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话,若是换了别人,必定不可能这麽风轻云淡地说出来。
以身侍人,以情惑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这样的法子实在太过卑鄙,也太过狠毒。
不知道江妄知晓真相後,那张素来阴戾的面容会是何等神色?
想到这里,杨鼎轻叹了一声,低下头,不再去想。
日子转眼便过,很快就到了月初。
刑嵩这几日都召集了王骁等人连夜磋商,完全是副势在必得的模样。
刑锋作为天鹰盟的少主却没有参与其中,据说刑嵩另有要事吩咐他去办。
“除了冷月宫,这天下便没有再敢与我们作对的势力了,到时候,也是爹称霸武林之时。怎麽,你各处都打点妥当了吗?”
刑锋在他爹面前也不改平日冰冷的神色,喝了口茶才慢慢道,“关於定立武林盟主之事,武当和少林虽无异议,其余几派也都附和,但华山和嵩山二派却以为江湖之乱始在名利,若是又起什麽武林盟主之争,岂不多延祸端?”
刑嵩重重一拍木桌,怒道,“迂腐之辈!待我灭了冷月宫,便收拾他们!”
“爹,只怕你这样做,到时王骁这个正人君子定然不肯轻易遵从吧。”
刑锋想起本该在自己身边承欢的时夜在王骁身边必是竭尽谄媚,心里愤恨早是掩盖不住。再加上刑嵩也向来不喜欢时常违逆自己的王骁,干脆便推波助澜让刑嵩打定决心除掉这绊脚石罢了。
到时候他接回时夜,必然不肯好好放过。
果然,刑嵩听了刑锋这话,眉宇一拧便变了神色。
“王骁始终会成为爹的障碍,这我早已知道,不过眼下魔教猖狂,正好利用他去铲除。”刑嵩冷冷一笑,看了自己的儿子一眼,又道,“你放心,到时候那个什麽夜风东少还是你的。至於王骁,等我平定江湖後自然不会放过他。”
“知子莫若父。”
刑锋听见刑嵩一言道出自己所想,当下大笑一声,面上的阴冷之气却更显浓郁了。
六十一.可再共醉
冷月宫接连三日都大摆筵席,丝竹之声通宵达旦。
坊间有传这是冷月宫神秘的主人在庆祝寿辰,但是个中真相,却只有当事人才知道。
天鹰盟想袭他们於不备,代替时夜暂时掌管整个冷月宫的林傲便当真做出副不备的样子,把虚的做成实,把假的做成真。
“来,大哥,我敬你一杯。”林傲端著酒侧过身子,满面红光地看著正默默吃菜的冷飞。
冷飞在自己断匕山庄过了几十年安静的日子,如此的热闹倒让他一时习惯不了。
“少喝点酒,你是有身孕的人了,喝多了对孩子不好吧。”冷飞神情严肃地瞪了眼似乎已渐渐喝醉了的林傲,不放心他到这时候仍如此放纵。
“鸟的孩子!”
林傲突然愤愤骂了句,但很快又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言。他一口干了杯里的酒,冷眼望著正嬉笑作乐的众人,对冷飞道,“谁在乎这娃娃,没人在乎。”
时夜听到自己果真怀胎後投来的漠不关心,甚至是带著质疑的眼神,象根针扎紧了林傲心里。
若是不提倒好,一提便痛了起来。
话虽说得满不在乎,但是林傲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
谁都可以不在乎这倒霉孩子,唯独自己这个切身受孕的人不能。
倒不是他天性善良不愿杀生,只是血肉之亲又岂比其他?何况这孩子也是时夜的,虽然自己对时夜或许谈不上一个爱字,恨也恨得纠结,但是生米已成熟饭,而时夜越是冰冷,越是副拒人千里的态度反倒让自己越想去接近。
不过,
他放下酒杯,果真不再斟酒来喝了,只是眼神越来越苦涩,任由身边的人怎麽讨好,也难以露出一丝如往常那般飞扬跋扈的笑。
冷飞扶著喝得说话都含糊的林傲回了他休息的长生殿,刚把被子替林傲盖好,正要出去,忽然就被林傲一把拉住了。
林傲躺在这张床上,看著屋里熟悉的摆设,对时夜表现出的冷漠无情愤懑难消,他酒喝得多了,嗓子也痛得沙哑,叫著冷飞的名字时,让人听出一股凄凉。
“大哥......我恨时夜那混帐,他在街上遇见我,竟然装作没看见似的就走了!他连问也不问一句我肚子里的孩子......他妈的,等事情完了,我一定不会放过他!老子什麽时候受过这样的气了?!”
林傲越骂越激动,抓住冷飞的手也用起劲来,痛得冷飞也忍不住皱了皱眉。可他看见林傲如此憔悴颓丧的模样,心倒是更痛。
“你醉了,睡一觉就没事了。”
林傲这个性终究是会吃亏的,冷飞对於这一点还是很清楚的。然而愈是这种性子激烈的人,你若越劝他反不会得到效果,不如由他多抱怨几句,天亮之後,气也就自然消了。况且林傲向来生性爽直,虽有怨愤也不至於总是耿耿於怀,必是酒喝多了,才唠叨了些。
他推开了林傲似做挽留的手,替对方掖好被子,不再多留,转身便出。
林傲望著冷飞走出的背影,掀开被子从床上缓缓坐了起来。
他笑了声,带了几分无奈,摇摇头,晃晃悠悠地下了床。扶著床柱,林傲拿出了杨鼎替自己置办嫁妆时送来的那套镶金嵌银的淫具。
打开盒子,林傲目光混乱地寻找什麽,用手胡乱扒拉了一阵,从中摸出根金环。
这是时夜在他身上用过的锁阳金环,林傲微眯起眼仔细打量著这根小小的死物,忽然闭了眼便把这东西往自己分身上锁去。
哢嗒一声,金环牢牢地咬住了他的男根,本有些发硬的分身也这突然的桎梏而被迫软了下去。
接著林傲又翻找出一副乌金手铐,拿在手里又躺回了床上,待盖上被子後,林傲才把双手负到身後用手铐铐了起来。
林傲手指一松,把钥匙扔到了地上,酒意未散的脸看起来似乎仍未清醒。
他哼哼了两声,下身又不知趣地燥热起来。只是现在手被锁在背後,连分身也被锁阳金环锁住自然让他轻易不得放松。而林傲也并不在意,他闭著眼,努力抑制著自己的欲望。
“时夜......”林傲冷笑著念了念这个让自己既爱又恨的人的名字,身子还是忍不住在床上摩擦了起来。
可越是摩擦分身,林傲便越觉难受,无法发泄的欲望让他长久地徘徊在痛苦与快感之中。
直到天已泛起鱼肚白,折腾了一晚的林傲才湿汗淋淋的勉强昏睡了过去。
天刚亮,时夜便起了床,他步到院中,发现王骁早已起来,正安静地站在庭院中,抬头看天。
听闻有脚步声过来,王骁转了转头,一袭白衣自淡薄的晨光中飘然而出,当真飘逸俊雅。
“这麽早就起来了?”他笑著问时夜道,凝重的神色并未能完全掩藏。
“今日便是初六了吧......”时夜也笑了声,走近王骁身边,也抬头看了看天,“王护法可是在担心什麽?”
“待会我便要去总堂和盟主等人会合。”王骁说了一句,话到嘴边忽然又顿了顿。
他抬起手,轻捋起时夜的一丝鬓发在手间,垂眼笑道,“叫人多做几个菜,今夜,等我回来与你共饮几杯。”
“好,我等你。”
听罢此话,时夜先是一愣,然後一笑,目光深沈。
六十二.此战必胜
天还未完全黑,淡淡的月轮却已若隐若显在天际。
江妄上了马,打马回身对站在门前的杨鼎笑道,“鼎爷去洗干净到床上等著,不到半夜我就会回来了!”杨鼎被他说得面上一红,作势就要骂人,江妄却哈哈一笑策马而去,马蹄奋起,扬起一地微尘。
临别之前,杨鼎亲自给江妄倒了一杯酒为他送行,既然是杨鼎亲自倒的酒,江妄便连丝毫犹豫也没有就喝了下去。殊不知,里面已放了时夜送来的破魄之毒。
虽然两人身份对立,杨鼎也不甘如此忍辱依附在江妄身边,但他行事向来光明磊落,恩怨分明,向来不屑此等卑劣手段,只是仇雠当前,纵有不忍不屑,杨鼎也只有出此下策。
养大他的是师傅,毁了他师傅半生基业的是江妄,欺凌侮辱自己的也是这个男人。
偶尔会对自己温柔的也是他。
一直到江妄踪影从自己眼中彻底消失,杨鼎才失落地往回走去。
他抬起头,坚定的脸上第一次显得如此疲惫。
林傲和冷飞仔细把留在冷月宫的黑衣卫和灼阳山庄逃出来的属下以及自断匕山庄带来的死士分为三队,两队分守进出的东南两门,一队则见机行事,以三角之势互为支援,而冷月宫四周的树林道路上也已布好埋伏暗哨,只等天鹰盟的人来入套。
“一旦哪边事急,便放焰火为号。”冷飞看了看林傲,又小心地叮嘱了一句。
林傲神色凝重地点了点头,抬眼望了冷飞,目光久久不肯移开。
到最後,还是这个自己伤得最深的人,待自己最好。反观自己,却是尽做蠢事,自甘堕落,如何对得起为了自己再次搅入江湖是非的大哥。
“大哥......”他望著冷飞已显沧桑风尘的面容,心中感慨颇多,话未说完,冷飞已是摆了摆手,对他道,“别说了,旧事已了,我们依旧是兄弟。”
说完话,冷飞带了人先行一步,往自己负责的东门而去。
一旁的冷云中忽然笑了起来,他看著尤在感动的林傲,抱了手叹道,“干爹,你别东想西想地四处瞎想了,当务之急是怎麽击退天鹰盟那帮人。你什麽时候也变得这麽婆婆妈妈了?”
林傲一言不发,只是跟著笑了笑,神色很快就豁然开朗起来。
他目光昂然地顾视了将跟随自己前去把守南门的众人,眉毛一扬,一副誓在必得的模样。
“今日之事,有胜无败!”
带人前去轻取东门的王骁带了人潜行在前,夜色浓重,树林也是静谧一片,遥遥可见灯火辉煌的冷月宫立在湖边,水光映色,一派祥和神秘。
“看样子他们还在自得悠闲。”丝毫不见冷月宫有防备的样子,有人忍不住笑了起来。
王骁却紧抿了唇,毅重不改。忽然他双眼一瞪,急忙低语道,“不好,有埋伏。”
话音一落,漫天箭雨纷纷袭来,虽然王骁带的人也是个个高手,可是如此突然的袭击也让他们大惊失色,不少人更是未急抽刀就殒命箭下。
一轮箭雨刚止,四周就杀出了人来,王骁此时已来不及多想为何会中这埋伏,也只好迎头而上。
冷飞已有二十年没有让刀见过血了。
他以为自己二十年已磨平了心气,不再如年轻那般冲动,但是当温热的鲜血溅到他面上的时候,他才感觉十步杀一人是何等的快意。
仿佛他又回到了二十年前,年轻气盛,武功卓绝,人挡杀人,佛挡杀佛,纵横江湖,笑傲乾坤。
他转手一刀,自以为会把对手劈倒,没想到对方的长剑却生生止住了他的刀势。
借著月色,冷飞冷眼去看面前的对手,对方眼里的坚决不禁让他也为之一动。
红衣白马玄铁长鞭,江妄知道这次必然比上次突袭灼阳山庄要来得麻烦,只是情况似乎超出了他的想象,不仅是麻烦,而是艰难。
他们中了埋伏,他带去的人还未见到敌人便死伤了将近一半。
江妄首先想到的是,谁会是那个泄密者,然後才是怒火冲天地挥鞭杀人。
他凌厉地挥著蛇骨鞭,双目蓦地一闭,赶紧睁开。
不,不会是杨鼎。他想起了那个总是微微带笑,温文谦恭的白衣男人。
是他!
“立即去告诉盟主,冷月宫早下了埋伏,让他们速来支援!”
江妄厉声吩咐著身边的属下,让他们赶紧通知正带著大部队在後刑嵩。
那人得了江妄的吩咐还未走出三步,一声惨叫已被剑穿当胸。
林傲抽回长剑,冷笑了一声,“想必你这小子就是天鹰盟的四大护法之一吧,就让老子来领教领教你的愚蠢。”
江妄脸色一沈,看著缓缓逼近,气势汹汹的男人,脑中闪过一些片段。
天生金发的外表,唯我独尊的性格,传说中荒淫暴虐的阳帝便正是这副模样。
江妄握紧手中的铁鞭,忍不住有一丝面对强者才有的兴奋。
他阴鸷的眼露出冷漠的笑意,学著林傲的口气挑衅道,“想必你这老鬼就是灼阳山庄的阳帝吧,就让你来见识见识本大爷的厉害!”
六十三.情消恨始
刑嵩带了人正往冷月宫赶,虽然身为盟主,他却是没有身先士卒的想法,纵使阴阳二帝势力已大大削弱,他仍不愿冒著风险去打头阵,只怕有个万一,自己的大业岂不有损?
刑锋骑在马上跟在刑嵩身边,面色冷漠,让人看不透他到底在想什麽。
夜色渐沈,惊鸟乍起,一声凄厉的啸叫便划破了这片沈寂。
“不知王骁他们如何了......”刑嵩感叹地眺望著前面,转头看了眼刑锋。
刑锋轻扬起眉,兀自冷笑了一声。如今他自是痛恨王骁得紧,只想著若借魔教之手就此铲除了这个青龙护法也不错。
人马继续往前,忽然队伍停了下来。刑嵩颇为纳闷,立即吩咐人去看。
“禀盟主,是王护法府中的人,说是有要事启奏。”前去探看的人受命回来对刑嵩言道。
“噢?叫他过来。”刑嵩不耐烦地皱了皱眉,心想这时候还有什麽要事,不过既然是王骁府里的人,还是勉强见见,又或许真地有什麽要事可左右这战局呢?
来人一袭白衣,在浓郁的夜色里很是显眼。
刑锋看见那信步而来的身影,虽然看不清对方的长相,却也十分肯定此人是谁。
他冷笑了声,不管刑嵩的诧异已当先驱马上前,把时夜拦了下来。
“你不好好呆在王护法的床上,来这里做什麽?”
虽然刑锋一出口便是尖酸刻薄的讽刺,但时夜只是微微一怔,抬头看了眼坐在马上的刑锋,又看了看同样端坐马上的刑嵩,恭敬地对他们施了一礼。
“见过少主,盟主。”
“噢,是你啊。你不是林傲的男宠吗?”刑嵩冷淡地打量了眼这个让自己儿子一度失去理智的男人,言语中多是不屑。身为堂堂八尺男儿,甘愿辗转承欢这样的丑事,这男人不仅做了,似乎还自得其乐,实在令人厌恶。
虽然周围的目光一下变得尖锐起来,不少人也跟著轻蔑地笑出了声,但时夜却象毫未察觉似的,仍不卑不亢地立在马前,微微抬头望著刑嵩父子二人。
“承蒙盟主与少主的大恩,在下才能以魔教余孽之身而免一死,如今听闻盟主将率众铲除冷月宫,在下感大恩以图报,思量再三,愿将曾在林傲身边所得知的关於冷月宫附近山势地形的要情呈於图上,希望能助盟主破敌。”说罢,时夜果然从怀中掏出一卷图。
“哈哈哈哈......”刑嵩大笑几声,命人取了图过来,“看来魔教是必亡了,连林傲亲近的男宠都背叛他了,更何况他人!好好,如果顺利歼灭了魔教众人,来日我必记你一功!”
“谢盟主。”时夜也不推辞,竟拱手言谢。
这一切,刑锋看在眼里,心里却有些迷糊了。以他所知,时夜绝非这种见机便邀功请赏的人,何况自己对他又何恩可言?让他活著却又不择手段地折磨报复他,倒不如真让他死了好。
刑锋想起自己那些日子所给予时夜的伤,又听了他今日所说的话,面上一阵发烫,却又心有不甘地朝他狠狠看去。
而时夜和他的目光只刹那相接,随即垂下了眼。
刑嵩得了图,心中大喜,迫不及待便打开了卷轴,顿时卷轴上早已洒好的药粉立即扑飞到刑嵩面上。
“啊!”刑嵩大叫一声,面目皆被灼伤,立即跌下马去。
旁边的人见盟主竟遭人暗算,全都大惊失色,而刑锋更是惊得目瞪口呆,难以相信这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