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齐锋可不会坐视这个孩子再被他推到别的火坑里,「你滚,他,留下来。」
「可是王爷方才不是说……」难道他其实是喜好男色的,只不过碍于面子不能当场说出来?
「我要替他赎身,不管这孩子是你从哪个地方拐来的,从现在起自由了。」
一张银票甩到姚万胜脸上,他呆呆地接住,一看,表情更呆了。
这王爷一出手的价码高到连他都会吓傻,更别说寻常百姓了。
「还不滚。」
「小的立刻滚……立刻滚……」姚万胜紧抓着银票,边鞠躬哈腰陪笑脸边往后退,还差点被门槛绊倒。
赎罪.13
等那条碍眼的摇尾狗离开视线,齐锋才转向少年,脸色和缓许多。
「你有地方可去吗?」
少年既害怕又崇拜地仰头望着他,怯生生地说:「我住在邻镇,因为没钱给爹下葬,就把自己卖给姚万胜,他很有钱,
养了不少男妾,我不知道原来他要把我送给你……」难怪他匆匆忙忙地连卖身契都没要他签就带他来了。
「你有其他家人吗?」
少年点头,「我有个表哥住在皇城,已经很多年没有往来了……」
齐锋沉吟半晌,决定道:「不如我先帮你处理你爹的后事,再带你到皇城投靠你表哥可好?」
少年闻言感激涕零地几乎落泪,咚一声跪了下来,「谢谢王爷的大恩大德,雨儿今生无以为报,来世定当做牛做马报答
您。」
王爷是什么他不懂,不过应该是很厉害很有钱又很好心的大好人哪,就好比眼前这位相貌堂堂的英俊男人一样。
「快起来吧。」齐锋伸手扶他起身,「今晚就先在我这儿过夜吧,你可以暂时睡在榻上,赶明儿处理完你爹的后事,咱
们就离开泰平镇。」
一般百姓家的后事比起富贵人家简单多了,一天或者最多两天就能办妥,这绝对是他在泰平镇所管的最后一件事,再多
也不管了。
雨儿乖巧地点头,「好的王爷,雨儿听您的吩咐。」
「别喊我王爷,我叫齐锋,你就喊我齐大哥吧。」
「是,齐大哥。」
今天的敲门声第三度响起时,齐锋实在烦不胜烦,索性让雨儿去开门。
门一开,骆悠一见到来开门的是位小少年,着实呆愣了好半晌。
「请问你要找谁?」雨儿有礼地问。
「呃,原先住在这儿的赵锋已经退房离开了吗?」骆悠心里一痛。他走得这么急是怕他纠缠吗?
「赵锋?我没有听过这个人。」和齐大哥的名字好像哦,雨儿热心地说:「我帮你问一下好了。」他转头朝屋内喊:「
齐大哥,你晓得赵锋这个人吗?」
「什么?」齐锋从房里走出来,他早已经忘了自己在泰平镇用的是假名,待来到门前,看见门外去而复返的人儿时,立
刻就愣住了。
骆悠也是一愣,看着雨儿,又看看他,刚刚哭肿的眼睛又迅速凝聚泪水。
他才离开没多久,他就找到新欢了?
骆悠抖着唇,力持镇定地开口:「你原来不姓赵?」
齐锋如木头人般呆立,嘴唇蠕动了两下,最终仍是沉默。
其实不必问,骆悠心里也明白得很,「你姓齐,齐锋?」齐锋齐锋,大齐除了皇帝之外,就只剩下一个王爷姓齐!
也难怪他不愿带他走,凭他的身份,自己连替他提鞋都不配!
眼泪控制不住掉下来,骆悠迅速转身,掩面哭着离去,一直捧在手上的布包在离去前松手掉落,被雨儿接个正着。
「喂,你的东西掉了!」雨儿朝骆悠的背影大喊,对方没理他,转眼从后门跑出去,不见人影。
「好奇怪的人哪……」雨儿捧着布包伤脑筋,犹豫着该不该追上去还给他。
齐锋被他的眼泪震摄住了,他所认识的小悠天性乐观开朗,从来不哭的,今天却因为他,伤心欲绝。
雨儿将布包放到桌上打开,一时间七彩夺目的光芒攫住他的视线,他惊奇地嚷嚷:「啊,齐大哥你快看,全是珠宝呢!
」
齐锋像是被一棍子打中脑袋般猛地回了神,来到桌边仔细一看,果然都是他买来送给骆悠的东西,全部完完整整原封不
动地回到他手里。
他去而复返,就是要还他这些?
「呜……呜呜……」
骆悠独自一人躲在没人知道的地方暗自饮泣,他的身边只有一只小狐狸,耷拉着脑袋窝在主人怀里,陪着主人一起伤心
。
「小狐……小狐……我好丢脸……好羞啊……」竟然连名字都不是真的,他被那个人彻底玩弄了。
「心好痛好痛啊……怎么办?小狐……我该怎么办……」
初识情爱就落个全盘皆输的下场,谁来教他如何把付出的真心收回来?
他抱紧小狐,脸儿埋入柔软的皮毛里,嚎啕大哭,泪流不尽。
姚万胜一直在暗中注意齐锋的动静,他知道齐锋帮雨儿的爹办了后事,还雇了一辆舒适的马车,明天一大早就要启程离
开泰平镇,他知道,下手的时机到了。
待到天亮,派出的手下回报齐锋的马车已经驶离镇外,他兴奋地双眼发光,贪婪的心蠢蠢欲动,一刻也不能等,很快地
召集手下,一行人往云霞村而去。
他破例没有让他那些狐群狗党参与,只有他和李晋德两个人带着他的手下前往骆悠的住处,狐狸精的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何况小狐狸那么小,自己吃都不够,他可不想和别人分一杯羹。
齐锋一走,姚万胜连走路都有风,再度恢复恶霸的本性,率众来到海边小屋,盛气凌人地踹开大门,直把在厨房里忙着
准备早膳的梅大婶吓了一跳,急忙跑出来查看,见是姚万胜这个败类,不由骂道:「他奶奶的龟孙子,咱这里不欢迎你
,出去,滚出去!」
梅大婶气呼呼抓起搁在角落的扫把挥舞赶人,姚万胜不过一伸手,轻易就将扫把抢了过来,鼻孔还仰得高高,拿斜眼看
人。
「这种破烂地方请我来我还嫌脏呢,哼!」姚万胜嫌恶地丢开扫把,拿眼角将这间小到不能再小的小屋子打量一遍,毫
不掩饰心中的轻视。「你把小狐狸藏到哪儿去了,快快把它交出来,别浪费大爷我的时间。」
赎罪.14
「咱这里没有狐狸,只有老鼠,像你一样又丑又肥的大老鼠!」小狐虽然吃得多了点,但通晓人性,乖巧可爱,大婶可
是把它疼入心坎里,像姚万胜这样的人渣不配得到它。
姚万胜偏巧就是属老鼠的,被梅大婶这么一骂,脸色瞬间转青,再由青变黑,最后又变成恼羞成怒的深红。
「给我搜,我就不相信这一丁点大的屋子里能藏得住一只狐狸!」
姚万胜一声令下,他的手下们开始大肆搜索翻箱倒柜,故意毁坏陈旧的家俱,看得梅大婶既心疼又生气。
「住手,快住手,你们简直欺人太甚!」
正当屋子里一团乱的时候,骆悠故作轻快的声音伴随着脚步声从后门传来。
「大婶,我回来了,今天找到不少野菇哦。」骆悠顿住脚步,眼前的景象让他愣在当场,「姚万胜?」
没有人看他一眼,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脚边,小狐绷绷跳跳地跟在他后头进了屋子,接着也像主人一样愣住。
「抓住它!」姚万胜急切地吼着,一马当先扑向骆悠脚边,小狐从他的臂弯下溜走,满屋子乱窜,到处闪躲急着捉它的
坏人,它一下子蹦高一下子钻低,虽然最近胖了点,腿儿天生短了点,但是依然灵活敏捷,没有人能抓到它。
「我打死你们,打死你们!老娘跟你们拚了!」梅大婶再度挥舞扫帚,见人就打。「打死你们这些猪狗不如的东西!」
姚万胜在骆悠脚边扑空,骆悠自然没让他有爬起来的机会,先是整篮野菇全往他头上倒,再将空篮子倒过来往他头上罩
,紧接着一阵拳打脚踢,可惜他花拳绣腿,没把对方打成重伤,反倒自己被姚万胜横腿一扫,跌个四脚朝天。
姚万胜摘掉头上的篮子,灰头土脸爬起来,抬脚狠狠往骆悠的肚子用力一踹,骆悠刹时痛得五脏六腑全绞在一块儿,身
体蜷得有如小虾米。
姚万胜又泄愤似的踢了两脚,这才转身加入捕捉狐狸的行列。
骆悠一心惦着小狐,忍着疼痛坐起来,此时某个东西从他的衣襟内滑出来,是他一直挂在颈上的竹哨。
他立刻如获救星般拿着竹哨凑在唇边,正要吹响它时却迟疑了。
他不会来的,不会来的,况且他也不愿再欠他一次人情。
可是大婶和小狐怎么办?他的力量薄弱,保护不了他们。
骆悠握着竹哨,内心摇摆不定,左右为难。
雨儿不会骑马,于是齐锋雇了马车和车夫,自己则骑着爱马走在最前头。
自离开泰平镇后他就非常沉默,雨儿几次掀开车帘望着前方,那英姿挺拔的背影总给人十分落寞的感觉。
齐锋不断地想起那天骆悠哭着离去的身影,向绍安说对了,像骆悠这么单纯又死心眼的人,不适合玩爱情游戏。骆悠对
他用了真感情,他早就看出来,但却还是任由他傻傻陷进去,以为两心相悦,情投意合,其实不过是逢场作戏,就连今
天要离开,他事前知会过向绍安,骆悠却不知情。
对他付出真心结果又被抛弃的大有人在,骆悠不是头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但是为什么,从来不会觉得玩弄别人的
感情有什么大不了的齐锋,此时此刻,竟然会良心不安?
他欺骗他的感情,伤了他的心,现在又不告而别……齐锋突然觉得自己很残酷。
收在腰间暗袋里的竹哨毫无预警响了起来,将齐锋神游的心思拉回,这才想到另一只竹哨还在骆悠那里没拿回来。
这是骆悠第一次使用竹哨,找他作什么?是发现他不告而别,试图挽回这段感情?真是这样的话,他该不该回头去找他
呢?
齐锋为自己脑海里出现这种念头吓了一跳,他怎么可能想回去找他,既然都已经走到这儿了,哪里还有回头的道理?他
是从来不吃回头草的,没道理为一个男人破例。
齐锋决定不予理会,继续策马前行。
「啊!」混乱中,也不知是谁推了梅大婶一把,只闻老人家惊呼一声,后脑结结实实撞上桌角后倒地,再也没有爬起来
。
「大婶!」骆悠直扑向一动也不动的身躯,惊见她后脑流出血,忙摇她、喊她,她却是毫无回应,骆悠一颗心沉入谷底
,抖颤的手探向鼻息。
没有呼吸?!
「你们这些禽兽不如的畜生,竟然杀了人!」骆悠情绪失控,悲愤交加,猛地举起板凳就往罪魁祸首砸下去!
姚万胜在紧要关头险险避开,同时一拳挥上骆悠的脸,瘦弱的男人只一拳就被打倒在地,姚万胜一把抓住他胸前的衣襟
揪起他,抡起拳头打算好好给他个教训,骆悠使出全力的一脚,狠狠踢中他的腹部,痛得他松手放开他,抱着肚子弯下
腰来,怒火更炽。
「该死的贱人!」反手一巴掌甩过去,打得骆悠眼冒金星倒回地上,毫无招架之力,姚万胜愤怒地抽出靴里暗藏的匕首
,拉住他一只脚,发狠地将匕首刺进骆悠的脚踝里!
「啊──」骆悠发出惨叫,险些痛昏过去,「我的脚──」
姚万胜冷笑,残忍地用力将匕首再抽出来,骆悠又是一声哀叫,却仍然硬撑着不肯昏过去。
姚万胜得意不到三秒钟,只瞥见眼角一道影子掠过,下一瞬间,持刀的手臂就被窜上来的小狐狸张口咬住,尖锐无比的
两排小牙齿完全刺入肉里,姚万胜的惨叫声不亚于骆悠,匕首掉在地上,他拚命甩着受伤的手,想把小狐甩下来,还用
没受伤的另一只手捶打小狐狸,无论他举起拳头怎么打,小狐就是不肯松口,咬得比捕兽夹还紧。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快过来帮忙!」
李晋德闻言连忙拿出事先准备好的网子往小狐狸一罩,小狐一碰到贴在网子上的黄符立刻松口,落入网里被逮个正着。
「折腾大半天,终于抓到啦。」李晋德笑着将网子束紧甩上肩膀。众人如释重负,总算松了一口气,李晋德问:「咱们
这回弄出人命来了,这可怎么办才好?」
姚万胜边查看手臂上血淋淋的伤口边说:「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放把火烧了!」
李晋德诧异,要做的这么狠吗?他扫一眼地上的骆悠,「那他呢?」
血不断从脚上的伤口流出来,骆悠光是忍痛就已经耗尽力气,他面无血色,因为打架而披头散发,衣襟微敞,露出胸前
一抹艳白,姚万胜起了邪念,对李晋德和手下说:「你们先回去,我来善后。」
赎罪.15
骆悠最终还是昏了过去,当恶人在他身上一逞兽欲的时候。
他无法面对身体和心理所遭受的冲击,当痛苦到达极限,身心都伤痕累累时,他再也没有支撑下去的力量,再也没有面
对现实打击的勇气。
但过没多久他又醒了过来,心心念念着被捉走的小狐,那一帮恶人心怀不轨,小狐落入他们手里凶多吉少,得赶快去救
它才行。
房屋四周已经陷入一片火海,姚万胜一伙人早已经离开,骆悠撑起身子,看见自己赤裸的下身全是血,才一动,痛入骨
髓。
他的伤势太重无法靠自己站起来,于是只能用两只手在地上爬行,他咬紧牙关忍着非人的疼痛,一寸一寸地爬向梅大婶
的尸体。
「大婶……」热泪瞬间盈眶,他一手抓住梅大婶的胳臂,另一手使劲吃奶的力气在地上耙,要带着大婶逃离火场,可是
不管他怎么努力就是无法移动半寸,眼看着火势愈烧愈烈,他的心里愈是着急,眼泪终于忍不住滚滚落下。
「对不起,我没办法带你走……对不起……」
所有的痛加起来都比不上抛下对他而言比亲人还亲的梅大婶更痛,骆悠心痛如绞,泪流满面地放开梅大婶,双手拚命在
地上耙着,拖着自己痛到已经麻木的身躯往出口爬行,身后留下一道尘土混和血水的痕迹。
不过是几步路的距离,感觉却像是一辈子也到达不了,当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爬过门槛,精疲力尽地趴倒在门外时,火
舌肆虐的小屋瞬间轰然一声,塌了。
骆悠连翻身的力气都没有了,就这么静静地趴着,无声地流泪。
他不行了,再也动不了了,他好没用,保护不了大婶,救不了小狐,他为什么会这么没用!
一道闪电撕裂乌云密布的天空,豆大雨点伴随着轰隆隆的雷声落下,倾盆大雨来得突然,骆悠顷刻间成了落汤鸡。
大火在雷雨中熄灭,馀留一座冒烟的焦黑废墟。骆悠闭上眼睛,觉得身体越来越冷,冷透了心,冷到没有一丝温度。
为什么是他?他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要承受这样的凌辱这样的痛?要失去这么这么多,爱情、亲情、友情和尊严全
都失去,一无所有?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他的意识再度陷入昏沉,雷声雨声都听不见了,甚至连刺骨的寒冷都感觉不到,却没有完全失去知觉,模模糊糊间,他
感到自己被翻了过来,熟悉到令人心痛的声音穿过嘈杂雨声的阻隔传进他耳里,声声呼唤着他的名字,一双强壮有力的
臂膀抱起他,残破的身子落入一个坚实宽厚的胸怀里,有一股暖流注入他冰冷的身躯,试图给予他温暖。
人儿的眼睛微微撑开一条缝,眼前的男人即使被大雨淋得一身湿仍然英俊不凡,却再也激不起心中一点涟漪。
他重又合起眼,任凭男人如何呼唤,就是没有再睁开。
太迟了,一切都……太迟……
轰隆轰隆──
雷雨交加,向绍安从睡梦中惊醒,而一声石破天惊的咆哮狂吼则是把他吓得从床上跌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