他

才知道并非如此，根本不是如此。

「你放心好了！我一定会回来的！」斯帝尼发出他有生以来，最明朗的声音。

援军的将领是孟波尔的武将尼西荣恩，拥有与席尔殿下的军队交战的丰富经验。

「由于预料战况将会非常吃紧，所以，臣下担心恐怕未必能有余力保护易殿下的安全，还请易殿下自己要特别小心。」

个性务实的尼西荣恩坦白地实话实说。

「嗯，请尽管按照你的做法去做，不需要特别顾虑我。」易说。

「易殿下就交给我们吧！」绯梦说。

尼西荣恩那刻满风霜的脸露出一点笑容，然后又一整表情，说：「那么…请易殿下千万保重。」

支持军队整然有序地迅速往龙伽利兰台地出发。

孟波尔流动不息的冷风在不知不觉中彷佛凝结了一般，天空的颜色显得怪异，但是没有人留意到。

尼西荣恩的援军到达龙伽利兰台地时，撒加林跟奥卡加带领的军队正被席尔殿下的大军逼退到此，做最后顽强的抵挡。

杀声震天，空气黏腻，大地吸满人血。

战局混乱残酷，刀剑无情地切进人的躯体，砍下敌人的首级，斩断敌人的手脚。所谓的仁慈怜悯，在这里一丝一毫也不

存在。

孟波尔的援军一下子就被拉入纠缠的混战之中。

当那个淡红褐发色的人影进入视线范围内时，剎那，易的视觉以及听觉变得异常。视野急速缩小，到最后，他的眼里只

看到骑着黑马、举着长剑挥舞鲜血砍杀生命的淡红褐发色的死神，他的耳朵彷佛被一种奇异的气体阻绝，他再也听不到

敌我双方的嘶喊声。

易自己也没有意识到，他已经策马冲了过去。

「易殿下！」

罗林立刻策马追过去，加雅也甩开纠缠的敌人跟上去。

淡红褐发色的死神转过身来，冷电一般的浅蓝色眼睛骤然对上易放光的金色眼睛，彷佛大雷雨之前的乌云互相撞击，怎

么也诉不尽、描不清的千万种情绪在瞬间爆发。

在任何人都还来不及想什么、说什么、做什么的时候，易突然抱着头撕心裂肺地狂叫：

「啊──！！！！」

天空发生异象，橘红色的太阳被黑影遮去光芒，大地陷入一片昏暗，突然间，如同地狱烈火般的火焰爆发出来，以易为

中心，在极短的时间里，像是巨大的涟漪，层层蔓延席卷开来，所到之处，不管是敌方我方，成千上百人被烈火吞噬焚

烧，全身着火滚落地面，惊叫声惨叫声四起，一下子，龙伽利兰台地成为真正的炼狱。

在同一个瞬间，加雅挡开惊慌乱踏的马匹，罗林跳下马飞身过去一把抱住失去意识而堕马的易。

席尔抬起手臂挡过卷来的灼热烈风，等他定神下来，己方已经损伤千人，有的变成地上的死尸，有的在火中打滚惨叫，

阵势大乱，军心涣散。即使没有被火烧到的士兵也大受惊吓而战意全失。这如同末日一般的毁灭力量实在太令人胆战心

寒。

席尔下令撤退，那时，他的表情，是愤怒已极而变成空洞。

他的撤退，是因为神的不公平。

席尔殿下的大军一退就退出了孟波尔，而回到了格里底斯。连与伊尔斯陷入胶着对战的蓝萨沙加都接到撤退的命令而退

兵。如果没能一举拿下孟波尔，那么停留在天气日益严寒又地势险恶的孟波尔境内将非常不利，席尔充分认知了这一点

。席尔殿下并没有因为意外的挫败而失去了指挥官应有的冷静。

孟波尔方面则根本无力顺势追击，孟波尔的军力在这场战争中大受损耗，要再重新振作，将会非常艰巨。这次之所以能

够退敌，完全是因为易殿下突然发挥神赐能力的缘故，孟波尔本身并无与战果相称的战力。

太阳之力。

烧尽一切的惊人力量。

包括己方敌方，有将近两千人被这场突如其来的恐怖大火波及，死伤遍野，尤其在席尔殿下的大军方面，在心理上的冲

击更是无法估计。

但是如果不依赖易殿下的能力，那么，短期之内，要是席尔殿下重振旗鼓再度进犯的话，孟波尔势必陷落。

而另一方面，易从战场上激发出惊人的烈火之后，就陷入了昏迷不醒的状况。

格里底斯，别宫中一片混乱，那是一种刻意压抑所有惊恐、慌乱、无声无息弥漫在整个别宫的混乱。

南叶在自己房里，似乎听到了席尔殿下回来的消息，却又不能肯定。

他没有去探究事情的真相，只是蜷缩在自己的角落。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门被急促地敲着，敲门的人显然非常心焦。

于是南叶去开门，看到一脸惶恐紧张的雀儿。

「南叶…」

「怎么了？」

「席尔殿下回来了！可是殿下他不对劲…他…他好像病了，可是他不让我们靠近，也不准找御医。拜托你，南叶！请你

去照顾席尔殿下，只有你，只有你…殿下一定不会赶你走的！求求你！」雀儿说着，哭着跪下。她真心焦急担忧的样子

，让南叶动容。

南叶的心里有百种情绪交缠，他拉起雀儿，说：「…我去。」

南叶端着一盆温水去敲席尔寝房的门，没有回应。

于是南叶轻轻开门进去，寝房中光线昏暗，床帐低垂，里面有人。

「殿下…」

床帐里的人彷佛被唤醒一般，停了好久，才说了一句：「…是你。」

南叶端着水盆过去，在床边轻轻放下，小心地把床帐撩起。尽力服侍这个男人，是他的承诺…

席尔躺在床上，闭着眼睛，柔滑的长发放散在枕上，呼吸声浅而快。

南叶倒了一杯水：「殿下…喝点水好吗？」

淡红褐发色的男人没有表示反对，于是南叶扶起席尔，才发现席尔的身上滚烫。

「殿下，你在发高烧…」

席尔喝了水，躺了下去，没有说什么。

「殿下，我…我去找御医来。」

「不准去。」那个男人虽然是病着，语调之中还是不容违逆。

「……」南叶沉默了一会儿，说：「那么…我为殿下擦一擦身体。」

南叶将手巾浸入温水中拧得半干，然后轻轻擦拭席尔的额头、脸颊，解开他的衣服，擦拭脖颈以及胸口。每一次重新浸

泡手巾，都觉得擦拭过席尔皮肤的手巾比温水还要烫手。

「…我要回王都。」席尔突然说。

「……」南叶讶异地停住手。

「我必须回去，我父王病危。…你也一起。」

南叶注视着席尔闭着双眼、轮廓精致优美的侧脸，说不出任何一个字。

「真是太惊人了，太阳之力…果然是神赐的神奇力量啊！」

「你没有亲眼看见，整个战场，就像是一下子掉入了地狱。」

「龙伽利兰台地…死伤了多少人？」

「单是死者，敌方大概就有八、九百人，我方也有两、三百人。」

「这对于抵抗席尔殿下的侵略，真是最有力的武器。不过…现在易殿下一直昏迷不醒，万一席尔殿下再度挥军进攻…那

…我们可已经没有足以应付的兵力。」

「不会的，易殿下的太阳之力给敌军的冲击一定非常大，短时间要恢复战意没有那么容易，我想席尔殿下再怎么不甘心

、再怎么痛恨，也不至于不顾一切再度进犯。他要是这种人，我们这几年也不会打得那么辛苦了。」

孟波尔的军务会议上交换着这些意见，当然他们目前还不知道，席尔殿下不但不可能在短期内再度攻打孟波尔，甚至即

将赶回王都西尔雅辛基，因为，德亚克鲁克王病危。

伊尔斯走到易的房门前，看到绯梦坐在回廊的长椅上。

「易殿下还没醒？」

「嗯。不过我想既然那是易殿下的能力，他应该可以克服的，一切要看易殿下自己了。」

伊尔斯说：「你去休息吧！熬夜对女性的美丽可是杀伤力很大的。这里由我来坐着就可以了。」

「既然你这么说的话…」绯梦无意拒绝伊尔斯的好意，于是站起身来离开。

门内，昏迷不醒的易的身体冰冷，虽然房里已经燃起了火炉也没有用。孟波尔的名医也都束手无策。

没有多少犹豫迟疑，黑发侍卫动手卸下了易的衣服，用自己的体温融化从易身体内部散发出来的寒意。

「加油啊，学弟。」黑发紫眼的男人把易像是冰块的身体搂在怀里，在他耳边轻声说道。

开门的声音引起了伊尔斯的注意，他看到一脸悠然的罗林走出易的房间。

「殿下没事了吗？」

「嗯，醒过又睡了，体温已经恢复正常了。啊，好累，我要去睡了，就麻烦你在这里守着啦！」

伊尔斯哼了一声：「累？你又做什么了？」

「什么都不做，才是最辛苦的呢…」黑发紫眼的男人语调中流露着捉挟的笑意，关上了自己的房门。

也许是听到了开门关门的声音，月光发色的魔法师从房间出来。

伊尔斯看到加雅，主动说明：「罗尔撒林说易殿下没有大碍了，体温恢复正常了。」

「…罗尔撒林呢？」

「他啊，他回自己房间去了。」

加雅微倾着秀丽的脸庞，思索了一下，就在伊尔斯的眼前走到罗林房门前，开门进去。

「这倒希奇了…竟然主动去咧…」伊尔斯带着一丝微笑喃喃自语着。

「真难得，你会自己主动来找我。」枕着手臂躺在床上的黑发男人带着笑意说。

加雅沉默了一会儿，说：「如果…你从易殿下房里出来之后去找我，我一定把你赶出去。可是…就因为你没有，所以…

我来找你。」魔法师边说着，边慢慢走近，那向来冷冰冰的苍蓝色眼里，有一丝隐隐的温柔。

黑发紫眼的男人坐起身来，伸手环住魔法师，轻轻将他揽过来，把脸埋进魔法师的襟口，深深呼吸。

十六　另一条路

易清醒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要知道当天在龙伽利兰台地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易刻意一个人去探视受到烧伤的斯帝尼。

「啊，易殿下，你怎么来了？没办法起身请安，真是不好意思。殿下没事了吧？」躺在床上的斯帝尼身上包扎着绷带，

精神似乎很好。他身上有多处火伤，所幸都不算是太严重。

「别这么说…你的伤…」

「请放心好了，我没事的。殿下的太阳之力，真是太厉害了！要不是殿下及时发挥神力，我们恐怕也没办法让席尔殿下

退兵。」

易沉默了好久，斯帝尼看不出易心里的震动，只是单纯地为了神赐的胜利而喜悦着。

「请你告诉我…当时的情况…好吗？」

斯帝尼兴高采烈地尽其所能把当时的情况描绘出来，没注意到易的脸色变得比原先更加苍白无血色。

易离开之后，罗林进来斯帝尼的房间。

「易殿下…来过了吗？」

「殿下来过了啊！离开有好一会儿了，怎么？」

「…没什么，请安心静养吧！」黑发侍卫离开房间，表情若有所思。

罗林骑着马来到龙伽利兰台地，风中似乎还依稀飘散着先前的血腥以及尸肉的烧焦气味。虽然战死的孟波尔军的遗体已

经陆续移走或是就地埋葬，但是敌军的尸体却无人收拾。

在落日余晖下，在半边荒地四散遍布的残肢死尸中，他看到他要找的人跪倒在人血已干的大地上。

罗林下马，默默地走过去。那跪着的人影不像是个有生命的实体，而像是一尊雕像、一个幻影。

易的脸上都是泪痕，眼睛却空洞地放大着，苍白如霜的面容上所有的表情都消失了。

罗林站在易的身后，轻轻把全身脱力的易拉起来。

「…我哪里…比他好了？我不也一样…满手血腥吗？」易彷佛喃喃自语地说。

「他再也不可能原谅我了吧…永远都不可能…」

「…我不是什么天定君主，我是祸殃…」

早已被风吹干的泪痕，又滑落新的泪水。

黑发侍卫没有说出什么不切痛痒的安慰话语，只是紧紧抱住那悲伤哀恸的身躯，挡去冷冽的强风。

罗林把神情麻木有如木偶的易送回房间时，从龙伽利兰台地就一直不再说话、沉默了好久好久的易，突然开了口，用一

种格外干涩撕裂的低沉语调说：

「我要离开孟波尔。」

罗林看着易，没有说话。

「我不要再打仗了，我不想再让这么多人失去生命…这是我跟席尔两个人之间的事，就让我跟他…自己来解决。」

易凝视着罗林的眼睛，动也不动，许久许久，然后移开了视线，低声说：「我们…离开这里。」

罗林过了好一会儿，静静地说：「我是殿下的侍卫，不管你去哪里，我都会跟着。」

于是，罗林拟定了离开孟波尔的计划。但是这个时候的罗林，无从得知席尔已经离开格里底斯。

绯梦去探望过斯帝尼之后，在走廊上遇到加雅。

「我刚去看过斯帝尼，虽然是个傻小子，不过我还挺喜欢他的。」绯梦若无其事地说。

加雅沉默了一会儿，说：「…他还好吧？」

「不好，很严重哦！搞不好这辈子都下不了床了。」

绯梦看着魔法师的脸色微变，感到很有趣。最后决定不要捉弄他了。

「其实没那么惨啦！不过…你好歹也去看看人家吧？再怎么说…他也是为了你才会受伤的啊！…反正要走了。」

绯梦看着紧闭着嘴站在那里的魔法师，笑了一下：「你自己决定吧！我要去睡了。」

斯帝尼正昏昏欲睡的时候，房间的门被轻轻敲响。当他说：「进来」的时候，完全料想不到竟然会是这个访客。

那个让他魂牵梦縻的魔法师出现在他面前，他差点从床上翻落地面。

「加…加雅…」

「…你的伤还好吧？」加雅看斯帝尼的情况根本就不严重，于是知道绯梦是故意唬他的。不过松了一口气的感受远远大

过被骗的生气。

「好…我很好…很好…」斯帝尼结结巴巴地说着，脑子乱成一团。

「…是吗？…那，我走了。」

「别走…别走！」斯帝尼急急叫唤，险些掉下床来。

魔法师回头淡淡一笑，说：「再见了。」

于是斯帝尼目眩神迷，整个人呆了。

加雅离开斯帝尼的房间，就遇见了伊尔斯。

「没想到原来冰山一样的你，其实也是很有人情味的啊！」伊尔斯微笑着说：「正想找人喝酒哩！跟我喝一杯，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