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会双目失明?他究竟是得了怪病,还是被人暗算了?还能不能治好?
想着,眼前渐渐浮现那人温柔浅笑的样子,隔了片刻,却又换成方静书冰冰冷冷的眼神。害我一会儿跟着傻笑,一会儿
又恨不能搧自己几巴掌,就这样反反复覆的折腾了大半夜,几乎没有合过眼。
第二天早晨走路的时候,则更是心不在焉,时不时踩到自己衣服的下襬,或是一头撞上方静书的背。
如此重复几次之后,走在前头的那个男人终于转回头来,面无表情的望我一眼,冷冷的问:「慕容,你还好吧?」
「没事,只是昨晚没睡好,有点困而已。」说着,我摆摆手,打了个哈欠。
话一说完,他便顿住了脚步,皱着眉看我一会儿,然后伸手指指旁边的茶水铺子,道:「我还要去别处买些东西,你乖
乖在那坐着等我,不许乱跑。」
若是平日的话,我肯定是死活都要跟上去的,奈何此刻实在是体力不济,因而只得点头轻应一声,随便找个地方坐下,
目送方静书离去。
远远望着那人修长挺拔的背影,我再一次确定,自己的确是喜欢他的。只是,似乎还差了那么一点点。
如果爱得够深的话,应该就不会朝三暮四、犹豫不决了吧?
一边想,我一边慢慢闭了闭眼睛,轻叹。
没过多久,方静书便折了回来,神色依旧是冷冷的,看都不看我一眼,只顺手将一个纸包塞进了我怀里。
「走了。」他低低念一句,转身,提步向前。
我呆了呆,急忙跟上去,同时动手拆开了怀里的那样东西。
桂花糕?!
霎时间惊愕无比,脱口就喊:「方兄,你……」
「干嘛?」方静书微微偏了下头,神色冷若冰霜。
「这个……那个……为什么?」我眨了眨眼睛,有些结巴。实在无法想象,他顶着这样一副表情去买桂花糕时的场景。
「你不是素来喜欢这种东西吗?以前赶路的时候,总是吃个不停。」
「呃,没错。」
「所以,」他顿了顿,唇角微微扬起,神色柔和许多,轻轻的说:「现在应该比较有精神了吧?」
我胸口一窒,张了张嘴,却连半个字都吐不出来。
隔了许久,我方才跌跌撞撞的冲过去,一把扯住了方静书的胳膊。
「慕容?」
我吸吸鼻子,紧紧拽着他的手,笑。
「下次再买的时候,换成烧鸡好不好?」
「……得寸进尺。」
由于顾虑到我的身体,方静书这一路上行得很慢,老是走走停停的,天还没黑,就已先找好了投宿的客栈。傍晚的时候
,又逼着我吃下一大堆东西,说是我的身子太弱,要好好补一补。
结果,当天夜里我又迟迟无法入睡,因为不小心吃撑了。在床上辗转一阵之后,不得不披衣起身,到院子里去四处闲逛
。
那一晚月色极好。
但我并未瞧见沈夕坐在屋顶上吹笛子,反而撞见方静书一个人在凉亭里喝茶。他穿了一身白色长衫,神情冷淡,然而那
眉那眼,在在教人着迷。
我睁大眼睛,痴痴望了一会儿,直觉得心头乱跳。于是小心翼翼的走过去,在他身旁坐下了,笑咪咪的说:「方兄,你
也睡不着么?」
他一手支了头,眉头微蹙,轻声答:「嗯,有些事情想不通。」
「什么事?」
「我不明白,」他淡淡扫我一眼,环顾四周,然后慢条斯理的开口说道:「沈夕明明已经抢到了问雨剑,为什么仍旧紧
跟着我们不放?」
我当时正打算帮他倒茶,结果手一抖,差点打翻茶杯。我心虚万分,却偏偏挑了挑眉毛,扬唇浅笑,问:「怎么?那位
红衣美人又和我们同路?」
「大概吧。」方静书缓缓垂下眸去,神情有些模糊。
我猜不透他此刻的心思,因而越发紧张了起来。
他刚才的那句话,究竟是针对谁说的?沈夕,或者……我?
咬了咬牙,我在心底将某人骂个半死,面上却还是笑嘻嘻的又道:「那家伙老是纠缠不休,该不会是看上方兄你了吧?
」
说着,一把抓过方静书的右手,直直望进他眼里,低低的念:「虽然他确实长得不错,但是,你除了我之外,谁都不许
想!」
闻言,方静书似乎愣了一下,静静坐在那里,瞬也不瞬的看着我。
我不动声色的笑一笑,掌心里却冷汗直冒。
半晌,才听面前的男子轻轻叹口气,声音哑哑的说:「慕容,我实在分不清,你究竟什么时候是真心,什么时候是假意
。」
我怔了怔,顿时有些恍惚,但随即摇了摇头,微微笑起来。两手撑着桌子,倾身向前,缓缓将唇凑至方静书的耳边,一
字一顿的道:「方兄,接下来的话我只说一遍,信不信全随你。」
「?」
「慕容悦这辈子,无论对着什么人都是虚情假意。」手指轻轻触了触他的眼角,然后一路下移,低笑出声,「但只对方
静书一个人……是真的。」
他一下就睁大了双眼,微微张着口,欲言又止,黑眸里流光异彩,甚是动人。
呵,这副模样,可当真称得上可爱。
于是我心中一动,轻轻笑了笑,头一偏,就这样吻上了方静书的唇。
「慕容?」他含糊不清的唤着我的名字,眼睛瞪得更大了。
我只觉心情大好,又顺便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微微笑着,慢慢吐出字来:「方静书,我喜欢你。」
沉默。
隔了许久,方静书面上的表情才有了些起伏,轻轻开口问道:「慕容,你喝了酒?」
我怔了怔,眨眨眼睛,万分委屈的答:「当然没有。」
说着,张了张嘴,呵出一口气以证明自己的清白。
「那么,」他蹙了蹙眉,眼神很是古怪,喃喃自语道:「醉的人就是我了。」
语毕,他慢悠悠的从桌旁站了起来,一点点挣开我的手,转个身,大步离去。
「啊?」我呆呆立在原地,完全傻了眼。
怎、怎么会是这样的发展?按照道理说,表明心迹之后,接下来就应该是两情相悦、甜甜蜜蜜了。然后我再顺势把方静
书压倒,这样那样……可是,现实却是我自己一个人孤零零的站着吹冷风。
太可恶了!
咬咬牙,我深吸一口气,终于还是快步追了过去。
方静书走得飞快,我花了好些工夫,才赶上他的脚步,并且一把扯住他的胳膊。
「放开。」他冷冷瞪我一眼,甩了甩手。
我轻轻哼一声,依然死拽着他的衣袖,问:「就这样?你难道没别的话对我说?」
他便偏一偏头,面无表情的答:「我喝醉了,现在要回房睡觉。」
嘴角抽搐。
「开什么玩笑!你从头到尾都只喝过茶而已,哪里来的酒?」大喊一声,随即发现自己的口气太冲,连忙可怜兮兮的笑
了笑,放柔声音道:「方兄,我是真的喜欢你,你……又是怎么想我的?」
方静书不答话,仅是抬了眼,瞬也不瞬的盯着我看,隔一会儿,又慢慢别过头去,轻轻吐出几个字来:「还算熟。」
闻言,我只觉脚下一软,整个人就这么倒了下去,重重摔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
上一回说出喜欢时,那人是如何答我的?对了,他说,从来都只拿我当弟弟看。而如今,方静书的这句话则更加教人心
寒。
仅仅是有点熟而已,甚至连朋友都称不上。
我果然是太容易自作多情了,总将别人无心的温柔错当成情愫,就这么不管不顾的冲过去,结果却白白落得个笑话一场
。
想着,竟当真扬了扬唇,低笑出声。
方静书则是一动不动的在旁立着,完全没有扶我起来的意思,只开口问一句:「现在,我可以回房休息了吧?」
「当然可以。」我叹一口气,挣扎着站起身,然后伸了伸手,一下就抱紧了他的腰,「不过,我也要一起去!」
「慕、容、悦?!」
「你不喜欢我也没关系,毕竟感情是可以培养的。正所谓,精诚所致,金石为开,天荒地老,海枯石烂,天长地久,天
下无敌……」
「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他厌恶的皱了皱眉,使劲扯开我的手,一面冷冷的道:「闭嘴。」
我摇摇头,依旧念个不停:「方静书,就算你打我骂我踢我砍我,我也还是会死缠着你不放的。直到哪一天,我可以光
明正大的牵你的手、亲你的嘴、脱你的衣服、上你的床……」
话还没说完,便觉肩上一酸,然后我就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了。
那家伙竟然又点我的哑穴!
「唔唔唔!」我拼命睁大眼睛,无声的抗议。
然而方静书并不理会这些,仅是一把抓过我的手,慢慢移到他自己的胸前,重重按了两下。
「慕容,」他微微垂着眼,声音低哑,「看清楚,我是个不折不扣的男人,并没有女扮男装。」
我愣了愣,气得差点跳起来,却又偏偏无法说话,只好拿手指在他掌心里写了几个字:废话,这一点我早知道了。
慕容悦虽然不聪明,但是也还没蠢到那种地步。
「明知如此,你也仍旧喜欢我?」方静书直直望过来,有些惊讶的问道。
我眨了眨眼睛,用力点头。
当然!
就算他不男不女,或者干脆就是路边的一块石头,我也一样喜欢。
他于是不再说话了,只静静看着我,面上的表情变了又变,末了,似有若无的叹一声,道:「我明白了。」
我张了张嘴,以口型问他:明白什么?
「是断袖之癖。」方静书握一握我的手,神色认真,一字一顿的说:「你等着,我这就去找大夫。」
「……」
半个时辰之后,我被迫躺回了自己床上,手里捧着一大碗黑忽忽的药,哭笑不得。不过是说了一句喜欢而已,没想到竟
然会是这样一种结局。
「唉─」闭了闭眼睛,我叹气。
方静书就在旁边坐着,于是抬头看我一眼,问:「慕容,你怎么还不喝药?若是冷掉了,效果会变差的。」
我根本就没病,喝什么药啊?
心里虽这样想着,却并不好开口反驳,只得乖乖端起碗来,将里头的汤药一口一口咽了下去。
唔,只希望沈夕没有瞧见这一幕才好。要不然,我以后就真的没脸出去见人了。
「方兄,」喝完药之后,我一边把碗递给方静书,一边问:「你刚才去找大夫的时候,还顺便跑了趟书店吧?」
「没错。」事实上,此刻他手里就捏着一本书。
我指指桌上那一大迭东西,无比好奇的问:「无缘无故的,你买这么多书回来干什么?」
「这些书上的内容全都跟断袖之癖有关系,所以……」方静书神情微冷,认认真真的开口说道:「我打算好好钻研一下
。」
「呃……」我窒了窒,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一时之间,只觉得背上阵阵发寒,第一次对自己的眼光产生了怀疑。
我不小心喜欢上的……究竟是个怎么样的男人?
方静书不但买了一大堆书回来研究,还每天早晚都逼着我喝味道难闻的药,夜里则干脆在我床边坐下不走,说是为了防
止我突然怪病发作,跑到外头去乱来。
当真是教人想不佩服都不行。
我实在后悔自己那日对他说了喜欢,早知如此,就应该什么废话都不讲,直接把人压倒在地。
几天后的某个夜里,我静静躺在床上,一边喝药一边这样想着的时候,某人突然放下了手中的书,抬头望我一眼。
「怎、怎么?」
「慕容,」他伸手揉了揉眉心,神色略有几分古怪,轻轻的说:「我有件事情忘了问你。」
「什么事?」跟沈夕有关,还是跟断袖子有关?唔,无论哪一样,似乎都不好回答。
「你家……究竟在哪里?」
我怔了怔,手一抖,差点打翻药碗。
半晌才回过神来,我无比惊讶的瞪大了眼睛,直直望住方静书,反问:「方兄,你不是说要送我回去的吗?为何竟连这
个都不知道?」
「废话。」他轻轻哼了哼,一手支着下巴,冷冷的答:「我又没去过,怎么可能晓得你住哪儿?」
呃,如此说来,确实有些道理。不过……
「我们都已经在路上走了好几天,这么重要的问题,」我顿了顿,清嗓子,「你到现在才想起来要问?」
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
只见方静书轻轻叩了叩桌面,挑着眉望过来,问:「慕容,你这么晚了还不睡觉,是打算陪我练剑么?」说着,右手微
移,慢慢抚上他佩在腰间的那柄剑。
我心里一惊,连忙将药碗往旁边一放,拉高被子蒙住脸,口中喃喃的念:「我已经睡着了……」
方静书便不再说话了。
黑暗中,只隐隐听见他似乎轻笑了一声,我于是也跟着笑了笑,然后又猛然想到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
自己根本不晓得回家的路该怎么走啊!
第二日早上起床之后,我一个人呆呆坐在窗边,依然在为昨天夜里的事情烦恼。
我以前出门在外的时候,虽然也常常迷路,但教主大人每次都能顺利找到我,所以根本不用担心会回不了家。
唯有这一次,究竟该怎样蒙混过关才好?难道直接跟方静书说,我其实是邪教中人,只消送我回邪教总坛就可以了?
呃,只怕还没说完,自己就已先被他砍成两半。
想着,不由得微微叹了口气,然后就见房门被推开了,方静书一步步的走进来,手里还端了个盘子。
他在桌前立定之后,开口说的第一句话便是:「慕容,吃药。」
又是这个!
我哀哀的惨叫一声,抬头望天,忽然很有撞墙的冲动。
然而,经过一番痛苦的挣扎,我终于还是乖乖走了过去,很自觉的拿起那碗药来,一口一口的往嘴里送。
没办法,谁教我这般喜欢方静书,宁愿自己受些委屈,也一定要讨得他欢心。
一面想,我一面微微笑了笑。
方静书从头到尾都默默立在旁边,面无表情的盯着我看。
药喝到一半的时候,他突然伸了伸手,喊:「等一下!」
「啊?」我微微一怔,连忙移开手里的碗,看他一眼,问,「又怎么了?」
「慕容,你喝了这么多帖药,究竟有没有效果?」他微微皱着眉,语气略微有些怪异。
当然……没有!
我翻了翻白眼,立刻在心底回了一句。
如果喜欢一个人也是一种病的话,那我早已经病入膏肓,无药可救了。
心里虽这样想着,但为了不让某人扫兴,我只得胡乱点了下头,随口应道:「还行。」
谁料,话音刚落,方静书便一把夺过了我手中的药碗,飞快地仰起头来,直接将剩下的那半碗药灌进了自己口中。
我愣了愣,一时间目瞪口呆。半晌,才结结巴巴的问:「方兄,你这是干什么?」
方静书拿衣袖擦了擦嘴角,神色自若,声音依旧是冰冰冷冷:「我试一下味道。」
我眨了眨眼睛,依旧惊愕。
只是尝味道,用得着把药喝得连渣都不剩吗?
唔,似乎从我表明心迹的那天开始,眼前这个男人就没有哪一刻是正常的了。
「看什么看?」方静书微恼的瞪我一眼,问:「这药是我花银子买的,我不能喝么?」
「当然可以,不过……」
「废话少说。」他抬了抬手,指尖往我前额上一点,道:「你乖乖在这儿等着,我再去煎一碗……不,两碗药过来。」
「哎?!为什么要煎这么多?」
方静书面上的表情僵硬了一下,咳嗽几声,微微偏了头,轻声答:「你一碗,我一碗。」
说罢,他转个身,大步朝门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