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有几分欣喜她离去之意?道不知是何缘故。
心里这般想着,裴煦倒也不甚注意,裴修夏鸾两人的事,他早已多番打探,只是碍着一些东西,总是雾里看花,迷迷糊
糊的。想来这两人的身世却应是极不简单的,等闲事自己却也无甚关注的必要。
裴煦此时这般想着,却不妨让不久后的自己走入了人生第一个剧变。
自然,此时不谈这个,单讲那敛衣,自去整理在裴家的东西。她将一些无甚关碍的东西送与各个姐姐妹妹,再好生地与
只在她之下的泓雁说罢裴煦素日的习惯之后,只想着在平日睡的房子里囫囵了一晚,明日再行离去。
这般事儿下来,她自是不知晓裴煦今晚便是知晓了那女子的行踪,乃至于她所有做的事情。
裴煦自今日午时回到裴府,早已遣人送去一纸信笺,让肖璇派人去盯着那女子,晚上的时候再行报与自己。
这等小事,肖璇却也不放于心上,但念着一来是裴煦吩咐的,二来,那些孩童尚只习得半年多,便就派了三两人,一并
盯着那女子。
事后,那三两孩童却是写了四张极其详细的报告,根据这段时间对这女子的容貌身段、行动姿态、所卖东西等等方面的
观察,先是极简单的总叙,后又将各种详细数据一一描叙出来,最后更是以此进行各项的猜测,将这女子的言行举止无
不列入其中,端是一分相当完整的情报。
裴煦收到这等报告,倒也不甚意外,只看着那资料一番,又稍稍给那猜测打了个评价,便拿起另外的一份报告了。
这份报告却是让裴煦眉头一皱,心道:这贺飞扬倒是极善军事的,这江陵郡三城十余县,竟是如此迅捷得落了大半在贺
飞扬之手。这也就罢了,只是自己所在的延陵城却是半点消息都无,倒是堪称是文武全才的上佳将帅。
只是,这本也无甚关碍的,但据今日所知,那女子可是准备着明日潜逃出城的。这般下来,却是不好。
稍稍迟疑一番,裴煦便是将一纸笺遣人送与那肖璇,自己又吩咐着外面的丫环道:“泓雁姐姐,你且使唤个人告与止戈
,明日早些来,与我一并去容老先生家中,我有些事要去请教一番。”
这事素日倒也频繁,那泓雁并不疑惑,只脆生生地应了一句,便是不在作声了。
裴煦淡淡的看了手中的纸张,眼眸微微眯起,不一会,便是将这些事物收罗好,一如往常般,抽出一本书册,自去看了
。
第十九章:北门晨曦
天色暗沉,苏合香熏出丝丝逶迤的香雾,散落满屋子的奇异香味儿。睡梦朦胧中,犹可听得那泠泠的水声,在山石中流
泻出一丝丝越发清脆寒冽的滴答声。
裴煦微微睁开眼眸,却仍是静静地躺在那里,默默地听着这清冽的水声,心思明晦不定。未几,院子里就传来断断续续
的行走声、谈笑声,混杂着呜呜作响的风声、若有若无的沙沙声,几乎掩去了那叮咚的水声。
微微一笑,裴煦缓缓起身,随意的扯了一下帐子边上垂下的络子,以唤醒边上小隔间里睡着的丫环,再伸手将床边矮几
上的一个小盒子打开。
随着盒子的开启,一阵蒙蒙的光晕顿时散了开来,光芒柔和却是极亮,这屋子瞬间里便是一片光亮。
推开那细腻软滑的被褥,裴煦站起身,从衣帽架上取来今日的衣裳,不疾不徐地穿戴好了,才听得门外笃笃笃的敲门声
。
“进来吧。”裴煦独自坐在边上的小榻上,淡淡地说了一句话。
吱呀一声,屋内随着那移来的那几个薄纱灯笼,更添了几分亮光。这三个年长的丫环,一人将手上的灯笼挂在灯架上,
推开三两纱窗后,便收拾整理床铺案几;一人却是捧来半满盆的清水,并着那蓖梳、镜子、手巾、浓茶、香胰子等,供
着着盥洗净面;最后的那人却是拿起蓖梳,将那浓密的长发梳理整齐了,便从边上的盘子里取来一条浅青色的丝带,松
松地系住柔软的发丝。
这般盥洗整治了,裴煦那嘴边的一直勾起的笑意更是多了几分,起身看着那三个丫环,轻声的说道:“麻烦姐姐们了。
这天色也是快亮了,止戈向日里起得迟,姐姐可是去那里一趟?”
丫环们恭敬地应了一声,端着盆、盘等东西,纷纷地退了出去。这略显疏朗的屋子里,便只留下正端着茶推门而来的泓
雁。
泓雁浅笑着将那小茶盘端放到案几上。先是翻转杯盏,,再提起茶盘上安放着的茶盅,壶嘴略一倾斜,那煮好的清茶便
以一种圆润的弧度倾泻入杯。放好茶盅,泓雁便双手捧着这杯清茶,递了过去。
裴煦轻轻地啜了几口清茶,微微皱起眉,便是放了下来,抬眼问道:“泓雁姐姐,敛衣姐姐她走了么?”
泓雁听得裴煦如此淡淡问来,心里却也生出了几分暗淡的悲怜之意,稍稍退后一步,轻声道:“敛衣姐姐素日就是起得
早的,今儿天还黑着,她就是走了。”
裴煦眼眸微微一眯,却不再问,一时间屋子里便寂静下来。
“公子,我来了。”
随着些许脚步声,一道声音突然在寂静的房屋帘外响起。
裴煦淡淡说道:“止戈,你且等着些。”
说罢,裴煦起身稍稍整治衣衫,便是对边上的泓雁道:“今日我却是要在先生那里多多耽搁些,若是有甚事,你就遣人
去吧。”
那泓雁听得如此,却是有些惊异,皱眉道:“公子,这大早的寒天儿,您且先进些吃食吧。”
微微一笑,裴煦淡淡道:“你这般说来倒也是的,你且取一些热腾的糕点准备着,我带去也就罢了。”
泓雁听是如此说,她平素又极惧怕裴煦的,便只是诺诺应下了。
几经准备,不多久,一辆轻便小巧的素净轩车便从裴家的小门里出来了。只在不远处的一座宅子前稍稍停了一下,便又
向北门行去。
这一番周转折腾下来,东方已是微微露出几分惨淡曦光。
裴煦微微掀开那窗子,看着街道上人流渐渐多了起来,那些个店面铺子也是呼喝着纷纷打开,裴煦心中神思晃动,不知
不觉,竟然就到了北门那里。
肖璇见着今日的裴煦心思暗沉,却略略有些失神,不知想着什么,便轻咳了几声,慵懒地眯着眼眸,道:“公子,北门
到了。”
回过神来,裴煦神色依旧淡漠,不经意地扫视了北门一眼,便是对外面赶车的止戈道:“止戈,你且寻个离北门近些的
地方吧。”
说罢,裴煦又转过头来,抬眼便是对那肖璇道:“昨日的那几人可是回了?”
肖璇听得如此说来,倒也不放在心上,微微笑道:“这是自然的。只是属下有一疑惑......”
轩车停的地方极恰当,掀开车窗便是能一览城门的诸多人等。裴煦抬眼细细地观望着,便淡淡对这肖璇道:“你是问我
何为昨日让那几个回来,今日又特意寻着她么?”
说到这里,裴煦眼眸微微合拢,顿了顿,便又和煦笑道:“若是一直跟缀着她,虽是知晓了她的一举一动,但以昨日看
来,这举动却不免会显露痕迹。”
况且,这人救与不救,还得看着她是否有这个价值,于他究竟有没有那个所谓的“缘分”方是。
不然的话,这个鸡肋消失在战火之中,倒也是个干净。
肖璇冷眼看着裴煦那有些自相矛盾的举动,心里却是暗暗纳罕:这女子究竟是何人,连公子这等冷漠的人都是另眼相看
,竟就不采用机谋,单单只看着那城门细细地搜索?
两人默默无语,小小的轩车内便寂静下来,只那车外的人流越发得喧闹拥簇。虽是极冷的冬日,连着日光都是被云层遮
断了,但延陵城乃是商贾交通之地,极是繁茂。此日却也依旧是人来人往,笑语喧闹不休的。
正是这一动一静,动的越发得激扬,静的一发得淡漠,城门之外,突然闯入一匹惊马。
这马匹或是经历了极长的奔波,已然是浑身汗津津地,毛发尽湿,口吐白沫,只歪歪斜斜地冲进了城池。
那守卫城池的卫兵本是要拦住于这一人一马,只是边上那老成的守门人眼见着这马是那已烙印的上等军马,马腹上又淌
着血,显然是为求赶路,竟不顾军马死活。他心里便是一个疙瘩,忙忙地拦住了那些新来的守门,再细细看来。
这马背上趴着的人,一身的血污,兵甲之上溅满了黑血,背上甚至还带着两只箭,在空气中上下摇摆。
那老成的守门士卒本就是兵将出身,见是如此,立刻囔囔着使唤人去告与镇守本城的将军,自己却是带着几个有气力的
男人,忙忙地喝止已然惊慌失措的一众平民,将这匹已然使尽气力的马压制住。
这一番事端方是安顿好了,那将军停得那些描叙,却也是急急赶来了,见是如此状况,忙走到那人面前,急道:“你是
何人?”
那人呼吸急促,面白气短,只努力仰首说了一句,却是迷糊不清。
那将军见状,心里更是打了个突,忙又移近些,蹲下将头凑到那人身边,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话音方才落地,那血污满脸的人猛然抬起头,露出一双极清亮的眸子,喝道:“死!”
说罢,他手中猛然闪过一道白光,横割了过去。
一丝声息也无,那将军正是疑惑这人目光为何如此清亮,一阵剧痛过后,他眼前一黑,便是人事不知了。
趁着众人都惊愕这士卒暴起刺杀,那士卒不知怎么一动,便是扯下那件血污了的外衣,趁势往边上一窜,便是消失在人
群之中。
裴煦看得如此状况,心下微微思索,便是吩咐外面的止戈道:“止戈,回去。”
外面的止戈分明是见着这些状况,但却是不以为意,极冷静地说道:“是,公子。”
而此时,那些个将军亲兵倒也回过神来,急急地喊着要捉拿刺客之类的话。这话一喊出,城门口更是人马大乱,那老的
少的男的女的纷纷拥簇着往外跑去,连那原本只开了一半的城门,此时也被拥挤的人群折腾着全开了。
裴煦的马车虽是见机得早,但也顿觉难以行动。见着如是,裴煦倒也不放在心上,低声说道:“此时倒也差不多了。”
话才堪堪说完,那城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极大的喧哗声:“敌军!有敌军!快!快关上城门!”
话语间,那原本拥簇着往外散去的人,一发得乱了套,数百人挤在城门边上,有的前有的后,好是半晌的工夫,那城门
边上的人群方在士卒的驱赶下,只剩下数人。
裴煦听得如此,不由开启了车窗,往外回头一看,却是猛然睁大了眼眸,显是吃惊之极!
第二十章:蓦然回首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在这一刻的静默之中,裴煦如闲闲地拈起一颗棋子,蓦然想到这句辞句,便自心中生出了几分奇异的契合感。
微微垂下头,裴煦淡淡地凝视着城门之中独立的女子。
想不到,在最后的一瞬息,她竟然会如此突兀地出现在自己的眼前。
若不是他回首,她亦回眸,错过这对视的一刻,或许他仍是不知这女子曾离自己不过百米之遥;而她在气息断绝,埋骨
雪里之时,却仍是不知曾有一人为是否援救她,而费尽思量。
风中,那女子微微扬起头,露出极修长的脖颈,藏匿在斗篷下的如瀑青丝倏然间洒落一身。急促的风声撩起她宽大的袖
子,飘飘扬扬间,恍如鸟儿那正拍打着的翅膀。
可惜,这鸟儿注定要折翼坠落。
厚重的黝黑城门缓缓合拢,眼见着便是要将这屹立着的女子挤压而死,城中的那些将士却俱俱欢呼起来。
只因在女子身后空隙间,那隐约可见那深青的色调。
飘扬的旗帜,血红的缨繐,在这清素的冬日,张扬出丝丝肃杀的张扬战意。一色青的兵甲,一色黑的战马,随着那如擂
鼓般轰然作响的马蹄声,越发近了,近得能自那将领的眸中,窥见浓重的嗜血杀意。
然而,沉重的城门已然是快合拢了,所有的将士不由松懈下来,脸面上露出遮掩不住的愉悦笑意,仿佛那独立在那里的
女子,并不存在一般。
裴煦仍是淡淡地凝视着那个女子,这熙熙攘攘的一众人中,或许只有他才直视着这即将惨死当场的女子。
天高风急,那巨大的风声里,女子缓缓举起手,如即将破蛹的白蝴蝶,苍白的脸上露出浅淡的笑意。只是那双眸子,依
旧苍茫和煦,如看破红尘的积年老僧,偶尔抬头望了一眼。
风轻云淡......
微微一笑,裴煦的脸面上露出极和煦的笑意,口中却是断然喝道:“拖住城门,救出那女子!”
说完这句话,裴煦猛然从轩车中跃出。
他素日虽是不善武术,但习武之事却也放于心上,因此,自轩车到女子那短短的距离,并不放在他的心上。
肖璇与止戈亦是见机极快的人,见是如此,虽微微皱眉,不知为何做次决意,却依旧极迅速地提气疾驰而去,分别扑向
那两扇即将合拢的大门。
这短短的路程自然不是行走在平坦大道之上。即便三人同时以轻功踩踏着纵越而去,并未造成甚损害。那被踩踏的人也
是纷纷发出各色的侮辱咒骂的话,更是将军中士卒将领的心给绷紧了。
难道这三人是敌军之人,为的是确保城门开启?
方才刺客之事犹未停歇,被血腥味与仇恨冲昏头脑的将领自是将这突如其来的三人当成了眼中钉。未等三人扑到城门前
,一个军衔最高的将领便是满脸杀气,呲着牙喝道:“众将士听令,即刻射杀这三人。”
话音落地,那些亲卫与陆续赶来的士卒立刻取来弓箭,纷纷对准了三人,射了过去。更有些士卒,抬起那大刀大剑,想
是要奔来砍杀那三人,无奈箭支数目极多,却只能在边上虎视眈眈。
只是那弓箭虽是数目极多,气力倒十分不足,多半都是中途掉落,便是有三两只有些力道的,却也被肖璇止戈格飞了,
并无甚杀伤。
这等状况,却是让那些将领的脸面也下不来。其中的一个却是受不住这等气,伸手便是夺去边上士卒的弓箭,微微眯起
眼,对准城门之中的裴煦,将这弓箭射了出去。
箭支破开空气的阻碍,直刺那城门的中心。
此刻,裴煦等三人却是行经于最后的一刻。肖璇与止戈两人已然将城门边上的士卒踢开,并阻止那城门的合拢,使裴煦
能带着那女子好生离去。
这并非是难事,只等着那女子与裴煦逃离城门的所在,肖璇与止戈便是强自将那大门扯开些,自己便如一只离箭,嗖的
一声跃出了城门之外。
只余那支极迅猛的箭支,如流星一般,扎入城门之上,在风中略略颤动一番后,兀自独立在那里。
静默一片。
所有的将领与士卒纷纷放下手中的箭支,默然对视一眼,心里却是满满地疑惑:难道他们不是想打开城门,只是就那女
人?
只是救那女人?
离去之前,裴煦嘴角微微露出一丝极柔和的笑意,心里却未曾如此想。这个女子,便是无人援救,却也是能独立逃脱的
。
如若不然,她的神色岂会如斯的镇静纯粹,全然无临死之人的绝望与不甘。想来她是知晓以自己的速度,转身逃去,却
不如等待着城门合拢之时,抓住那门上的铁环,顺势离去而已。
自然,这一猜测应验了。
但在裴煦接触那女子的一刻,他心中却是微微有些后悔了。
这女子想是身怀有孕,又未曾照料得自己,那下肢却是极肿大,已然是无力支撑着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