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血腥味可是过了好几天也没有散尽……”
“小鬼,红对你,难道不像对那只猴子一样吗?所以,别以为红三番几次地护着你就沾沾自喜!说不定,到最后,你的
结局会连那只猴子都不如呢……”
我不知道青这样的人原来也有怜悯心,但是我还是不打算理会他,所以一直闭着眼睛,青不知道我是否睡着,却还是不
停地说着,我只是疲累所以不开口,但心里却还是想要反驳他。
“红跟你们都不一样。我还清清楚楚地记得他的声音。他说‘抬起手,尽管保护你的脑袋!’他说,‘如果害怕的话,
就来夺下我的武器’,红绝不是你们所说的杀人狂。红想要保护我!只是他找不到能从这个残酷的世界里保护我的方法
,所以他想要我自己坚强起来。一定是那样!”
23
那一年的冬天仿佛过得特别漫长。
当青把我和红带到那个地方的时候,天气还是寒得一下马车便感觉身体都僵冷了一般。
我被安置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独自呆了几天后才被领去见这个房子的主人。
在听到男人低沉得如同寒冰一般的嗓音时,我浑身一震。
因为任谁都不会忘记曾经差点置自己于死地的人的声音。
我于是在刹那间便意识到,当时的那个男人,就是青口中的帝王。
——杀死我,却又带我回来的帝王。
那种仿佛冠冕堂皇地宣告着他能掌握人生死的感觉让人厌恶。
我于是马上想要逃跑,然后在眨眼间便被一个坚硬的东西抵住了后脑。
我明明想要反抗,但是身体却本能地定住了。
因为我知道现在死死压在我头皮上的东西便是当日那支纯金的凶器。
在我勉力地想要合上因为恐惧而忍不住想要颤抖的嘴唇时,“砰”的一声,从那个冷冷的嘴巴中吐出。
男人仿佛对付一个微小的生物一样,用拐棍的尖端将全身僵硬的我朝前一推。
我被推得踉跄了一下,休养了几天的身体在贴撞到墙壁时,还是感到了刺骨的酸痛。
然后我听到了男人那低沉的笑声。嗓音依旧冰冷,所以更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不要怕,那个时候想杀你,是因为你不听话!我问你的名字你却不回答我,所以才会想给你一个小小的教训……小家
伙,你的名字是叫卡洛么?”
如同慈祥的老大哥一般的语气,让我觉得怪异无比。
将我的肚子轰出一个大窟窿,在他口里却轻描淡写地变成了一个小小的教训而已。
面对这样的人,我只想要逃离,所以没有回答他。
我不知道出口在哪个方向,所以一时间只剩心慌。
而帝王的声音就在这个时候再次响起,“好好回答我的话,我不只不会杀你。反而会救你!……你只要乖乖地听话,我
就会让青帮你治好你的眼睛。小红艳不肯跟我妥协,所以才浪费了那么多时间,否则,你的眼睛早就可以看到美丽的太
阳了!所以,你应该去对红艳生气。”
我这才发现了一件事实,青一直让我以为眼睛失明是因为火药在脑中爆炸的后遗症,但真相却只是因为帝王想要红与他
妥协所下的一个筹码。
所以在那一瞬间,我几乎想即使一辈子都不睁开双眼,也不要红因为我而为难。
我突然大哭出声,“我不要看得见!你不如杀死我好了!我不要红因此而讨厌我!”
我再也不躲了,因为悲伤而升起的莫名的勇气,反而让我努力地摸索着去抓他,刚刚的恐惧在一瞬间消失了。
但是身体却被房间里原先便呆着的另一些人制住了。我被反剪着双手,动弹不得,只得一个劲地朝前方扯开了嗓子大喊
:“王八蛋!让你杀!我让你杀!快杀了我!”
之后,我便被身后的人重重一击,然后昏了过去。
到再次醒来时,站在我面前的是青。
我的眼睛开始能看见他的脸了,但是颜色却非常暗淡,我看见他苍白的嘴唇,灰色的头发。
我望向窗外,影影憧憧的光影,平静无波的湖水,倒映着死气沉沉的树木。
宽敞的庭院里,花季还没有到来,只剩下满园颜色破败的杂草。
我的世界,失去了彩色。
“你的视力,恢复了吗?”
青看到我的面无表情,脸上似乎闪过一丝疑惑。
红不在身边,我感到茫然失措。但是这次却没有出声追问。
我不敢面对红。明明决定不要让红有一点不自由,但是我却被看成是了红的弱点。
捆绑了红,得到了光明,却失去了色彩。
这是命运对我第一次的惩罚。
所以对青的询问,我只失魂落魄地摇了摇头。
* * *
一连过了快要一个月,连天气都要变暖了,但是我都没有办法再见到红一面。
思念啃噬着我的内心,让我焦躁不安,在第一个礼拜便忍不住问了会不定时地来看我的青,但是自从我能重新视物后,
便没再见他露出以往的笑容,就仿佛我从踏进了这个庄园的那一刻起便能感受到的这个的地方的死寂一般,青也如同变
了一个人般,不多言也没有多余的表情。就如同我视野里所见的灰白景象。
这让我想起了他曾经说过的话,在这个庄园里,只要是有人做了任何一件不恰当的事,更甚至是说了任何一句不恰当的
话,便只剩下死路一条。但是这威胁不了我。
虽然我没有被禁止外出,但是却根本没有任何要离开的心思。
在这座构建严密的城堡内,我还可以感觉得到红的气息。我只因此而鼓动着,但是那随处可在的禁地却让我不得其门而
入。
没有过多久我便执拗地探听到了红的住处,就在临近湖的塔楼上,红如同被囚禁的公主一般被关在最顶的那一间。
青口中那个湖有个漂亮得不真实的名字叫镜湖。带着初春寒露的零落花瓣和叶子漂浮在湖面上的景象真的非常美丽,所
以谁又能想得到水面下沉没着无数的尸体。
我裹着从房间里带出来的羊绒毯子,包得自己只露出一对眼睛。然后,整日整夜地站在湖边,不出声地望着塔楼最顶的
那扇紧闭的窗。
然后,终于有一天,我等到它打了开来。随后,我看到了那抹艳红的身影。
我的整个世界都是黑白的,却只有那个身影,如燃烧着的火一般耀眼。
我远远地凝视,祈祷着我们的目光能相遇。
明明在视野所及之处,为什么红对我来说,却偏偏如同一个梦境。
24
我被带到红的住处,就是在当晚。
那房间并不像是给人住的卧室,没有柔软的床铺,空荡荡的地板上,只有铺满了温室培育的玫瑰的花瓣。层层叠叠地一
直蔓延到了墙砖的缝隙里。所以在我一进入的时候,馥郁的香气便冷冰冰地钻入鼻端,冲得头脑发麻。壁灯的光线非常
明亮,所以我只微微抬头便看到了挂在房间中央的巨大鸟笼,用纯金打造,每一条支架上都雕刻着精美浮凸的花纹。
红被锁在那个鸟笼里面,赤着身子随意地坐着,仰起的头斜斜地靠着栏杆上,微微垂下眼睑与站在鸟笼面前的那个男人
对视。
房间里各处都生着炭火,火光憧憧,缭乱的光影落在红的轻慢的脸上。
青形容得一点也没错,此时的红,看起来像极了被帝王豢养的金丝雀。高傲又无可奈何的颓废。
在红身后的墙上,则竖着一个青铜的十字架。我只在教堂里看过上面有耶稣的,或是红色的十字,但是那样的十字架却
真正让我意识到,那的确是一座刑具。
突来的害怕,让我马上冲了上前去,挡在了红的身前。
虽然我的力量微薄,但是即使再怎么不济,我也决心要用这份微薄的力量试着去保护我的红。
所以即使很快便被人钳制住了手臂,也不忘用力瞪向眼前的人。挣扎间,满地的花瓣讽刺一般地在脚下飞扬起来,浓烈
到令人厌恶的香味。
面对我凶狠的目光,帝王金发出了沙哑的笑声。
“你果然已经看得见东西了!到底是你欺骗了青岚,或是那孩子欺骗了我呢?”他挑着眉毛,抓住了我的下巴,带着点
轻佻的挑衅味道的语气和动作都让我感到极度不舒服,他的指尖似乎不经意般地摩搓着划过我的脖子,喉咙底下顿时传
来了冰冷的凉意。
我说不出话,却还是执拗地紧盯着他。
“红艳还真是奇怪,竟然会因为你这样孱弱不堪的小鬼发病……”他放开了我,沉吟着道,“又或许,仅仅因为你是那
个人的儿子吗?……”
“如果你真的是那个人的儿子的话,倒是也真应该让你欣赏一下了!”金眯起眼睛,轻轻地笑了。
“什么?”我疑惑。
“残酷又有趣的游戏而已。”他直视着我说。
在我还没有头绪的时候,从门外被带进了一个暗沉肤色的青年,他的脚上戴着镣铐,赤裸着身体,仿佛着了魔一般,神
情呆滞,举止木讷地任由人拉着颈上的链子进来,在他被用力推得摔倒在地上时,我不经意地看到他已经勃起的性器,
粗大而不自然。似乎被灌了什么厉害的春药而产生的亢奋光景。那种东西,来凯家的某些画家也曾经使用过,所以我并
不陌生。但是在这个时候看到,却仿佛面对被催情的牲口般觉得恶心。
鸟笼的门就在这个时候被打开了来,那个神智不清醒的男人抬了抬眼,挣扎地爬到了笼子的旁边,在他的手颤抖地抓上
栏杆并从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呜咽声时,我终于因为预感到什么而忍不住尖叫哭喊了起来,“不行,不行……”
但是抽泣的声音却没有被理会,甚至连红的视线都一直没有转向我这边。
青说,红眼里现在看不到你……
然后看到那个牲口一样的男人被推进了笼子……成为金丝雀的饲料。
旁观的人,则仿佛面前的两人真的只是宠物而已地看着。
“不行,不行……”
我于是听到自己嘶哑的声音。红在被对方进入体内后极其短促地叫的一声。
然后两人的身体便很快地纠缠在一起。
肉体在移动时发出碰撞的声音,妖艳又淫糜的低沉呻吟声逐渐变得高亢,伴随笼子顶端的铰链因为被震动而发出的金属
摩擦声一声声钻入耳鼓。
视线模糊了,渐渐只剩下了喘息而已。耳朵也开始不住地轰鸣,然后我看到四周的人的被我甩了出去,我踩着满地的花
瓣跌撞地跑到笼子前面,伸手去攀住红的臂膀。
但越是用力却越是使不出力来,不但笼子的摇摆程度变大,反而是我自己被因为脚步不稳而一次次跌倒在地。
“红————!!”
到最后我只能死命地抓着鸟笼的支架,绝望地大喊。指缝间,留下的是斑驳的皮肉碎屑,那是我从红的身上挖下的。血
的颜色很深,比玫瑰的气味还要浓的血腥味弥漫在鼻间。当我用尽力气地尝试又一次去抓红的身体,却还是被沉重的笼
子再次推翻。
咳出断落的牙齿,我终于束手无策地跪在原处大哭起来。
这时,貌似被哭声吸引过来的帝王金在我面前弯下腰来,将一样冰冷坚硬的物事硬是塞进了我的手里。
我睁开眼睛,然后看到了明晃晃的刀锋。
“去救红艳……”他轻柔地在我耳边说,“把那个胆敢侮辱我们美丽的小王子的蠢货杀死吧!这一定也是红艳想要的。
”
我呆楞地看着手中锋利的凶器,身体微微地颤抖开来。
……这个世界上最重的罪,就是杀人和被杀。
卡洛,你会为我杀人吗?
红,从今天开始我会保护你……
我想要保护红!
就算是为了他杀人也无所谓!
我要代替红下地狱,无论如何,都要抓紧他,与他在一起——永远地……
所以我突然间变得什么也不害怕了,缓缓举起了手中的匕首。
在我就要去刺杀那个人的时候,红突然朝我转过头来,他抬起眼睛,冷冷地看了我一眼后,突然伸手抓住了我拿着凶器
的手腕。
同样的情形似乎很久以前也出现过,红根本不害怕被刺伤,但是我却害怕伤害到他。手劲一松,立刻便被红抢过了手里
的匕首。
血的味道立刻便又浓了几分,红将凶器狠狠地刺入抱着自己求欢的人的脊背,不停地刺去。
跟红,还有我自己的血,完全不同的气味。
另一个人的体液的味道,终究是让人觉得厌恶的。
皮肉被硬生生地剜开,那个人在生命流失的刹那本能地狠狠攀着红的身体,在红用力推开他时,肩膀被再次划出一道道
深黑色的伤痕,在血液流走的时候,原本贲张着的肌肉快速地抽搐滑动着,身体仿佛我曾看过的橡胶废料一般不自然地
扭曲了,最后软软地瘫在红的面前,下体早已经流出浑浊的白液,但性器却还是勃起着,那情形当真是非常怪异。
在他的皮肤下,静脉中的血液贲张地流动着,变成浮凸的可怖形状,在红的刀锋刺入时,便又有鲜血不断从那些地方涌
出。在笼子底部的凹槽再也无法承载后,顺着栅栏的边缘滴下去……
我对色彩的分辨能力还非常弱,所以,只看得到血液的颜色与深色的花瓣,是那么天衣无缝地融合在了一起。
我被眼前的这一幕吓得呆滞了表情,然后便感到了深沉的悲哀。
红……
曾经口口声声要我为他杀人的红,为什么会夺走我手中杀人的凶器?
他在保护的,究竟是被侵犯的自己,还是那个即将要陪着他下地狱的我……
我将额头狠狠地撞向笼子的支架,满鼻子的血腥味道——红在地狱的那一头,而我始终在这一头。
并不甘心,但是却自私地松了一口气。
一直一相情愿着的我,难道真的是被爱着的吗?
但是这样的爱情是甜美还是痛楚?
被爱即死!
也许我早该发现了,这便是我穿上了红鞋之后的结果。
我伸出手,穿过栏杆,再一次抓住了红的手,与他十指交缠,他没有拒绝,反而朝我俯过身来,他的嘴唇寻到了我的嘴
巴,隔着笼子与我亲吻。
手里的匕首也被他远远地抛向外面,他用着湿漉漉的手指拭去我脸上的泪痕。即使已经渐渐冷却的血,却到底还是那么
温暖的东西。
红的脸上露出了静静的笑容。
青说,红生病了,只有靠血腥味才能让他平静下来……
那么现在的红,病好了吗?
我回头看向那具被红刺得千疮百孔的尸体,发现心里竟然没有任何内疚的感情。
原来,我也是同谋啊……
“小……猴子。”
然后,我听到红如同情人呢喃一般的温润声音在我的耳边轻轻地响起。
25
从那天之后,我便与红住到了一起,就在那个垂挂着巨大黄金鸟笼的房间。
红似乎早已经回复了神智,在偶尔凝神的时候脸上露出了冷冷的讽刺的微笑。
“小猴子,你怕了吗?”
从那个时候开始,红便用那个称呼代替我的名字。
而我则在夜晚醒来,因为睁开眼睛看到深黑的天花板后便哭得满脸是泪。
不断地做噩梦,血液的浓烈腥味,青白色的皮肤,扭曲的死人的脸和扩散的瞳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