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
慕容流云见他如此,心中凉了半截,却尤有不甘。叹道:“我生性散漫,只想着游遍天下奇山异水,什么齐家治国平天
下,从来没放在心上。这次父皇召我回宫参选,我本拟在第一场就假意输掉,摆脱这俗事羁绊。不想那一日却见到了你
。鬼使神差的,我决定留下来,就为了多看你几眼。我从没有想过,这世间居然有这样钟灵毓秀的人儿,能比那钟造化
之神秀的青山绿水更加吸引我的心。到后来半月相处,我更加认定,这辈子是再也放不开你了……”
秋若叶满面通红,夺回双手道:“流云兄,我……”
慕容流云长叹一声,苦笑道:“你不肯接受,是因为我是男子?”若叶摇了摇头,流云心中一涩,说出了最为不愿的一
句话:“那是因为,你已经有了心上人?”这次若叶却没有摇头,只是头垂得更低了。
“果然如此,是那个袁少通吗?”
“啊?”若叶一惊抬头,莫名其妙地看着流云,却见他神情凄苦。想起日间种种,知他误会了自己,此时也顾不得隐瞒
了,急道:“流云兄误会了,其实若叶真的不认识什么‘袁少通’,今天那位袁少通,其实是舍弟若离假扮的。只因此
事涉及欺君,所以才迫不得已欺瞒,实在对不住……”
“真是你弟弟?”慕容流云心中一喜,如此一来,若叶的表现就有了解释。但随即又想到,即便没有袁少通,若叶只怕
也另有心上人,心又沉了下去。
若叶回道:“正是。唉,我也不知道这孩子怎么会出了庄子,还假冒他人到了凤仪台。他私自出走,娘亲在家肯定急坏
了。”
流云见他语音惶急,安慰道:“你即刻修书,以信鸽送回秋水山庄,两日内就能报得平安了,不要太担心。”
若叶点头道:“也只好如此了。只盼离儿这两天安份些,别闹出什么事来才好。”
二人说完了若离离家之事,一时沉默,竟出现了交往以来从未有过的尴尬境地。
慕容流云本是洒脱之人,只因心中有了挂碍,自然患得患失起来。但眼见如此僵持下去,心中也是难受之极,老着脸皮
又去抓若叶的手,唤道:“若叶……”
若叶却避开他的手,抬头道:“对不起,流云兄。若叶的确已经心有所属,你的情意我感激不尽,只是……我恐怕注定
只能辜负于你了!”
慕容流云早有准备,此刻亲耳听到,心中还是忍不住大痛。涩声问道:“是……洛华吗?”
若叶摇了摇头,“实不相瞒,那人也是男子。我和他也不过数面之缘,但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老是惦着他、想再见到
他。直到几个月前我才明白,自己……是喜欢上他了!”一边说着,头又低了下去。
流云见他面带红晕,眼中羞色难掩,嘴角轻笑,当真美的颠倒众生。他看在眼里,却是满心酸楚,对那个能令若叶露出
如此美态的男子又羡又妒。苦笑道:“也不知是谁有这等福气,唉!”
秋若叶却神色一黯,叹道:“只是那人对我,却未必有意。”
慕容流云一惊,想不到二人竟是难兄难弟。急切道:“若叶,你这般人物,又何必……”
“流云兄,”秋若叶一笑,道:“在若叶看来,情之为物,不过是‘非他不可’四字罢了。流云兄何尝不是风流人物,
将来一定能够找到红颜知己,至于我……”长叹一声,不再说下去。
“非他不可?非他不可……”慕容流云喃喃念着这四个字,心中突然豁然开朗,笑道:“好个‘非他不可’!若叶,我
慕容流云今生是非你不可了!”
若叶大惊,急道:“流云兄……”却被流云举手拦住,笑道:“若叶,你放心,我不是死缠烂打的人。你只要记住,不
论何时,这世间都有一个慕容流云在等着你。不论你回不回头、何时回头,我永远都会在你身后!”温文一笑,道:“
这幅画你留着,就当是我给你的承诺。倘若有一天你能喝意中人结成眷属,那时在还给我吧。我……自当为你高兴。”
说到最后,笑意毕竟挂不住,叹了口气,站起身走了。若叶唤了一声,流云却只是不理,一径离去了。
若叶不想自己苦心劝诫,竟劝得对方更加坚定,不由得心乱如麻。他从小没什么同龄朋友,自然对流云极为珍惜。但如
此一来,只怕日后和流云之间便有了芥蒂,再也不复往日亲厚了,心中又是愧疚又是伤感。拿了画浑浑噩噩地回房,却
还是心烦意乱,不知如何是好。
这画固然决不能让别人看到,但也是流云一片情意,叫他如何忍心毁去,只得小心收好。叹了口气,坐在桌边单手支颐
,胡思乱想。
08和乐且湛
也不知过了多久,房中灯烛也点了起来。若叶只想一个人安静想想,便打发婢女们下去了。正黯然神伤之际,眼前忽然
一黑,一双小手贴了上来。若叶心中一暖,笑道:“离儿!”
“哥!”秋若离欢呼一声,就趴到了哥哥背上,伸手在他腋下呵痒。若叶被点了死穴,挣扎着大笑,兄弟二人扭作一团
。这样一来,若叶却将心事抛开了。
闹了片刻,若叶强行制住了那小魔星肆虐的双手,问道:“离儿,你什么时候进来的?我都没发现。”若离笑道:“你
的魂儿都不知道飞哪儿去了,怎么看得见我?”说着便哼了一下,假作不满。
若叶一笑,拉着他到床上坐下,仔细端详,却发现他小脸似乎瘦了一圈,心中疼惜,脸上却摆出兄长的威严,喝道:“
离儿,你越来越调皮了,竟然敢私自出庄。这外面人心险恶,你一个小小孩儿,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叫娘怎么办?”
若离小嘴一扁,气道:“这还不是你不好,答应带我一起的,居然自己偷偷溜走了!”
“啊?这个……”若叶早就为这事头疼,不知道回家后怎么哄他才好,没想到现在就要面对了,心慌之下也顾不得其他
了,讪讪笑道:“雷伯伯说此行凶险,娘担心你的安危,所以叫我假意答应,先稳住你的……”
“你们居然联合起来骗我一个!”若离更加不满,气鼓鼓地大叫。若叶慌忙道歉,又是劝慰,又是许诺。他虽仅仅年长
四岁,本身也比庄外的男子单纯得多,如大孩子一般。但秋如海去世时若离才三岁,长兄如父,自然对这幼弟极为宠溺
。秋若离享尽万千宠爱,却最是恋兄。
好不容易把小少爷哄开心了,若叶又问道:“离儿,你怎么会到了凤仪台的?”若离登时换了一幅老神在在的模样,摇
头晃脑道:“这个啊,说来就话长了……”头上挨了一下,“哎哟”叫了声,吐着舌头一笑,正经道:“我那天一大早
醒来……”若叶心道,你的一大早,只怕也是日上三竿了。掩嘴一笑,却不插话。
“……就发现你已经出庄了,正想追出去,却被娘抢先一步缠住了。我没办法,只好假装不想去凤仪台了,等晚上大家
都睡着了,我就偷偷溜出来了。然后我是历尽千辛万苦,千里寻兄啊……”
若叶明知道他夸张,还是急忙问道:“你不是没带盘缠吧?”
“带了啊。”若离点头道:“我拿了三张银票,带了些干粮清水,骑了小白出来的。这些雷伯伯以前教过的嘛。”
若叶松了口气。庄里的银票最少都是千两一张,怎么也够他用了。加上有千里良驹代步,想来他就是首次出门,也决不
会太过辛苦。
哪知道若离接下来一番话,却听得他心惊肉跳。原来若离出门三日,分文未用,就将三张银票散得干干净净。一张给了
流离街头的一群小乞丐,一张给了卖身葬父的孤女,还有一张给了化缘的游僧。到了第五天,竟然连小白也给了一位赶
着回乡发丧的孝子。余下半月,就是靠着典当衣饰,饥一顿、饱一顿的徒步走来。一块和田美玉当了十两、一身上等真
丝当了二两,连匹马都买不起。十二两银子每日一两,勉强度过。最后两日终于山穷水尽,竟然就此空腹!
若叶又气又急,又是心疼。若离却不以为意,只感叹道:“哥,我们住在庄子里,快快活活的,却从来不知道外面那么
多人过得如此清苦,连饭都吃不饱。以前在书上读到‘路有饥荒,野有饿殍’,不过心中惊讶罢了,哪知道亲眼看见,
感受却大不相同。我饿了几天肚子,才知道这么难受,他们却不知是怎么过的。”
若叶见他小小年纪就有悲天悯人的心肠,宽慰之余,又觉得难受,想道:“你只看到人间疾苦,却不知这世人贪婪自私
,骗你钱财,全然不顾你一个小孩子死活。唉,这些也还是不要叫你知道的好。”叹了口气,又问道:“那袁少通是怎
么回事?”
若离一听这三个字,登时气得跳了起来,叫道:“哥,雷伯伯说江湖险恶、人心难测,果然不假。我初时还以为那家伙
是个好人,没想到他居然想害我!”
若叶吓了一跳,问道:“怎么回事?”
若离愤愤地道:“我初六那天到的洛阳城外,本想着快些进城寻你,哪知道城外人山人海,排了老长的队,还走的慢悠
悠的。听说是因为城里达官贵人很多,要严加查询。我不耐烦等,就在城墙边上找个地方睡了一觉。然后我就做了个梦
,梦见你带了好多东西来给我吃,可还没吃上呢,就被人推醒了……”
“是那袁少通?”
“就是他!”若离气鼓鼓地道:“那家伙笑咪咪地说请我吃饭,我饿极了,也顾不得什么‘无功不受禄’了,就跟他去
了玉壶楼。一边吃饭我就一边把要去凤仪台找人的事和他说了,他问我有没有‘乘龙帖’,见我没有,又主动说要带我
进去。哼,我后来才知道,‘乘龙帖’是一帖一人,根本不能带人入场。亏我当时对他千恩万谢的,还被他哄的叫了几
声‘哥哥’。呸,气死我了!”
若叶听到这里,心里已经明白了,想是那登徒子见若离貌美,起了歹意。不料这世人险恶至斯,竟连一个孩子也不放过
。急忙问道:“他可有对你怎样?”
若离摇头一笑,道:“他倒是想对我怎样,不过还没对我怎样,就先被我怎样了。”若叶莫名其妙,若离又道:“那天
晚上我刚要睡着,忽然闻到一股迷香的味道。心里还很纳闷,怎么这么大家酒楼,居然是个黑店。当即起身准备扬声示
警。谁知道一开门就看到那袁少通拿着一只竹筒站在窗外,向我房里吹气。见我出来,登时满脸惊慌,显然是做贼心虚
。我气极了,抬手一掌把他打晕了。然后拿了他的帖子去了凤仪台。”
他只听雷伯伯说过,江湖上的大盗劫匪、黑店贼窝之类,喜欢用迷烟、蒙汗药等将人迷晕,再虏人钱财。所以用迷烟害
人的一定不是好人,至于他那时已经是身无分文,并无钱财可供劫掠,他就没想过了。
若叶长吁了口气,道:“还好你没出什么事,不然我可怎么向娘交待。”当下修书一封,让若离写了歉意附上,以信鸽
送回秋水山庄。若叶又问道:“离儿,刚才十三皇子找你,你没露出破绽吧?”
若离讪讪一笑,道:“被他看出来了。”
若叶苦笑摇头,在他鼻子上一点,道:“你个小鬼头,自以为易容术高明,也不想想今天台上都是些什么人。他们一个
个眼光何等厉害,只怕早就看出来了。只不过见我出言回护,而你对他们也没什么威胁,这才不揭穿罢了。”重重一叹
,又道:“你今日在台上一番胡闹,可吓坏我了。”
若离却道:“还不都是那个公主不好,就知道寻我开心!”
若叶笑道:“还生气呢?公主也并无恶意,况且她也道歉了嘛!”
“我才没有生气!”若离嘟囔了一句,忽然又笑道:“啊,对了,哥,刚才九皇子是不是向你示爱了?”
若叶一震,惊骇地道:“你、你怎知道?”
若离笑道:“是那个慕容霁云说的。他说九皇子要趁大家还没有各奔东西,向你表白!”
若叶大窘,想来十三皇子既已看出,其他人肯定也都知道了。怎么自己就没想到那个上面去呢?又听若离问道:“哥,
你没答应他吧?”若叶不答反问:“离儿,你不觉得奇怪、不觉得讨厌吗?我和流云兄都是男人……”
“不讨厌啊!”若离摇头道:“是九皇子喜欢你嘛,我知道你不会喜欢他的。”
若叶脸色一白,颤声问道:“那要是哥哥……真的喜欢了、男人,离儿会不会讨厌哥哥?”
若离狡黠地一笑,念道:“洞庭波兮,君山浩渺,可拟浴红衣?”
秋若叶大惊失色,怔怔地看着弟弟。若离见哥哥失魂落魄的样子,也吓了一跳,忙抱着他道:“哥你怎么了?离儿说错
话了吗?”
若叶回过神来,问道:“离儿,你……已经知道了?你没有讨厌哥哥吗?”
若离奇道:“为什么要讨厌?喜欢男子又怎么了,难道哥哥喜欢了别人,就不要离儿了吗?”
“当然不是!”若叶心中大慰,虽知道他可能还不懂这其中关窍,仍是喜不自禁。也揽臂抱着弟弟,叹道:“离儿,谢
谢你!”
若离见哥哥如释重负的样子,心中也是一宽。起身问道:“哥哥既然已经有了喜欢的人,为什么还要来参加选婿呢?”
若叶神色一黯,笑道:“我虽然有意,但也只怕是一厢情愿。况且此事毕竟有违人伦,于世不容。我身为秋水庄主,身
负武林重任,参选实在是义不容辞。我就算无心折桂,也必须尽力而为。”
若离茫然不解,问道:“那要是你被选中了怎么办?”
若叶笑道:“如今看来,却不必担心这一点。我这半月以来和洛华公主有三次接触,公主志向高远、心存天下,她所求
之人必是将来天下之主。我二人志趣不投,绝非良配。”
若离嘘了口气,笑道:“那就好,哥哥要是娶了不喜欢的人,心里肯定会不高兴的。”
若叶见他如此体贴,心中温暖至极。又问道:“离儿,你是怎么知道,我……喜欢那个人的?”脸上一红,头又垂了下
去。他毕竟年幼,即便是对着最亲密的人,提及情爱也还是忍不住害羞。
若离得意地笑道:“你这几年一到九月,就心神恍惚的。经常一个人坐着发呆,叫你也像听不到似的。一会儿唉声叹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