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个男人系列一-二——御木宏美

京平自己也笑了起来。
「你们到底有没有认真想过？」悟挥出他的铁拳，被揍的京平跟瑞纪缩着肩。
「该怎么办？」
「下下星期四就要比稿了。」
「还有十天，有点赶。」
「京子说她会跟对方连络……」
「听京子的口气，她好象对这次活动的内情知道得很清楚？」
「『芦屋』目前担任专务的会长女儿是『CAMEIIA』的主顾客。」
四人中的情报通京平回答。
「了解。」
「京子有很多工商界的『朋友』。」
「『芦屋』啊……」京平若有所思地喃喃自语……
「怎么了？」
「没什么……」
在进脚边打盹的哈瑟突然抬头，门铃响起。
「有人来了。」
「来了。」进起身开门。
「咦？」
「嗨……！」
麻理奈从门后探出头，哈瑟发出高兴的声音跑过去。
「又是你……」
瑞纪将脸埋在手掌里，麻理奈对他做个鬼脸。她今天好象是直接从学校过来，穿著深绿色的外套跟方格百褶裙。
「今天来干嘛？」
「你这是什么态度？我不可以来玩吗？」
「你会妨碍我们工作。」
「我才不会打扰你们呢！」
「你会吸光我们的新鲜空气。」
「可恶！」
「理奈，瑞纪。」
进急忙插入劝阻。瑞纪跟麻理奈一起撇头。看着眼前的景象，剩下的二人跟进都无可奈何地叹气。
「怎么了，理奈。有什么事吗？」进换个话题询问麻理奈。
「没有啊。我没什么事……这个……」麻理奈拿出一个白色蛋糕盒。「前天陪我看电影跟喝茶的谢礼，奶油泡芙。」
闻到奶油泡芙的味道，哈瑟高兴地叫起来。
「真是……你不需要这么客气啊。」
「没关系啦，我去泡茶。」
将盒子交给进，麻理奈很自然地爬上通往顶楼房间的螺旋梯。
「谢礼啊，她也有可爱的一面。」京平笑着说。
「嗯。」进苦笑地打盒子，哈瑟循着甜味靠过来，盯着打开的箱子猛摇尾巴。
「放心，有你的份。」进弯腰让它看看里面，哈瑟高兴地发出低鸣，尾巴摇得更急。
没多久，麻理奈端着托盘下来。
「来，伊达跟京平是咖啡。」
「谢谢。」
「谢啦。」
「进呢？」
「啊，我咖啡就行了。」
「我要红茶。」
「我知道。」
将茶具放在桌上，奶油泡芙一个个放在小盘子里，并排在窗边的会客桌上。
「看来得暂时休息一下。」悟笑着将京子给的资料放回桌上。
「没错！」京平眨眨眼，四人露出苦笑，拿起杯子走到旁边的沙发。
哈瑟也跟着移动。
在柔和的秋阳照射下，开始窗边的午茶时间。
「小瑞，你不要抽烟啦。」
「啰嗦。」
「头发会有烟味。」
「不喜欢就别到这儿来。」
「讨厌……烟味很臭的！」
「不要吵架。抱歉，京。你可以跟她换位置吗？」
「没问题。」
「理奈，过来这里。」
「进。」
麻理奈拿着杯子走到进的身边，撒娇的声音引得京平跟悟一阵笑，二人像极一对兄妹。
「你们刚刚在看什么？」
「啊！」
悟站起来，将放在桌上的京子给的资料拿过来，交给麻理奈。
「『芦屋』？『芦屋』就是银座那家贵得要死的店？」
「你去过？」瑞纪一副高中生进不了那里的口气。
「因为里面有几个雅子惯用的专柜啊，『CAMEIIA』也有在里面设柜啊。」
「二楼吧，很小。」
「银座那里也有店面。」
「那里也是你们负责装潢的吗？」
「嗯……我们负责横滨本店还有青山跟银座的直营店。」
就跟进说得一样，『CAMEIIA』的内部装潢跟陈列设计都由他们负责。
「哦──那么『芦屋』也找你们装潢吗？」
「不……这次不是『CAMEIIA』。『芦屋』要在神户办圣诞节商品展示会，我们得去比稿，这就是资料。」
「圣诞商品？」麻理奈的眼睛里闪耀着光辉。
「好棒、好棒啊！那你们要去神户工作了？」
「还不知道。」进笑着说。「有好几家设计公司参加，要先比过稿后才会决定由谁负责。」
「哎呀……『THE JON BIZZER』一定没问题。」
「喔……看你说得这么肯定，你又知道啊？」瑞纪讥讽她。
「真没礼貌。」麻理奈翘起下巴。
「不过，你们去得了神户吗？」
「啊？」
「那里没水没电的。」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啊，地震都已经过了九个多月。那些早就修复了。」
「哼……」麻理奈赌气地鼓着腮塞帮子，抱着抱枕靠在沙发上，进跟悟都笑了出来。
「神户……」京平突然若有所思地念着。
「京？」
「啊……没什么。」看着进疑惑的表情，京平苦笑一下。
「烦死了！」瑞纪说。
「京子好意推荐给我们的好机会……」进充满感谢。
「对啊。」悟也点头。
「总之，先去看看是怎么回事，要不要接受到时候再说。」
「嗯。」瑞纪随便应和，京平则沉默地点头。
「决定了？」麻理奈问。
「嗯。」
四人一起点头。
「那么……那么……」麻理奈挺直靠在沙发上的背，很兴奋地将身体凑上前。「你们帮我买『肯尼可罗』的奶油捧。」
「啊？」
四人一起张大嘴巴。
「什么？肯尼……？」
「『肯尼可罗』的奶油棒！很好吃喔。」
「那是什么啊？」
「奶油泡芙的姊妹作。不过那个硬硬脆脆长长的。」
「你啊……」
「那真的很好吃啊！对不对，哈瑟。」
麻理奈摸着它的头。闻着奶油泡芙，贪吃的哈瑟高兴地叫出来。「看……哈瑟也想吃。」
看着眼前这位笑靥如花的少女，四人都抱头投降。
数日后，四个人搭乘新干线在新神户车站下车，然后转搭出租车。这是个晴朗的秋日下午。道路二旁的茂密树木也微微染上色彩。
「破坏并没有想象中严重。」
进靠着车窗看着街景自言自语地说。虽然还有几个较明显的空地，不过大部分的建筑物都很完整，不是想象中的瓦砾废墟。
「客人，你们是东京人？」
「看得出来？」坐在前座的悟询问。
「腔调不一样。」中年司机笑着说。
「东京来的客人都会说那种话，满嘴『没那么惨』、『没那么惨』，好象期待神户被破坏得惨一样。」
进听得脸红了起来。
「这附近是神户的门面。你们看，正面右手边可以看到二栋高楼吧，左边是神户巿政大楼。」
大家随司机的说明看过去，遥远的前方大楼上面还有二栋高楼耸立着。
「从这边再往右边过去就是『芦屋』的总公司，下面是百货公司。」
玻璃帷幕的芦屋大厦，在秋阳的照射下，散发出银色的光辉。
「就是那个啊……」京平探身往前。
「嗯……其实这附近那天也被震得乱七八糟。政府真的很有效率，很快就整顿好了。情况较惨的是西边的长田跟稍微东边一点的海滩。」
「长田那边有发生火灾吧？」进问。
「是啊。」
「现在怎么样？」
「现在那里重整的很漂亮，因为烧得精光，所以整顿得更快。」
四人互望。
「等你们工作结束后，我再带你们去。」
「带我们去酒店比较好。」
「瑞纪。」
进慌忙劝阻，但是司机已经哈哈大笑起来。「说得也是！做人就是要老实一点。」
进无法相信地看着瑞纪，瑞纪则是露出促狭的笑容。
「司机先生，你家呢？」悟问。
「我啊？托上天的福，我家没事。不过碗盘、微波炉跟电视机全都完蛋了。反正那些东西再买就有了。」
「太好了。」
「还好啦，我老婆的娘家就全毁了。那里是五栋旧屋的大杂院，就跟骨牌一样一个接着一个倒下，大家看得目瞪口呆，一排屋子就那么……」司机的双手瞬间离开驾驶盘，在脸前拉开到跟肩膀同宽，然后手掌往右边倾倒。「整排往右边倒下，一号的二楼向右边倒，直接压到二号的一楼。」
「啊！」
「你丈人跟丈母娘呢？」
「我家那二老住在二楼所以没事，住在一楼的人有三个人被压死，情况真的很惨。」
「……」
四人又彼此互看。
「该怎么说呢……对手可是大自然啊！这是不可抗拒的事情，伟大的学者教授总是强调说要将家具固定，房灾用品要准备齐全。但是一旦遇到『垂直震动』的地震，什么准备都没有用。房子都毁了，家具怎么固定？小兄弟，你们住东京也要小心点，不知道什么时候轮到那边大地震。」
「对啊。」悟叹气地回答，坐在后座的进早已脸色发白，京平轻轻握着他的手，进不由自主地回头看他。京平嘴角上扬，包围着他手指的手掌传达着要他安心的讯息，进感到一阵迷惑跟羞涩，不自觉垂下眼睑。内心还边担心瑞纪有没有发现，幸好瑞纪对司机的话没兴趣，看着窗边抽烟。
出租车顺着花街南下，在巿政大楼北边的花钟前面右转。
立刻映入眼帘的是威风气派的德国文艺复兴样式的洋馆，跟玻璃帷幕的超现代感大楼，那就是『芦屋』。『芦屋』的总公司就是那二栋建筑物。
神户跟横滨同为日本文明开发的发祥地。距今一百三十多年前，贝林率领船队来到日本，日本就此开始了戏剧性的变化。解除锁国政策、开放港口、允许外国人到日本经商传教……
开港后，各式各样的欧美文化进入日本。肉食、牛奶、面包、网球、西洋建筑、瓦斯灯、电报电话、西式公园……最早接受这些洗礼的城巿就是横滨跟神户。最接近港口的高台成为外国人的居留地，马车在石板路上往来。随着时间转移，往日的石板路已经铺上柏油，成为汽车专用道路。但是这二座城巿还是不失文明发祥地的地位，整个城巿散发出浓厚的当时色彩。过去跟现在混合的城巿──神户。
『芦屋』这栋总公司建筑物可以将神户的时代感表达得无懈可击。稳立在地面上的石造西式建筑跟朝天擎柱的超现代玻璃帷幕大厦，好象述说着神户伴随开港而不断发展的过往历史，跟开创光明未来的前景。
出租车在大楼前停住。
「下车小心。」
「谢谢。」
「你们若有那个意思，打电话给我。我会介绍好地方给你们。」
司机在背后拉高嗓音说，悟跟京平知道他口中说的『好地方』是指什么，只能浮出一抹苦笑。
目送快速远去的黄色出租车体。
「那老头真聒噪。」瑞纪撩起长发不爽地说。悟跟京平笑笑。
「典型的关西人。」
「嗯。危险、危险……要是迷迷糊糊听他的话，一定会带我们去那些不三不四的地方。」
「不三不四的地方是哪里？」不知道他们在谈什么的进天真地询问。
「没什么。」京平笑着环住进的肩，进的身体瞬间僵硬，京平也很敏感地感觉到……
「抱歉。」苦笑地抬起手臂。
「京……」
「好了，我们走吧。」
京平若无其事地对担心的进说，一个人率先走进建筑物。被留下的进不由得看着悟，这位从大学时代就认识，至今已有十年交情的好朋友冷静地微笑看他。
「伊达……」
大大的手抓了抓他的头发，要他放心。「走吧。」
「嗯……」
看着垂下眼睑的进，瑞纪发出冷笑。
推开雕饰精细的青铜大门，四人进入大楼里。石造的建筑物部分是百货公司部门。
内部跟外表一样，豪华得让人感受得到历史的洗礼，画出优美曲线的大理石楼梯、长毛地毯，与其说是百货公司，还不如说是外商沙龙。里面陈设的都是一流品牌的鞋子或是皮包。
『芦屋』的总公司跟银座的『和光』并列为高级百货公司，主要顾客都是关西的政经界人物。而分布在大阪、京都、东京的分店，水准则稍微降低，不过也都是经理级等高收入职业妇女。
进入大厦里面，跟充满历史风味的百货公司成强烈对比，内部装潢得相当现代感。
穿过大厅，四人搭上电梯。电梯四面都是镜子，平顺地往上激活，直接到达四人按下的目标楼层：二十四楼。
「哇啊！」
在门打开的瞬间，进发出小小的惊呼。
眼前看到的是跟展望台一样的大厅，从地板到天花板整面落地玻璃。
纯白的洋馆、茂密的行道树，碧蓝的濑户内海在眼前展开，还有闪耀着银色光辉的人工岛、节比鳞次的商业大楼、和岛相连的红色路桥……秋阳下波光粼粼的海的彼方，有个朦胧的岛影，那就是淡路岛吧。
将视线转到另一边，开始染上秋彩的六甲山林紧逼在眼前。虽然神户跟横滨同为港都，二者却有很大的差距。背靠六甲山的神户可以同时享受山和海的乐趣。
正面有个柜台。纯白的人工大理石柜台里，有三位穿著跟百货公司服务小姐同款式制服的女职员，悟上前表明来意。
「你们是『THE JON BIZZER』，请进。」
室内摆着二十几张六人桌，有不少类似营业员的男女正在交谈中。
「请进。」
四人被带到靠窗的桌子。
「负责人马上过来。你们请坐，稍等一下。」
「谢谢。」
女职员离开后，四人开始环顾四周的环境，这时候大家一起注意到一件事。
他们在二十四层的高楼上，从这里往下看去的神户街上，到处都有地方在施工。就在四人所在的窗边下面，被施工用的防护壁包围的工地中，一辆重型挖土机正在深深地挖掘地面。再仔细看，在大楼的密集空隙中，还是有些零散的空地。
「那是『大丸』。」
京平小声地说。三人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大约一百公尺外的大楼顶上，有个圆形右下缺一角的眼熟标志，而隔壁大楼已经成为废墟。
「好惨，乱七八糟的。」
四人陷入一片沉默。从新神户到这里的路上丝毫没有感受到地震灾害的严重性。就如司机所说，修复的只有外表，那场地震带给神户相当大的灾害。
这时候──
「京平……？」
一个女性的声音犹豫地喊着这名字，四人往声音出处望去，穿过并排的桌间，一位二十多岁的女性跟一位三十好几的男性并肩走过来。看到那位女性，京平突然脱口而……
「梓？」
女性整个表情开朗起来。「果然是京平。」
「你……」
「梓？田岛梓？」瑞纪口中念念有词，女性回头看他。
「不会吧！你是濑尾？你们就是『THE JON BIZZER』？」
进跟悟彼此对望。
「田岛，你朋友？」
一起过来的男性询问，女性转头看他。「大学同届的。」
男人露出会意的微笑。
「真不敢相信。」京平仰头讶异地说。
进茫然地看着这位叫做梓的女性。
她是位会让人留下深刻印象的美人，身穿走在流行前端的合身洋装，整齐的眉毛、蓝色系的妆看起来相当自然。染成褐色的头发盘在头上，耳畔留些鬓发，脚穿著粗跟高跟鞋。
「你们好，我是宣传课的织田桐。」
「啊……」
进有点犹豫，悟轻轻推他背。『THE JON BIZZER』的登记者是进，虽说这只是为了应付税务上的问题，但这四人中没有谁有领导意识。若就整体业务角度来看的话，真正的代表者应该是站在最前方的悟。但认识十年的好朋友知道进怯懦的个性，经常会在无意中帮助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