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向我的面颊挥过来,我迅速低头躲过,忽然感觉不妙,还没等我来得及后悔,头皮一阵撕痛,他扯住了我的头发,他的身体立即贴近我,另一只手准确的抓住了我的手腕把我的右臂拧在了背后。
“不是绝对的吗?”他喘息着,在我耳边发出沙哑低沉的声音。
“我认为是绝对的!”他铁钳一样的手开始用力,我手臂不知道什么地方发出轻微的“喀”的一声,一阵剧痛让我忍不住叫出声。
无名的怒火随着疼痛的感觉在我身体里窜升,我想我一直以来都对他太纵容了,竟然允许他三番两次对我为所欲为。
我抬腿,用足力气向面前的一块岩石蹬过去,他试图稳住身体,但终究消耗了太多的体力,我们两个人一起狠狠的撞到了身后的岩石上,我恼火他再次弄伤了我,在撞击的同时借着巨大的冲击力用左肘狠狠的敲在他的腹部。
他闷哼了一声,抓着我的手松开了,我立即跳开,确定保持一定距离之后才回过头看他。
他靠着岩石坐倒在地上,看样子刚刚撞得不轻,暂时没有爬得起来的样子。
我终于可以坐下来舒口气,右手手腕到手肘部分都肿了起来,看样子骨头恐怕没断也裂开了,再看看身上,破裂的衣服、滚了一身的泥土、错落的伤痕……自从我遇到这个人开始,似乎是一次狼狈过一次。
他还是一付无力的样子靠坐在那里,我走过去在他面前俯下身。
“喂!你还没赢呢!要不要继续啊!?”
他微弱的呻吟着动了动,轻咳了两声,神志似乎不是很清醒。
“你没事吧?”我开始有些犹豫了,是不是刚才下手太重了?我大致检查了一下他的身体,没有出血似乎也没有骨折,看样子只是短暂的失去意识而已,同时他似乎已经精疲力竭了。
我隔着衣服摸索他的腹部和肋侧,想看看是不是伤到了要害,他忽然抓住了我的手腕猛地把我拉得扑到在他身上。
“你赢了!”他的眼中混合了愤怒与不甘,“为什么还不走!?趁我有力气爬起来之前!”
他抓住我的手不像先前那样纹丝不动,现在的他确实再无法构成任何威胁。可是……
唉!他怎么就是不明白呢!?——恐怕让我去教一只狐猴讲人类的语言都要来得简单些!
“你还是不明白啊?”我索性趴在他身上,看着他的眼睛,“我想让你明白,你只要清楚的告诉我你希望我留在你身边,然后温和的对待我,我会很乐意陪着你,就如同我承诺过的……所以,你的‘绝对的力量’没有任何意义。”
他看着我,他的眼睛和他的脸又恢复了冰山一般冷凝,重新戴起的厚厚的面具下习惯性的在怀疑、在拒绝……真是固执的人!
我感觉累了,今天消耗了太多的体力,而且大大小小的伤弄了满身,虽然我面前的这个人依然顽固不化,但是当我看到他除去了一贯的冰封铠甲后的暴怒、不甘、和失控时,我想他的而且确的有了一些让我满意的改变。
皎洁的月已经漫步到了天边,东方的天空中最亮的那颗星逐渐放出光彩,显得格外沉寂的夜幕正在酝酿着苏醒的力量,我的马不知道什么时候跑了回来,踱着蹄子慢慢的四处逛着。
我挪了挪身体靠进他怀里。
“有些冷,抱着我……”
他满脸的困惑,凝视着我思索了一会儿,动了动嘴角露出一个看上去很像是苦恼的淡笑——真不知道我是不是眼花了?
他收紧双臂,紧紧地揽住我的腰,他的唇轻轻落在我的肩膀上,再沿着胸口一寸一寸的移动,温暖的触感驱散了微凉的夜风。
“回答我一个问题……我离开的时候你有没有想我?”
“……”不理我。
“回答我,有没有?”
“……”还是不理我。
好吧,算了!——和他说话实在是消耗脑力的事。
直到黎明的薄雾均匀的洒在平原上,他都毫不放松的紧紧地抱着我。
26
微温的晨光在平原上温柔的铺洒开的时候,我随着纳卡回到了大军驻扎的营地。
不可避免的,我们又引起了一阵骚动,当然起因不是我,而是纳卡?休?卡迪兰陛下——大军的统帅在无故失踪一夜之后安然归来,理所当然的要惊动所有惶恐了一夜的将领和士兵们。
守望的哨兵发现我们之后,两队骑兵立即从营地驰出列队迎接,在他们的簇拥下,我和纳卡骑着马进入了守备严密的营地,我跟在他身后下了马,立即有几名士兵满脸警觉的围住了我,然而当他们看清了我身上裹着纳卡的黑色外衣后又开始踌躇不前。
我保持沉默,由于被挡住了去路,我索性站在原地,看着纳卡自顾自走出去的背影,他走了一段距离,忽然回过头看了看我这边,显得有些不快。
“过来!”围着我的士兵互相传递了一个眼色,然后非常识趣的退到了旁边。
——原来只要这么简单就可以!我忍不住轻笑,悠哉游哉走过去跟在他身后。
位于营地正中央的主帐旁,显得最宽敞华贵的应该就是纳卡的营帐了。
在特别以金线装饰了外围的尖顶帐篷前,纳卡?休?卡迪兰陛下受到了随行的所有贵族和文臣武官的热情迎接,所有人不管是真心的还是虚伪应承的都对“陛下”的平安归来表示了由衷的“感谢造物之神”,有几个人对我们狼狈不堪的样子露出疑虑的神色,但最终没有任何人提出任何质疑——不知道这是不是也是素行冷酷的人的方便之处?!
托了纳卡陛下的福,没有人有机会说更多无意义的话,他几乎没有多看这些人一眼便一言不发的走进了帐篷,我快步跟过去,在进入帐篷的一瞬间,我感觉到一闪即逝的异样的视线,带着利刃所特有的锋锐的寒气,我快速的扫视四周,隐约看到一张与其他人一样露出合宜的欣喜恭敬表情的脸……
——那是达诺?
纳卡的营帐不愧是帝王级的,恐怕他有不少臣下都在用尽心机的博取他的欢心,与夏宫虽然无法相比但已经算是相当宽敞的空间里,陈设虽然也简单了许多,但绝对要比阵地那一边的指挥官的住所舒适太多了。
两名随军的侍从小心翼翼的服侍我们沐浴更衣,我脱下已经脏破不堪的衣服之后检视了一下自己的身体,身上的各种擦伤、瘀伤还有手臂的骨伤已经恢复了大半,只剩下全身各处隐隐约约的疼痛和满身的疲倦而已,我现在最需要的,就是把自己弄干净之后好好的睡上一觉恢复体力。
营帐内的一侧被隔成一个小隔间,侍从们很快的在里面准备好了浴桶和热水,帝王级的浴桶似乎也比寻常的要大上一圈,足够容纳我们两个人。
当纳卡赤裸着身体泡进水中的时候,我看到他背上大片大片的瘀伤,深深浅浅的黑紫色痕迹与那道触目惊心的伤痕交错在一起,有的地方还有浅浅的擦伤,他腹部的一大块瘀血也已经完全变成了深紫色,虽然这些外伤都没有伤及要害,但是想必也不会很好受。
过了没多久,我和纳卡终于擦干身体换上干净舒适的睡衣,纳卡自顾自的坐到床上,靠在枕头上闭目养神,从刚才他就一直沉默着,显得有些疲倦,仿佛是动物的自我保护本能一样,也越发的散发出一种让人难以靠近的气息。
我也累了,现在终于清理干净了浑身难以忍受的泥土和汗水,浑身的倦意涌了上来,柔软舒适的床和他舒适的样子诱惑着我,我几乎是出自本能的爬上床去靠在他的旁边。
碰到枕头的那一刻,我的意识开始慢慢飞远,我习惯的挪了挪身体寻找最合适的姿势,他在我身旁轻轻动了一下,我勉力睁开眼睛,看到了从他敞开的衣襟里露出的紫黑色痕迹……
啊……我真的不想再动一下了……而且,这种伤应该也没事吧!
唉……可是怎么都……感觉看不下去呢!?
最后我还是忍不住吩咐侍从去向军医要来了治疗瘀伤的药,然后再完全是自作自受的亲自把透明的水晶小瓶中淡黄色的药液擦在他受伤的地方、不停的按揉直到药液完全被皮肤吸收,擦完了腹部再擦后背,他始终没有任何表情,甚至没有多看我一眼,不知道是在考虑着什么或者是已经睡着了?也或者根本就是像这样被服侍惯了没有任何感觉?
啊!始终是不可救药的人呢!
我看着他显得没有以前那么生硬的脸部轮廓,一边在他背上摩挲着,渐渐的,意识飞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 * *
人类的团体中,总是会需要一个关键性的领袖人物,哪怕其他人只是表面上对其用户恭敬而已,所以,纳卡?休?卡迪兰陛下作为统帅亲临前线阵地,理所当然的增加了双方阵营的紧张气氛。
我们回到营地的当天下午,帝国部队(这一方的所有贵族们强烈坚持自己是“正统的卡特西亚帝国部队”,而称自己的敌人为叛乱政府)坦沙阵地的主帐中召开了总攻之前的一次重要的作战会议。
我舒舒服服的睡到中午,然后吃了午饭,身体和精神状态已经完全得到了恢复,因此当侍卫来呈报下午的军事会议安排时,我对纳卡说我希望可以随他一起参加,他看着我似乎是思索了一下,然后有些不屑的问我,“你很无聊吗?”
——他在揣测我的心情?!……这倒是破天荒了呐!这是不是说明,他会渐渐的习惯去考虑一下别人的感受呢?
“是无聊的要死啊!”我回答,作为奖励,附送一个灿烂的笑容。
但是当我真正在拘谨严肃的会议上,站在纳卡身旁听了一会儿之后,开始觉得这种有些索然无味的战略部署汇报实在是不值得我亲自站在这里听,什么各主要阵地的初步战况、对方的动向、我方的补给情况等等,没有任何我感兴趣的事,甚至连一同参加会议的达诺也看上去安安份份的在仔细的听……我开始考虑,以后这种会议干脆让我的小信使来为我获取基本的信息就可以了。
纳卡表情冷静而且淡漠,几乎只是在听而已,各项事情似乎都已经由他的这些臣下安排妥当,没有需要他操心的地方,我还不清楚他在某些方面相当聪明的脑袋在军事方面是否也有着与他身份相称的才能,但现在这种局面——该准备的已经就绪,无法预料的变化也并不是说考虑就可以考虑的,箭在弦上,除了付诸行动没有什么更该做的事——因而反而显得这位陛下没有什么用处了。
会议总还算简捷,下午的时间过去一半之后总算结束了各种汇报和安排,参加会议的成员们开始陆续的推出了主帐。
这个时候,气氛忽然变得有些奇怪。
一种沉默压抑的空气蔓延开来,不知道是不是所有人都得到了某种暗示,离开的人一声不响的快速退出去,而还有几个人沉默着坐在原地一动不动。过了一会儿,主帐中只剩下了纳卡和其他五个人。
“陛下!”开口的是罗布?德拉塔将军,这位老人据说他在帝国中作为武将的名声已经远远高过了他所世袭的贵族身份,他似乎也是比较少有的真正效忠卡迪兰王室的大臣。
“三天前陛下前往东部与加林盟方会晤,我们很想知道陛下关于盟约的真正想法。”其余的四人神色严肃也稍微有些紧张的看着纳卡。
原来又是关于与加林和约割让土地的问题,我看了看这几个人——其中当然不包括达诺——除了罗布?德拉塔将军之外,有两位领主和另两位武官。
“这件事还没有决定,而且也并不是现在需要考虑的。”纳卡淡然的慢慢回答。
“……”老将军显得有些激动,“陛下,绝对不可以将卡特西亚的领土送给加林!王国自从建国以来的174年历史中,从来不曾有过这种耻辱,而且,加林的居心叵测,绝对会更加得寸进尺……”
“现在并不需要考虑着些!”纳卡的声音冷冷的,有些不耐烦的打断了他,“现在我想听到的只有‘胜利’而已!所谓的合约并没有正是达成,与加林究竟怎样在我达到目的前是不会考虑的!”
纳卡从椅子上站起身,“散会!”
“请等一下,陛下!”知道已经无法劝说纳卡的老人脸上带着痛惜和焦虑的神情,从手边拿出一封带着金色封蜡的纸质精良的信笺,“陛下,这是我们共同签署的陈情函,请陛下慎重考虑!”
纳卡拿过信笺拆开,迅速的扫了一眼,我瞥见上面最后的部分签署了不只现在在场的这五个人的名字,原来在我不知道的时候,这些人已经暗中的结成了小团体。
“知道了!”纳卡随意的拿着信,头也不回的走出了主帐。
我跟在他身后一同离开,最后还瞥见罗布?德拉塔将军布满皱纹的脸上沉痛不甘的神色,以及其他四人的惶惑。
这些人很可悲,但是并不值得同情。
他们没有任何人去理解和关心纳卡真正所想要的,因此他们也永远无法使纳卡成为他们所期望的帝王。
纳卡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而且任性,他寂寞、因为得不到自己想要的而焦躁,国家、臣民对他来说恐怕就如同玩具一样,他并不关心他们。
现在他所执著的只有报复和惩罚,其他的一切都变得无关紧要,我想他会与加林的野心周旋,因为他的高傲和自尊不允许被别人耍弄而已,甚至最后他完全有可能在利用过加林之后反过来成为他们最大的敌人——以我所了解的他的任性程度,这恐怕完全是依照他当时的心情而论了……
所以,现在他当然不会去考虑这些“微不足道”的问题。
我有的时候甚至怀疑,他之所以没有干脆自己一个人冲到对面去直接杀掉他所痛恨的背叛者,不知道是不是只因为他一直以帝王的身份成长,终究无法脱离那种王者固有的思考方式,因此才没有发现人类在解决私怨时通常都会选择更简单直接的方式?
……
——唉……这种猜测好像是有些……匪夷所思……
* * *
作战会议上的绝大多数内容最终得以完完全全的执行。
会议第二天,帝国部队方面会合了由后方调集的另一部分人马,开始对坦沙城发动了猛烈的攻击……
三天之后,帝国部队突破了对方阵线,新政权驻守部队被迫放弃坦沙城……[墨]
27
帝国部队进入坦沙时,那里已经几乎变成一座空城。
除了少量被俘虏的士兵之外,我曾经在这里见到的市民和部队已经全部撤离了这里,我想起了赛恩、艾多克?萨兰诺、还有那个医师,我没有听到任何关于他们的情况,想必是已经成功的带领着这里的人撤退到了更北的地方。
但是,无论如何由坦沙城这个平原重镇的陷落作为标志,酝酿已久的战火终于全面爆发开来。
帝国部队方面开始在各个主要战场上投入大量的装备精良的部队,而加林帝国自卡特西亚东北部边境形成合攻的形式,由于暗中结盟的双方安排了传信部队一直交换着对敌情报,因此在战略的部署上几乎是以完美的方式进行配合,在这种情况下,卡特西亚新政权的部队渐渐显出弱势,尽管首脑萨雷?吉卡多具有高度的号召力,却依然无法弥补兵力上和部队素质上的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