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让迳自要走进室内的冬回停下脚步,挑眉冷语:「殿下没有资格不接见您?这话听起来,似乎有些以下犯上啊?」
不如一般侍女畏畏缩缩,冬回冷视缨娜,眼中冒火,哼,她正想好好教训这蛮女呢!
「放肆!你一个小小侍女,胡说八道些甚麽!」
缨娜恼羞成怒,抽出剑朝冬回猛一劈,云尘考虑著是否出手,但冬回接下来的举动,却让他愣了──根本用不著出手帮
忙。
冬回气定神閒,轻易避开,看笑话似的以手指夹住剑尖,手腕一转,长剑被扭得弯曲,成了废铁。
缨娜气极,丢下扭曲的长剑,旋身自侍女腰际抽出另一把,剑鞘与剑锋磨出清脆声响。
但长剑未拿稳,缨娜脖子上却多了一把,冰冷触感自脉搏传至心底,她差点尖叫出声,再也不敢妄动。
「你没资格对殿下无礼,也没资格杀我。」
连敬语都免了,对方可是王族啊......云尘认真考虑日後逃亡,但若要和这变态一起逃亡,他还宁可去死。
缨娜傻在原地无法言语,牙间颤抖,此生,还未有人敢如此对她;此生,她未曾体验站在生死边缘之感。
回过神,长剑已收回鞘,冰冷馀韵留在颈边,缨娜心有馀悸。
「你是、是何人!等著瞧,本宫定不会放过你──」冬回捂著耳转身,不理会缨娜的崩溃。
「啧,要属下亲自送您吗?」
冬回那冰冷的神情,环环相扣,串串相连,云尘想通了某些事......
对王族无礼、以及那身精湛的武技,无论如何冬回都不可能是单纯的侍女。
云尘可没漏听那句自称的「属下」。
花落·飘零之苍穹篇(十三)
日子如过隙白驹,转眼间,又过了大半个月。
在药物治疗下,云尘好了大半,甚至能施展昔日精湛武技,只差中气不足,身子还待多多调养。
见云尘日日若有所思,陷入死胡同的样子,冬回让他出去走走,但也只是局限於王储寝宫附近,让其他人知道王储寝宫
内藏著神族御司,可不是闹著玩的。
阴云不多,微风轻拍云尘脸颊,邀他外出走走,才刚踏出万紫千红的庭院,却被急急赶回来的冬回挡了个正著。
「王宫内有不寻常的骚动,今日就别外出了,这些书你拿去解闷吧。」擦去额上细汗,放下手中成堆的书籍,冬回替自
己倒了杯凉水。
难怪今早吵杂声特别多,不复以往清閒宁静。
比起外出,云尘对那些书倒比较有兴趣,别於神族在大王管理下的死板,魔族的书籍有趣生动,在神族堪称不能记载的
事物,魔族根本没有甚麽顾忌。
「殿下晚点就会回来,我有事要办,你待在这里等他。记著,千万不要外出。」冬回像个对孩子不放心又即将外出的母
亲,再三叮咛。
「嗯。」
稍晚,冬回依然踏著急躁紊乱的步伐,一进门劈头就问:「殿下呢?」
「房里。」
稍早,冬回前脚刚走苍穹便回来了。
云尘一如往常连招呼都没打的漠视,但平常总会和他扯上两句的苍穹却反常连理都不理云尘。云尘也没多想,只当他是
心情不佳。
冬回找苍穹应有甚麽要紧事须商量,毕竟身为王储,国家大事自然少不了他,自己或许该回避。抱走几本正看得起劲的
书,云尘转身就要进房。
「等等,你也一起来。」
云尘疑惑地停住脚步,冬回丢给他的眼神带著挑衅,令他不禁跟上前。
「殿下,冬回有事禀报。」云尘随冬回在门外等候回应,仍是莫名奇妙。
门内无任何回声,但确实感觉到苍穹的气息,猜想是没听见,冬回提高音量又唤了声:「殿下,我能进去吗?」
云尘与冬回对看了一眼,双双察觉不对劲。
「殿下,您再不应声,冬回就直接进去了。」良久仍没有半点回音,冬回也管不了甚麽礼节了,急急踹开门。
出其安宁,苍穹好端端地躺在床上,冬回却轻蹙眉头,感到不对劲。
「殿下?」
果然,一看到床上的人儿就明白了,双颊泛红,雪白发丝散乱在枕上,呼息紊乱不平,神情透露著痛苦,嘴角不时逸出
低吟。
冬回拨开苍穹额际的发丝,手心轻贴,一阵燥热烫得她快著火,冬回既心疼又愤怒。气恼地踹了云尘一脚,「你这蠢蛋
!殿下发烧了,你竟一点也没察觉?!」
云尘无奈受了不轻不重的一脚,苍穹一回来便进自己的房,云尘哪有机会见著他?但他今日著实不对劲。
「殿下、殿下?醒醒啊!」若意识不清醒,可就糟了,冬回慌乱地摇晃苍穹,盼能唤醒他。
「唔......」摇了一阵子,陷入昏迷的苍穹才有反应,眼睛刚睁开一条缝,随即露出痛苦神情,咬牙艰难地挤出句话:
「毒......我、中毒......」
听到中毒,冬回反而松了一口气,到药柜拿了颗万用解毒丹给苍穹服下。反正有这东西在,几乎没有甚麽毒是不能解的
。
「我不在的时候您到底吃了些甚麽?怎麽突然中毒?」而且这毒不简单,竟能让骨子充满草药的殿下如此不适。
冬回为苍穹倒了杯凉茶,凉茶下肚後才舒服些。
「不知道,我是刚才、昏迷才感觉到的。」身体如火在烧难受,苍穹说话还有些断断续续。
「您是吃我交待的那位御厨的食物吗?」
苍穹摇首,「他回乡、探病去了,食物是跟他表兄、要的。」
「表兄?褐色眼睛的那个?」冬回语急,苍穹回想了下,点头。
「该死!他是缨娜家的走狗,那蛮女不要命了!竟敢对您下毒?!」
「不是他......我吃了後、给云尘,他也吃了,没事。」苍穹把手上茶杯递给云尘,云尘听到他的话愣了愣,许久才斟
茶递回去。
「你又替他验毒了?我不是要您别再做这种危险的事?明明就有验毒的器具啊。」
「有些、验不出来。」
冬回转头瞪向不知好歹、像个没事人站在後头的云尘,「话说回来,你为甚麽没事?」冬回眯起眼,怀疑地打量云尘。
「我不知道。」云尘很让人怀疑的别开眼。
冬回愤然吼道:「你不知道?!」如果真是这杀千刀的神族串通缨娜想毒死殿下,那她真的会狠狠杀他千刀......
苍穹轻拉冬回衣角,替云尘解释道:「说不定,这种毒对他、无效。」苍穹也知道这种可能微乎其微,虽然嘴上说相信
云尘,却还是疑惑地盯著他看。
云尘再也无法忍受这种被误解成犯人的难受,於是自暴自弃的坦承,「我不想吃,就倒掉了。」又不是甚麽滔天大罪,
况且毒也与他无关,但云尘就是不敢直视苍穹。
刚才还喘不过气的病患,马上复活似的从床上跳起。
「你这爱闹别扭的浑蛋!我为了你跑到路途遥远的厨房要食物,进你的口前先试过毒,你嫌冷了我还有耐性的哄你吃,
你竟然倒掉?!」前一刻连句话都说不好,现在骂起云尘来倒挺顺的「殿、殿下,您您您冷静点......」没想到苍穹会
失控,冬回手足无措。
「你绝对会给雷劈个淅沥哗啦焦烂!焦烂後我就把你喀得连骨头都不剩,永远与美食绝缘!」前一刻还在替云尘辩解,
现在却骂得比冬回还狠。
「啊?」苍穹贵族仪态完全消失无踪,云尘完全看傻了眼,只差下巴没落到地板。
「呜啊啊......殿下殿下,我错了......呜呜,以後我会煮给你吃,再也不出远门了......」冬回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
泪,扑进苍穹怀中放声大哭。
苍穹眼神迷蒙涣散,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甚麽,脸色死白更胜服解毒药前,甚至嘴唇开始发紫。
冬回埋首苍穹怀中没有发觉,云尘率先感到不对劲,「你怎麽了?」
苍穹歛下瞳目低喃:「都是你、察觉不出......心意......」话音不清、语意不明,云尘只当是苍穹犯傻所言。
「喂!你家殿下不对劲。」云尘一把从後颈拉起还在痛哭的冬回。
冬回这才发觉苍穹异状,神色一凛,试探地抓著苍穹双肩摇晃。
如梦初醒的苍穹晃了晃脑袋,神色僵硬,「毒没解开,不宜久延......危险。」
冬回手背贴上苍穹额际,温度不降反升,「解毒丹没效......」冬回顿时慌了手脚,「殿下,您知道此毒怎麽解吗?只
要是您说得出的药材,冬回马上为您备齐!」
「......我没涉及过。」苍穹咬著泛紫的唇瓣,像在忍耐著极大痛苦。
「我、我去请公主!」冬回见他这副模样都快哭出来了。
苍穹以虚软的手臂攀住冬回,「别让王姑、知道,我、我会想办法......」
「危在旦夕,没有时间让您试药了。」
苍穹不语,眉头皱得几乎纠结在一起,分不清是因毒发,还是因苦恼。
「殿下,我带您去『净寰之地』。」
「净寰之地......冬回,我没有办法去。」
受到情绪波动影响,毒素更加摧残苍穹,炙热的温度,就要将他燃烧殆尽,他忍不住痛苦,呻吟了声:「呜......」
「殿下!您撑著点,我立刻去准备。」不顾反对,冬回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冲出房。
花落·飘零之苍穹篇(十四)
冬回一离开,苍穹便不再忍著疼,强压的难受瞬间爆发,「唔啊......」苍穹猛地揪著自己的白发,像要扯断似的疯狂
,云尘赶紧箝制他的双手,阻止他的自虐行为。
或许是云尘较低的体温让苍穹稍微纾解炙热,恢复了一丁点理智,纤长手指颤抖地指向凉茶。
云尘想顺苍穹所求取来,苍穹却攀在他身上不肯放开,他只好卖弄技巧迅速抽掉桌布,抓准时机,茶壶倾倒的霎那勾著
把手。
望著满地茶杯碎片,云尘苦笑,没办法,他另一只手让苍穹抓去了啊......
苍穹趁云尘失神,一把抢过茶壶,一个劲儿的往自己身上倒,「好热......哈啊......」
苍穹身上只穿件白色单衣,整壶茶就这麽让他全身湿透,绝世豔颜泛起潮红,微启的唇不断喘息,两颗若隐若现的挺立
果实在云尘身上磨蹭,蹭得云尘一阵血脉贲张,像被传染似的热气直冲脑门。
「怎麽搞成这样!」踏著迅疾脚步赶来的冬回一碰触苍穹烫人的身体,立刻对云尘道:「这样不行,快敲晕他!」在这
麽下去绝对会烧坏脑子。
冬回在苍穹外衣中翻找,朝云尘的方向将二石随手一丢,「把这带在身上。」
像在丢垃圾一般,云尘捏了把冷汗,要是他没接著,落地了可怎麽办啊......
打开手掌,方才冬回丢给他的,似乎是同种物品,但细瞧,两种湛蓝石玉感觉迥然不同。
「你负责带殿下,我引路。」没时间解释,冬回丢给云尘两人的外衣。
云尘也管不著心底的反对声了,现下,映照在曈目里的,是苍穹痛苦的神情,最要紧的,是让他解了这要命的毒。
就像苍穹不顾暗翼反对,不惧暗翼惩处,仍要替他医治,仍要助他回神域一般。
因为,他根本,见不得苍穹痛苦。
「基於立场,能到敌族重要之地,除了稍感不适外,对你没甚麽不好的,不是吗?」一句带刺的话语突然从前方传来。
云尘默不作声,环抱著苍穹的双手顿了顿。
有那麽一瞬间,云尘心头被猛刺了下,想起了自己的身分,自己应该做的事。
走了一段不短的路,毒物在苍穹体内,如烈火无情燃烧,烧得他无力逃窜,全身不停颤抖,呼吸艰难。
毒物正开始肆虐,昏睡中的苍穹疼到身躯扭动抽蓄,想甩掉这股折腾人的痛苦,差点掉出云尘怀中。
「唔......噗!」骤然一阵急喘,苍穹呕了口黑血。
时而痛苦、时而让他喘息,浮浮沉沉,宛若漂流在海上的浮木,身旁,唯一能让依靠的、能汲取温度的──只有云尘。
下意识双手紧纠著云尘,想从他身上得到解救,种种无力、种种痛苦,他再也忍不住崩溃,「父王,好疼、好疼
啊......救我......」如孩童般放声大哭,眼泪全抹在云尘身上。
冬回听的好不心疼,不敢转头,就怕自己忍不住跟著掉眼泪。
云尘紧紧拥著怀中遭到毒物肆虐,颤抖筋癴的苍穹。
在他绝望潦倒之际,苍穹给予他希望;在他痛苦孤寂之际,苍穹给予他喣光──就算遭到背叛、欺瞒,这份感情,无论
是感谢、情愫都好,一直存於心底某一处,不曾因外界任何事物改变。
而今,云尘清楚感受到这样的情感。
现下拥著苍穹,双手让他紧攫著,哪怕只有一点点作用,也想减轻他的痛苦。
冬回极为不忍,红著眼眶,转过身对苍穹再施昏迷咒,「快走!别停下脚步。」
昏迷中的苍穹不停痉挛,冬回云尘加快脚步,就怕耽搁著一时半刻,让苍穹多痛苦一分一毫。
冬回叹了口气,提起苍穹无力的手腕,望著尽失血色的他,「殿下,失礼了。」
朝潺潺流动的脉管划下,血液腕蜿蜒流下,冬回连忙执起血石贴上,血石彷佛有灵性般,自沾上苍穹的血液那刻起便无
法停止吸噬。
半晌,冬回专注地拔起颜色异常深浓的血石,动作一气呵成,起始时间控制恰当。
又过了一段,终於到达目的地,此刻他们身处净寰之地外。
魔族重要之地,没有想像中气势宏伟,没有想像中装饰华丽,唯有一道暗色大门,上头刻满结界咒文,就算是云尘也无
法轻易打开。
冬回步向严峻谨慎的侍卫,侍卫立即警然将手搭在剑柄上,以备万一。
其中一名较年轻的侍卫喝道:「这里是禁地,閒杂人等不得靠近!」
「我是冬回。」
侍卫先是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触到冬回的目光後,才恭敬行礼。
「冬、冬回大人......属下该死,属下真是眼瞎了......」
侍卫称冬回大人?
这下云尘对冬回的身份更是好奇了,难道苍穹不曾心生怀疑吗?
「把门打开。」
另一名较稳重的侍卫没有被冬回气势震慑,平静地道出规定:「恕属下无礼,没有经过申请,就算是冬回大人您也不得
进入。」
已经没有时间跟他们耗了,冬回神色越发凝重,又听见自苍穹痛苦的呻吟,恼怒地朝两人吼:「二殿下中毒危在旦夕,
要是出了甚麽意外,你们担当不起!快开门!」冬回暗忖若再不开门便要杀人灭口了,反正凭他们成不了多大阻碍。
苍穹云尘身著大衣袍皆遮去容貌,侍卫细查二人气息,果真如传闻中二殿下毫无气息,云尘也照冬回指示示出玄链、玄
锁二石。
「还请冬回大人别忘了替属下写份报告呈给侍卫部首长。」沉稳侍卫向同伴使眼色,两人战战兢兢地退开。
也不怕云尘看,冬回双指贴上门面,画了几个简单符号,巨门轰然开启。
门开出一点间隙霎那,魔气以排山倒海之势迎面扑来。
「快带殿下进来!」
云尘嫌恶的神情冬回全收进眼底,她倒是挺不以为意,若苍穹见了,反应定是大不同。
门愈开愈大,魔气愈发凝重,空气中蕴含俨若血腥的气味。
压下生理不适,从踏入净寰之地开始,云尘便兴奋的不能自己。
神族御司的名头,并非平白得来。
将此魔族源力化为己力,将排斥转为吸引,他不是办不到,但身上背了个魔法禁行的枷锁,纵然他有再多想法,也无力
实行。
「这里是甚麽地方?」四面昏暗,毫无光亮,此地称净寰之地实在不搭。
冬回见苍穹紧蹙著的眉头渐渐舒展,揪著的心也放下了点,还能对著云尘揶揄:「净寰之地,即是所谓魔之源地,怎麽
?见了这里,有生出投向我族的念头吗?」
云尘冷哼了声,不予回应,目光被另一个奇景吸引,刚才贴在苍穹腕上的血石不断闪著诡怖红光,宛若活生生跳动的心
脏。
见苍穹像睡去般安祥,泛紫的唇渐渐恢复血色,放宽心的冬回变本加厉,跟云尘开始閒聊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