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显然铁疾风对敕扬城的感觉不是这样的,他只觉得冷,好像幼年时期畏寒的毛病又要犯上似的。
处于燎迹大陆之北的央啻国,气候严寒,使得央啻国多了一个名字叫“雪国”。而地处央啻中心的敕扬城,它的寒也不会减少几分的,已是暖春之时,却见漫天飞雪肆虐,地冷开寒,阴风乱刮,拂袖间落雪已满地。
铁疾风以为应该没有地方像翡雪山那样,一天到晚动不动就来一场雪,也不会像翡雪山那样,一年四季都冷冰冰的,至少他去过的上日国,四季分明,标准的春暖夏炎秋爽冬寒。可是,一路上从翡雪山进入央啻国的范围,不但气温不见回暖,反而越见的阴冷,尤其是从山路进入央啻国,变化更加明显,他觉得山上反而更加温暖点。
铁疾风看着恶劣的天气,忍不住想起摩苍无聊时在雪中哼唱的曲:
“这天晴不得一时半霎,寒凛冽走石飞沙,阴云暗淡闭日华。布四野,满长空、天涯。”
然后他很哀怨地望着天,低声吟唱:“脚又滑,手又麻,乱纷纷瑞雪舞梨花。情绪杂,囊乏。若老天爷全不可怜咱,冻钦钦怎行踏!”
铁疾风记得他当时被师傅的表演逗得直笑,只差没有在雪地里打滚了,而这种不给师傅面子的行为下场可想而知,他被师傅罚站在雪中,并且要把那段曲学会,还要当面表演给师傅他看,过关了才准他去吃饭。
所以,以后若师傅又发神经在雪中“伤怀悲歌”,铁疾风就会变成最忠诚的观众,最后还可能加入摩苍的表演,与摩苍一起发神经大唱类似“雪为什么这么大”的歌!
没想到敕扬城的雪不比翡雪山的小啊!
铁疾风搓搓手,裹紧身上的披风,低着头,不想引起任何人的注意,然后进了敕扬城。
他随便找了间客栈,在掌柜惊艳的目光中,要了间房休息,这才脱下披风,让一头银发倾泄在软柔的棉被上。因为银面具已经成为上日国新任武林盟主的标志之一,所以,铁疾风来央啻,才没有带面具,只是把银发藏了起来。自从被师傅赶走之后,染发的药也用完了,他已经半年多没有让银发变黑,平时都藏在黑大的披风之下,和人比试的时候才会露出,行事低调一点都不张扬。
这次来央啻,是为了把师傅找回来,铁疾风牢记摩苍说过的话,不能让人看到他的银发,也不要让人看到他的容貌,所以,只能把自己藏在披风之下。但是,他的脸,近看之下,仍能清楚显露出美丽,所以掌柜才会惊艳,但也知趣,没有开口探问。
铁疾风抓抓自己的头,一向可爱得嘴抿得死紧,眉头紧皱,他现在不应该想这些,他得先去打听玄王府的事才好,早点把师傅找到,他才能安心。
与师傅有太多共同的回忆,而那些回忆总会在铁疾风一个人的时候,不断地浮现在脑海中,一个个不同的摩苍充斥满铁疾风的回忆:临风吹箫的摩苍、逗弄雪猿的摩苍、敲他脑门戏弄他的摩苍、正经八百教授的摩苍、把他当雪人堆起来的摩苍、自夸风雅的摩苍、有洁癖被死田鼠吓到的摩苍、恶行恶状的摩苍、赶他下山的摩苍、无情冷淡的摩苍……
铁疾风苦笑,他却突然消失了,叫疾风怎么会习惯呢?即使有一年未见到师傅,但是因为知道师傅会一直在翡雪山,所以他才会安心地接受一个又一个高手的挑战。
不管之前他们两个因何出了隔阂,铁疾风只要找到摩苍,只要看到他没事,他才能放心,然后离开。
“叩叩——”门口传来敲门声打断铁疾风的思绪。
铁疾风反射性地把披风套上,低低地问:“谁啊?”在外人面前,铁疾风一直把自己的嗓门压得很低,使声音变得低沉,而不是少年清亮的嗓音。
“客官,我是送洗澡水过来的伙计。”
“进来吧!”
铁疾风开了门,看着伙计忙碌,突然问:“你知道玄王府吗?”
“呃?”伙计回头看了铁疾风一眼,发现黑色披风下,是一张白皙秀丽的脸,若不是因为声音,他还真怀疑眼前这个把自己包得严实的人是女扮男装的少女呢?伙计只注意到铁疾风的外貌,一时没有听清楚他的问题,“客官,你刚才说什么呢?”
“玄王府是不是在敕扬城?”
“玄王府啊,是啊,它可是摄政王的府邸,非常华丽辉煌,听说比皇宫还要豪华呢!”伙计啧啧称道。
“摄政王?”铁疾风不解。
“玄王府是以前二皇子受封时先皇赐与的府邸,后来玄王辅佐皇上登基有功,而且皇上年级小,就封玄王为摄政王辅政了。”伙计得意地说,“客官是从别的国家来的吧?偷偷地说,我们摄政王可比其他国家的皇帝还要能干哦!”
“嗯,刚来的。”铁疾风点点头,“因为听说央啻国有个玄王府,一时好奇,不知道这个摄政王是何名讳呢?”
“端木棣焕,不过,我得告诉你,可不能随便喊摄政王的名字哦。”
“知道,谢谢你!”铁疾风依然点头,心中也有个底了。
带走师傅的那个人是端木棣焕吗?
“对了,其实现在玄王府很不平静呢?没事最好乖乖当个老百姓,不要去惹玄王府,听说最近玄王府好像多了神秘的客人,戒备可森严,大家都在猜那个客人的身份呢?”伙计一边添着洗澡水一边唠叨,“而且听说最近摄政王一直春风满面,好像有什么喜事似的,我也很好奇那位客人,可是没有胆子跑到玄王府去看了究竟,要不是他们的护卫喝多给说漏嘴,大家都还不知道呢?”
“是吗?神秘的客人?”铁疾风的口气努力地持平,假装不在意地说。
“对啊,神秘得很。”
伙计耸耸肩,“反正大家只是好玩才猜测的,谁也不知道什么回事?也许根本就没有这个客人呢?好了,我还要干别的活去,你现在可以洗澡,有什么事尽管吩咐。”
“谢谢!”铁疾风点头道谢。
神秘的客人?
如果存在的话,那个人会不会是师傅呢?
他得好好地计划计划,亲自去一趟玄王府探个究竟。
假若,那个人不是师傅,他又该去哪里找人呢?
铁疾风烦躁地埋在澡桶之中,锤锤自己的脑门,如果他把师傅算卦的本领学到就好了,一下子就能算出师傅的位置。
师傅,你一定要好好地保护自己,可不能出事哦!
自从棣焕把摩苍带回玄王府以后,身为棣焕王妃的夜阑,就没有一夜好眠过。
身为摄政王的棣焕,只娶过一位妃子,外人以为他情有独钟,暗暗羡慕独得棣焕宠爱的夜阑。可是,本来生活在梦幻中的夜阑,终于因为摩苍的到来而惊醒,棣焕不是对她情有独钟,而是因为无论娶什么对棣焕都没有差别,他的心里只有摩苍一个,那个比她更加让人惊艳的摩苍,不但是个男子,竟然还是她的小叔,棣焕的亲弟弟。
当夜阑看到棣焕对摩苍的悉心照顾之后,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大,即使去烧香拜佛,也不能让她平静。因为棣焕对她的感情只是敷衍,不想让众人知道堂堂的摄政王居然偏好男色,甚至那个男子还是亲弟弟,所以才会娶妻掩人耳目罢了。
夜阑告诉自己应该努力地挽回棣焕,至少他们有五年的夫妻情份,不能就这么断了,所以,她偷偷地去看摩苍,想要知道摩苍的想法。谁知道刚走到摩苍房门前,就被突然出现的棣焕,冷眼逼了回来,只能祟祟不安地绞着衣袖,惊慌地看着在面带怒色的棣焕。
“夜阑,我说过,没有我的允许,不准任何人打扰摩苍的,你来做什么?”棣焕拉着夜阑回到他们的寝室,动作粗鲁,一点都不怜惜地把夜阑扔在床上,“告诉我,你打什么主意呢?”
哼!这个王妃的位置坐得太悠闲了吗?
“王爷,我——”夜阑缩在床角,恐慌不已。
她作为一个女人,只是想要夺回丈夫的心,才去刺探情敌的情况而已。
“摩苍对我说,比任何人都重要,身为王妃的你,更应该知道,得罪我的下场是什么?”棣焕的心情不是很好,在宫中,疏允似乎也在打摩苍的主意,而在自己的府里,也有一个王妃蠢蠢欲动。
“王爷,难道他对你来说,真有如此重要吗?”夜阑哀怨地看着棣焕。
“你只要乖乖地做你的王妃,其他的事情都不要插手,特别是摩苍的事。”
“王爷,摩苍是你弟弟啊,你怎么可以这样呢?”夜阑忍不住想要劝说,“如果,朝廷中人知道摩苍的事,对王爷的地位会有威胁的。”
“我说过,你只要乖乖地做你的王妃。”棣焕欺近夜阑,伸手扣住夜阑的下巴,脸色阴沉至极,“否则,我不介意休掉王妃的。”
夜阑惶恐地点头。
“这才乖。”棣焕满意地放开她,含笑离开。
夜阑垂下眼帘,然后躺倒在床,把自己整个埋在被窝里,低声哭泣。压抑的声音从被窝中传出,像是受惊之后的委屈和不安。她只能这样反应,因为她也怕棣焕,即使是她深爱的丈夫。
难道真要因为摩苍而失去棣焕吗?
夜阑的心隐隐作痛。
为何当初因为棣焕的求亲而欣喜若狂地答应亲事呢?为何又要让她发现棣焕的秘密呢?如果无知,也许她会快乐点。
如果她没有看过摩苍,也许打击不会这么大,夜阑也终于明白棣焕曾经对她说过的话“你的唇很漂亮”,因为她的唇很像摩苍,对棣焕来说,她只是摩苍的代替品而已。
也许没有一个妻子会像她这么悲哀吧?
听着门外的动静,细碎的脚步声,还有收紧的呼吸声和衣物的摩擦声,接着所有的声响慢慢地消失,同时恢复了寂静。摩苍隐约知道是棣焕和夜阑,料想是因为他的事,所以他没有开门,粉饰太平。
夜阑是棣焕的王妃,摩苍有时在府中散步,会见到夜阑就站在不远处,带着哀怨的眼神紧紧地盯着他,摩苍想她应该非常介意他的存在,可是碍于棣焕,她也不敢轻举妄动。如果他想离开玄王府,也许,可以借助夜阑之力,但是如何使仇视他的夜阑变成帮助他呢?
摩苍心想,他现在身体恢复情况良好,只是受损的心脉没有办法恢复到从前,因而,他的武功也只能施展两三成,无法强行突围离开玄王府。最重要的是,他的身边时时都有专人看守,要想摆脱他们的监视也不容易,除非能够用障眼法,来一个金蝉脱壳,无声无息地离开。
可他现在孤身一人,这个计划也不可行,没有外援也没有内助,要脱身不容易。
然而,若再拖下去,疾风来了就糟糕了,摩苍心中隐隐有所感应,好像疾风就是他的身边,近来,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让他不得不防备。
如何才能离开玄王府而不必惊动棣焕呢?
门突然被推开,只见一脸笑意的棣焕,带着温柔的表情看着摩苍,“这两天身体还好吗?”
棣焕脸上的笑很柔和,眼中还带有一抹怜惜的色彩,心情看起来很不错,但是眉角处隐藏的戾色仿佛宣示他不久前的忿气,一不小心踩到他的底线,他就会爆发。
摩苍起了身,却走到窗口,看着窗外,并不回答棣焕。
被棣焕带回敕扬城已经一个月了,但摩苍对棣焕仍然不曾开口说过一句话,用他的沉默来抗拒棣焕的软禁,无视棣焕对他的照顾。只是,摩苍一想起棣焕对他的意图,他就不可能正眼看向棣焕。
棣焕的笑容一僵,双眉之间骤然升起一股怒气,他大步走到摩苍面前,抓住摩苍的双肩:“摩苍,你到底想要怎样呢?”闹这么久的脾气也该够了吧?总不能一辈子都不给他好脸色看吧?
摩苍转头斜睨棣焕一眼,冷笑一声。
他想怎样?这个问题应该是他问棣焕才对,究竟他对他要偏执到何时呢?明知他们之间不可能,却一再强求,一再执着要得到他。棣焕他该知道,他摩苍说“不”的事,永远都不会妥协的!
“你以为你冷漠就可以让我心软放了你吗?你不要做梦了!”棣焕低吼,他开始厌倦摩苍对他的冷淡,他想要摩苍的反应,而不是永远这副模样,不言不语,却总是冷眼看他,眼中带着对他的鄙夷和不屑。
摩苍一用力,挣脱棣焕的钳制,依然冷笑,不做回应。
他怎会这样想呢?如果棣焕对他心软,就不可能一直强求他,也不可能用噬心蛊来控制他了,他骨子就只有狂妄,容不得别人的拒绝,也不能忍受有他得不到的东西。一向唯我独尊的人怎么学得会心软呢?怎会心软而放手呢?
所以摩苍很有自知之明,不奢望棣焕放手,只能靠自己的力量来逃脱他的令人窒息的偏执。
“摩苍,你不要逼我!”棣焕的眼神变得有点狂乱,疏允想打摩苍的主意,夜阑也是,他们仿佛都忘记了,摩苍是他一个人,他决不会允许别人来沾惹摩苍!
十几年了,为了得到摩苍,他耗费了太多的心力,好不容易把摩苍留在了身边,却只能看不能碰,对棣焕来说不啻于一个折磨。他对摩苍的渴望,已经远远超过了最初单纯只要摩苍在身边的那种满足感,他更加渴望摩苍的回应和心与心的交流,然而,摩苍却一再拒绝,连假装屈服都不肯!
摩苍叹了一口气,到底是谁在逼谁呢?
棣焕明明知道他不可能爱上他,为什么要强留他呢?
棣焕的爱太过于狂热和专制,这是摩苍无法接受的,他所要的也不是这样的,他要的是他能够掌握住的感情,而不是这般被动地受制于人,让他感觉到的不是深情,而是致命得让人想要逃脱的疯狂。
棣焕倏地伸手抱住摩苍,把头埋在摩苍的颈项处,声音低沉而且阴郁,仿佛想要把摩苍拆腹入肚,“摩苍,为什么不肯接受我呢?”
贴着棣焕发热的胸膛,摩苍却觉得满身不舒服,仿佛有一团火焰,想要把他焚化,心口很难受,他挣扎着要推开棣焕。然而棣焕的双臂紧紧地抱牢,不让摩苍挣脱半分,反而因为摩苍的反抗,让棣焕的火气越演越烈,也让他对摩苍的忍耐达到了极限。
“我决定不能再对你君子,我若一直纵容你这样下去,那么总有一天你会再度离开我的,我要把你变成我的人!”棣焕的唇覆在摩苍的唇上,肆情地吮咬,舌撬开摩苍的牙关,肆意放纵地要点燃摩苍的热情。
摩苍被棣焕突然脱轨的举动吓愣住,直到唇上传来阵阵痛感,口腔内被翻腾得难受,他才反应过来。摩苍用力一咬,尝到了腥甜的味道,侵入他口中的舌退了出去,他牙关紧闭,双唇抿紧,两手推开棣焕,怒瞪着棣焕,心中的怒火冒了起来,全身开始颤抖,因为生气。
该死的!
他竟然敢侵犯他!
棣焕伸手擦了擦唇上的血迹,舌头被摩苍给咬破了,不过,摩苍的味道比他想象中的好,所以棣焕也不在意破舌之痛,反而因为摩苍的倔强,催升了棣焕的渴望,他对摩苍的征服欲开始热烈地燃烧起来。棣焕的双瞳瞬间变得比子夜还要黑,再黝黑的深处欲火隐隐闪烁,他对摩苍更加志在必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