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遇太晚————非善（河童星球）

「你又迟到了。」顶著一张拥肿疲惫的脸，我出现在公司的大门，你好像在嘲笑我一样的咧开嘴笑著走向我身边。我只是沉默的笑著，一反常态不开口不回嘴也不敢直视你的眼，但我知道我的心在听见你这句话看到你的笑容後已背叛我昨日那壮烈的宣言。

我傻笑著，或许说是苦笑著坐下整理起我的东西。

隔壁的那个新外务还没有来，你坐在他的位子上把玩著他桌上的小东西。我知道你在看著我，纵使我找了一堆可以将头撇向另一边的事，我还是可以感觉到你正在看著我，看著我的脸、看著我的手、看著我的一举一动。

我终於找不到事可以做，我终於还是得面对你，我心不甘情不愿的转过头来，我的手开始发抖、我的心跳渐渐加快、慌乱的感觉逐渐在我心中阔大，心脏能够承受的压力已经濒临临界点，你还是不说话、不开口。我强硬的逼迫自己挤出一脸戏谑的笑容转头，用我那不甚轮转的台语开了口。

「看啥小！」

「看几咧嘛抹赛！」

「没事干嘛一直看我？」

「我就是有事才看你啊！不然你以为我一直坐在这里干嘛！」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喂！你讲话真的很脏耶！」你伸出手推了我一下。

「又不是女生讲话这麽秀气干嘛！找我有什麽事啦！」

「喂…我问你哦…你昨天说的那件事啊…那只猪到底是怎麽说我的…」你伸手搭在我肩上，将脸几乎贴在我的耳边，用几乎只剩下气的声音开了口，如果不是本来就猜到你想问的事，我想我大概也听不懂你想说什麽。

耳边炙热的气息吹得我耳根发烫，连话也开始结结巴巴起来。我努力在你变得愈来愈凝重的脸色下将那天所听到一五一十的转述出来，你听完後气得用力往桌上一拍。

「什麽意思？我什麽时候把工作丢给他？我什麽时候不负责任？我就算有工作没做完也是交给永杰，我什麽时候交给他过？在别人背後讲这种事未免也太过份了吧！」你气的五官错位，我却被你这不曾见过、另一种的美迷惑，我呆呆看著你发怒时的表情，你却以为我被你吓到了，你拍拍我的背笑著安慰我。

「抱歉抱歉！吓到你了哦～我是气他不是气你啦！不怕不怕～」

「没…没有啦！我只是很惊讶你也会生气的呀！平常看到你都笑笑的…今天突然变得好凶哦…」我嘟起嘴一脸委屈的看著你。

「那是因为有人做了让我生气的事啊！我真的觉得他这样讲真的很过份耶，平常那一次不都是我帮他，我什麽时候要他帮过我？不信你问永杰！」你转过头对著肖开口，「永杰，我请假的时候是不是都把事丢给你，我有没有丢给”他”过？」你伸手指向正孚。

「没有啊…你都会跟我讲清楚请我帮你做啊…」永杰一脸莫名其妙又彷佛像套好招般对著我开口，「仲年每次请假都只会把工作丢给我啦，你看他多讨厌我！」

「喂～我那有讨厌你，我把工作丢给你是看得起你耶！你应该感谢我，知不知道，像有些人我还不屑把工作丢给他呢～」你故意提高了音量，好似想让他听到似的。我虽然并不怕让他们知道我是站在你这边的，但还是被你的言语惊出一身冷汗。

「是是是～真是谢谢你看得起我啊～」

「好了啦好了啦…」看著你们俩一搭一唱，看著姨妈已经开始注意我们，我赶紧跳出来打圆场。但你似乎还在气头上，一点都不肯放弃这个话题。

「喂！你不觉得他这样真的很过份吗？拜托当初是老板要我接这个位子又不是我自己去抢来的，为了这件事记恨到现在每次都在我背後中伤我，他为什麽都不敢在我面前讲？」

「唉呀他怎麽敢在你面前讲，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是那种人，别在气了啦！不然以後有什麽事我都不告诉你了哦！」我用力的扭头趴在桌上用双臂遮住了自己的脸。

「不行！你一定要告诉我，不要让我再被他们利、用！」

「讲得这麽毒～」

「你看他们是怎麽对我的，你都不知道我以前对他们多好！帮他们做了多少事，结果呢？天知道他跑去跟你姨妈说了多少我的坏话？」公司里的电话一直不停在响，姨妈一边接电话一边看著仲年，我知道她的意思一定是仲年为什麽没坐在位子上也不接电话，看著姨妈眼底渐渐凝聚的疑惑与不满，我相信仲年再待在这里不用经理去讲他坏话姨妈一定也会对他有意见，於是我赶紧开口暗示。

「我姨妈在看你了啦！别这麽大声。」你抬头看了我姨妈一眼，另一通的电话也刚好在此时响起，你接起了电话，对方的问题似乎是使得你不得不回自己的坐位，你按了保留键後就离开了我身边。

看著你离去的背影，我有些不舍又松了口气，拿起包包，我开始准备今天的工作。

出门一趟不过只是一两个小时的时间，很快的我便送完票回到了公司，屁股才刚放在椅子上，永杰就写了张纸条给我。

“你有没有收到简讯？”看著字条，我赶紧拿出手机。

“中午一起去御花园吃饭？”看到了简讯，看到了发讯人是你，我对永杰点了点头。

当时你们并没有告诉我有谁会去，但我的直觉告诉我你们应该没有找表姊，所以我什麽都没说，只是专心的看著桌上的钟，好不容易等到了中午时间，永杰和你都别有涵意的看了我一眼，接著便故意错开离开的时间分别走了出去，而我则是等到你们都走了後，才站起来。

看著我走出门口，表姊匆匆忙忙从後面跟了上来。

「喂！你要去哪里？买自助餐吗？」

「唔…没…没有哇…」我支支唔唔的不知该不该告诉她，也确定了你们果然没有找她一起去。

「啊？你不去吃自助餐哦！那你要去哪里买？」表姊不放弃的继续追问著，而生来口拙的我一时之间跟本找不出藉口，只好乾脆乖乖的说实话。

「我…我跟仲年他们约好了要去御花园…」

「哦…」表姊的声音瞬间一百八十度的转变，有些低沉带些怒意的音调让我也不知该如何接下去。不邀她去、她一定会不高兴，邀她一起去、三个男人就只有她一个女的，一定有很多事我们会不好提，於是我只好一脸尴尬的低头走著，而表姊似乎也在发脾气，板著一张脸不言不语。

「那你要去哪里吃…」眼看御花园就要到了表姊还是走在我身边，我终於忍不住的打破沉默。

「我？我要去前面的三商巧福，听说他们正在特价，我想去试试看好不好吃。」

「哦…我要走这边…拜拜…」我指了指右边。

「嗯…早点回来啊…」

「好…」

好不容易才摆脱了表姊，转过弯的我怀著雀跃的心情一步一跳的走向餐厅。

如我所料的，你约我们出来就是为了昨天我告诉你的事，短短一个小时的时间，你们几乎都在抱怨著姨妈、经理的偏心和正孚的虚伪。

「你刚出来的时候正孚还待在公司吗？」我进去没多久，你开口问我。

「在啊…」

「你看！我不知道正孚到底会不会饿，但我已经很久很久没看到他出去吃午餐了，他每次早上开票都故意开得很慢，把票积到中午，然後又故意中午都不吃饭留下来开票，好像我们都在欺负他一样，把票都丢给他开、把事情都丢给他做、然後我们自己跑去做自己的事跑去吃饭。我昨天就直接跟他呛明了，如果你真的不饿，你可以休息！你可以到前面跟别人聊天或是睡个午觉，又没人逼你一定要开票，如果你真的忙不过来，把票交给我们我们帮他开都无所谓，不要每天中午都搞得自己好像很忙似的，让别人以为我们都不帮你。」

「还有老板很讨厌电话响太久，所以只要老板老板娘一在，他接电话接的几勤的，如果老板老板娘一走，吼！电话声响到死他都不接，每次都害我接电话接得要死，这几天我就故意不接电话，我就是要看电话响到什麽时候他才会接，结果呢？还是业务出来帮忙接的，你没看那只猪今天一直回头看我们，他就是在奇怪为什麽明明我们都没在接电话，电话响了这麽久还是没人接。」

你和永杰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好似要把这一阵子以来所有的怨气都发泄出来，可以听你说话和你相处这麽长的时间我虽然非常高兴，但心里却也有一丝丝的後悔，因为我害怕，我害怕你会因为这件事而倦勤，我害怕你因为这件事而辞职，没有你的公司，这份工作对我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每次出去送票和别家旅行社的票务们聊天，他们常常问我佩服我像外务这麽辛苦的工作，我居然还能做的这麽久，就算常因为淋到雨而感冒，就算因为太阳太炽而晒得手臂脸庞都乌漆吗黑，但每次看到我都感觉我很快乐似的，不曾听到我埋怨，其实那是因为我每天上班都能看到你。

其实我会埋怨，我会埋怨为什麽公司的生意这麽好，为什麽要送的票这麽多，为什麽我要在外面跑这麽久，我多麽希望无时无刻都可以看著你，就算待在公司很无聊，就算你不见得会一直在我的视线范围内，但只要能和你相处在同一个空间，我已心满意足。

无奈的是我仍是个外务，我仍有工作要做，於是我只能尽力在最短时间内把分内的工作做完，我只能尽可能让你只是短暂的消失在我眼前，除了要帮你还漫画帮你买东西之外，我不愿浪费一分一秒的时间在对我而言毫无意义的事情上。

不明白的姨妈、不明白的表姊、不明白的所有人，总是称赞我做事做得又快又好，不会像其它外务们都会利用出门的时间去做些私人的事情，但其实这都只是为了你而已。

在你们谈话的空档，我低头吃著面回想起那次，我因为淋雨而突然发了高烧，躺在公司的沙发上，额上顶著一块毛巾不甚安稳的睡著，看著我难过的表情，你走了过来轻触了我的额头一边温柔的安慰著我，还体贴的拿了颗药给我扶著我将药吞了下去，我那时心想，还好我发了烧脸本来就很烫，不然碰到我那烫得可以煎蛋的脸颊，你一定会觉得很奇怪吧…

想到这里，我感觉到我的脸上的温度似乎又有升高的趋势，我赶紧收敛起心神专心对付著我的面。

「小桐你有没有跟仲年讲蓝天的事？」看著我们三人好像沉默得太久，永杰突然开口。

「没…」

「蓝天又怎麽了？」我抬起头看著你，而你抬起头看著我，此时我们的脸相距竟然不到十公分，但你的表情未变，我却窘得脸都快埋进了碗里。

「就是蓝天的票务问我说为什麽正孚都在传真里说开票不要找他，他问说是不是你们在争业绩争得太凶，所以才不让蓝天找正孚开票。」我说完，你转头用力拍了永杰一下。

「你看，我就跟你说吧！我早猜到人家一定会有这种反应。」你跟永杰说完，又转头望向我，「其实是正孚自己不想接蓝天的CASE，因为蓝天的票务很龟毛，可是他又不想直说，所以就给我找了一堆藉口，说什麽要让大家都有机会赚钱，然後又不跟蓝天的人解释就在传真上写以後开票不要找他，他跟本就是存心要让别人误会的好不好。」

「其实这样正好，我们之前有想过要直接跟你姨妈讲，可是又怕你姨妈认为我们都在针对他，既然有别家的票务在问，你就可以直接跟你姨妈反映说有人这样讲，我看你姨妈还会不会护著他。」

「可是这样我姨妈一定会认为我们在搞小团体，毕竟我这阵子跟你们走得很近我姨妈也不会不知道呀！」

「对啊，小桐这样讲也没错…」永杰也赞同我的话。

「唉唷…」你失望的垂下头，看著你的表情，我有些不忍。

「好啦…我会找机会跟我姨妈提这件事的啦…」听到这句话，你眼睛都亮了起来。

「真的吗？你不要忘记哦！还有记得你提的时候一定要我们都在场的时候，千万千万不要私下跟你姨妈谈，不然你姨妈一定又会装做没听到呦！」听到一定要在大家面前讲，我的头皮开始发麻，但看到你那兴奋的脸，我又彷佛是打了好几针强心剂一样，我笑著点了点头。

「好！我会记得的。」
某天中午，早早就送完票的我又故意跑到你身旁那台电脑上网，正开启网页时，你啧了一声，还以为你又想骂我乱用电脑，心虚的转头一看才发现你正在对著自己桌上的电脑发脾气。

「齁～你到底会不会用word啊！」看著你正在电脑前努力搞定那不听话的图，我终於受不了。

「我怎麽知道它为什麽会搞成这样，我只是把小画家上的图剪下来贴上去而已啊！」看著电脑上那一半已超出界线消失不见的图，你慌了手脚。

「你不会把它缩小一点呦！」

「可是我就是按不到旁边那个点哪！」

「齁～～教你蹋册呒蹋册！游标移到图上按右键！」

「欧…」

「按图片格式。」你照著我的话一步一步的动作著，「然後按大小。」我指著上面的功能键，「这里调到百分之80。」你慢慢的将百分比调到了百分之80，按下确定，图片瞬间缩小到刚好符合页面的宽度。

「欧～好厉害呦～」看著缩小的图片，你拍拍手。

「那是你太笨！」我有些骄傲的说著。

「是是是～我笨～我没有你那麽聪明～」

「齁～我真的很怀疑桃园第一名校怎麽会出了你这个笨学生哪？武陵毕业考不上大学真的很难耶！你不止没考上大学，连电脑都不会。」我笑笑的接了下去。

「赵梧桐！」你带著笑意回头瞪我。

「哈哈哈哈～」我一边笑著一边远离了你的周围。

我非常讨厌人家连名带姓的叫我，但今天你叫了我的全名却让我非常的高兴，因为那代表著在你心里已经不止是把我当作普通同事，因为那代表著你认为不需要再跟我客气了，想到我们之间的距离终於往前跨了一大步，我高兴得好想马上跳起来大笑三声。

其实我感觉到你是疼我的，不然你不会因为我椅子靠垫太小常常掉下去，而拿你的狗狗靠垫跟我换那个小到对你而言跟本没什麽用处的靠垫。其实我感觉到你是宠我的，不然你不会因为我想听谁的ＣＤ而特别跑去买。其实我感觉到你是在意我的，不然你不会在觉得自己叫我做了什麽事或对我说了什麽话而让我有些不高兴时还在事後特别跑来向我解释，但…我可以对你抱著期待吗？

每天每天，我都在害怕自己愈陷愈深而一再提醒自己要和你保持距离，但每次每次我的决心都在看到你无邪笑容时一而再的被击溃，每天每天当我无意间做了什麽可能太超过普通朋友会做的事时，我都在害怕我的心意会被你看穿而厌恶我、逃离我。

过去因为会错意而自信满满的告白，却发现自己原来是自做多情而被拒绝，无话不谈的好友从此形同陌路，这样的经验我已经有太多了，这样的苦我也不想再嚐了。

你已经是有家室的人了，从你的言谈中也可以很清晰的感受到你对你家人的依恋，不管在你的心里我究竟是占了什麽位置，我的理智告诉我我不能害了你，但，若感情这玩意儿可由得人的理智来决定，它就不会这麽令人著迷，也不会有这麽多令人可歌可泣的爱情故事。於是我还是一天比一天陷得更深，感觉到自己一天比一天更爱你。

听到你跟永杰聊起自家儿子女儿最近搭上了流感列车的惨痛情形，我有些哀怨的转头走进了厕所。

叶永杰，比我还晚进这间公司几天，之前曾在别家票务中心做过，当初公司想要再增加一位票务时，是你介绍他进来的。永杰跟你一样已结婚，有一对很可爱的双胞胎女儿，或许是你们之前便已认识，也或许是你们之间的共通点比较多，在公司里面，你们俩人总是形影不离，而你有什麽事做什麽决定就算只是芝麻绿豆点大，你都会告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