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阉 下——小竖谷阳

作者:小竖谷阳  录入:05-22

  天阉(第38章)
囚禁启兆的别院里,宗人令站在门口踌踱往复,寒风瑟瑟,宗人令两手揣在袖笼里皱眉,霜降已过,还有两天就立冬了,潺潺不断的雨水显得寒上加寒。一把黄盖伞闪过院门,宗人令整衣袖行跪拜礼“参见...”圣上两字还没出门,被宣德一个手势止住了,“如何?”
四喜没想到满禄是亲自来的,而且来得还这么快。满禄把他抱上马车,盖了条毛毯,瞅了一眼后就下车纵身上马,领着一队人亲自护送他回家。四喜包在毛毯里抖个不停,太可怕了,太可怕了。其实冲过去的一刹那他也没想过要死,他坐在地上就那么等,几双眼睛大眼瞪小眼的一齐瞅他,那眼神,夹关淫秽夹着恶毒,像刀子一样,一柱香的功夫就像被凌迟了一番,那刀子隔着衣服在皮肉上钝钝的拉,割得人生疼。
趁人不备,想都没想,就朝着那个火炉冲了过去,四喜没怎么惦量,就是觉得机会难得,不能坐以待毙。整个屋子里没有什么硬的地方,墙太远,几案后面坐着刑部侍郎,只有吊在火炉的那个铁斗一人多高,无论是高度还是硬度都能保证一撞就死。
司狱都是什么身手?虽然冷不防的让四喜冲了出去,还是一甩鞭子把他给兜了回来,四喜来不及看侍郎的神色,只是觉得有道凶狠的目光从几案后射了出来。那是牛筋刑鞭,司狱用鞭子把顶着四喜的下颚把他挑了起来,四喜两脚脚尖点地,脸憋得通红,好像下颚被捅漏了一般。就这时,满禄冲了进来,一瞪眼,上来一脚就把那个司狱踹出去三五米,撞到墙上吐出一口血,又飞起两脚把挨着他的两个司狱也踹了出去。
四喜揉了一下眼睛,回了回神,马车停在猫耳胡同自家宅前,挑开车帘往外看看,黑漆漆的夜。借着蒙蒙月光,看见门前站着两个侍士,那是满禄的人,马车后面、前面巷口,散布的都是满禄的人,四喜的手不禁微微发抖,他只是一时冲动想让满禄救他,他忘了,满禄是会索求补偿的。
趁着车还没停稳,四喜挑帘欲下车,脚还悬在空中就被满禄一把托住,满禄抬头看他,因为很生气,眼珠都跟着向上用力,露出一个典型的阴狠狠的三白眼,吓得四喜一哆嗦,满禄托着他的脚往里一送,四喜就跟头把势的跌进车厢内,撞得耳鸣不止嗡嗡直响。“想死?还是演戏给我看,啊?要让人看看你对那瑞王爷有多钟情?那就应该到他眼皮子底下演去,给我看?找死!”
满禄两手撑着车厢两侧,伏在四喜上方,硕大的鼻子呼出两团热气,像恨极了的豺狼。他是恨极了,真恨不得张嘴咬碎了四喜,把他撕成一块块儿的,一口口咽到肚子里才好。看到四喜蜷缩在车角,浑身抖个不停,满禄一把拎着四喜的后脖领子就把他提到了眼前,四喜的脖子上有道鞭痕,是那个司狱用巧劲勾回来的时候,勒伤的,下巴上也有一片青淤,满禄的手指轻轻滑过四喜的脖颈,四喜眼泪汪汪的看他,满禄胀热的脑子稍微冷静了一下,这孩子是被吓坏了,他哪见识过衙门里的阵仗啊!
轻咳一声,煞气骤减,“四喜,四喜?”满禄半跪在四喜面前,拉着他的手,四喜的手用力往回缩,结果整个人都被满禄拉过来拖到怀里。满禄合拢双臂抱紧四喜,四喜像刚洗过澡的小猫一样,颤栗不止,额头鬓角湿漉漉的冷汗直流,看着他的额发颤微微的在眼前晃动,满禄把鼻子紧紧贴着他的头顶,深深的吸了口气,似乎有着淡不可闻香味儿,像药草又像奶香,那是四喜特有的味道。
“四喜,我不生气,我的玉佩你一直随身带着?”
“....”
满禄用手摩梭着四喜的头顶,贴着他的额发大掌滑到脸颊,感觉到那颤栗轻微了许多,满禄托起四喜的下巴,让他仰脸看向自己,那双圆圆的眼睛微张的红唇,哪有半点儿骄傲,只剩下一副无知无措的模样“四喜,你知道我要什么,我不想强迫你。是你找的我,就应该知道怎么报答。”
宗人府里,宣德坐在宽大的太师椅中,小未子拿了个黄色软垫垫在宣德身后,宣德欠欠身,瞅着自己的手指,闪烁的火烛照得启兆的影子飘忽不定的闪来闪去,半晌,宣德对宗人令说“给祥王爷赐座。”
一张墩子送了过来,启兆缓缓的坐了下来。
“听说你一直吵着要见联?有什么话要交待吗?”
“圣上”启兆闭了闭眼睛,他叫的不是皇兄“微臣赤胆忠心,天日可鉴。”
“我知道....启兆,你还记得吗?”小时候?小时候这位兄长可是正妃生的,与他们兄弟不怎么近便的。
“有一次下雪,你和启人在院子里堆雪人?”
“记得,圣上当时教导臣弟,身为皇子地位尊贵要注重风仪。”
“是啊,你记得你当时怎么回答的?”
“不记得了”启兆摇摇头,宣德笑笑“不记得就不记得罢,都是过去的事儿了。”
“你是不是一直都替何远吉报不平?”启兆沉声说“何远吉是冤枉的”
宣德点点头“何远吉可能真的是冤枉的,可他实在只适合在殿堂内纸上谈兵出谋划策,不适合驰骋杀场,何远吉心太软,易动情,优柔寡断却也愚忠,抄了他全家是不想留后患。李哲安心杀敌,匪患一平四海皆定,鞑靼才会急着议和。”
“首辅董裴的爪牙就像根须延绵的大树,这么多年来瓦除他的势力,启兆,咱们可是费了不少精力,老狐狸那么谨小慎微,找他一个破绽不容易,杀何远吉,是为了平鞑靼辅路,是为了拔除董裴放烟雾,可是,也为的是要断了启兆你的半个臂膀。”启兆一愣,猛抬头看向宣德,宣德面平似水,启兆脑子嗡嗡直响,呵呵鸟尽弓藏、兔死狗烹,不过如此,兄弟相煎能若几何?
宣德顿了一下,悠悠说道“何远吉全家才二百三十一口,可我轩辕王朝多少百姓免受匪患祸乱?李哲感念皇恩,平私盐、收白莲教样样功勋卓著,他虽签私约却未上报朝廷,可见李哲也觉得白莲教已成势,一旦助长,将来铲除必难,想必是虚以委蛇,要找机会击破,不然那两门大炮何处来的?不是白莲教献的,难道真是他缴的不成?”启兆浑身一震。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李哲是有弱点,可是有弱点的人也易掌控,更何况他还是有一个有才能的将帅,而何远吉,太正直,太刚硬,不懂变通,不知进退,杀了,何妨?”启兆有如数九寒天坠入冰窖,他这皇兄,怎么今日他才知道他这皇兄的可怕。
“启兆啊?你可还记得小的时候,那年有个道士来王府做客,曾跟父王说过....”
启兆喃喃道“说我们府上将出两代帝王一任将军?”
宣德点头,启兆两眼含泪直视宣德“皇兄啊!就为了那臭道士一句话,你就让臣弟去赴黄泉吗?天下招摇撞骗的假道士多了去了,你不可一时糊涂信他胡诌啊!”宣德皱眉,启兆对术士道家的偏见也极是让他讨厌。“启兆,你不懂,易经八卦里面有的是奥妙。年初帝星乍现东方我可以当它是祥瑞,可是内乱不止时,正是你任性妄为之际,帝星侵月形成险兆,若不是我掌控全局,恐怕天下早已易主。”
宣德见启兆连连摇头,知他不信,他和父王一样,对术士扶乩都避之唯恐不及,宣德真是不能理解,天机命理,多少帝王将相出世之前必有异兆,他们,无知的凡胎!愚不可及!
  天阉(第39章)
“启兆,你可还记得我的命相?”启兆怔仲了一下,那时候他还小,当时的情况并不太清楚,只是后来常听府里的人讲,慢慢的便记得了。“记得,说王兄能享天下至尊,贵不可言”宣德呵呵一笑,接口道“却父荫无靠兄弟缘薄,不得善终。”启兆明白了,他动了白虎符,本就犯了宣德的忌讳,而那命理始终是宣德心病,但凡遇到机缘就会萌芽长成狂草,今日他不死,迟早要死。
宣德留下一条白绫,走前留下一句话“启兆,你死后百日,我定为你大做法事,追封你为平远神武帝”启兆对着宣德背影哈哈大笑,眼泪纵横,都说我糊涂,皇兄啊,你才是真正的糊涂。
车厢内,四喜缓缓解开袢带,满禄看着心痒,喉头蠕动咕噜一声,四喜的手一顿,指尖颤了颤,又继续动作,直到四喜内外衣衫完全敞开后别过脸去,满禄才扑了上来。
“呼~呼~...叫,我让你叫,叫出声,嗯?快~”马车晃动着,里面的人撞得车厢咣咣直响,“嗯~啊~~啊~”肉体撞击车厢发出的啪啪声与呼呼喘气声,交织着压抑的呻吟,汇成一首靡靡小调,远处传来的更漏梆子声在巷子里显得更加悠远悠扬。
车厢晃动的频率越来越大,车轮碾着地面前面摇晃着,马蹄哒哒的往后退了两步,站在马头的侍卫牵了一下疆绳,停住马车。站立在周围的侍卫则像失聪了一般没有听见,双目精光四射的扫向周围,形成一张密密实实的网。
“啪”四喜胯下的铃铛被满禄扯掉,扔到车厢壁上又弹到角落里,“啊?”四喜急着去抓,被满禄拽了回来,再次压在身下。
几番折腾,满禄终于餍足的一挑车帘跳了下去,嘴边噙着笑意冲门边的侍卫点了下头,那侍卫才抬手敲门。
老李刚一进马车,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了,看见四喜衣衫不整眼神涣散的样子,明显是受了刺激。老李操起毯子,三两下裹了个大概就把他抱了进去。刚才在院子就听到外面有声音,因为家主刚被拘了去,也不敢好事儿探头探脑,只是隔着门缝看了一眼,好像街禁,没怎么往心里去,没想到,竟然真是他家四喜,气得老李血往上撞,人能回来就不容易,什么都不敢问了。
满禄笑笑,他也累了,不想骑马,返身进了车厢。随着马车的轻微摇晃,满禄眉头一挑,眼梢尽是春情惬意,随手摸了下车底,没有,又摸摸,还是没有,满禄攥拳砸了一下车厢,可恶的,铃铛没了。外面的侍卫误以为是满禄有事“将军,有什么需要吩咐?”满禄单手支头“没事,快点回府。”马车速度加快,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宣德回宫后,倦得很,打发了众人退下,卧在龙床上怎样也睡不着。宣德想起小时候很多事,想起殿上三兄弟执剑,信誓旦旦的说“兄弟同心,其利断金”想起启兆那绝望的神情,伸手抹去眼角一滴清泪。
宁可错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个,命理天定,当年唐太宗得了预示,斩了一个叫名叫媚娘的官员也没能改变女主天下的命运。汉武帝因为做了个梦,就灭了公孙贺一族。这样的事儿还少?都说自古帝王疑心重,其实为的不过就是个天下太平,皇位稳固。你我命中注定如此,启兆,别怨我,你死后我一定给你名份。
四喜病了,上吐下泄,米田共都是黑的,请诊问脉后郎中说是受了惊吓。周五给权贵缝补肚肠那一次,四喜就吓得不轻,加上这回,算是落了病根,从此以后添了心悸的毛病。他让老李打听过局势,祥王爷薨了,据说是忧郁过甚,终不治而逝,瑞王爷呢?老李想了想没接话茬“听巷中传闻,祥王爷好像是自缢,瑞王爷无事,今日已经进宫谢恩去了。”
四喜笑笑,强打精神坐起身推开被,让老李给他拿鞋,他也要进宫。
老李犹豫了一下终于说,虽然消息不太确实,但是听说瑞王爷好像被罚了刵刑。四喜正坐在炕沿,当啷着两条腿,一时没反应过来,好半晌才问“真的?”刵刑?为什么?启人是王爷啊,犯了什么错竟然让宣德狠心割了他的耳朵?他不是最宠这个王弟吗?判了这样的刑罚,启人将来在朝堂上何以自处?
四喜着急下床一激动脚步不稳,跪坐到床下,老李赶紧过来掺“祖宗,你小心着些。”
覆巢之下,竟有完卵,那人是权不义。
四喜大病初愈后进宫销假,远远的见权不义引着一名道士往宣德的乾清宫走,四喜脸上换了好几个颜色,良久才从鼻孔里冷冷哼出一声,这个死不了的,总有法子能咸鱼翻生。
权不义引了道士拜见宣德,小未子命他们在外面候着。殿内,宣德站在启人旁边,用指尖轻轻摩梭着耳洞边的伤疤,连着上了几次宫廷秘药,明显呈愈合状,但是那蜿蜒的伤痕丑陋的疤印让宣德心中不忍。
“启人,你可曾怨过皇兄?”启人抬头对上宣德目光,见他眼内含泪,心中不觉涩萧,无耐的摇了摇头。
宣德坐到一旁见启人右手缠着一层棉布,又关切的问“那你的手怎么了?”启人看了看自己的手说“不小心被杯子划伤的。”宣德两手捂了捂眼睛,整理一下情绪后说“启人,别怪我,事关重大不得不慎重,本想把你们兄弟关上一些日子就放出来,没想到启兆受不了这个,上吊自缢了,朕心犹不忍,可是朝中仍然舆论纷纷,觉得我轻判了你,为了堵住悠悠之口,你先出京避避吧。过阵子,我再接你回来。”启人盯着一个青花云鹤纹香炉不语,那上面的花纹做工甚美,仙鹤在祥云中展翅飞翔,启人微垂眼帘,他是飞不起来了。
“皇太后寿辰将至,她的意思是今年不办,陈皇后没了,匪患不断,今年灾情又重了几分,国库拨了不少银子,连后宫的用度也裁减了许多。朕也无甚心情,便依了她。太后早年在滇池许过愿,常说灵验得很,还想再去,但是路途遥远,不该让母后颠簸劳累,你代她去吧!”
启人安静的点点头,眼角瞥到几案上的太平有象,忍不住牵动嘴角嗤笑了一下,那铜像底座是纯金的,象身与背上的象毡都是鎏金的,上面镶着各式各样的宝石光彩夺目,晃得启人只觉刺眼,象背上金灿灿的观音瓶里插着嵌满了珍珠翡翠的树花。我的皇兄啊,你这太平景象可是用启兆一条命饶进去我一双耳朵换来的!这江山,您可得坐牢了。
宣德见启人神情抑郁,也不住在心中叹气,启人哪启人,朕总不能说是嫌你那两个耳朵碍眼才割了它的吧?破了帝王之相,我们兄弟要更长久和睦才好!于是耐心抚慰多时,又许了很多好话,叮嘱启人路上小心保重身体,等等,最后才亲自帮他带上护耳。
启人出了乾清宫,一时之间竟不知何去何从了,昨夜刚下过一场小雪,慢悠悠的转了一圈只觉得各处都萧条得很。不知不觉就到了临溪院,小太监说四喜不在,启人怔仲了一会儿,慢悠悠的往宫外走。茫茫天地,孤身一人,启人不禁慨叹万分。
这皇宫他们兄弟其实才进来不过数年而已,乍一听说离京竟然舍不得了,神仙池、御花园,启人无目地的转来转去,终于喟叹一声,走罢走罢!地上小雪刚化,泥泞些,启人贴着墙根沿着台阶走,在城门耳房附近听到有人讲话,听墙根本不是他的爱好,但是听到瑞王爷三个字就不免站住了脚。
作者有话要说:我说过要虐启人的,小小声说过以后咻~的一声闪到一边。
  天阉(第40章)
原来丁禁卫今日当值,和几个交好的同班闲聊,也不知道是谁起的头,说到了祥王爷病死的事儿,自然就有人提到瑞王爷启人,说瑞王爷今儿个进宫谢恩,看情形有东山再起的可能。
“那可不,怎么说也是皇上的亲兄弟啊,还能真的给杀了?”
“你也不想想,瑞王爷哪有那么简单?别看成天东游西逛的,朝堂上可有一半的官儿都是瑞王爷提携起来的,真把王爷给杀了,还不得乱套?”
“听说谋逆...”
“嘘,你不要脑袋了,朝廷大事,别瞎讲。”
七嘴八舌的一通说,忽然有人问“对了,老丁,你家四喜听说也被牵连了,现在怎么样啊?”
四喜与瑞王爷的事儿本就是半公开的秘密,加上瑞王爷离京的半年多,瑞王爷府里的家丁成天围着四喜转,连上街都护卫得密不透风,俱然是京城一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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