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水离伤 下——秋墨枫

中的剑意，秋意安自幼修习家传武功，看了片刻就明白过来。慕容霁云长剑停滞不动并非不愿，而是被若离以捆龙首发

困住，不能进退。常人在此境地下早已弃剑认输，但他却能于方寸之地改变剑势，锋芒直指若离破绽之处，一招一式尽

含大妙，正是须弥藏乎芥子的大境界。

过得片刻，慕容霁云剑法穷尽了变化，心知若离招招克制着自己，捆龙手法无力可破，唯有硬拼内力方能脱困。当下浩

然正气贯注长剑，势如奔雷。秋若离猝不及防，左手被弹开一尺，他不愿就此分出胜负，也不反击，反而退开三尺。慕

容霁云知他有意相让，暗道惭愧，秋水剑势一变，转为芥子化诸须弥境。

众人见慕容霁云身形一动，瞬间化出九个身影，将秋若离围在中间，从不同方位、以不同剑招相攻。这“九九归真”境

一出，群雄莫不倒抽一口凉气，知道慕容霁云天下第一高手的名号已然实至名归了。东西高台上众人原本坐着，此时人

人关心若离的安危，不由自主便站起身来，神情关切。唯风弄影端坐不动，眼中却泛出神采，点头道：“想不到秋如海

去后，还可以有幸见到这万剑归宗的奇景！”东方胜等听得此言，不由得心中一沉。

若离却仍是不慌不忙，左臂抬起，食中二指并在一处，捏做剑诀。风弄影叹道：“听风指虽妙，要对付秋水剑法最高奥

义，却不外乎螳臂当车了。”话音一落，却又“咦”地一声惊叫，只见凭空生出几只手来，也不见秋若离转身，那一只

只手影却遍布周身，迎向秋水剑影。指剑交错，分虚探实，一瞬间已经幻影无踪。万剑归宗尚未现世，竟被生生遏止！

风弄影点头道：“原来如此，要对付万剑归宗，也的确只能以其人之道反攻。果然是奇才，竟能够以指运剑，剑心超绝

，不假外物！”

众人心中一跳，只见那二人分执长剑两端，一时间剑鸣之声大作，宛若龙吟，渐趋高亢。众人猝不及防，功力稍弱的便

抵受不住，纷纷捂住耳朵运功相抗，不多时已有人晕倒在地。二人一惊，连忙撤手。秋水失了压力，登时平静下来。未

及下落，秋若离一指弹在剑尖，剑身一弯，但听“啪”的一声，这旷世宝剑竟居中而断。剑尖一半斜飞而上，剑柄一半

却疾攻慕容霁云。

慕容霁云身形急退，秋水剑却如影随形，当下急忙侧身，举袖挥在剑身上。那断剑转了个方向，飞向南面石碑，“嚓”

的一声正好插入石碑中的剑鞘，契合之极。慕容霁云暗叫好险，耳听一阵金铁之声，四面八方尽是破空声响，顿时遍体

生寒。原来若离以流云袖劲将断剑击碎，化作暗器攻来。慕容霁云心念一动，引玉功瞬息爆发，那些碎剑飞至他身周一

尺，立时被震为齑粉，劲风鼓动四处纷飞，一经阳光照射，熠熠生辉，竟是一番奇美之景。慕容霁云舒了口气，看向若

离时，但见他在万点金光笼罩之下，白衣飘飘，微笑着看着自己，心中不由得一荡，只觉得天地至美莫过于此。一时看

得呆了，痴痴回以一笑。

台下众人的心思被二人牵引，刚刚经历了一番惊险，此刻却自然地转为平和。见他二人一个凄艳绝丽如同天人临世，一

个丰神俊朗有若君临天下，身处奇境之中，深情脉脉地看着对方，此情此景，让人说不出的觉得温馨。原正康、东方胜

等也放下心来。见他二人的情景，知道此战不会有凶险，心中都是一宽。

待尘埃落定，却忽听慕容霁云一声惊叫：“离儿，你受伤了？”话音一落，身子已越过数丈之遥，到了若离身边。伸手

将他左手拉起，只见一只柔荑上细细碎碎布着数十道伤口，指尖尤为严重，鲜血不断渗出。慌忙取药为他细心敷上，撕

下衣袖为他包好，小心捧在手中呵气，抬头柔声问道：“疼吗？”常言道十指连心，果然丝毫不假——自己心中，可不

正是阵阵抽痛么？

若离淡淡摇头，笑道：“你将秋水剑法练到了这般境界，我很是开心呢。”又道：“我适才那一招，叫做‘金风玉露’

，你看可好？”

慕容霁云一愣，哈哈笑道：“好一个‘金风玉露’！长剑划空，宛若虹桥；星光点点，汉河相依！岂不正是鹊桥相会？

”说完却心中一黯，伸臂将他轻轻揽在怀中，叹道：“若不是我，我们本该是朝朝暮暮才是。离儿……”若离却摇了摇

头，看着他一笑。慕容霁云心中愈发酸涩，强笑道：“离儿聪明绝顶，总能另创新招，我却笨得紧，学了几年，连你当

初教我的那些都未学全。”有意要哄他开心，轻笑道：“嗯，你说我适才那招一剑化九，不如就叫‘一日三秋’好吗？

”

若离自被他拥入怀中起，便一直强忍泪水，此时却再也忍耐不住，流泪哽咽道：“好……”慕容霁云慌忙拍着他后背，

抚慰道：“离儿别哭、别哭……”

他二人旁若无人，其他人看在眼里，竟没有觉得尴尬。见他们如此，虽大多不明原委，心中也不由自主地酸痛起来。而

场中有情侣相伴的，也不自禁握紧了牵着的手，相视而笑。纵有绝世武功、神乎其技，炫目如万剑归宗，这人世间最为

动人心弦的，也永远都是那“情”之一字……

03 云消雨霁

若离失神片刻，渐渐镇定下来，自慕容霁云怀中抬起头来，道：“小安自幼丧父，哥哥也没有给他留下什么遗物，我想

将秋水留给他，你觉得怎样？”慕容霁云听说小安果然在世，大是欢喜，忙不迭点头道：“当然可以。”反手一掌凌空

拍向那石碑，秋水剑一震，破壁而出。慕容霁云伸手接了，递到若离手中。若离转身唤了小安下来，见他已经转悲为喜

，知他看出自己武功在慕容霁云之上，所以不再担心。当下淡淡一笑，将剑交给他，道：“小安，这就是咱们家的秋水

剑了，以后你看着它，就像看着你爹一样了。”

秋意安欢欢喜喜接了，慕容霁云呆呆看着他，眼中浮现出若叶当年的样貌，上前伸手向他头上抚去，微微一笑，涩声道

：“小安，你……还记得舅舅吗？”小安一愕，退后一步避开他的手，讶道：“舅舅？你是我……舅舅？”慕容霁云一

滞，讪讪地放下了手，苦涩一笑。

若离忙道：“对不起，是……是我没有告诉他……”慕容霁云摇头笑道：“没关系，以前的事……是不应该让他知道…

…”却听小安叫道：“你真的是我舅舅？那……那等一下你不能再下这么重的手了，知道没有？”转念一想，又嘀咕道

：“不过小叔的武功比你高的多，谅你也伤不了他……”

慕容霁云胸中悲喜交加，看着若离笑道：“离儿，小安竟是不像若叶，反而更加像你……像你以前那么可爱……”说到

后面，声音不免苦涩。若离淡淡一笑，上前对秋意安道：“小安，那边高台上所坐的，就是我常和你说的各位长辈，你

可能认得么？”

小安点头笑道：“认得，穿袈裟的是无尽大师，长的像雷公的是雷爷爷，穿白衣裳的是舅公公，黑面长须的是铁爷爷，

和他长的像的就是铁伯伯了。还有东方伯伯、谢伯伯，我都记得的！”言下极是得意。

二人被他逗得一笑，慕容霁云涩声道：“好像、真的好像……”若离笑道：“既然如此，你便去向他们见礼，告诉他们

，这几年若离……让他们担心了……”小安点头一笑，飞身上了东面高台。他身手漂亮至极，引来一片喝彩。到了台上

，倒身就向雷亦森等磕头行礼，每个人都叫的清清楚楚，声音清脆，笑容甜腻，与若离小时候简直一模一样。雷亦森、

玄素二人都是老泪纵横，将他拉起来仔细端详，见他容貌与若叶更像一些，而活泼跳脱之色，则和若离如出一辙。三人

都是大笑感叹：“秋水山庄有后了！秋水山庄有后了……”东方胜、谢文彪也是喜不自禁。

若离看着他们其乐融融的情景，深深吁了口气，面露微笑。回头对慕容霁云道：“霁云，我这第二招名叫‘覆水重收’

，你可要小心应付。”

慕容霁云一震，喃喃念道：“覆水重收、覆水重收……”忽然面现喜色，点头道：“好，你出招吧！”

若离也不多话，一掌轻轻拍出。慕容霁云不敢怠慢，以惊涛掌相迎。两掌一交，慕容霁云纹丝不动，若离却退后一步。

然甫退即进，第二掌力道便大了许多。慕容霁云接了五掌，只觉得一掌比一掌力大，待第六掌时已连退五步，胸口气血

翻涌，真是流转不顺。这时便明白过来，知他这“覆水重收”并非单指二人之事，也指明了这武功的精要所在：他每一

掌拍出之后，都将先前掌力借着慕容霁云引玉功的反弹收回再用，自然掌力渐渐加强。这借力的法门说来简单，要做到

却谈何容易？

慕容霁云心中佩服，已想到破解之法，当即以快取胜，叫他无从借力。一瞬间拍出六十四掌，掌影似快似慢、似虚还实

，变幻无端。若离却如法炮制，他只剩一臂，却将慕容霁云双掌掌力都接了过来。掌影一散，若离举掌直击，掌风猛恶

之极。这一掌蓄积了二人百多招的掌力，已非人力所能企及。慕容霁云虽然神功通玄，也抵挡不住，被击开两丈有余，

脚步踉跄不稳。

秋若离乘胜而追，下一掌又已拍到。慕容霁云心知在这等武功之下，任是谁人也非败不可，眼见他这一掌拍到，无奈之

下只得将引玉、天一运至极限，阴阳相合，化生无极之象，以无形罡气护住全身，硬受掌力。若离掌势受阻，随即变招

，以五年苦创的“涡旋劲”牵引对方内息。一时二人陷入内力比拼，双双静立不动。

过不多时，只见二人衣衫鼓动，如波浪起伏，翻滚不定。又过片刻，秋若离身周冒出袅袅白汽，越集越密，慕容霁云却

连汗也没流一滴。台下众人见此情景，都想道毕竟慕容盟主功力深厚，一到比拼真功夫的时候便显露出来。东面高台上

众人却个个心惊，谢文彪失口道：“若离……若离他为何如此？他们好像尽了全力了……”小安却笑道：“没关系的，

叔叔只用了八成力，他有余力收手的。”东方胜一叹，道：“但愿如此。”西面原正康等人却心中巨震，闭目叹息：“

这一刻，终于到了。”

这场上情形，看似慕容霁云占了上风，殊不知他却是有苦自知。他外表一无异状，只是因为体内兼具阴阳二气，两相中

和才得以如此，但体内真气被若离牵引，加速运转，正在迅速流失，过不了多久便要功力尽失。而若离却不过是避开无

极真气的锋芒，略加牵引，所耗远比慕容霁云要小。只是他一身纯阳内力，运转之下才会流汗溽体，被炙为白汽。

阴阳虽无极，人力终有限，慕容霁云最后一丝内力终于被耗尽。他心中一叹，嘴角泛出一丝微笑，牢牢看着若离，只盼

临死之前将斯人玉颜深刻心底、带往来世。若离身形一动，右袖扬起将慕容霁云卷住，脚下用力，带着他腾空而起。慕

容霁云顺势将他抱在怀中，心中虽然迷茫，却满溢欢喜。

若离淡淡一笑，扬声道：“霁云，我这最后一招就叫‘若水离伤、云消雨霁’！从此你我二人便雨过天晴，你可再不能

和我分开！”霁云心中大痛，紧紧将他抱住，哽咽唤道：“离儿、离儿……”

他二人越升越高，众人无不生出错觉，只觉得他们会就此羽化而去。两边高台上的各位故人原本已经坐下，此时又忍不

住站了起来，引领而望。只见二人到了三丈左右高度，渐渐力尽，眼见便要停滞下坠。忽听一声水响，难免洛水之上忽

然腾起一道“水龙”，呼啦一声穿过空中，自二人脚下划过。秋若离脚下借力，身子复又升起。那水流却如被无形之力

牵引，并不直接下落，而是缓缓下放，均匀分布，竟在空中形成一道透明的水幕。阳光一照，顿时现出一条七彩长虹！

那空中二人却终于回落，水幕长虹也随之下降。只见二人踏着虹桥相拥而吻、缓缓下落，真正如天人下世一般，唯美至

极。

这一幕不但匪夷所思，兼且摄魂夺魄，见者无不目眩神驰。仿佛天地都不忍将之打断，一时间万籁无声，唯有至美……

慕容霁云身在半空，浑不知身周状况，只抱着若离哽咽而泣。见他淡淡一笑吻了过来，唇齿相接，口中便多了一物。他

这时已是万事不萦于怀，坦然服下便与若离忘情而吻。不多时只觉得身子渐渐麻痹，唯脑中清明。又觉一股柔和真气注

入体内，将自己经脉一一震断，却因药效之故，丝毫未觉痛苦。心知大限已至，但爱人在怀，心中已然无怨无憾。忽觉

眼前云气蒸腾，心道：“莫不是已到了极乐世界？”他身体麻痹，却能感觉到二人唇齿相依，知道若离在自己怀中，大

感安慰。片刻后视线清明，便明白是若离真气灼热，将水流蒸发所致。

待得着地，二人方始唇舌分离。慕容霁云已经全身无力，任由若离将他平放在地，随即合身躺在他怀中，左手将他右手

握住，二人紧紧相偎。

“霁云，咱们下一世再也不要分开了好不好？这五年，我过的好害怕……”

“好，离儿，下一世、下下世、生生世世，我们都不分开了！慕容霁云和秋若离，永生永世都要在一起！相亲相爱、永

不分离……”

“真的吗？霁云，我以为……以为这些话，你只有在梦里面才肯对我说的……”

“离儿……”

全场静默，无心多言。当中有那等多情公子、善感佳人，或抹泪叹息，或仰天而问：情之为物，何以能叫生死相许？

04 空余慨叹

日中而昃，时间流逝虽慢，也终于被众人发觉。台上二人便如睡着了一般，都一动不动，许久不见声息。台下群雄心中

惊讶，却无人敢发声搅扰。东、西两面高台上的各位却是因为害怕心中不祥之感成真而不敢行动，一时竟谁也不愿妄动

，数千人不约而同地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秋意安却毕竟年幼，心性不长。他原不懂这其中关键，只是被众人感染，才闷闷地呆在白潋生怀中不动。过了良久也不

见小叔和那个所谓“舅舅”分开，心中起了醋意，再也忍耐不住，飞身下台，想若离奔去。雷亦森等都是一惊，几人一

齐叫了一身“小安”，几道身影同时窜出，向他抢去。不想小安年纪虽小，身法却是极快，加之距离不远，竟让他率先

跑到了若离身边，众人到了一丈开外，心不由自主一颤，再也迈不出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