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素日却是未曾做得那等手术,稍稍一迟疑,方是让止戈上前,按着他的话,先是点穴,后往那肚子上割了一刀。
血渐渐地涌了出来,泊泊的流出一道细细地溪流,那婴孩的身躯却是微微露出出来。
挥退止戈,裴煦稍稍迟疑了半晌,便是动手小心地将那孩子取了出来。
第二十三章:凤兮凤曦
凤兮凤兮非无凰,山重水阔不可量。梧桐结阴在朝阳,濯羽弱水鸣高翔。
曦光些微,皎然若水,只淡淡地落在苍茫大地上,平铺出一层浅浅的水色光晕。林中炭火经这一夜的焚烧,大半却也已
是熄灭了,只慢慢地抽出丝丝无甚气力的白烟,徐徐向上蔓延而去。
裴煦凝视着这女子,她面色苍白如纸,眉眼舒展,只垂着手,静静地半倚在高处,微微的曦光映照下,恍若睡去了一般
。
看到如此行色,裴煦浮现出这女子初时推开轩窗时,那曦光雪色,白梅夭容,心下便多了几分感慨,低头又恰巧见得那
孩子在一缕曦光下,恬然安睡般的模样,不由微微俯身,凝视着婴孩道:“凤凰浴火,涅盘重生,这凤字,倒是个极好
的姓氏。只是,你母亲托了我,你又恰恰生于晨曦之中,我便为你添上一个曦字。唤名凤曦,你说可好的?”
那孩子本是一副安然沉睡的模样,听得如此,那身躯竟自蠕动了一番,连那眼帘也是微微颤动,似是极欲睁眼一看般,
口中更是咿咿呀呀地,不知说些什么的。
裴煦见此,心里倒是生出了几分愕然,良久,方是微微一笑,伸手安抚了几下。待得这孩子又安定下来,他便是转头看
着那女子。
细细凝视了一眼,裴煦面上仍是那和煦之极的笑意,右手却先小心地收拢那女子略略凌乱的衣衫,再自怀中取出一颗丹
药,小心地倒入那女子的口中,让她咽下了。如此之后,他方是小心地抱起躺在边上的孩子,往外面行去。
将那孩子抱到外面的水潭子边,裴煦微微皱眉想了一番,方是自怀中取出一条极柔滑的纱巾,往那水潭子里沾了些清水
,细细地清洗着这孩子的脸面身躯。
或是这个世界大多的人都是有武力的缘故,这婴孩却也是比之地球上的人更健壮些。便是那初生的婴孩大约也比的上地
球上年约半岁的孩子。
因此,裴煦抱着这被裹得极好的婴孩,正是细细清洗着,那孩子突然睁开眼,咯咯笑了起来。
微微一愣,裴煦的手指不禁慢慢地摩挲着这孩子的脸颊。只是,那柔嫩而略略带些水汽的脸面却是极嫩极滑的,裴煦此
时又不知想了什么,略略有些出神。待得他稍微将思绪回转过来,一股极柔滑极细微的温热触感便是自手上传了上来。
一丝细细地如触电般的感觉猛然涌了上来,裴煦面色陡然一变,心里不知怎地,又冒出了一缕缕温润的舒畅之感。一时
之间,他却是有些痴迷了。
未几,裴煦回过神来,微微稳定些心思,方是低头看去。只是等得这时,他不由哑然,顿生了几分啼笑皆非的感觉。
微微的曦光下,那孩子的五官显得稚弱纤柔,眸子微微带着笑意,只是极润滑,却是生出了一股子微羞的楚楚味道。此
时,他格格笑着,嘴里却紧紧含着裴煦左手的无名指,慢慢地蠕动着,那嘴角更是冒出了一嘟噜一嘟噜的细微泡泡。
这等模样,却是极可爱极惹人心疼的。
“公子,您这是怎么了?”
肖璇见着女子业已生产了,便也回转身来,只是裴煦如此亲历亲为,却是让他平白吃了一惊,因此,到了此时他方是开
口问道。
淡淡地看了肖璇一眼,裴煦却不做甚言答。肖璇是何心思,他自是知晓的,却无解释的意思。
毕竟,肖璇不过见着自己对这孩子过了些,与素日的性情不合,因此便有些惊异罢了,于其它的倒也无甚关碍。
小心地紧了紧包裹着婴孩的衣衫,裴煦心里不自觉得多了些微的焦急。这孩子方才出生,却是衣食不周,难怪此时只啃
着自己的手指不放了。只是,这漫山遍野的火杉与金红草的灰烬却也不是好惹的,若是沾染上一丝半点,倒也是极难过
的。
何况,那延陵城里是何模样,也是未知之数。
这般细细地思索过,裴煦方是有了决断:先行顺着山麓至山顶,再行顺着其它未曾染上火星的林木里下去。
这自是有缘由的。
这火借风势,以烈火焚烧的尘埃笼罩延陵城,并弱化周国士卒将士的守城之力的计策,本就是裴煦筹划的。他自是好生
地看过此处山风的力度方向等讯息,因此,便是知晓这山林之上,却是烧的少些,倒是好行走些。只是,一直顾虑着山
林之上或有夏国的兵卒,却是想好生等待一番的。
只是这等时辰,想必那夏国士卒大半已是下山了,碰着的几率却是极小的,而这孩子却又等得焦急,裴煦此时关心则乱
,囫囵着想了想,便是决意冒着这小小的风险,下山去了。
自然,临走之前,裴煦却是唤来肖璇与止戈两人,在那略略凹陷的地方击出一个浅浅的坑,好遮掩下女子的尸身。至于
日后挑个地方,好生埋葬女子,却是他日的事了。
山路经得那火焚,多是温热的,稍稍触及便是微微塌陷些,饶是裴煦等人早已将手脚四肢乃至于脸面好生地包裹着些,
却也是走得有些谨慎。
其中,裴煦却是最小心的一个。
或是第一眼见得便是裴煦的缘故,那孩子便自始至终都紧紧地巴着裴煦,口中更是死死地叼着那无名指,一副誓死不离
的模样。
若是别个,如肖璇止戈之类的想要将他从裴煦怀里抱走,那更是拳打脚踢,抓脸撕衣。到了最后,那孩子水润的眼眸还
会起了一层薄薄的泪雾,那微微的羞涩与哀怨的意味,便是全然涌了出来。
到了那时,便是冷漠如裴煦,忠心如止戈,世故如肖璇,都会生出几分不忍之心,因此,此时便还是裴煦这武力最弱的
,带着这小不点。
好在这一大一小,都是体轻的,前面有肖璇引路,后面有止戈小意儿扶持,倒也未曾生出大的乱子,一路畅顺得走出了
那林火焚烧之地。
下面的路径却也是好些的了,只挑了一条离延陵城稍稍远些的山路,三人便是慢慢整治些衣衫,便是下山去了。
三人的脚程倒也是快的,况这下山之路,大抵是走得快,山路上人踩踏的路径也是极好的,却无甚妨碍的山木。
因此,待得三人带着一个婴孩到了延陵城不远之处,却是日头尚未出来,正是半遮半掩在云层之中的。
只是那城墙厚重,守卫森严,于一般人却是有些妨碍的。
裴煦远远地眺望了一眼,见着那守城士卒,面貌不清,却是穿著一身的青甲,便知这延陵城昨日已是落入夏国手中。
稍微犹豫些,裴煦眸子微微一动,便是移到肖璇的身上。
肖璇自是知晓裴煦的意思。这进城的方式千奇百怪,却只两种,一种是光明正大的走进,却是要受人监查的,这一则于
此时自是更严谨;另一种旁门的,却是多不胜数,胜在无人监视,自在自得的。裴煦的向日性情,自是不愿将自己如此
暴露的,受人限制,少不得要走第二条路子。
因此,肖璇微微点头,便是引着裴煦与止戈两人往那城墙的一个偏僻角落走去。
这偏僻角落,上面虽是有士卒巡逻着,但一是视线死角,二又有些林木土堆遮掩着,倒是天生的一个好藏匿的地方。
肖璇稍稍转视了周围一番,便是在一株枯树的树洞里拉出一个铁环,又顺势往边上一压,这枯树边上便是缓缓出现个阶
梯一般的地道来。
里面微微透出几分风声凉意,几分透亮灯火。
三人对视一眼,便是按着肖璇在前,裴煦在中,止戈在后的顺序,循序往里面走去。至于身后那地道的事,肖璇在三人
都自阶梯下来了,便转动最前的一盏灯火,便是将那地道掩了起来。
第二十四章:细语桐影
云自无心水自闲,人在扶疏桐影下,耳畔轻轻,细说家常话。
初春的梧桐嫩芽,若有若无地缀在枯木的枝柯上,漫天的早春暖阳,便自散落一地的芳华。柳絮烟光,山色水音,绿草
茵茵花盛开,端是映衬出一片初春的好景致。
这等春光里,犹有几分瑟瑟寒意,裴煦眼见着外面春日水暖,正是踏青晒日的好天色,便略略迟疑了一番,转头看向边
上正直直凝视着自己的婴孩。
微微一笑,裴煦瞄了眼手中的书册,便自将那婴孩抱起,只略略吩咐了边上的丫环几句,就掀开链子,往那梧桐树下走
去了。
这株疏桐,枝柯层层叠叠,在日光之下,却是落下无数重的细微阴影,倒是极好的歇脚之地,裴煦抬眼看了那梧桐一眼
,便抱着婴孩坐了下来。
这孩子虽是小的,只能咿咿呀呀地说这些什么,但那微微嘟着软红小嘴,配上微羞的湿润眼眸,却是极使人怜爱的。若
那极滑嫩略带几分婴儿肥的脸颊微微鼓起,便是越发得可爱。
裴煦自从带他回来之时,便是好生与父母说了一通,只决意将这名为凤曦的孩子亲自抚养,名义上就是兄弟的意思。因
此,府里的丫环却都是唤凤曦为小公子的。
微微地逗弄凤曦一会,裴煦眼眸含笑,心中极是惬意的看着凤曦嘴角边上冒出一串串小泡泡。良久,他方是取出一条丝
巾,细细地拭去,然后便又温柔地安抚一番,让凤曦安静下来,只发出“呼呼呼,呼呼呼......”的声音。
嘴角勾起一丝极温和极惬意的笑容,裴煦嘴里唤着凤曦的名字,安抚了好几句,便取来一本书册,边还温声道:“凤曦
,我讲些故事与你可是好的?”
凤曦却无甚变化,依旧是呼呼呼的呼吸着,嘴角边上微微凸出一串串小小的白泡泡,只是那双眼眸却是直直地凝视肖璇
,不时地动动手脚,咕哝几声。
裴煦眼中含笑,只贴近凤曦的脸,温声细语,却极近细腻温润,偶尔也是小心地摩挲着凤曦的脸颊、发丝,乃至于那粉
藕似的一段段小胳膊小腿。
正是其乐融融,数声轻重不一的脚步声缓缓踱来,裴煦微微讶然,不由抬眼看去。
满目春光之中,一男一女缓缓走来,却是满脸含笑,一色的雪白春衫极尽风流,微微衬托出皎然的风致。
细细一看,却是裴修与夏鸾两人款款而来。
虽是有些惊疑,但父母在前,以裴煦素日的形象而言,便是不得不好生地振衣而立,抱着那孩子,只微微屈身,和煦笑
着道:“父亲,母亲,这等时候却还是冷着,您怎么出来了?若是有甚事,遣个姐姐唤我也就罢了。”
听闻如是,那裴修与夏鸾不着痕迹地看了裴煦抱着的婴孩一眼,又对视一眼,眼眸中便是露出几分黯然的意思。
“父亲,母亲......”裴煦见这两人一般的淡淡然的神色,不知怎地生出了一分奇异的感触。或是这两人的衣衫与平素
相比,过素了些,裁剪得又极宽大缥缈,仿佛瞬息之间飘渺而去一般。
裴修淡淡看了夏鸾一眼,微微一笑,温润如玉,只笑道:“家常处着,煦儿你也不必如此讲着礼数,只过得去,也便罢
了。”
说到这里,裴修便扶着夏鸾前行数步,走到裴煦的身边,微微笑着伸手,想抚摩下他怀中安稳躺着的凤曦。
那凤曦却是极不喜欢裴修,本来就仿佛被夺去了什么东西一般虎视眈眈地瞪着裴修夏鸾两人。这时,裴修连爪子都伸了
出来,他却是不客气了。未等裴修摸到自己,凤曦他便是极敏捷地将那一巴掌将那爪子拍走,顺便还在那爪子上落下数
个抓痕。
这份攻击力,却是让三人都是吃了一惊。
裴煦又是好笑,又是无奈,只小力捏了捏凤曦那嘟嘟的粉脸,口中稍稍训斥了三两句,便是忙着裹好这婴孩,微微地摇
晃拍打着。他这般全心一致地行为,却是忽略的裴修与夏鸾两人那微微带着黯然、欣慰等等的复杂眼神。
微微向前凑了些,夏鸾呵呵笑了数声,便是问道:“想想却也好笑,你这才六岁的孩子,怎能养得了一个小婴儿的?若
不是这小婴儿只腻着你,一时半刻都是不愿离开的,我却不愿如此做的。只是从方才的景象看来,却还极好的。”
裴煦听着如斯的话,心里便是浮出一层极惬意的笑意,脸上只微微笑着,口中却说得极有味道:“这是自然的。母亲你
却是不知,凤曦素日里极是乖巧的。若不是你们见得眼生,他却不是如此形状的。平日里,只要我待在他的眼里,他便
是会好生的安静着。不过,那精力倒是过于旺了些。”
说着,裴煦便是忍不住,说着素日里凤曦是如何挥拳舞腿,转头翻身,又如何可爱体贴的,连那一眨眼一说口都是别有
一番的意思。这说者是言笑晏晏,情意深长的,那听者却是对视无言,略略生出了几分暗淡的意味。
好是得了裴煦说话间的一个空隙,夏鸾微微咳嗽几声,方是带着几分苦笑,淡淡道:“看来,煦儿你却是极喜爱这孩子
的了?”
温柔一笑,裴煦素日里便常显于脸面上的笑容,添上了这眸中的温润笑意,却是散发出更纯粹皎然的魅力,这一眼,却
是让裴修与夏鸾两人都默然不语,心下微微生出了几分无奈。
“这是自然的。父亲,母亲若是你们与他相处得久了,却也是会极喜爱他的。”裴煦笑着说出这句话。
果然如此。
裴修与夏鸾对视一眼,见着裴煦眼中洋溢出的那份温和与溺爱,心里却不知是何滋味,只略略多说了三两句,便微微笑
着走了。
见着那走得越发远的父母,那飘然如逝去的身影,让裴煦却是顿生不妙之感,只是百般思量,却依旧是不知是何事。
看来,对这对夫妇的调查却是要好生再计划一番吧。
这般想着,裴煦眼眸中闪过一丝冷然的光芒,只略略笑了一声,便重新低首,逗弄起凤曦起来。
不管如何,这等事且放放吧。
浮生偷得半日闲,如此好春光,却是且让凤曦多学些事物来。
想到这里,裴煦不由又说起故事来了。
只是离着远些的地方,裴煦却是不知他的这一世的父母,夏鸾与裴修好是站在树影看了许久,眼里见着那裴煦都是一番
笑意,却只是叹息一声。
裴修见着夏鸾眉心紧皱,却又露出一丝欣然的模样,不由叹息着搂住她的肩,淡淡自嘲道:“罢了,这也好,也是煦儿
的福气,你却不需担心了。”
夏鸾微微抬头,脸面上泪痕犹新,只点点头,便与裴修慢慢地想那主宅走去了。
第二十五章:刺客莫名
云沉,月黯,剑光冷,更声笃笃,春日犹余寒。
黄昏时,天色忽而暗沉下,淅淅沥沥地落了一场雨。这酥酥小雨,倒也无甚延绵的味道,只余那沉沉的乌云黑压压地铺
了漫天满地的,满眼看去,却稍稍露了三两颗暗淡的星辰。
端是个风高天黑的好夜晚。
裴煦素日里极是知调养的人,一应事物却是都有度的。眼见着天色越发得深了,又见着时辰也迟了,便是微微笑着逗弄
了凤曦些会,他就稍稍整治些东西,安抚着凤曦睡了,也自去安睡了。
更香燃起一缕极长极细的淡淡白烟,在空气中幽幽转动,漏声迟迟,不多时却是颓了更香的头。
正在此时,云层渐渐散去,微微露出极轻的月色。
薄薄的如水月光下,一只黑猫猛然发力跳到枝丫的上,抬眼看了那一弯月牙,猛然回首,呲牙阴森地叫了一声。
就在这一瞬间,一条极轻极快地灰色人影倏然而至,只在这枝丫上微微一点,便是惊走了这只猫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