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们各有千秋可爱无敌,老爹大哥又都眼睁睁盼着,自己的心里完全明白。
可是,平上去入下,总好像偏差了几度。
宋青狠狠瞪了眼为孩孩,乘隙上下检视其四肢,并未发现跌跤痕迹,只有泥土,和野花,顿时也明白小姑娘方才去了何
处。
心下到底有些恍惚起来。
这世上本没有安排置之死地而犹生的这条路,走的人多了,竟也成了路。
她叹息,蓦然想起为奇从前闲来无事时做过的一首诗:
神州自古文飞扬,江南才子代代狂。
唐有王勃今有我,多少女儿为我伤。
铮铮侠骨铿锵锵,所谓伊人泪汤汤。
墓前两株小野花,万丈才情冻成霜。
人,总是要落叶归根的,却并非定是为了一个地方,也可能,是为了一个人。
感伤过后,宋青却又百思不得其解,虽然如此,但是,难道有去无回者的审美光环,真能够遮蔽住活人的视线? Pet
十方儿抱着为孩孩进到屋里去,为奇跟着,宋青吱呀闭门。
周遭已起凉意,升暖的炉子里像是有人呜呜在哭,良久哭罢后,又开始沉吟。
孩孩见母亲似乎气已消减,便很放心,肚子咕噜一声。
"大哥呢?"为奇问,"开饭罢。"
"哼!"宋青道。
十方儿答:"最近红少爷的肚子总不太得劲,大少爷陪他去村口文先生府上,让给看看,说是晚些回来,让二少爷你们先
吃着。"
"老爹呢?"为奇好脾气笑笑,又问。
"哼!"宋青道。
仍是万能小厮凑上来答,"老爷已经吃过了。"
"那我们吃饭,来来来,孩孩,坐叔叔这里好不好?"
为孩孩立刻表示欢呼,手脚并用爬过去。
"哼!"宋青道,"她自不必吃饭。"
小姑娘先是发愣,嘴巴由圆成线,抖一抖,再抖一抖,终于忍不住大哭,眼睛里又出来洪水。
"宋青,你要讲道理。"看到理智不占上风,有识之士失去了理智,自己也开始激动。为奇拍案而起,"孩孩又做错什么!
"
宋青立刻也跟着拍案,"二少爷!人都死了许久,你还闹什么!"
为奇脸色蹒跚,毫无防备,扑通一声堕入往事。
"那人活着时,二少爷你不屑一顾刀枪不入,难道只有他死了,倒肯守节不成!"宋青叫嚣,红气膨胀到眼角,咄咄逼人
。
十方儿大急,本欲起身,忽而想起什么,又慢慢坐下去,只径自拍着孩孩的背,轻轻哄她。
"孩孩,嘘,不哭,你娘并没有骂你。"
"宋......宋青......"为奇左右看看,微微颤抖,"你说什么?你到底说什么!"
"我说什么,二少爷难道还不明白!"
为奇一瞬不瞬看着宋青,大力吸气。
良久后,他低下了头,再抬起时,风雨欲来的眼神已然全盘消去。
"宋青,"他很平静地道,"你觉得我像是那种传奇小说里装模作样的主角?"
"你觉得我同情他,因而已经爱上他了?"
"你觉得,我是为他,甘愿不娶?"
为奇叹口气。
"宋青啊宋青,将心比心......"他似乎很有些疲惫,伸手搂过孩孩。
小姑娘有一双大眼睛,眉目寸尺寸长,开口叫叔叔的时候,比起那些个史书中描写的倾城倾国,也许不无相似之处。
"你给女儿取这个名字,又有什么含义呢?"
宋青别开脸。
为奇笑了,"我对他所作的一切表示感激,对相处的岁月也不会轻易遗忘,但是,恩自恩,仇自仇,从来不能作抵。"他
道,"生死都是一样的。"
"小为叔叔......"
为孩孩搂住为奇的脖子,轻轻抚摸他的眼角,"不要紧的,不要难过......"
于是那个地方,便愈发柔软。
一切都是瞬息,一切都会过去,而那过去了的,终究变成为亲切的回忆。
"可是......"宋青张一张口。
为奇抱起孩孩,"你有十方儿,大哥有小红,文叔叔有米先生,小六有细眉,肉菜有小腰,米三和米七有酸秀才兄弟,难
道为奇......"他回头,"就不许等待一个真正能让自己甘心倾倒的人么......"
宋青看了眼十方儿。
十方儿看了眼宋青。
举案齐眉夫妻,面面相觑。
"走!孩孩,叔叔带你吃饭去!"为奇温柔亲切地抱着小姑娘,穿过长廊,向宅内行去。
间或还有问答。
"孩孩说好嫁给叔叔的。"
"嗯!"
"可不许赖皮。"f2h v$C E ]$S9 | k
"嗯!"
"......"
十方儿噗哧笑出来,"我帮忙去布菜。"
宋青点头。
腿长腰细万能小厮一溜烟跑起来,顷刻无影。
原地只剩宋青。
她站了良久,抬头望天。
但愿明夜月光,续移照今朝
"大少爷,"她忽而转脸,忽而说。"看来的确是我们多虑了。"
阴影转折中,为望城扶着断臂,若有所思。 整理
"宋青,"他沉吟,"做得不错,台词记得也很好。"
宋女官大喘气,"您都不知道,方才二少爷的脸色可吓人了,我差点以为会扑来咬我。"她很有些记仇模样,有些恶意,
嘴巴撇成鞋底状,"对了,小红少爷还在拉么?"
"辛苦你了。"为望城未动声色,只不过眯目,"宋青。"
宋青骇笑,"自然的。"
她向隐隐含着凤凰气质的男人福一福,不再言语,侧身退去。
为望城也终于将眉完全展开。
原来,弟弟,还是那个弟弟,他想。
于是,四季顷刻消弭。
前院里,小荷才露尖尖角,居后幼梅树,花开有期。
(完)
《切腹》
用殷红图案簇拥白色颅骨,
只身走过葬仪的队伍,
切腹武士敲起了无头战鼓,
十万种暴力,
一声哀哭。
第一次见他,是寅卯年的三月月尖。
当时,宏吉与麻造两家还勉强能维持着表面的互相牵制,挟权臣之势,共同服侍那一个君临天下八方来朝的国主。
京都的和平传染到了江户,是百姓的浮屠,也是持刀人们的末路。
东边的风吹了过来,雪已渐渐融化成花,逐渐盛放,芬芳却怎么也温暖不了武士惨淡的春季。
我一天擦刀三遍,试图抚慰我的灵魂,我的肠胃。
我确实能听到刀的尖嚣。
我无米度日,它也是饥肠辘辘。
那日夜半,终于无可忍耐,持刀而出,奔走在萧瑟的夜里,影单衣单,心境凋零胃却寒,直觉自己似已异化为兽,浑身
都是杀气。
江户某处黑暗里,血腥涌动,我警觉吸鼻,右手握紧刀柄,似有女人的声音在抽挛。
拐入暗巷,顺着武士的灵感看过去。
一个女人垂死仰躺,双腿被张成屈辱的尺度,瞳亮如天上星,恐惧也是,绝望也是。
在她之上,男人野兽般伏着,左手握刀,右手抓住女人的一大篷乱发,上下摇荡。
我垂下眼,这事总是发生,如此年岁中,武士犹为弱者,何况无主的女人。
当时,真的立刻就想转身,想重新回到江户的夜街去求我的生。
但是,我的刀......
它却不答应。
持它纵身起落,我在挥刀前依例大喝。
男人肌肉瞬间鼓涨贲张,只微扬左手,回过头,杀性与血腥毕现,他露出白齿,轻蔑一笑。
于是,我便落在了远处喘息,好久未曾运刀,不想竟也生疏起来了,我的活命之道。
那男人得到了时间站起,虽仍是全身赤裸,但也在瞬间由守入攻,他举起刀,摆出个杀人的起势,反光中,我一看便知
,今朝遇到了高手。
将刀圆个半月交到左手,沉气踱步。
我的方向是背风。
他大喊一声,却并没有立刻冲过来,寒芒一闪,横切刀光。
竟是十字逆刃。
我叹气,因为那已经不是普通的高手,普通的棘手。
左手挥刀,右手捂住心脏,耳边鼓鼓风起,女人在哭。
空气中多了谁的血的味道。
那男人舔着刀冷笑:"左手?待我砍了它!"
刹那便又是一个十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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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拼尽全力的话,最多还能挡下三波。
欲在下一刻,月亮出来了。
血腥中荡入一股股久违的清香,死在月光里,也未尝不是适合落魄武士的归宿,我又想。
凶猛的十字刀有瞬间的停顿。
我背风背光,见是那垂死的女人拖住了刀势,虽然只有一瞬间。
顺势一刀送了过去,"右心室。"我轻轻说,连着血拔出。
静静地等了许久,谁也没有再动。
我这才松出口气,原以为自己必死。
赶过去看了看那女人,已咬舌自尽。
我头痛,要不要一同埋了?
可我三天没有饱食,方才又经生死,此时哪里来的力气与闲情逸致。
正提着刀犹豫,那头有人拍掌。
我倒飞三尺。
巷口,有人堵住了月光。
那就是我第一次见他,寅卯年的三月月尖。
他摇着手中的疑似装酒的罐子,"左手刀不错。"他说。
那天夜里,他叫我帮他拿着他的罐子,千叮咛万嘱咐说千万不能洒了,然后借我的刀,在道旁的春花下挖了个坑。
他说:"死了后谁都没有冤仇。"就将男女一起填进去,埋上土,插了株花。
他看着我说,"你把罐子小心递过来。"顺手抛过我的剑。
他说:"你的身手很不错,愿不愿意跟着我?"
我说:"有没有饭吃?"
他笑:"有,而且,随你吃到饱。"
我就跟着他走,带着剑进入了宏吉的世界。
两年中,衣丰饱暖昼伏夜出地活着,时常有剑术高手来教导我,渐渐,我的右手已经变得比左手还要强大。
他最后那次来看我,说宏吉与麻造的纷争已是不可避免,我知道他的意思,该是我回报的时候了。
他贴身带来一封信,是推荐到麻造远亲五十铃家的清白函,我接了过来,正式湮没自己的身份,从今往后将成为一个内
鬼。
他匆匆走了,说是去买酒,据说宏吉智彦大人只喝上名屋老板娘亲酿的桂花酒。
宏吉智彦,也就是宏吉家的当家,这个权倾天下的男人,我却从来也没见过。
从五十铃到麻造,隔着登天的梯,我不能太过显山露水,所以攀登得犹为辛苦。
两年后,我有了自己第一个女人,名字可能叫做百合。
或者是千合。
谁知道呢!
随着政权的松动,麻造与宏吉的争斗已进行到了肉搏段,同时也是家臣武士们的黄金年月。
我适时适度地表现,荣升挺快,转眼便能在麻造近戚下走路。
那些日子,我每日清晨归家,刀上沾的可能是麻造方人马的血,也可能是宏吉方人马的血,躺在百合的胸前,我总问她
,"你看我有几个头?"
她笑着摸摸,轻轻唱着歌。
这就是我的第一个女人,百合。
或者是千合。
我从来也没弄清楚过。
然后形势就变了,宏吉内部出了分裂,一夕间溃不成军。
我去过一次上名屋,也正是它燃烧得最旺盛的时候,火光冲天,我没有闻到桂花的香气。
再然后,麻造家的当家野比谷宣布清政,武士们间都有传言,说宏吉智彦已死,而那个权倾天下的人物,同时也是我秘
密的主人,我却从来也没有见过。
过了三天,我便在示众台前见到了他。
他被狗似的缚着,已经不是一个武士的姿势。
天上比那女,宏吉最亲近的家臣,他的这样的姿势,最好的宣告了互斗的结局,成王败寇,孰输孰赢。
他似乎看到了我,隔着太远,我不知道。
第二日,所有的麻造家臣都被聚集在了院中,中央一个白色的矮台,约两个踏踏米大小,前置着水桶与木勺。
天上比那女跪坐在正中,面前放着他的刀。
麻造当家宣布,天上比那女请求切腹殉主。
我用右手握住我的刀,似乎那个惨淡的春季又回到了眼前。
切腹武士是有选择副手的权利的,通常,都应该选择性情果敢并且剑术高强的人做副手,如果是十字切腹术,更要求看
到取出的肠子,副手才能挥刀。
麻造居高临下:"宏吉真的死了?"
白色丧衣的比那女笑一笑:"我不正是殉他?"
然后便是选择副手。
他看一看我,然后点头。
我木然出列。
"麻造由边的家臣,原是五十铃家升上来的。"我被证明有这个资格。
他说:"用十字切腹术。"
我握住我的刀,右手发抖,他的手握了过来,包住我的右手。
他笑:"不,请用左手。"
他一刀划下,向左而下,毫不犹豫。
众人都静静看着。
我突然闻到桂花的香气,左手扬起,听到我的刀在哭。
三天后,我依那日天上比那女最后塞在我右手中的字条,寻到了宏吉智彦,他正扑在一大片桂花中哭泣。
我也终于想起来了,我的第一个女人的名字。
不是百合,也不是千合。
其实是叫做安拓。
《天使》
自古聪明人行事,
多是从后门出其不意闯入。
何况天使......
楔子
他一直是个固执且不择手段的人类,内心阴暗,脸似铜管,是非感狰狞。
他从不相信世上真有神佛,只信奉人定胜天,如厕前,照常喝酒吃肉,偶尔寂寞难抑,也会买个男人来翻云覆雨。
他总喜欢挑选那些长相老实、眼色温暖的东方少年,最好留着小平头,有不得不维持的生计。
这个爱好持续了很多年,正如他凭借固执且不择手段的热情收集来的,那满屋子带翅膀的工艺品。
翅膀与老实少年共同织出一张罗网。
罗网丝丝缕缕缀连上回忆。
回忆里,充满了苦求而终不能得的惆怅。
每每惆怅到极致的时候,他真的以为,这肮脏心事,迟早会召来魔鬼。
不料,最后从天而降的,却是天使。
天使,有小而明亮的翅膀......
父母去世之后,孙翅便和弟弟两个人相依为命。
手足之间,年岁刚好差着一轮,按照流行的计算方法,应该隔着三条代沟。
这沟说深不深,说浅也不浅;
左边,是孙翅拼命赚钱,右边,则是孙超拼命花钱。
哥哥眼中的弟弟,有时看可爱无比,有时看面目狰狞。
但无论如何,孙超都是孙翅唯一的亲人,也是他心目中的头等大事。
不过最近,孙翅却忽然察觉到,这件头等大事,好像有些不妥。
孙超时常连着几日不回家吃饭,更糟糕的是,他一见到孙翅便伸手刮皮:"喂,老哥,援助!"神态刁蛮得整个一纨绔败
家子。
孙翅纳闷:"前日里不是方才给过你么?"
谁想弟弟立刻歪头斜眼鼻孔拉长了喉结看哥哥,"哦......有......么?"
正掏着皮夹的孙翅当场气结。
第二日上工,趁老板罗氏还没有来,与红颜知己裘娜娜闲话家常,三句不过,便说起了弟弟。
"小屁孩而已,就嚷嚷着讲自己有女朋友,问哥哥要花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