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乖——皇冥月

在医院折腾了大半天，回到家已经下午了。走到院门口，爸爸见离下班时间还早，就让小亦自个回家歇着。他还得赶到

班上去。这两天为了领小亦看病，爸爸假请的太多，不敢再耽误了。爸爸叮嘱了两句，急匆匆的走了。

小亦漫无目的的在院门口转了一圈，刚想进门，突然听见街对面的街心花园里传来狗叫。小亦现在是听见狗叫就来劲，

于是兴冲冲的朝街心花园里张望。

狗没看见，倒看见楼下住的那个小哑巴正面向自己坐在一张铁花长椅上。小哑巴低头看着地上，似乎很高兴。小亦伸长

了脖子，想知道小哑巴看什么看的那么专注，可路边的矮树丛挡住了视线，什么也看不见。又是两声狗叫，小亦忍不住

跑过马路。他猜小哑巴那儿一定有条狗。

跑进街心花园，小亦站在矮树丛后面张望。果然，在小哑巴脚边，跑着一只浑身雪白的京吧儿狗。小亦吃惊极了，因为

那条狗就是排骨。

大概是心有灵犀，排骨也发现了小亦，撒着欢儿就想往小亦这儿跑，可惜被脖子上的皮链套着，跑不开。小亦乐坏了，

忘了得躲着小哑巴，紧走两步来到排骨身边。

小哑巴见身边突然来了人，被吓了一跳。待看清是小亦的时候，眼神里有些慌张。

排骨往小亦腿上一扑，小亦就把他抱起来了。亲热一阵，小亦瞟了小哑巴一眼。小哑巴知趣的把手里的皮链放开了。小

亦不太愿意和小哑巴打照面。小哑巴看见小亦也心虚。俩人都站着没说话，都看着对方紧张。

僵持了一会儿。小哑巴从兜里掏了个本子，在上面写着：『你来找你的狗？』

小亦点点头。

小哑巴又写道：『我知道这是你的狗。我不是故意藏起来不还你。我看他在院子里跑好些天了，你也不管。以为你不要

他了。下雨那天晚上，我妈扔垃圾，一开门他就进来了。我看他没地方去，就留下了。现在还给你。』

小亦看完本子上的话，抱着排骨就走。可刚走到马路沿上转了一圈，小亦又回来了。

真是高兴胡涂了。抱着排骨上哪儿啊？爸爸又不让养。这小哑巴对排骨倒挺好的。不如给他养，自己也放心。随时还能

看见排骨。一举两得。

小亦想想把排骨又放地上了。他把拴排骨的链子交到小哑巴手上，说：“我爸爸不让我养狗。你喜欢就养着吧。”说完

了，转头看见小哑巴没反应，还怔怔的看着自己。小亦才想起来，小哑巴不说话是因为耳朵的毛病。没办法，十聋九哑

。于是小亦又在小哑巴的小本儿上把刚才说的话写了一遍。小哑巴明白了，高兴的笑起来。

小亦蹲下身子跟排骨说：“你就安心住他家吧。回头我带吃的瞅你去。”排骨眨巴眨巴眼睛，安静的坐着。小亦站起来

，就势往后仰了下身子，看了眼小哑巴的后脑勺。那儿黑头发长的密密实实的。小亦想看的地儿没看见。

就在小亦跟排骨说话的空当儿，小哑巴又在本上写了几句话：『谢谢你把他送给我。我好好替你养着。肯定对他好。』

“好啊。”小亦点点头，然后比划着说：“那我回家了。”

小哑巴这回明白的挺快，赶紧点头。

排骨的事儿总算有个好结果。小亦的脸也跟着阴转晴。这两天泡医院的恶劣心情都随风散了。晚上小亦还给爸爸抄了两

个菜下酒。马屁拍的爸爸转不清方向。爸爸也不管小亦刮的是哪阵风。只要是伺候他的，就是好风。

从这天开始，小亦特别抢着上菜市、超市买东西。除了给自己赚跑腿儿钱，小亦还得给排骨一些回扣。说白了就是损了

爸爸一大家，肥了自己排骨两小家。从这件事可以看出，就是将来到了工作岗位，小亦也是个能挑重担的好手。

至于给排骨回扣的事，小亦是这么琢磨的。虽说排骨是给小哑巴养着了，但毕竟还和小亦是兄弟，挂的还是小亦的名。

所以小亦不能完全放任排骨不管。更何况因为蒋志的一些事，小亦一直觉得欠小哑巴很多。这次总算找个机会偿还一部

分，小亦就三天两头拎着东西上小哑巴家串门。比如在菜市买了精瘦肉，小亦就切一块拎到小哑巴家喂排骨。在超市买

了红肠，小亦也整包儿的送到小哑巴家冰箱里，给排骨存着。

长期坚持下来，爸爸明显感觉到市面物价飞涨，同时发现自己的视力记忆力迅速衰退。常常亲自买的东西——主要是肉

类食品，拿回家转眼就不见。问小亦东西那儿去了。小亦一准儿说爸爸记错了，这样东西绝对没买。于是爸爸被迫养成

收藏收银条的习惯。有了账单儿对照，账目一目了然。再看见少了什么，小亦就一口咬定路上东西拿掉了。爸爸不由得

叹口气，感叹自己养的这个儿子还真不是一般的笨。但这样的说词一次还让人相信，两次也说的过去，三次就让人觉得

难以接受。四次五次之后，爸爸总觉小亦在中间做着什么怪，但就是抓不住把柄，拿小亦没辙。

由于排骨在中间搭桥，小亦和小哑巴越来越熟悉。小亦知道小哑巴过了年就二十了。以前老在心里叫人小哑巴，没想到

人还比自己大四岁。按年龄还得管人叫声哥。小亦还知道小哑巴有两个名字。户口本上的名字是梁秀明。他随他妈姓。

至于他爸爸，他家好象从来就没有这个人存在过的迹象。他家里没有他爸爸的照片。他也从不提他爸爸。

他另一个名字是小寺。这是他妈给取的小名。他也不是天生就耳聋。也是小时候生病闹的。失聪之后，他妈带他跑了很

多大医院。医生都说不管吃药还是手术都治不了。还说靠助听器矫正都悬。失望之余，他妈就改信唯心主义，带他去拜

菩萨。还给他取了小寺这个名字。希望沾点佛缘，菩萨能眷顾一些。

小亦觉得小寺这个名字不错。他决定以后就用这个名字称呼梁秀明。

又是一个好天。跟往常一样，小亦起床的时候爸爸已经上班了。上厨房转了一圈，一样是清锅冷灶的。爸爸没有吃早饭

的习惯。小亦想吃就得自己动手。或买或做，总之很麻烦。不过现在好了，认识了小寺，早饭就有着落了。梁阿姨每天

早晨都下楼买点小包子什么的。她和小寺俩人吃，每回都剩下。小亦就每天上小寺家蹭早饭。只要有吃的，怎么来的无

所谓。这点小亦绝对随他爸——脸皮厚。

小亦整理好内务，奔着楼下小寺家就去了。到了门口还没敲门，排骨就听见小亦脚步声，汪汪叫着，拽着小寺裤管来开

门。

餐桌上放着一碗稀饭两根油条。小亦知道这都是自己的了。他也不客气，坐下就开吃。小寺坐旁边看着。突然他想起点

什么，写在小本子上给小亦看。

原来是小寺问小亦为什么整天不上学。小亦想在本子上回答小寺的问题。小寺又写道：你用嘴说，慢点，口形大一点。

我基本看得明白。

没看出小寺还这本事。这倒省事了。小亦正面对着小寺，慢慢说道：“我病了。一年前休学了。”

『什么病？』小寺很诧异。整天看小亦欢蹦乱跳的，哪象有病的样子。

“多发性大动脉炎。”小亦觉得这是专用名词，估计小寺看不明白，就在小本子上写了这个词。小寺看见这几个字还是

不明白。

『没听说过。』

“那当然。好多医生都不知道。简单说就是体内免疫力过强。”

『这不好吗？不会生病。』

“外面的病是不生。架不住这些细胞闲的无聊，自个折腾自个。他们一较劲，我就受不了。我爸就说我杠头，跟谁都抬

杠，生个病还跟自己较劲，让人瞧着都新鲜。最开始我发了四个月的烧，都是它们闹的。要么和平时期国家得裁军呢，

真是为了整体利益着想。现在医生就在给我降低免疫力。结果搞得我三天两头的感冒发烧。”

『那不得天天上医院打针？』

“谁说不是啊。而且我还比一般发烧的人特殊。我不敢用抗生素类药。”

『为什么？』

“还不是头开始连着烧了四个月。医生不知道啥毛病，就把所有抗生素药都给我试了一遍。搞得我体内菌群失调，霉菌

感染。再以后什么抗生素药对我都不管用了。”

小亦又把“菌群、霉菌”两个词写在本上。小寺点点头，想了一下写道：『你这病好治。』

“瞎说。医生都没辙的病，你行？”

『那当然。我可有辙了。你跟得爱滋的匀和一下就好了。反正你这儿免疫力富裕。分给人点儿，不光救别人，自己也好

了。』

小亦没成想小寺写这么长两句话，还这么出人意料，怔了一下。一抬头看见小寺正抿着嘴冲他乐呢。小亦这才明白小寺

整儿巴经的跟他开了个玩笑。没想到小寺这人挺逗。小亦也跟着乐起来。

俩人就坐在饭桌那儿笑，排骨看的着急。他算着小亦今天这饭吃的时间超长。这都是该出去溜他的时候了，小亦的饭还

没吃完。排骨叫了两声，提醒小亦注意，不要占用他人的娱乐时间。小亦赶紧把剩下的半碗稀饭喝了，掐上油条说：“

走吧，排骨着急了。”

到了马路对面，小亦把绳子解开，彻底给排骨放松。排骨就在街心花园里随意溜达。瞅谁不顺眼就上去汪汪两声，全当

自己是街管办派来视察的。

小寺坐在长椅上看着排骨。小亦坐在小寺身边看着小寺后脑勺。

小寺的后脑勺总能带给小亦无限回忆。一看这个后脑勺，小亦心里就不踏实，就想起自己和蒋志干的那件很不地道的事

。

那会儿小亦还没休学，因为老发烧常常请病假。小亦记得很清楚，每回自己请病假，蒋志都找借口翘课。当然借口不是

说给老师听，是说给小亦听的。因为对于老师，逃学是不需要理由的。只要有事实，任何理由都不能成为理由。但在小

亦面前蒋志就得找理由。他得解释清楚为什么这么巧总赶在小亦病假的时候逃学，而且一逃就逃到小亦家里。不解释清

楚，他怕小亦闹心。

那天正赶上小亦又病假，连着两天一个人待家，闷的发慌。大清早，小亦赶在上学之前给蒋志打电话说：“反正你的考

勤也那样了。课多上一天少上一天对你也无所谓。我这学期病假这么多，开学也是要留级的。干脆你也甭上课了，来我

家陪我玩儿。明年留级咱俩也算有个伴儿。”然后小亦挂了电话不到十分钟，蒋志就到了。

俩人在屋里晃晃悠悠没事干。蒋志说天好干脆陪小亦下楼晒太阳去霉气。老在屋里憋着，小病都大发了。小亦说好。俩

人就下了楼。刚往院儿里一戳，就看见小寺从院门外进来。

蒋志问小亦：“那小子是谁啊？怎么老看见他在你们院里晃，也不上课？”

“叫什么不知道。我就知道他是个哑巴，就住我家楼下。”

“小哑巴？好玩儿嘿！”蒋志老毛病，一听这些事就来劲。

“好象是吧。不过也有说他是耳朵不好，听不见才不会说话的。以前我都没怎么见他出门。天好就看见他在他家阳台上

晃。我爸说他妈不让他出门，一上班就把他锁屋里。”

“那这小子肯定弱智！”

“你怎么知道？”

“不弱智他妈锁他干吗？忘了，上次学校跟市里聋哑学校搞联欢。那些小哑巴小瞎子见人就会傻笑。不是弱智是什么？

这些人都有点傻。信不信，我打他，他都不知道疼。”

“不会吧？那人看不出弱智。你看他还会自己走路呢。脑子应该没问题。”

“你等着。试试就知道了。”说着蒋志从花台里拾起一块石子，奋力向小寺扔去。然后拉着小亦躲在花台后面观察。

石子打在小寺额头上。小寺猛然住了脚步，捂着脑门四处张望。四下里没看见人影，小寺揉揉脑门只有继续走。

“噢，还不是太傻。”蒋志嘿嘿的笑起来。

“有点过分吧？”小亦知道蒋志欺负人是惯手。但欺负一个残疾似乎说不过去。

“哪儿过分？象他这种人老得靠人养着。活着都是浪费粮食。我不打他也有别人打他。心疼这种人，至于嘛？”

“谁说我心疼他？”小亦见跟蒋志观点不一致，连忙改口。他就怕蒋志说他废物。“不就是扔块石头么。我也会。”说

着小亦也捡起一块石头，放手里掂量着。

小寺走到楼门口了。小亦看准小寺背对他的机会，用力把石头扔了出去。因为离的近，小亦砸的准头很足，力道也不小

。小寺后脑勺上没长眼睛，就没闪开，就这么准确无误的给砸上了。小寺抱着头，上半身都缩起来了，看样子砸的不轻

。小亦看见小寺手上似乎红鲜鲜的。不会是流血了吧？小亦傻眼了。

要说还是蒋志手脚快，在小寺转头找肇事者的瞬间，立马拉小亦蹲下。

缩在花台后面，小亦脸也红了，头上汗珠子也下来了。他没想把小寺打成那样。本来只是想借小寺呈一下能，好跟蒋志

套近乎。现在近乎是套着了，小亦心里倒害怕了。主要他不知道刚才小寺看见自己没有。都一个单元住着，他怕小寺上

他家告状。

那天小亦很晚才溜回家，被爸爸臭骂一顿。说小亦生病不老实在家待，有这四处乱跑的精神头就赶紧去上课，不许在家

猫着。小亦听完爸爸的训斥松了口气。因为没有小寺来告状的迹象。看来小寺没发现自己。但小亦心里还是不安生。后

来只要在楼道里看见小寺，小亦都会偷偷瞄一眼小寺的后脑勺，然后心中有愧的快步离开。

小亦轻轻掀起小寺后脑勺上一撮头发。小寺没反应。小亦大着胆子又掀了一撮。伤疤应该在这附近的，可惜没找着。小

寺回头递过一句话：『干嘛呢？』

“呵呵！掰虱子。”小亦憨厚的笑了一声，糊弄过去。

太阳挺大，小亦坐的有点儿热，就跑回家拿了两罐可乐，顺便给排骨带了根火腿肠。回到来的时候，小亦看见小寺跟一

个戴墨镜的长头发小伙子在路边站着。那人说了句什么，小寺弯腰去抱排骨，却被那人推开了。小亦觉得不对劲，快步

走到小寺身边问：“你干什么的？”

“没什么，我看你们的狗挺好，抱来玩玩儿么。”

这人真不见外，拿过小亦手上的火腿肠就往脚边扔。排骨兴高采烈的就去了。

“好狗！真好狗！”戴墨镜的把手抄在裤兜里，用脚把火腿肠踢来踢去的。排骨眼盯着火腿肠，跟着跑。

小亦生气了，说：“干吗呢，你？”

“逗狗啊。你的狗还不让逗怎么的？”

“我还就是不让你逗！排骨，过来！”小亦招呼一声。排骨充耳不闻，继续啃他的火腿肠。戴墨镜的乐坏了，说：“就

这还你的狗呢？喊答应了吗？”

小亦很没面子，上前就要抱排骨。戴墨镜的仗着自己腿长，抢先把火腿肠踢换了个地方。排骨一扭屁股跟着火腿肠去了

，小亦扑了个空。

“嘿！你他妈的……”小亦把戴墨镜的推了一下。

戴墨镜的火了，回手推了小亦一个趔趄。小亦起来就想揍这个戴墨镜的，却被小寺拉住了。小寺跟小亦摇头，示意他别

冲动，然后去抓排骨。戴墨镜的看准了时机，一脚把火腿肠踢到马路中央。排骨这条傻狗双眼瞳孔聚焦，奔着火腿肠落

下的方向扑过去。小寺赶紧追上马路。远处一辆中巴车按着喇叭过来了。小亦急出一头汗，大步冲上去，揪住小寺的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