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守天才看到失了魂的格兰达丝与倒在血海中的少女。
他以惊愕的目光望向阿修雷,阿修雷无力地摇了摇头。
“……她害怕被魔族夺去意识……自己……举剑自杀了……”
阿修雷说道,从守天身边移开一步。
守天诧异地皱起眉头,但现在的阿修雷无法正视他的脸。
“……太惨了……连普通人都……”
守天以单手覆脸,摇了摇头。
那个魔族到底想要什么?到底以为得到守护主天的身体之后能够做什么?
拥有这样的魔力,还想要守护主天体内的灵力吗?
或者这是对自己的宣告?
再继续卷入无辜的旁人真的可以吗?守天觉得整个天界,仿佛被那道只听过一次的声音所笼罩了。
但是,他不能消沉。
守天鼓舞自己,要采取行动。他现在多少都想减轻阿修雷的负担。正因为这么想,才勉强自己来到这里的。
“不能就这样放着不管吧!怎么办?”
“……帮她消除伤口……还有止血。”
守天靠近过来,阿修雷再次佯装无事地离开他,环视四周。
守天立刻了解他又有什么事瞒着自己了,但无法在这种有旁人在场的地方询问。
“……还有,我希望让她暂时保持原来的样子。为她施上肉体不会毁损的术吧!直到姐姐恢复神智为止……”
“这没问题,但是格兰达丝殿下她……”
“姐姐我会看着的!”
阿修雷的声调锐利得不自然,守天不由得瞪了过去。
“……在这里?”
“嗯。我想让姐姐亲口告诉老爸这件事,就算回本宫……也只有准备柢王的丧礼……接下来……就看姐姐的情况了……
”
阿修雷以为自己直视着以严厉表情望着自己的守天说话了,但现在的他并没有坚强到能够对恋人说谎的程度。
“夏乌德的事我接受,不过关于格兰达丝殿下,我还想和你谈谈。……谁都好,帮我准备一个房间。还有,我想拭净血
污,准备两人份的清水过来。”
守天往夏乌德的遗体走去,那利落地指挥侍女的模样,不知是否因为带着些许怒气,令人感到一股坚硬的强悍。
他经过阿修雷身旁的瞬间,如此低喃:
“不许逃走。”
只是听到这句话,阿修雷就觉得好像要从脚底整个崩倒下去似地。
守天为了让格兰达丝能够随时触摸夏乌德的身体,并没有在遗体上张下结界。取而代之,他取下夏乌德的戒指及耳饰,
施下咒文之后再戴回去,吩咐侍女们绝不可将之取下。
守天也对格兰达丝施术,硬是让她睡着了。
阿修雷把姐姐抱上寝床。由于与冰晖共生,他的体型变得极度纤瘦,但格兰达丝的身体比他还轻。
好久没有像这样与姐姐肌肤相亲了。自己一直是怎样对姐姐这轻盈的身体不断撒娇的?这么一想,心情变得更加沉重了
。
安置好姐姐后,阿修雷招来所有的侍女及士兵。
“……父王那里……等姐姐恢复意识后再向他报告。在这之前不许将这件事传出去。我希望这座花凰宫中没有会背叛姐
姐的人。……若有任何人背叛,我会追杀他到天涯海角,好好记住。”
听到最后的威胁话语,所有的人都吓住了。
守天环视众人举起单手,集中所有人的视线。
他似乎是对在场的人施以轻度的心理操纵。
阿修雷以复杂的表情望着守天,想起完全忘在一旁的水镜。
不能就这样放着不管吧?
此时,水面“啪”地飞溅起来。
阿修雷一惊,张开右手就要召唤朱光剑时,背后突然生出眩目的光芒覆住了水镜周围。
是守天的结界。在阿修雷召唤出朱光剑之前,他已经在那里张下结界了。
“不要紧的。这个结界会把所有的水化为圣水,就这样放着吧!”
阿修雷的手被守天用力抓住了。
该来的终于来了。
听到“过来……”的声音,阿修雷只能以想哭的心情跟过去。
守天借了一间房,说要进行秘密会谈,禁止任何人进入。
只剩两人独处之后,守天立刻反对阿修雷留在花凰宫。
“我想至少在她冷静下来之前,不要见她比较好。虽然令人难过,但告诉夏乌德事实的人是你。或许格兰达丝殿下会觉
得是你逼死她的。不管她是怎样杰出的武将,也必须花点时间才能抚平伤口。”
阿修雷垂着头听守天的话,内心交杂着若不这样做,姐姐或许会被杀,以及自己是否做了多余的事的后悔心情。
姐姐说,之所以没有调查夏乌德的来历,是因为她认为不管夏乌德是什么人都不要紧。
虽说阿修雷没想到姐姐竟下了这么大的决心,但也已经太迟了。
他也想过因为姐姐将来一定要成为南王,所以非救她不可,但是这么一来,自己仿佛不是为了姐姐,而是为了国家而救
她一样,令阿修雷感到排斥。
然而,这些事都只是为了打消另一种恐怖及不安而想出的借口罢了。
魔族与天人的……混血儿——。
守天赶到时,夏乌德已经断气了,他应该没有听见吧?
明知自己非亲口告诉守天这件事不可,却无法下定决心。
守天洗净血污后,站到茫然无力地坐在长椅上的阿修雷面前。温柔轻抚红发的手掌,就这样滑向他的脸颊,抬起他的脸
。
守天用拧干的布拭去沾在他脸颊上的血,以苦涩的语调开口问了:
“这是圣水,会痛吗?”
“……不……”
“你是因为格兰达丝殿下的事而消沉?还是夏乌德?……或者因为担心别的事?”
“全部都是。”
阿修雷以无力的声音苦笑道,觉得能与心情相反地笑得出来的自己实在不可思议。
他一闭上眼睛,为他拭净脸和脖子周围的守天便把唇按向他的脸颊。
阿修雷在守天的唇离开脸颊后睁开眼睛,守天接着要帮他擦拭膝盖,并未望着自己。
此时阿修雷唐突地告白了。
“夏乌德……是天人和魔族的混血儿。”
守天的手停住了。
揪紧胸口的痛楚就这样升至眼眶,在他溢满而出之前,阿修雷仰起头来说:
“虽然外表……看起来完全是天人……”
他无法接着说出“和自己不一样”的话来。
室内被沉默所笼罩。
守天从膝盖的位置仰望他,以平常的声音问道“所以呢?”
“什么所以……就是……”
“你想说你害怕变得和她一样,所以想和我分开!?”
说完之前,阿修雷的手被拉了过去。跪在地上的守天抱住恋人的身体,将他按倒在地。
被强而有力的双臂抱住,胸部也被对方的脸紧紧贴着,阿修雷对这几乎夺去呼吸的拥抱,毫无反驳的余地。
“我不原谅!”
在对方紧紧拥抱上来的愤怒中,阿修雷无法止住泪水。即使在内心向冰晖抱怨,这种时候冰晖也总是一副事不干己的态
度。
老是在重要时刻轻易掉泪,这绝对是因为冰晖水的力量作用之故。
“你在魔界差点受到魔族的声音支配了吗?”
阿修雷拼命摇头。
“那是为什么!?”
生气、责难……同时又安慰着“不要紧”而抱紧自己。
即使知道这是对女人做的事,阿修雷却希望守天再多说一点。
“你不是总是说你一定不要紧的吗?为什么不能像平常那样想?你真的觉得你对我的感情会输给魔族的法术吗?”
会受魔族操纵,是因为本人的心有机可乘。阿修雷原本也是如此主张的人之一。
“是为格兰达丝殿下着想吗?令姐和我,到底哪边比较重要!?”
阿修雷可以轻易想象出守天凌厉的眼神,害怕得无法睁开眼睛,只是咬紧下唇。
一旦生气,守天的语调就会突然变得恐怖。说出口的话也毫不客气。
守天没有放松拥抱的力量,灵巧地抬起阿修雷哭泣的脸,以舌头舐去泪水后就这样吻上他。
“……!”
舌头强硬地分开嘴唇,那激烈的吻仿佛在宣示自己的所有权一般。阿修雷变得呼吸困难,无法饮下溢出唇角的蜜液,只
能一迳承受。
亲吻当中,阿修雷回想起来了。
冰晖刚进入自己身体时,提尔兰迪亚也像现在这样生气。因为无法逐出魔族而放弃的阿修雷,想单方面地结束两人的关
系。
他忘不了当时提尔兰迪亚说的话。
‘我就让你看看,我是多么的……——’
从挚友到恋人。当时守天极有耐心地等待阿修雷的心情一点一点地转变。
事实上,现在也和当时一样。
当阿修雷正面积极的时候,守天虽然会等待,但只要他想背过身来逃避,守天就会狞猛地袭击上来。
真的是不顾一切。
不管发生任何事,我都不离开你……没有任何事物能与你相比……我会以自己的一切来回应你……守天总是这么说。
你只要待在这里就行了。
然而,阿修雷或许连这点都做不到。
即使从吻中被解放,阿修雷的泪水还是止不住。
守天正目不转睛地望着自己,他拼命要眼泪停止,身体却好像哪里故障了似地,泪水就是不断地夺眶而出。
“……你刚才会从我身边离开,也是因为担心吧?你有时候会近乎神经质地小心谨慎,比柢王还严重呢!”
就算被玩笑地这么说,阿修雷也无法对他回笑。
守天放松连阿修雷的手臂都一起抱住的手,这次在他的脸和颈子送上如羽毛般温柔的亲吻。
“……还怕吗?无法相信自己的身体?”
听到耳边呢喃的声音,阿修雷老实地点了点头。
守天拿他没辙似地再度抱紧他之后,靠了过来。瞬间阿修雷的身体僵直了。
守天的手滑进他闭起的双腿之间。
“……那么……变成我的就行了。让我的光浸染你全身的每一个隙缝,让魔族的毒没有侵入的空间……”
守天如此低语道。
“或许冰晖会觉得讨厌,不过还是请他多忍耐吧!”
阿修雷起身想要抵抗,但在那之前,守天的手指从衬裤之外抚上入口处。
“……啊……”
明明没那个意思,身体却只要被触摸,就不由自主地有了反应。
“奥斯雷吉大人说过,我的全身就是灵力的结晶。如果对方是你的话,不管要多少我都……”
“等……!我不……”
“事到如今还说什么……”
看穿阿修雷想用手推开自己,守天将舌头深深探入他的唇间。变换角度深吻上去之间,阿修雷又倒回床上了。
柢王的丧礼都还没结束……他竟然做这种事,令人难以置信。
要是平常的他,绝对不会这样的。
平常的话——
“提尔!不要、对不起!我了解了!”
阿修雷清楚地这么叫道,压在肩上的力量便陡然消失了。
守天露出坏心眼的微笑,拉起阿修雷的手,让他坐起身来。
一开始还忘了要自力站起来,阿修雷觉得丢脸极了。
“……真可惜。再继续保持那可爱的样子就好了。”
守天呢喃着并非发自真心的谎言,愉快地微笑着。
“我还以为你是认真的!”
恋人想要抚摸他的头发,却被脸上还一片通红的阿修雷挥开手去。
“我只是学学柢王而已。”
“那家伙!对你做过这种事吗!?”
“不是我,是对别的女孩子,我只是听他这么说过而已。”
“什么!?竟然对女孩子做这种事,差劲!”
阿修雷虽然怒吼,却也发现自己的双脚已经不再颤抖蹒跚了。
……这里有着能够相信的事物。
一直支持自己的事物。
让自己记起这件事的,是恋人柔韧而坚强的手腕,以及他相信自己的心情……。
他告诉自己,即使不是永远待在彼此身旁,只要相信对方就行了,总是温柔地默默陪伴着孩子气地强求对方理想的自己
。
提尔兰迪亚可能比自己要成熟许多吧?
即使无法持剑战斗,也总是用比拥抱更灼热的视线望着自己。
“你的肩上有伤,过来这里。”
纤细的手中生出温暖的光,包围住被拉过去的阿修雷肩膀。
啊啊,这种感觉……。
仿佛身体当中穿过一道光束般,有种安心而难以言喻的甘美感觉。
从前虽然也接受过好几次手光的治疗,但是自魔界归来后,接受手光的印象就不断在改变。
是因为这数日间的悲剧使自己变弱了吗?或者是提尔兰迪亚本身有了变化?
无论哪一方,都是现在的阿修雷能够接受的范围。
他几乎是在无意识之下,陶醉地抱住眼前的身体。
“……夏乌德的血统有一般是魔族,不知道她有没有灵魂呢?她……能够转生为人类吗……”
“我想应该可以的。”
阿修雷会向自己撒娇,真的非常难得。守天心想他可能是觉得有些寂寞,因此在抱住他的臂上加重了力量。
“或许会在地上和柢王相识也说不定……”
“也不是完全不可能呢!”
死去的人不会被遗忘。他们只是悄悄地沉入意识底部而已。
守天看见伤痕消失后,轻轻拉开阿修雷,但还是让他待在自己的臂弯中。
“这么说来,你刚才不是说和辉王大人谈完后,想和炎王联络吗?”
“啊……不过现在算了。等柢王的丧礼结束,姐姐也冷静下来之后再说吧!”
等到证据搜集完全之后再说。就算对方是父亲,怀疑灵界这种事也不能轻易出口。
守天也没有再追问下去。
阿修雷的眼睛,就像前往魔界之前那样,恢复了拥有目标的坚定神采。
守天心想追过来的选择是正确的,而感到安心。自己能够帮助恋人渡过危机,真的令人高兴。
他将施在门上的结界解开,快步穿过完全误以为里面是在召开军议的士兵之间,然后在花凰宫全员身上施术,让他们无
法进入格兰达丝的房间深处。
夏乌德的身体就放置在那里。
两人离开建筑物之前,使用了隐身术。他们打算在回到天主塔之前,去看看桂花的情况。
前往东国途中,已经没有时间调查夏乌德在书状里密告了多少事。
“……好快、真快。没想到这么快就被识破了。”
原本映出阿修雷与格兰达丝战斗场面的水镜,现在由于守天放出的光芒,什么都映不出来了。
冥界教主将手中的扇子一开一合,反复着坐立不安的动作,内心暗自窃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