疾风如雪 上————律风

“我不想要这个孩子了。”女人痛苦地捂住自己的脸，眼泪从指缝中流出，声音有点低哑干涸，“我受够了，我再也受不了他了，你帮我把他带走吧，扔得远远地，不要让我再看到他！”
 
“夫人，你不要这样，小少爷很乖的。”贴身的嬷嬷着急地劝说，“而且，他才七岁，那么小，你怎么舍得扔掉他呢？”
 
“他哪里乖了？他是怪好不好？怎么会有男孩子长得像他那般美而且妖呢？更别说他的银发了，是大家从来就没有见过的，他一定是个妖怪！你带走他，不然我会崩溃的！”女人有点歇斯底里地喊着，那个名为她儿子的人，一定是要向她索命来的。

 
“夫人，你冷静点，如果老爷知道小少爷不见会生气的。”嬷嬷仍然苦口婆心想要劝她打消注意，虽然她知道夫人一向不喜欢小少爷，但也没有想过她要扔掉他！
 
“如果不是因为他，夫君不会六年都不来看我的，他是个怪物，是个祸害，我现在的凄惨都是他害的！”女人大叫，要不是那个孩子，她也不会被当不祥之人拘禁在这个小屋子之中，也不会失去丈夫的宠爱，也不用忍受别人异样的眼神。

 
她受够了，再看到那个孩子，她会疯掉的！
 
“夫人，求求你不要这样。”
 
“娘，嬷嬷——”门口突然响起小男孩怯怯的唤声，异常漂亮的银发随风轻轻飞扬，时而遮住他的小脸，遮住他惶恐不安的表情。
 
“小少爷，你怎么来了？”嬷嬷一惊，却听见女人的尖叫声。
 
“走，快带他走！”
 
“娘，不要赶我走。”小男孩惊恐地摇头，眼睛瞪得死大，全身因为害怕被遗弃而颤抖。
 
“你给我走，我不要看到你！”女人揪起小男孩的衣领往门外拉。
 
“夫人，不要这样，小少爷被你吓到了。”嬷嬷惊喊，跑着跟出去。
 
“娘，不要，不要，我以后会乖乖的，娘，不要——”小男孩哭喊着，可是小小的身躯被自己的母亲一直往门外扯。
 
女人对他的哭声充耳不闻，使劲地把他扯到大门口，然后推着他出去，插上门。
 
“娘，你开门，娘！”
 
门外的男孩用力地拍着门板。
 
“夫人，你开门哪，你不要这样对小少爷。”嬷嬷哀求。
 
“不准你把他带回来，我不要看到他！”女人狠心地说，对于门外的声音置之不理。
 
“娘——”
 
“娘，求求你，开门啊——”
 
“夫人，现在外面下着大雪，小少爷会冻坏的！”
 
“他死了最好！”
 
“夫人，求你，让我去看看小少爷，求你开开门哪！”
 
“我死也不开！”
 
“娘——”
 
“夫人，求求你，求你了，夫人——”
 
门外，小男孩的声音渐渐变弱了，门内，嬷嬷还在哀求着女人开门，而女人要身体压住门，执意要把自己的孩子赶出门不让他回来。
 
天下飘起的大雪开始像羽毛一样，漫天飞舞，慢慢地盖住了门口上流干泪累了睡着的男孩子，他做着一个梦，当他醒来的时候，娘已经打开了门，把他抱到暖暖的被窝中，而他也不会觉得冷了。
 
他最后的知觉是他全身都僵硬了，而娘还没有开门，好冷好冷……
 
当他醒来的时候，有一个长得像神仙那样飘逸的美少年笑眯眯地看着他，然后温和地拍着他的脑袋说：“乖徒儿，你已经睡了多久，为师已经照顾你一天一夜，再不醒来的话，我真会对你不客气的。”

 
“你是谁啊？”小男孩很疑惑，脑袋却一片空白。
 
谁知道，美少年脸一青，眉角跳了两下，接着扬起手，一点都不客气地赏了他一个爆栗子，“死小子，不是说了吗？为师就是你师傅的意思，懂了吗？”
 
小男孩没有反应。
 
美少年这才意识到，他没有控制好力道，把他刚刚醒来的徒儿打昏，又睡死过去了。
 
俊美的脸上冷汗直冒，看着自己刚才的手，嘴角抽搐两下，这个小子太弱了，他以后得用力照顾他才好。
 
有一个问题困扰铁疾风很多年，真的是很多年。
 
自从他有记忆以来，他不止一次问师傅他到底几岁，而师傅的反应永远有三种，每种都会让铁疾风跳脚，然后暗暗对师傅咬牙切齿，却不敢对他怎样？因为他根本就不是师傅的对手，每次都是被他修理得瑞气千条，金光闪闪！

 
师傅的三种反应，第一种是自我陶醉型。
 
“疾风啊，为什么你每次都要问为师这个问题呢？你明知道为师记性不好，为什么总要为难我呢？你看看我们两个，不就应该知道吗？同样长得英俊潇洒，面粉齿白，人见人爱，肯定不会超过二十的。疾风啊，你应该知道年龄是一个男人的秘密，绝对不能问的，知道吗？何况像为师这样的美男子，更加不能问知道吗？这样会让为师觉得对不起天下的男人，因为为师的美貌会让天下人自惭形秽的……”

 
铁疾风不理会师傅自恋的说辞，打断他的话。
 
“可是，师傅，你去年不说过你已经是年过二十又三的顶天立地的成熟男子，这会儿怎么又变小了呢？”铁疾风很不解，好看的眼睛充满了怀疑。
 
这个时候，外表斯文飘逸的摩苍，就会眯起眼睛，“嘿嘿”地笑两声，右手习惯成自然地扬起，像拍苍蝇一样，把铁疾风拍倒在地。
 
“我说不超过二十就是不超过二十，敢质疑为师的话，我治你个大不敬之罪！”
 
铁疾风愤愤地从雪地里站出来，长长的银发垂在双颊上，和他脸上的雪粘在一起，他伸手擦擦脸，把头发甩在脑后。
 
“师傅，我不是苍蝇好不好？不要每次都来这一招！”
 
“哼，难道要我像打蟑螂一样脱下鞋砸你吗？”摩苍笑问，“不过，为师一向风雅，不会做这种不风雅的事来的，你放心好了。”
 
“XX的！”铁疾风暗暗咒骂两声，看到摩苍伸过来的狼手，赶紧闭紧了嘴，不然只怕自己又要被他抓起来练身的。
 
第二种反应是感伤安慰型。
 
“疾风啊，我可怜的徒儿，想当年师傅捡回你的时候，你才巴掌大的脸，这么多年一晃过去了，你已经长这么大了，叫师傅怎么不感慨呢？不过，疾风，你不要伤心哦，你长得这么漂亮，又这么可爱，一定不是被人遗弃，而是不小心和家人走失了，我可怜的徒儿啊！你一定要坚强的活下去，不能自暴自弃哦！”

 
铁疾风整个人被摩苍搂在怀里，脸被挤得有点变形，他努力地推开摩苍，正经地问：“师傅，那我到底现在多大了呢？”
 
摩苍脸一青，竟然一点都没有把他的话听在耳朵里，亏他为他感到可怜，一点都不给师傅面子。
 
哼，摩苍一手揪起铁疾风的耳朵，不爽道：“死徒弟，我又不是你爹娘，我怎么知道你的年龄！”
 
看到师傅美美的脸变得那么臭，铁疾风也知道自己打断了摩苍一心想要当“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的表演，所以，也不敢扯回在摩苍手中的耳朵，免得他变本加厉蹂躏他。
 
“师傅，那你好歹知道我大概的年龄吧？”
 
“三十吧？”摩苍没有诚意地说，放开铁疾风的耳朵，转眼变成清冷的仙人模样，若有所思地看着铁疾风，可能他也想不清楚铁疾风多大年龄吧？
 
“骗人！”铁疾风跳起来大叫，“我明明比师傅小，应该是十三岁才对！”
 
“那你的意思，师傅我有三十了？”摩苍的双眼冒着可疑的火焰。
 
铁疾风知趣地退后两步，“当然不是了，我怎么敢这样想呢？”
 
年龄是师傅的禁忌。
 
“这才是乖徒儿嘛！”
 
“那，师傅，我是不是十三岁啊？”
 
“我怎么知道？”摩苍耸耸肩，事不关己地说。
 
铁疾风垂下头，他和师傅在一起生活也有十年了吧？一般说小孩子的记忆应该是三岁以后才有，那么他也应该有十三岁了吧？
 
可是，师傅，什么都不肯告诉他！
 
“疾风啊，你就和师傅一样，天天当自己是二十岁的美男子，不就得了，干嘛天天问为师年龄啊？”
 
“我哪有二十？”这个铁疾风可不承认。
 
“我说几岁就几岁，有意见？”摩苍眉头一挑，手作势抬起，随时准备教训不乖的徒弟。
 
哪敢啊？
 
铁疾风只能继续找机会，看哪天师傅大发慈悲，不再耍他，直接告诉他。
 
第三种可能是再三思量型。
 
“疾风，你这个问题很难办，为师我要好好地想想。”摩苍摸着下巴想象中的胡子，故作深沉。
 
铁疾风一脸黑线，“师傅，真有那么难办吗？”
 
只不过想知道自己的真实年龄而已。
 
“对，你又不像树木那样，可以砍下来看树的年轮，所以，我要好好地想怎样来证明你的年龄比较好。难道要把你的脑袋砍下来，看看脖子里有没有一轮一轮的圈圈吗？这个方法好像可以试试看。”摩苍说完，就进屋拿出斧头。

 
而铁疾风吓得撒腿就跑，因为师傅真的可能把他的脑袋砍下来的。
 
“疾风，你跑什么啊？不是想知道年龄吗？过来，我告诉你！”摩苍举起斧头，露出洁白的牙齿，牙齿上闪烁着邪恶的光芒。
 
“不用了，我暂时不想知道了。”
 
铁疾风哀怨地看着摩苍，叹气，为什么他的师傅不能正常一点呢？
 
年龄的问题成了一个悬案，铁疾风只能趁摩苍高兴的时候偷偷地问，但是，每次的反应都不外乎那三种。渐渐地，铁疾风也不再问，可能也意识到对摩苍来说，不管是他自己的年龄，还是他的年龄，都是禁忌，不能问。

 
师傅和他到底是什么关系呢？
 
铁疾风拿着树枝一边练习着师傅教的剑法，一边想。
 
顺便抱怨一下，师傅太小气，自己有把漂亮的剑，却舍不得给他一把剑，每次他只能拿树枝当剑使。
 
整座翡雪山只有他和师傅两个人，还有算是师傅领养的雪猿和灵狐，铁疾风不曾见过别的人，好奇外面的世界，却又不想离开翡雪山。
 
师傅教他练舞习字，从小调养他的身体，炼制各种丹丸给他补身，虽然师傅很爱欺负。
 
唉，为什么师傅都不让知道外面的事或者他们没来翡雪山之前的事呢？
 
“哎呦！”
 
铁疾风大叫一声，是谁偷袭他！愤怒地转过身，却发现摩苍手持着一根木棍，可以肯定的是，一会儿，他的脑袋会肿起一个大包的。
 
“师傅，你怎么老是偷袭我呢？很痛的，我的脑袋被你敲平的！”
 
“练功就给我专心一点。”摩苍的木棍在说话间却像游龙一样灵活，飞向铁疾风，铁疾风险险地避开一棍，而摩苍一下手就毫不客气，攻击铁疾风的各处死穴。
 
铁疾风一边应付一边叫道：“师傅，你老是欺负我，我要离山出走再也不回来。”
 
哪有师傅天天欺负徒弟的？
 
摩苍闻言，一愣，停住了攻击，“你想离开翡雪山。”
 
倒是没有想过有一天铁疾风会想着离开。
 
摩苍绝不会承认他当初愿意把铁疾风捡回来是因为他的美貌！
 
因为普天之下最美的男子当然是他摩苍了，怎么可能有人比他还漂亮呢？
 
想他当年纪小小，大概十二岁吧，就被称为是天下第一的美少年，从此，无论是男女还是老少，哪个人不想靠近他，趁机摸两把他的脸蛋啊！
 
但是，千万不要把他当成草包美少年哦，他不但是个美男，还是个天才呢！
 
文韬武略、五行八卦、医技巫术等等，在他十四岁那年已经名扬天下，而他当时也离开金碧辉煌的家，浪走天涯，四处寻找乐子，不知道有多么地逍遥自在，快乐堪比神仙。
 
但是，话说，有这么一天，当一个如雪白衣的美少年，因为好奇人家门口的一堆雪，好心地想要当一回扫雪的好人，伸脚去拨雪，脚痒得想蹭两下。
 
谁知道，拨开雪堆，却让他发现了一个满脸红中带紫的青色的漂亮的脸蛋，还有一头闪闪发光的银色头发。
 
漂亮的脸蛋！
 
摩苍发现自己居然在别人身上用这个形容词，大受打击，差点支撑不住倒地。
 
不过看到渐渐青白的脸，摩苍安慰自己，没关系，这张漂亮的脸很快就要死掉了，所以没有人和他争天下第一美男子的桂冠的。
 
他还是最美的！
 
摩苍庆幸地拍着自己的胸口，低头发现那个小人儿的手无意识却紧紧地揪住他的衣角，口中低低地唤着“娘”！
 
摩苍这才反应过来，为刚才自己的想法感到一点点地不耻，良心受到那么一点点地自我谴责，小美人还在危难中，他怎么可以那么自私地想着他死呢？
 
回过神来，为医的慈悲心也勾了出来，赶紧给他把脉，发现这个小孩子是冻坏了，全身才硬得像冰，忙脱下衣服裹住他，把他抱在怀里捂热。
 
他看看四周，这个小男孩不知道是哪家的？
 
他身上穿的衣服料子看起来很不错，应该是大户人家的孩子吧？
 
可是，这么大的雪，又有哪家的大人会把自己的孩子放在人家的后门口呢？
 
还是他自己走丢的？
 
他低头看着他渐渐温暖起来的脸，发现比刚才更加漂亮，红扑扑地很可爱，让他忍不住要手去戳戳他的小脸，软软的，嗯，感觉很不错哦！
 
难怪，人家都喜欢摸他的脸，摩苍恍然大悟，原来这种感觉很好。
 
摩苍再看看四周，发现，一个人都没有。
 
再看看小男孩粉扑扑的脸蛋。
 
他吞了吞口水，因为他发现他很想咬一口他的脸蛋。
 
既然没有人要，那他干脆捡回家，自己养，说不定还有个不错的玩具呢？
 
而且，以后他长大了，看在自己养育他的份上，就不会来和他谁是争天下第一美男子。
 
嘿嘿……
 
下定了主意，摩苍就把小男孩抱走了，等到小男孩醒来以后，却发现他一点记忆都没有了。
 
摩苍认真地检查来一遍，他并没有受伤，只是冻坏了身子，难道连脑子也冻坏了？
 
还是，他潜意识里让自己遗忘呢？
 
摩苍没有再追究，而是带着他重新命名为“铁疾风”的男孩子，来到翡雪山，开始他们两个人的隐居生活。
 
因为摩苍发现一个人闯荡江湖，还不如玩铁疾风来得有趣。
 
而且，单是为了治好铁疾风被冻坏留下的后遗症，就够摩苍忙一阵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