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路英雄不如出来一会。”琛叔警觉的拉紧缰绳止住马,挥手示意全部人员停下,侍卫们各自围住马车形成一个防护圈。
“嗖嗖”的树上下来数十人,草地里也钻出二十来人。
奇也奇在他们不立刻喊打喊杀,皆望向一个威猛的大汉。只见那大汉身着一身粗布麻衣,身长八尺有余,长的方头大脑脸上围着一块黑巾,似是绿林打扮。
大汉见埋伏被识破也不慌张朗声笑道“不亏是凌天堡,果然名不虚传。真人面前不说暗话,留下问情,我们自不多纠缠。”
“休得胡言,阁下如何知问情在我凌天堡手中。”琛叔怒道。问情之事极为机密绝不可能泄露。
“别以为你们唬弄的了我,既然如此那手底下见真章了,兄弟们上。”大汉也不多言一挥手,众人立刻动了起来。
刹那间刀光剑影惨叫之声不绝于耳。
厮杀了小半个时辰,匪徒除了在先前倒下十来人之后就无了伤亡。想那凌天堡的侍卫也是千中选一的精英在此刻竟然也讨不了好。
韩斐阳来不及细想便见已有数人冲到了马车附近,立刻一个挺身跃出了马车和来人纠缠了起来。他顾忌着可能是调虎离山之计,只在马车周围与人缠斗,毕竟问情的秘密只有宋家人知晓,可不能伤着了宋雁卿。
韩斐阳的招式干净利落并无虚华之处,招招致命。眼见数人业已毙命那在包围圈外的大汉突的一个燕子飞身跃了过来。
在马车内偷窥的宋雁卿暗叫不好。那厮怕有暗招,于是不顾清儿的阻拦立刻飞扑到韩斐阳身前。
大汉得意的神情一变,收手不住,只听见一声蝉鸣一个小虫啪的掉在宋雁卿的手上,连甩都来不及便咬破衣服钻入了手臂。
“啊!”宋雁卿立刻痛的软坐在地上发出撕心裂肺的叫声。
大汉见既弄错了主,眼下这阵仗既得不了好也不再恋战,长啸一声顷刻间全退。
“韩少堡主,小小礼物不成敬意,权当是我家主子送您的见面礼。”声音入耳之时人已无踪,可见内力之浑厚,绝不是简单的盗匪。
侍卫待追,韩斐阳立刻喝止“穷寇莫追。”
韩斐阳怀抱着宋雁卿,只见他的面色苍白如纸。顾不得有旁人在场他“唰”的扯下宋雁卿的衣袖,只见一个瓜子大小的肉洞正缓缓的向外流着血水,再看已寻不到那小虫的踪迹了,只怕是顺着静脉近了内脏。
宋雁卿另一只手拍了拍韩斐阳木然的脸“不疼,不怕不怕。”
韩斐阳似乎又看见了当年那个代他受了一掌倒在他身边喷了他一脸血仍要为他擦脸的小圆球。
轻轻的抱起宋雁卿送入车内,清儿立刻扑了过来,泪流满面。韩斐阳立刻飞书回堡命人急寻苗疆圣巫。
此蛊怕是苗疆圣蛊金蚀蛊,其形如蜘蛛,其音如蝉鸣。食人精元,一蛊死一蛊生,一人死一人生,以生换死,在蛊被催动之前持有主蛊者在一丈之内可控人,慢慢噬人精血,并不致命。此蛊也并不是无人可解,只有以苗疆圣巫的心头肉为引才能把蛊引出来。
是谁竟然连苗人的神物都弄的到手,来人的目的究竟为何?如若是为了问情剑这下蛊的手段未免也太过于迂回,何至于搭上苗疆圣物。
韩斐阳抚着憔悴的宋雁卿“雁卿,我定会帮你把蛊虫拔出来。”
“咳……咳,斐阳哥,你这是为了雁卿,还是为了问情?”宋雁卿惨然一笑,闭上眼。
韩斐阳手一僵怔然出神,是为了雁卿还是为了问情?
自然……自然是为了问情,难不成是会为了这个让母亲痛苦了几十载的女人之子。
韩斐阳觉得宋雁卿变的刺眼了起来,和曾经那种厌烦的刺眼不同,隐隐的觉得心乱如麻。忽然他觉得自己不该再呆在马车里,这车里的氛围和宋雁卿都让他快要窒息。他跨出马车坐上坐骑伴着马车慢跑着。
车里的清儿抹着眼泪“主子清儿没用,没帮您挡着。”
“这怎么能怨你,好在中蛊的是我,你也知道我不会有大碍的。”
“可这是蛊啊,怎么可能对您没有伤害。您这又是何苦。”这可不成,他以后一定要把主子和那个韩斐阳隔的远远的。
见宋雁卿露出了倦意,清儿也不再多言帮他调整了靠垫拉好棉被。
第 16 章
这两日宋雁卿食量渐胜却仍不可抑止的渐渐瘦了下来。
原本痴肥臃肿的身形像缩了水般小了两圈,虽然依旧圆润的过分但已瞧的出五官了。
远远的瞧见了凌天堡大门,门外已有人恭候着了。
韩斐阳还没下马,赵嫣然就扑了过来,阳哥哥长阳哥哥短的。
宋雁卿在车内就听见了悦耳的女声。
掀起车帘一角便看见了个光鲜亮丽的姑娘,十六、七岁的模样,穿着粉红的斜襟小褂,白皙的皮肤娇俏可爱的容貌,大束的头发整齐的梳成花咎盘在脑后,零散的小簇发束活泼的飘荡在耳边衬的红扑扑的脸蛋格外生动。
另一个站在众人之前的年轻公子陆庭源就是韩斐阳的左膀右臂了,他身着青衫清瘦俊雅,端正的五官温润如玉的眸子,光站着就让人觉得如沐春风。
好一个翩翩佳公子,宋雁卿不由在心中赞道。
“傻姑娘,小心马儿踢到你。”韩斐阳话中带着亲昵,身体却下意识的避了开来,表情也淡淡的。
赵嫣然噘着小嘴不乐意了,韩斐阳也不顾她,径自吩咐着人直接用马车将宋雁卿送去他小时候原本住的临波阁。
宋雁卿刚下马车,还来不及歇下。老堡主便差了个八九岁的小童来请。他打发了硬要跟着去的清儿独自应约而去。
韩振轩仍住在涵秋阁,小童把他送到阁楼口脆声道。“堡主不爱见人,除了送饭送水,下人只能留在阁楼口,奴才不能送公子进阁了,请公子小心脚下。”
宋雁卿揉了揉粉团儿似的小童的脸颊,笑着独自迈入了被黄昏后的昏暗笼罩着的涵秋阁。
当宋雁卿再次见到他时他已经没了当年的意气风发。
斑白的发,脸上铺满了褶皱着的纹路,只有深邃的眼还留着当年的印象。
宋雁卿不知当自己垂垂老矣之时是否会如他一般万念俱灰。
是什么让他苍老的如此之快,是秋娘的死吗?情之一字真有让人生让人死的能力?
“你终究是回来了。”韩振轩坐在厅堂的椅子上仔细的看着宋雁卿。“不像,你和秋娘一点都不像。”
宋雁卿洒然一笑,圆圆的脸挤成了一团。也不待韩振轩请便自己寻了个位置坐了下来,拿起桌上的点心便吃。
“你这孩子还是老样子。”话中少了威严多了柔和。
不知道是谁说的年纪大了便会变的慈悲,可宋雁卿才十几岁,他不懂得慈悲。
“景物依旧,不知人心是否依旧。”
韩振轩也不答他,拿起茶杯轻抿了一口。“初见时她也是这般言辞犀利。”说着目光便深远了起来。
那年他刚奉父母之言娶了凝霜表妹。表妹是大家闺秀,父母言传身教为女子要三从四德笑不露齿食不言寝不语。就连性子都和名字如出一辙,见了面以礼相待冷冷清清连个笑脸都没。
这叫二十来岁的韩振轩如何忍受的了,只觉在家中窒息的连气儿都喘不出来。
“那时我还年轻,比你大不了几岁。初次出门历练,不慎中了仇家的埋伏吃了暗亏被逼入江中,幸而被一个姑娘所救。一醒来便被一个姑娘大声呵斥缘何轻生。”想来好笑,韩振轩的眸子里充满了笑意。
渔村民风淳朴小而闭塞,村人生活的更是艰苦连个大夫都请不起。但涵秋却不遗余力的救治他,家中的荤腥全留给了他,还独自去采草药。
涵秋从小生活在渔村中,自是不明白他受的是掌伤伤的内府,以为他是轻生后体虚只要进补就好,好在他身上带有疗伤圣药要不然即使被救也没有命回去了。
“那个姑娘有着灵活的大眼、倔强的嘴,性子单纯有着阳光般的笑容。我在伤痊后邀她和亲人同我一同回去,被她断然拒绝。于是留了银子便离开了。那年夏季暴雨连绵不断,整个天都像是隐在雾中般没有放晴。当寻到仇家报完仇再寻了去的时候那个江边的小村庄已被大水淹灭了。辗转几年都没寻到她,我的心也淡了,于是和指腹为婚的表妹有了阳儿。”
宋雁卿不置可否的等着韩振轩的下文,口中的点心软绵细腻,甜而不腻俱是秋娘所好。
“四年后,在江南的集市偶见。我以为是老天给我的再一次机会,谁知道当时她已是南门镖局的少夫人。我本已死心只愿她过的好就好,一打听才知那宋少镖头竟是个吃喝嫖赌样样都沾的混儿,连青楼的姑娘也不愿意被他赎了去。更甚至在我逗留的那几周夜探南门镖局时见涵秋被他辱骂责打,那个曾经笑的一脸阳光的姑娘竟然被无辜诸多挑剔责罚。”说道这儿,韩振轩怒红了眼眶仿佛又回到了当初。
为何当初他没有寻到涵秋,涵秋并不是甘心下嫁,而是因为那宋少镖头父母收留了她父母才报恩委身。
“于是你动用人力查出了南门镖局那把堆在兵器库内锈迹斑驳毫不起眼的剑是问情剑,也将这个消息散了出去,在南门镖局被灭时只救出了她,你用南门六十八口人的性命为她洗去了委屈。”宋雁卿咽下了最后一口点心总结陈词。
韩振轩身体一颤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你……是涵秋告诉你的?”
“秋娘爱你,但你爱的是问情剑。”宋雁卿不冷不热的道。
“不,我爱的是涵秋!”韩振轩激动的涨红了脸,用手拍上了桌子,桌子瞬间化成了粉末,桌上的杯碟碎了一地。
宋雁卿用手抚了抚胸口顺气,转而眯起了眼狐狸般的勾起了嘴角。“你不想知道问情剑的秘密?”
“涵秋认为我想要的是问情剑?”韩振轩忽然想明白了什么。或许他曾也是存过这个心的,但他对涵秋的感情是真的,对于问情剑和素涵秋只能择其一的抉择,早在十二年前他已经做出了选择。
宋雁卿笑而不答。
韩振轩的选择局外人看的清楚,局内的素涵秋却瞧不明白。关心则乱啊。
“罢了罢了,终是我亏欠你们宋家,是我亏欠了涵秋。”韩振轩的脸上连最后一丝生气也没了,双眼茫然的望向前方。“对于阳儿我也亏欠良多。从小你就聪明伶俐的不似孩童,我只希望你能不要伤害他。”
“堡主请放心,雁卿只想要回我宋家的东西,从没想过伤害任何人。”想伤人的从不是他。
至于亏欠韩斐阳?韩老堡主为了能尽早让韩斐阳独当一面从不亲近他,从小让他明白人情冷暖,让他冷眼看待荣华权势,又请名师暗中教导。
如若这都叫亏欠那真不知道什么叫厚待?难道是如秋娘那般把他当猪喂食宠的毫无王法,事到如今这些又如何说破。
“不知堡主可否将秋娘遗物还与雁卿?”
“涵秋的遗物?如若我没记错涵秋来时只带了随身衣物,时间久远也不知道如今在哪儿了,若是其它的物件全在原来的地方,你若要便去取了吧。”韩振轩寻思良久回答。
“雁卿本想以此缅怀秋娘,既然秋娘带来的已不在……”宋雁卿低下头撇撇嘴角。
老狐狸,你不给,我便找不找吗!
“是叔叔对不起你了。”言毕韩振轩忽又紧张的拉过宋雁卿的手。“涵秋走之前说她悔了,雁卿可否告诉叔叔,涵秋悔了什么?”
宋雁卿只觉得韩振轩此言毫无诚意,充满了敷衍。“韩叔叔可知雁卿本有个哥哥?不,不,也可能是姐姐。您就不奇怪为何爹爹会如此对待秋娘?”
韩振轩心头一震,难道……
“至于她悔的是什么……怕只有她本人知道了。”
宋雁卿说完韩振轩眼中的亮光暗了下来。韩振轩既然你贪心,那也怨不得我。
韩振轩木木的楞在当场,宋雁卿起身离开,转身合上门的时候望了韩振轩一眼,韩振轩的眼中已弥散了死气。
“咔哒”关上门,关上了一室死寂。
第 17 章
宋雁卿刚退出阁,在门外接应的小童立刻从远处跑了过来。
“公子是回临波阁吗?”
摸摸这小童的脑袋点头,如今这凌天堡除了那里他还能去哪里。
小童见宋雁卿甚是和蔼,也不似来时路上拘谨,不免偷偷打量着他。
“你偷瞧我做什么?难不成你仰慕我这等胖子不成?”宋雁卿见这小童神情很是可爱便打趣到。
小童脸一红扭捏道“我……我只是觉得公子和他们说的不同。”
“哦,他们是谁?又是如何说的?”宋雁卿好奇了起来,这府中难不成还有心心念念记着他之人。
小童一被问到身姿仿佛立刻高了起来,比手画脚口若悬河的说了起来“就是那些叔婶和嫣然姐。他们说雁卿少爷既刻薄又会刁难人尽会给人使绊子找麻烦……”说着说着仿佛意识到了
这些都不是什么好话,吐吐舌头便不说了。
“嫣然姐是?”宋雁卿也不恼。
“嫣然姐是琛总管的孙女,今天一大早就盼着少堡主回来等在门口了。少爷没瞧见吗?”小童睁着天真的大眼问。
“见了,是个漂亮的姑娘。”见这孩子说的唾沫横飞,宋雁卿从怀中掏出帕子,拉过他的小脸帮他轻轻的抹着,直到擦干净了这小猴子,帕子已经成了灰色,宋雁卿“扑哧”一笑“小脸儿可真脏,没那飞沫还真擦不知道能擦下一层泥。”
小童楞楞的看着他瞧“公子,您笑起来眼睛真漂亮,就好像……好像。”好像了半天也没好像出来。
宋雁卿又被他那傻样逗笑了起来。
“像……像漫天的星星都在眼里,像流星划过。”小童一拍掌,他想起来了那天看见流星的晚上,那一闪而过的绚丽。
“傻小子,还流星呢。走了,少爷饿了,快带少爷回临波阁。”宋雁卿一拍小童的后脑勺故意板起脸来。
小童摸摸吃痛的后脑勺不明白少爷怎么说变就变,不过少爷是个温柔的人呢。
夜里韩斐阳去见了宋雁卿。
韩斐阳询问了宋雁卿病情后,宋雁卿踱步至院中坐在凉亭下,清儿在一边伺候着茶歇。
两人相顾无言也没什么好说的,宋雁卿只得道“斐阳哥哥,雁卿只要秋娘遗物,不见遗物不解谜团。”
“你就对问情中的秘密一点都不好奇?”韩斐阳也不急切,他本就只是来看宋雁卿的伤势,只是宋雁卿此话一出,他反而起了好强之心。
宋雁卿瞟了他一眼,抬头望向空中的月。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雁卿明白哪些是能贪图的,哪些是不能贪图的。”复而转身望向韩斐阳。“哥哥你可明白?”
韩斐阳望着他淡薄的眼神不解。
宋雁卿从小就恶霸实则淡薄不与人亲近,你若真惹了他,他也嘻嘻哈哈的就过了,就是那态度让人喜欢不起来。
府里从上至下无一人喜爱他,就连素涵秋对他的态度也让人瞧不清楚。
可是说他淡薄,却又缘何偏偏爱招惹自己。
如今宋雁卿这么一说又是何意?能贪的与不能贪的?什么是他贪图的,什么是他想贪图而又不能贪图的?
韩斐阳不愿意继续考虑,宋雁卿对他来说太复杂,他不想整理那团乱线,他害怕把自己也理了进去。
隐约中有个声音告诉他宋雁卿不是他能理顺的,他会赔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