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成虎 下——悠雨

「好吧。」陆风笙回头对夏兰说，「不过坐完摩天轮，就要乖乖回家了。」

「嗯。」夏兰用幅度非常夸张的动作拼命点头。

眼前的摩天轮真的很大，一共有六十个太空舱，最高点距地面足足一百五十米，能够俯瞰整个城市的夜景。太空舱很宽

敞，大概能坐七八个人，设备也很齐全，不仅装有液晶电视和冷暖空调，就连放著各种饮料的小冰柜也准备好了。

不过夏兰大概太累，进入太空舱後没多久就睡著了。

见她睡得那麽香甜，季真望和陆风笙都舍不得叫醒她。

随著摩天轮一点一点向上升高，陆风笙打开冰柜给自己倒了一杯红葡萄酒，静静望著灯火斑斓的城市夜景，灯光带来一

种朦胧的美和恍然如梦的感觉。

季真望慢慢来到陆风笙身边，很随便地轻声问道：「为什麽一定是红葡萄酒？」

经过这一天相处，他发现自己好像并没有以前那麽讨厌陆风笙了。他能够感受到对方对夏兰的真心实意，能够感受到陆

风笙的确关心著夏兰，但可能就是在方法上有些不恰当的地方。但季真望不明白，为什麽陆风笙可以对夏兰这麽好？既

然他可以对夏兰这麽好，又为什麽对夏瑾那麽残忍？还有一点让季真望留心的是，他为什麽一直喝著红葡萄酒。

这时只听陆风笙淡淡答道：「因为这是圣餐时喝的酒。」

「圣餐？」季真望显然对这些宗教词汇不太理解。

陆风笙解释道：「红葡萄酒代表基督的血，喝下这种酒後，就可以与基督融为一体……可以与神同在。」

季真望没有发出声音，因为这时他从陆风笙的表情上看到一丝隐约的痛苦。

「我什麽也没有……从出生到现在，一直都是一个人走过。」陆风笙望著手中那杯半透明的红色液体说，「但我总是试

图想让自己拥有一些什麽……如果没有任何人可以陪在我的身边，至少……我想让神陪在我的身边，至少……不要让那

种孤单和寂寞的感觉太强烈。所以每次我喝下这种酒时，就觉得……自己好像不是一个人了，这种的想法是不是很蠢？

」

说完抬起头望著季真望，那眼神似乎在要求季真望给他一个回答。

但季真望什麽也没有说出口，只下意识摇了摇头。

「真望……」陆风笙忽然发出一声轻唤，声音意想不到的温柔，「我可以像这样叫你吗？像夏瑾那样……」

在季真望的印象中，陆风笙好像只对夏兰用过这麽温柔的声音。他做梦也想不到，陆风笙居然会这麽温柔地叫自己名字

。一时愣住了，不知道该怎麽回答。

陆风笙望著脚下的繁华城市和斑斓灯火，眼神忽然变得迷离，低声道：「站在摩天轮里向下看，发现我们真的好渺小…

…置身在这一片繁华之中，但却没有时间欣赏。」

「你可以放了夏瑾吗？」季真望忽然问道。

而陆风笙却摇了摇头，「我不放他，他是属於我的。」

「你为什麽一定要这样对他？」季真望的声音忽然大了起来。

「因为我嫉妒他。」陆风笙的这个答案非常出人意料。

「你嫉妒他？」季真望忍不住冷笑起来，「他有什麽值得你嫉妒？你已经拥有一切了，而他什麽都没有！你们根本就是

毫不相关的两个人，你为什麽要嫉妒他？」

「没错，也许我真的拥有了一切……但是却有一样我得不到，他却已经得到的东西。」

「什麽？」季真望本能地追问。

「是一个爱我的人，一个可以好好爱我的人……」陆风笙压低声音道，「为什麽我怎麽也得不到这样一个爱我的人，但

他却轻易得到了……我也好想和他一样，被一个人好好地爱……我的一切都是我的，他的一切也都是我的，我就是要得

到他的一切……」

「包括夏兰？」季真望忽然明白陆风笙为什麽对夏兰这麽好了，他只想从夏瑾手中抢走夏兰而已。

「对。」陆风笙抬头迎向季真望的目光，发出宣言道，「也包括你，季真望。你也是我的，我一定会得到你。如果得不

到，我就毁了你，让他也得不到。」

季真望顿感一阵恶寒，蹙眉问道：「你为什麽这麽恨他？」

「我不恨他，」陆风笙笑了笑，郑重纠正道，「我爱他。」

「爱……」这个字眼让季真望怔了怔，从陆风笙的所作所为中，季真望看不到一点他对夏瑾的爱，他只觉得他在拼命折

磨他，拼命要把夏瑾拥有的一切抢到手里而已。

「季真望，你抱住我。」陆风笙突然说。

但季真望只是憎恶地看著他，一动不动。

「季真望，你抱住我。」陆风笙又说了一次，这次他主动向季真望靠近。

季真望本能地推开了他，但手腕却被陆风笙一把扼住。

陆风笙用力一推，竟把季真望推倒在地。不给季真望翻身的机会，陆风笙已经骑坐在他腰上。季真望本能地想坐起，谁

知就在这时，看见乌黑的枪口对准了自己的头。

「季真望。」陆风笙用枪威胁道，「我说过，你是我的。」

季真望原半坐起来的上身在手枪的威胁下，又慢慢躺了下去。

「陆风笙，夏兰还在这里，你不要乱来。」季真望提醒他夏兰的存在。

「她已经睡著了。」陆风笙笑了笑，捏住季真望的下巴问道，「你是从什麽时候开始对夏瑾有意思的？是在他成为我的

替身之後麽？你喜欢的是这张脸吗？这明明就是我的脸，他用我的这张脸让你爱上了他……」

「我没有爱上他！」季真望大声打断陆风笙的胡言乱语。

陆风笙微微一怔，有好几秒锺，太空舱里都听不到任何声音。

随後季真望慢慢移开视线，低声道：「就算爱上了……爱的也不是这张脸。」

「这麽说你已经承认了？」陆风笙解开季真望的衣扣，把手探入其中轻轻抚摸对方紧绷的身体，「你承认你爱上他了？

」

季真望没有回答，他也不知道自己刚才为什麽会说出那样的话。

当他大声吼出「我没有爱上他」的时候，当那时他的目光和陆风笙的目光交接的时候，他忽然把陆风笙看成了夏瑾。在

那短短一瞬间中，他仿佛以为自己对夏瑾说了「我不爱你」。但就在那句话出口的瞬间，他就後悔了，他的心就开始一

阵刺痛。那句话对他来说是违心的。

他突然觉得很可笑，也许大哥和陆风笙都看出他对夏瑾的感情是什麽，但唯独他自己还欺骗著自己。不仅欺骗自己，也

欺骗了夏瑾，对他说出了残忍的话，害他因此愤怒和伤心。

「季真望，你知道我为什麽把夏瑾整容成我的样子吗？」陆风笙凑在季真望的耳边，用近乎挑逗的口气轻声道，「因为

我要夺走他的一切。我要让夏瑾从这个世上消失，让所有人都认不出他，让所有人都忘了他……从此以後，这世上就没

有夏瑾，只有我陆风笙一个人，他只是我的附属品，只是我的一个影子。」

季真望说不出话，只下意识摇了摇头，他甚至不敢看此时陆风笙的表情，他觉得对方的想法和做法都太疯狂。陆风笙和

夏瑾之间……究竟有什麽关系？

「但是季真望，你让我觉得自己很愚蠢……」陆风笙把枪缓缓移到季真望的心脏位置，用枪口抵住那鼓动的胸膛说，「

我明明已经夺走了他的一切，但是你却出现了。你爱上了他，让他在被我夺去一切後，又拥有了你……我不甘心，他明

明已经是我的替身了，为什麽还能拥有我没有的东西……季真望，我只问你一句话，你能像对他一样对我吗？」

季真望默默地摇了摇头。

「我说过，如果我得不到你，你就毁了你。」陆风笙打开保险，缓缓扣动扳机道，「你还有最後一次机会……季真望，

我再问你一次，你能像对他一样对我吗？」

然而季真望还是摇了摇头，低声道：「你刚才让我突然明白我对夏瑾的感情是什麽。兄弟可以有一群，朋友可以有很多

，但爱人却只有一个。如果我只把夏瑾当兄弟、当朋友，也许我可以像对他一样对你……但是，」

稍作停顿之後，才终於说出下文：「我爱他……就只爱他一个。」

第五章

摩天轮表面的彩灯闪烁不停，成为城市中最耀眼的一处风景。季真望所在的太空舱眼看就要升到顶点，但此时却无人欣

赏窗外美景。夏兰还在熟睡，陆风笙则坐在季真望腿上，用枪指著他的心脏，缓缓扣动扳机。

「我给过你机会了，季真望。」陆风笙似乎有些惋惜地说，「可惜你没有好好珍惜。就算是骗我……你说一个『能』字

不行麽？为什麽你连骗我一次都不愿意，你真的很想死在我的枪下吗？不要以为夏兰在这里我就不敢杀你……」

「我知道你敢。」季真望打断他的话道，「我没有跟你赌勇气，我只是说出我想说的话而已……我只是说出实话而已。

夏瑾被我气走的那天，我哥在电话里告诉我，也许夏瑾并不想听我说爱他，他只想听一句实话而已，但是我却逃避了。

陆风笙……不知道为什麽，有时候我会把你和夏瑾重叠……我知道你也不想杀我，只想听我讲出实话而已。」

「闭嘴！」陆风笙发出一声低吼，狠狠扣下扳机。

只听「砰」的一声枪响，季真望脑中被震得一片空白。他本以为自己已被击中，但奇怪的是感觉不到一丝疼痛，就连血

也没有流下一滴。他下意识摸了摸心脏位置，那里没有弹孔。

难道，陆风笙刚才放的是空枪？难道枪里没子弹？

正想著，陆风笙已经把抢扔到季真望的头边，气恼地站了起来。只见他面向窗外，盯著那绝美的夜景一语不发，双眉紧

皱，好像在生闷气。

季真望捡起枪坐了起来，拿枪细细端详了一阵，觉得这枪非常眼熟。

「你应该感谢自己忘了在枪里装子弹。」陆风笙背对著他说。

经这一句话提醒，季真望才蓦然记起──这枪是去火笼子第一天时常胜给他的。

之所以没装子弹不是因为忘了，而是常胜没有买子弹的钱。还记得当时常胜说「这手枪不是给你杀人，而是给你吓唬人

的，里面没装子弹，如果你有钱就自己买子弹来填。」後来季真望帮陆风笙挡了三枪，昏倒在车上，醒来後就发现自己

在陆家了，那把手枪作为危险物品，当然就被陆风笙没收了。没想到那把枪现在竟会以这样的方式，回到自己手中。

陆风笙还是没有回来看季真望，望著窗外的夜景道：「你应该很庆幸我今天没有带枪出来，也应该很庆幸我一时兴起打

算今天把这把空枪还给你，而且更应该庆幸枪里没有装子弹。不然……以你刚才对我的说话方式，我早就枪毙了你。」

怒气冲冲威胁十足的话，谁知却只换来季真望的一声轻笑。

「你笑什麽？」陆风笙厌恶地转过头，瞪了季真望一眼。

「笑你连嘴硬这点，都和夏瑾很像。」

闻言陆风笙立刻不说话了，不过脸色却变得很难看，他很排斥被人拿来和夏瑾作比较。

这时季真望走上前道：「你没有忘记我们的约定吧？」

陆风笙愣了一下，好像真的忘了，不过很快又想起来，叹了一口气道：「带你去见夏瑾，对吧？」看见季真望肯定的眼

神後，他又续道，「我承认我今天很开心……也承认你哄夏兰很有一套，但是……不是我不让你见他，而是他根本不想

见你。」

「不想见我，为什麽？」季真望有些吃惊。

「你自己不是应该最清楚麽？」陆风笙冷笑。

闻言，季真望这才反应过来，低喃道：「难道是因为我说的那些错话……」

还记得他和夏瑾分别时，夏瑾不留情地说不再见面，也很认真地把夏兰托付给自己，就好像真的已经决心要从这个世界

消失一般。对了，还有他从陈智益那里得到的微型炸弹，他要那颗炸弹干什麽？他到底有什麽打算？想著想著，季真望

忍不住担心起来。

「季真望。」

季真望的思绪被陆风笙的一声轻唤打断，下意识抬起头来，嘴唇却冷不防地被吻了一下。

「你……」

季真望吓得不禁後退一步，但陆风笙脸上却挂著一幅得意的笑容说：「如果你把今晚对我说的话再对他说一遍，他一定

会很开心。我就给你这个机会，让你去见见他。但是季真望，你记住，我绝对不会让你们在一起……我会在你们最幸福

的时候，用最残忍的方法把你们分开，你想要挑战一下吗？或者还是选择在这里放弃？」

「是麽？」季真望根本没有把他的话当真，半开玩笑地说，「我倒想领教一下你的残忍。」

摩天轮已经转了一圈，夏兰还在睡。见她睡得那麽香甜，季真望和陆风笙都舍不得吵醒她，直接把她抱上了车。汽车缓

缓行驶，映在车窗上的街景匆匆向後飞逝。季真望也感到很疲惫，闭上眼睛後不久就迷迷糊糊睡著了。

醒来时，发现自己还在车上，不过车却已停下，夏兰也不在车上。不过陆风笙却坐在他旁边，安安静静地吸烟。还不等

季真望问夏兰在哪里，陆风笙就看穿他似的答道：「我已经把夏兰送回房了。见你睡这麽沈，也不忍心把你叫醒。」

季真望透过车窗望了一下外面，发现这里这是陆家别馆。四周被树林包围，听不见一点人声，加上又是晚上，显得有些

阴森。

「你不是要见夏瑾吗？他还在上次的房间里，你还记得路吗？」

听陆风笙话里的意思，好像想让季真望自己去找夏瑾。

「你不怕我带他逃跑？」季真望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陆风笙把季真望的话一笑置之，答道：「我用铁链锁著他呢。就算你能砸断铁链，他也不一定跟你走。就算他答应跟你

走，你们又逃得到哪儿去呢？不是我夸耀我们炎龙堂的势力，而是想向你陈述一个事实：你们想从我眼皮底下溜走──

绝无可能。」

季真望被对方阴冷的目光震慑，没有答话。

「季真望，」陆风笙喊住他又道，「如果你老老实实，就还有机会见夏瑾，如果你想带他走，以後就再也没有机会见他

了，明白吗？」

发出这最後一句警告，陆风笙打开了季真望那一侧的车门，示意他已经可以下车了。

季真望刚刚走下车，陆风笙就倒车离开，连句告别的话都没有。

望著车影渐渐消失在树林中，季真望摇了摇头。他发现自己根本不懂陆风笙，连一点点也不懂。第一次见面是在医院前

，陆风笙接走夏兰的时候，那时季真望觉得他很嚣张；第二次见面是在帮他挡枪的时候，那时季真望误以为他是夏瑾；

但是今天通过和陆风笙一日的相处，季真望发现对方并不像自己想象中那麽歹毒。至少他在夏兰面前很温柔，从不大声

说话。想起他在抓娃娃机面前一会儿咆哮，一会儿兴奋大叫的样子，季真望觉得他很普通。但当他在摩天轮中摸出手枪

，说出那些不可思议的话时，季真望又觉得他很可怕。

陆风笙……他究竟是谁？为什麽对夏瑾抱有敌意？为什麽想要夺走夏瑾的一切？

季真望想不明白这些问题，转身向记忆中夏瑾所在的房间走去。

来到那扇熟悉的大门前，季真望看见一丝灯光从虚掩的门缝透出来，心想夏瑾大概还没睡。推开门走进去，夏瑾还是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