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成虎 下——悠雨

「胜哥，昨天的事情你别问了，你快告诉我陈智益来了没有？」

见他这麽著急，常胜给他指了指一艘小型汽艇道：「陈智益就在那艘汽艇上。」

季真望向汽艇方向望了望，看见那夥人好像正在交涉中，不由有些奇怪，问道：「今天不是炎龙堂取货的日子吗？怎麽

穿上贤门在和毒贩交涉？」

「谁知道贤门来凑什麽热闹？大概想跟炎龙堂抢货吧？」常胜随口猜道，「故意把炎龙堂惹火，干场大的，把火笼子这

块地给吞了。」

「什麽叫干场大的？」季真望不是不懂，而是想从常胜口中证实自己的猜测。

「大概……」常胜好歹是季真望的前辈，经验丰富得多，早就有了答案，压低声音道，「大概是想杀了陆风笙，两派彻

底撕破脸皮，把炎龙堂给压下去。」

季真望听後心口蓦然一沈，心想果然如此。难道要眼睁睁看夏瑾当替死鬼吗？

正在这时，只听一阵引擎声传来，季真望循声望去，只见几辆汽车向码头驶来。最前面那辆，就是季真望最熟悉的黑色

宾士。那是陆风笙的车，现在上面很可能坐的就是夏瑾。码头顿时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聚集在这里的喽罗们全都开始

摩拳擦掌，等待大显身手的时机。

汽车从季真望眼前驶过，只是短短一瞬间，他看清了夏瑾果然就在那辆宾士上。

季真望正想冲过去，却突然被常胜拉住了手。

常胜警告他道：「今晚你可不能胡闹了。我答应你哥要保护你的安全，我决不能失言。」

「放开我！」季真望没有工夫和常胜纠缠，奋力挣脱，追著宾士跑去。

所幸的是现在几乎所有聚集在码头上的人都向车队涌去，所以季真望的行动并没有显得太突兀。反倒是常胜这种站在原

地不动的人，才格外引人注目。

「真望！」常胜著急地叫了一声。

但季真望早就混入人群，再难找到了。

汽车停在那艘小型汽艇旁边，从宾士上走下一个黑衣的男人。季真望拼命探头去看，好不容易才看清那人不是夏瑾。他

又把目光移到车上，发现夏瑾正一动不动地坐在副驾驶席上。

季真望挤开人群，拼命向夏瑾靠近。

但就在这时，听见一阵骚动从身後传来，回头一看，才发现原本在汽艇上和毒贩交涉的陈智益等人已经走下了船，提著

几个黑色的箱子，向夏瑾的车走去。刚下车的男人伸手拦了一下，但却被对方一掌推开。

陈智益径直来到夏瑾车前，扣了扣车窗。

夏瑾看了他一眼，还是一动不动。

这时陈智益提起一个黑箱在夏瑾面前显摆了一下，说道：「不好意思，笙哥，最近贤门手头缺货，所以想借你们的货救

一下急。我知道你们靠压低价格赚了不少，应该不会介意少取一份货吧？钱我已经付了，东西我也先拿走了。」

夏瑾依然没有说话。

陈智益大概也起了一点疑心，敲了敲车窗问：「这才一天不见，你怎麽就变得这麽沈默？难道是被吓怕了？还是气得说

不出话了？」说著拍了拍那个箱子，「不服气的话就出来跟我抢呀。」

面对这样的挑衅，如果是陆风笙早就发作了，但夏瑾还是没什麽反应。

「你……」陈智益还想说什麽，忽然只觉太阳穴一冷，头部已被刚才下车那人用枪指住。

但很快，陈智益的神色又恢复正常，对夏瑾道：「你属下用枪指著我，我好怕呀……不过，」刚才嬉笑的声音忽然变得

低沈，缓缓把手上移，不知何时他的手中已经多了一把枪，而且枪口正指著车里的夏瑾，「我现在也用枪指著你，你怕

不怕？据说这子弹连装甲都能打爆，想不想用你的头试试威力？让你的人把枪放下！」

这句话的言外之意是，就算车上装的是防弹玻璃，他也照样可以要了夏瑾的命。

谁知这时夏瑾却把车窗打开了。

「笨蛋。」季真望忍不住低骂一声，正想冲过去扑开陈智益，谁知却被不知从哪里钻出来的常胜紧紧拉住。

「你冷静点！你根本是在找死！」常胜向他低喝，看得出来已经非常生气。

「我……」季真望正想反驳，忽然听见车中传来夏瑾的声音。

顿时全副神经都被吸引过去，连推开常胜都忘了。

夏瑾面对陈智益的枪口没有一点恐惧，仿佛生死对他已经不重要，他对陈智益道：「就算你杀了我，他也不会把枪放下

。」

陈智益咬了咬牙，从夏瑾的眼神中他看出对方是认真的。

「OK，这次算我输了。」陈智益竟然放下枪，把箱子从车窗交给夏瑾道，「东西也还给你们，我们下次再会。这下，总

该让你的手下把枪放下了吧？」

夏瑾向那人使了个眼色，那人便把枪放下，打开车门，坐回驾驶席的位置。

事情居然这麽轻松就落幕了？季真望觉得很不可思议。

这时，只听身後常胜嘟哝道：「奇怪……」

「怎麽了？」季真望扭头看著他。

常胜的目光在陈智益的那群手下中移来移去，口中念念有词，好像在数数。

「到底怎麽了？」季真望忍不住紧紧皱眉。

常胜附在季真望耳边低声道：「一般情况下，毒贩都只带来三个箱子，但是你看……」说著给季真望指了指那些手提黑

箱的人道，「他们已经提了三个箱子了，那麽刚才陈智益递给陆风笙的箱子到底是从哪儿来的呢？」

「糟了。」季真望忽然猜到什麽，推开常胜正欲向前冲去。

「别过去！」常胜死死拉住他，他比季真望经验丰富，既然季真望都已经猜到了，常胜肯定早就想到了，因为他一时著

急，竟没能控制住音量，大吼道，「里面是炸弹！」

──炸弹！

这两个字迅速在人群中炸开。

但就在同一瞬间，车中的陆风笙已经打开了陈智益递来的那个黑箱。他本想查货，但谁知打开箱子後看到的不是毒品，

而是一个定时装饰。显示器上鲜红的数字在他眼前不停跳动，似乎正得意宣布著他的死亡时间。

夏瑾下意识想把箱子扔开，但却被陈智益抚住了肩。

陈智益笑著提醒他道：「你可不要乱动。这炸弹从你打开盖子的那一刻就启动了，如果离手就会爆炸，受到剧烈冲击也

会爆炸，时间到了还是会爆炸。」说著探头看了看显示器，用等著看好戏的表情对夏瑾说，「还有五分锺，你就好好享

受一下等待死亡降临的恐惧吧。」

「你！」夏瑾扭头瞪了陈智益一眼，他已经吓得已经说不出其它的话。虽然来这之前，他已经做好随时去死的心理准备

，但现在手里捧著一个炸弹坐在车上等候爆炸的压力，还真不是一般人能够承受下来的。

「不要用这种眼神看著我，我可是一个好人。」陈智益又拿出一把小剪刀放进车里，对夏瑾道，「要不要像电影里一样

玩玩拆炸弹的游戏？」说著装模作样地看了看那个黑箱说，「哎呀，我忘了这颗炸弹的线全都埋在箱子里面。不好意思

，我没有带螺丝刀，下次我一定记住给你留一把螺丝刀……如果还有下次的话。」

说完这句话，陈智益的脸色一下阴沈下来，对手下人道：「走。」

随後他们便以最快的速度开车离开。而原本聚集在这里的喽罗们听说有炸弹，全都四散而逃。就连原本跟著夏瑾来的那

些炎龙堂人，也都弃他而去。一分锺时间不到，原本人头攒动的码头，就变得空空荡荡，只剩下夏瑾坐的那一辆车。

他低头看了看显示器，时间仅剩──三分锺。

正在夏瑾绝望之时，他听到了一阵脚步声。抬头一看，竟发现季真望向自己跑来。

「真望……」夏瑾刚刚叫出这个名字，季真望就已经打开车门，坐在了驾驶席上。

「别乱动。」季真望抚住夏瑾的手背，双目平视前方，深深吸了一口气。

车厢里没有其它声音，只有倒计时一秒一秒跳动的声音格外刺耳，就像一把尖锐的钢刀正一寸一寸剐开两人的心脏。

「快走……」夏瑾闭上眼睛，全身都已冰凉，不停重复著，「快走……」

然而季真望不但没走，还探身打开了夏瑾那一侧的车门。

感觉到一阵海风从车门灌入，夏瑾不由打了一个寒颤，睁开眼睛发现季真望正平视前方。

季真望胸口的起伏也很大，看得出来他和夏瑾一样紧张。

「你想干什麽？」夏瑾不可思议地望著他。

他不懂他跑上车的意义，也不懂他打开车门的意义。

然而季真望却没有回答他，只是自说自话道：「听好，夏瑾。」

由於太紧张，说出这四个字後，停顿了一会儿才讲出接下来的话。

「如果下一秒我们都会死，你还有什麽心愿没有完成？」

「什麽？」夏瑾怔住。

「也就是问你还有什麽最後的心愿……」

此时，季真望已经完全平静下来，一抹淡然的微笑重新回到他的嘴边，而一直平时前方的视线也慢慢移到夏瑾脸上，平

静地注视著那双惊恐不安的眼眸，轻声说道：「如果下一秒会死，我的最後心愿就是……实现你的最後心愿。」

不知为何，听到这句话後，夏瑾突然很想哭，喉咙哽咽得说不出一句话来。

「快说吧，没有时间考虑了……希望是一件现在的我也能做到的事情。」

季真望瞥了一眼夏瑾手中的炸弹，定时器已经进入了最後的百秒计时。季真望再次深呼吸，一手放在方向盘上，一手紧

紧抓住了夏瑾的手，给他传去鼓励和力量。

「真望……」夏瑾低低喊了一声。

季真望偏头望著他，静静等候下文。

他们彼此的心脏和定时器以同样的频率跳动著，小小的车厢之中完全被这种恐惧的气氛笼罩，压得人喘不上气。但不知

为何，在和季真望目光相接後，夏瑾竟然平静下来，原本已经僵硬得无法动弹的身体，这时也渐渐恢复常态。手背被季

真望握住的地方传来一股热气，仿佛一股神奇的力量涌入他的身体。

「真望……」夏瑾缓缓抬起下巴，和季真望目光对视著，带著一点诱惑味道的双唇慢慢张开，轻轻说了一句话，「你可

以吻我吗？」

也许连夏瑾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麽会提出这种要求，但就在刚才，在他和季真望目光对视的刹那，他脑海中就剩下这

一个想法。

如果下一秒会死，我希望你吻我──这就是我的最後心愿。

心脏激烈跳动起来，他连看清季真望表情的时间都没有，双唇就已被两片温热覆盖。

世界仿佛在那一刻陷入静止。

四周全都安静下来，就连倒计时的声音也已经完全听不到了。

夏瑾慢慢闭上眼睛，两行温热的泪水顺著他的脸颊无声滑落。

仿佛已经没有任何遗憾了，即使下一秒降临的是死亡，自己也有勇气正视和面对。

在淡淡的惊愕和感动之中，那浅浅的一吻已经结束。

季真望的目光再次移向前方，捏住夏瑾手背的手再次收紧，同时另一只手也紧紧握住了方向盘。

──时间只剩下最後六十秒！

「夏瑾，听好，」季真望直视前方百米远处那片漆黑的大海，用清晰而又沈稳的声音讲道，「我们开车冲过去，车一入

水你就立刻从车门把炸弹扔出去。记住，要入水以後才扔。」

这一刻，夏瑾才彻底明白季真望想做什麽。

原来他想利用海水的阻力来缓冲爆炸带来的冲击！

但是……真的可以成功吗？

夏瑾绝望地闭了闭眼睛，正在这时，却感觉到季真望更紧、更紧地握住了他的手。自己冰凉的气温被对方传来的温热驱

散，不可思议的是，就连心中那片恐惧的阴影，也仿佛全都烟消云散。

「会成功的。」季真望仿佛早已看透夏瑾心中的不安，他静静平视前方那片大海，像是说给夏瑾听，也像是说给自己听

，喃喃重复著，「会成功的……相信我……相信我……」

这时，夏瑾缓缓翻过了手掌。

原本季真望只能抚住夏瑾的手背，但这时两人却可以掌心相触。

十指交叉在一起，两手紧紧交握，仿佛已经没有任何人可以将他们分开。

无论前方的路是死也好，是生也好……他们都像这样生死共赴。

夏瑾终於有足够的勇气抬头，直视那片漆黑海面的双眼中，已经没有了最初的恐惧。

他低声对季真望道：「冲吧。」

季真望狠狠踩下油门！宾士像子弹一样向前冲去！

暴烈的海风从打开的车门急速灌入，差点把夏瑾掀飞出去。

红色的数字在眼前跳动，已经进入最後的十秒计时！

飞速转动车轮快得几乎和地面没有任何摩擦。

就在汽车即将腾空而起的刹那，季真望和夏瑾同时用力握紧对方的手。

大脑在那一刻完全空白。

汽车就像长了翅膀一样飞向海面！

当计时器的数字最後跳为零的时候，只听「轰」的一声巨响，海面翻起巨浪。

高大的浪头和狂涌的波涛就像张牙舞爪的怪兽汹汹袭来，很快就把车身吞没……

第三章

痛……

季真望是被头部传来的一阵剧痛从昏迷状态中唤醒的。

试著起身，却发现身体根本不听使唤。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看见身边蹲著一个人影。

「哟，醒了？」常胜见季真望醒来，举手打了声招呼，随後又专心致志地削起苹果来，边削还边自言自语般说，「你们

命还真大……抱著炸弹都没被炸死。」

闻言，季真望这才想起自己开车带夏瑾冲下海的事，急忙拉住常胜问道：「夏瑾呢？」

「喏。」常胜指了指墙角说，「放心吧，他没死，不过比你伤得重，不知道什麽时候能醒。」

季真望顺著望过去，发现夏瑾正躺在那里。上半身赤裸，肩膀手臂和胸口都裹了厚厚的一圈绷带，但还是可以看见浓浓

血渍浸了出来，显得触目惊心。

季真望忍不住皱了一下眉，低头看了一下自己。发现自己的状态比夏瑾稍微好一点，身体没有受伤，只有头上缠了一圈

绷带。他们现在正在常胜那间只有一张桌子的简陋房间里，夏瑾连张床都没得睡，只在身下垫了几件冬季穿的厚大衣。

从季真望的脸色中，常胜发现他对条件很不满意，急忙申明道：「我可没有多余的钱送你们去医院，也没有多余的钱给

你们买补养品。」说著把削好的苹果递给季真望道，「来，吃吧，这是给病员做好的待遇了。」

季真望现在头痛得连牙齿都使不上力，根本没有力气吃苹果，只见他推开了常胜的手，起身向夏瑾走去。

见自己的好意被拒，常胜也忍不住有些生气，不满地抱怨道：「你以为我把你们两个从码头搬到这里容易呀？切，连句

谢谢都没有。」

话音刚落，就听见季真望喊了声：「胜哥……」

「爷在。」

「谢谢。」

淡淡的两个字，居然让常胜愣了半晌，反应过来以後，才一边大口啃苹果掩饰尴尬，一边说：「都是兄弟，不客气。」

季真望简单查看了一下夏瑾的伤势，眉头不由越皱越深，低声道：「胜哥，能帮我联系大哥吗？我想送他去医院。」

「真望。」常胜的表情忽然变得很认真，走过来蹲在季真望身边道，「依我看，还是让他留在这里比较好。这里还算安

全，也许现在贤门的人还在四处找他，如果贸然把他送出去，只怕还没送到医院，中途就被做掉了。」

季真望低头不说话了，他承认常胜的话也有道理，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