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他压抑心底的痛,缓缓地说:“……几乎一模一样。”
莫河闻言,长长地吁出一口气,这才发现自己是屏住了呼吸。
原来真的是“几乎”……
那一直困挠着自己的身世问题已经清晰了。
林冬生的那句“一模一样”经常敲在他的心头,虽然他也用了许多事实来说服自己,但仍然觉得不太真实。
此刻,出自于深爱着莫川的夏修竹之口的“几乎”终于让莫河放下了心头大石。
阳儿与星儿因为即将准备随宁罗到清泉山庄去,于是,从吃早饭开始就缠着莫河,要他也一起去。
从早上到晚上,两个小家伙丝毫不放松,就是缠得莫河不得脱身。
好不容易才让两小家伙洗完澡,莫河打算哄他们睡了之后再想想要怎么解决他与韩暮枫之间的事。
谁知道两小娃娃就是不肯睡,一直在磨着莫河。
“父亲,为什么不去嘛?”星儿拉着莫河的手不肯放。
“躺好躺好,准备睡觉。”莫河摸摸星儿的小脑袋,推推他的小身子,让他躺好。
“父亲不去,阳儿也不去。”阳儿很自觉地躺好,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稚嫩地威胁着。
莫河摊开小棉被,替阳儿和星儿盖好,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父亲有事要忙,你们先去,然后父亲再去好不好?”
“不好嘛,星儿要和父亲一起去。”
“不好,阳儿等父亲一起去。”
“阳儿,星儿乖。爷爷很想和你们一起去哦,难道阳儿和星儿不喜欢爷爷吗?”
“星儿喜欢爷爷,可是,星儿更喜欢父亲。”
“阳儿也喜欢爷爷啊,但这与父亲你一起去清泉山庄没有矛盾啊!”
“……”矛盾这词是谁教的啊?这么深奥的词语,拜托你一个五岁的小孩子不要用得这么溜好不好?
“父亲,一起去嘛……”阳儿伸出暖暖的小手握着莫河的大手,轻轻地摇晃着。
完了……是阳儿在撒娇啊……
“父亲父亲……”
“……”他是不是不该和孩子们废话,直接将他们打包上马车算了。
莫河拍拍额门,正准备对两个小家伙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忽然一道黑影从窗外一闪而过,莫河心头一惊,随手点了阳儿
和星儿的睡穴,走向窗边,推开纱窗,左腕抬起,摆了一个手势,隐在深处的暗卫随风立即出现在莫河面前:“少主。”
“刚刚是什么人?”
“属下并不清楚,天地二卫已经跟着去了。”
“跟着?”
“是,他们已经来探过几次了。宗主说只跟着,不许打草惊蛇。”
“父亲他……”为什么不阻止呢?父亲是否已经知道了对方是什么人呢?难道……
“随风,你让地支十二卫分成两小队,不惜一切,一定要保护好夏宁与韩潜的安全,尤其是韩潜,他虽然也有自己的暗卫
守着,但是他现在受着伤,没有自保的……”
他话没说完,就听到打斗声从东院传来。
东院……韩暮枫住的院落!!
“随风,保护好阳儿与星儿。”莫河丢下这句话,从窗户跃出,一路飞奔至东院。
129
当莫河到达东院时,整个东院就如台风过境一般,树残花落,韩暮枫站在房门外,由一个有着娃娃脸的黑衣人护着,其他
人全在院中杀个你死我活。
双方都穿着黑衣,都蒙着脸,让莫河弄不清究竟谁是敌谁是友。
莫河看了看空中的刀光剑影,身影一闪,闪到韩暮枫的面前。
小三一脸戒备,圆圆的眼睛虽然说不上敌意,却大有不可越雷池半步的严厉。
“殿下,很抱歉,让您受惊了。”莫河停在距韩暮枫两步开外,仔细地打量着他。
他穿着里衣,仅仅披了一件银色的披风,可见起来之时,情况紧急。
银色的披风被寒凉的晚风轻轻吹起,肩上细细的褶皱舒展开来,在月色下,竟带着淡淡的红。
莫河心头一惊:难道他受伤了?
“本殿没事,大人不必担心。”韩暮枫微微眯起秀美的眼眸,锐利的目光略略扫过莫河,就转回到空中的刀光剑影去了。
“在下惭愧。”莫河讪笑,他昨天才明确地以性命担保他的安全,今天就发生这样的事,还真的让他非常汗颜。
随着莫河的到来,宁府的暗卫也纷纷赶到,只是空中的两班人马全都是夜行客的打扮,实在分不清谁敌谁友,只能齐齐望
向莫河,等待他的吩咐。
“殿下的人有什么标志吗?”莫河看了看空中绞着的腥风血雨,轻声问道。
韩暮枫正待开口,却忽闻一阵急促的笛声,正在打斗中的一半黑衣人马上闻声而退。
余下的黑衣人在向韩暮枫行礼之后,就马上隐匿起来。
韩暮枫的暗卫着重于保护他,自然不会去追,但是莫河却给这突然来袭的黑衣人弄得尴尬惭愧,挥了挥手,刚刚匆忙赶来
的宁府暗卫全部循着线索追了出去。
“殿下,真的很抱歉。我一定会彻查。”
“这批人是冲着本殿而来,也许是本殿惹来的,大人不必太过自责。”
“殿下……”莫河正要表达自己的万分愧疚时,小三打断了他的话:“主子,让小三替你处理一下伤口吧?”
“你真的受伤了?”莫河担心地扯开韩暮枫的披风,只见他白色的里衣左肩处血红一片,触目惊心。
“小伤,大人不必担心。”韩暮枫不甚在意地说。
“你怎么还站着?”他的腰本来就受伤,只能躺着静养的,现在肩上又受了伤,怎么还一直站在门外观战呢?他究竟没有
受伤的自觉性?
莫河也不知道自己是生气还是愧疚,来不及细想,把韩暮枫打横抱起:“你知不知道你的脸色白得像鬼?明知道自己受伤
了,就该好好躺着休息!”
“你……”韩暮枫再一次给吓了一跳,有些无奈。这人究竟会不会吸取教训的?同样的错误怎么一犯再犯?
“我什么我?”莫河一脚踢开房门,小心地抱着韩暮枫进去,轻柔地将他放在床上,让他躺好:“你还想不想要你的腰了
?”
莫河一想到韩暮枫的腰伤会令到他将来生子风险高了好几倍,就又急又气。
这人究竟懂不懂:身体是要好好爱护的?
韩暮枫看着又是恼怒又是担心的莫河,既有些哭笑不得,也有些感动:“突然被人暗袭,我总得去看看是何方神圣。”
“那也不能不理会自己的伤!”
“……我下次会注意的了。”韩暮枫有些漫不经心,似乎这腰有伤的是我自己吧?怎么他比自己还紧张?
“还有下次?!”莫河被韩暮枫有些漫不经心的口气给惹火了。
“……没有。”韩暮枫忽然觉得有些哀伤,酸楚地凝视着莫河,片刻后,才慢慢地闭上。
看着韩暮枫的脸色更加苍白,忧伤而惨淡,莫河有些不知所措:“殿下,很抱歉,我失态了。”
“不,我很感动。”只是你的关心让我有些承受不起。
宁静的空气静静地流泻着,莫河因为自己的失态不知道该说什么,而韩暮枫满是酸楚,更是不想开口。
随着两人进门的小三见状,轻声地开口:“主子,我替你清理一下伤口。”
“嗯。”韩暮枫轻轻地应了一声。
莫河见状,不由脱口而出:“有什么是我可以帮忙的吗?”他话一出口就后悔了:糟了,男赘有别,这话太猛浪了。
小三吃惊地睁大圆圆的眼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这处理伤口势必要将韩暮枫的衣服给褪去才行。
男赘有别,男子怎能看赘子的身体呢?虽然他家主子并不是真正的赘子,可是莫河他应该不知道的吧?
韩暮枫也睁开了秀美的眼眸,凝视着莫河,直到将莫河看得脸红发热,尴尬得想找个地洞来钻的时候,他优雅地开口:“
大人不再顾忌男赘有别,是已经下定决心要娶我了吗?”
130
莫河闻言愣住了。
他曾经的确有过为了让韩暮枫将来不会遭遇到产子时的高风险,而想娶他,以负起他一时大意而造成的不可挽回的责任。
只是,在听过夏修竹的话后,这个念头早已打消。
他想娶他,是因为想对他的伤负责,是想对他好。
而以韩暮枫对已逝恋人的爱来看,天天对着一个长相与恋人相似却不是恋人的人,不管是不是替身,只怕会让他越来越痛
苦。
他莫河虽不敢说是特别善良的人,但也没有往别人伤口撒盐的嗜好,而且,他自认没有作人替身的圣人胸襟,所以不可能
还想着用婚姻的方法来解决问题。
只是他现在这么当面问出来,要怎么回答才能不伤他的自尊心?
所幸,韩暮枫不等莫河回答就继续往下说:“只是莫大人的厚爱,本殿心领,希望大人体谅。现在请大人回避。”
听完韩暮枫的自话自说,莫河松了一口气退出韩暮枫的房间。
倒是韩暮枫望着莫河的背影,满腹疑惑——难道他会错意了?
天幕暗黑,月娘早已不知隐到何处,仅留着几颗米粒般的星星在闪闪烁烁。
莫河踩着暗淡的星光,在韩暮枫门外的院子里踱步。
究竟是什么人呢?
目标究竟是谁?
是韩暮枫?还是宁府?
星光真的很淡,莫河一边走一边看着自己留在地上的重重黑影,思绪有些凝滞。
忽然,草丛中一束微弱的光吸引了莫河的注意力,他缓缓地踱了过去,看着静静地躺在草丛中的一块银色令牌,瞬间怔忡
。
那是……
宁罗的贴身暗卫无风的银令……
这银令代表着无风的身份与权力,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
他记得刚刚随他一起赶来的暗卫并不包括无风……
他还记得,在他打算让宁府的暗卫一同对付来袭的黑衣人时,那群黑衣人就撤了……
他还记得,他在看到窗外的黑影时,他的贴身暗卫随风告诉他,他的父亲宁罗仅仅是让人跟着……
莫河越想心越沉……
无论这件事与宁罗有没有关系,宁府对于韩暮枫与夏修竹来说,已经不是一个安全的地方。
他曾经信誓旦旦地担保他们两人的安全,是因为对宁氏的暗卫很有信心,但是一旦危险是来自于内部,那就防不胜防。
一柱香后,追着线索出府的暗卫来报:追丢了。
莫河并没有详细地盘查如何追丢的,只是故作不经意地问了声住在西院的夏修竹如何,得知夏修竹那边安全无虞,就让暗
卫下去了。
矛头似乎仅仅指向韩暮枫……
为什么呢?
如果今天晚上,韩暮枫真的死在宁府里……
莫河心头一凛,一阵寒风吹过,他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冷颤……
如果韩暮枫死了,东天国与北耀国势必开战……
在中阳国与南洪国之战准备尘埃落定之时,东天国与北耀国接着开战……
蚌鹤相争……五国中,唯一没有被扯入战争的西宇国即是当之无愧的渔翁。
莫河倒吸一口气,就算夏修竹之前没有这么想过,在发生了韩暮枫在宁府遇袭之事后,只怕不会无动于衷吧?
他若推波助澜……
唉,今后将不得安生啊……
莫河望了望仍然紧闭的房门,思索片刻,就转身向夏修竹所住的西院走去。
不管事实如何,如今当务之急是一定要保证两人的安全。
还是先解开夏修竹身上的截脉手法,让他恢复内力,有自保的能力再说。
匆匆忙忙地替夏修竹恢复内力,顾不着满头雾水的夏修竹,莫河又急急忙忙地赶回东院。
实在无法放心韩暮枫,他本来腰上有伤,现在又肩上有伤,而伤他的人很可能就是宁府内部的人……
如果真的宁氏内部的人所为,那么在韩暮枫伤好之前,除了他亲自守着,已是别无他法。
只是……
韩暮枫作为一个赘子,他一个男子要守在他的身边……
莫河不由地气闷:还真的要与他定下名份才行。
莫河估计着韩暮枫的伤应该处理得差不多的时候,沉沉地敲响了他的房门,也敲开了纵横交错的命运之门——一扇让莫河
永远无法回头的门。
韩暮枫很讶异。
刚刚让莫河回避的时候,他走得干干脆脆,让韩暮枫都怀疑自己是会错了意,可是刚刚他说什么——
正式求婚?
韩暮枫讶异完之后,回过神来,冷冷笑道:“莫大人,本殿不知道是该赞你不屈不挠,还是该骂你死缠烂打!本殿拒绝,
你明白吗?无论你说什么,本殿都拒绝!”
莫河满是无奈,他也不想结这莫名其妙的亲,好吧?
如果韩暮枫不是东天国内亲王,毁了他的名节等同于羞辱东天国皇室,他也没必要非得要与他有一个正式的名份。
“殿下,灭口的方法不可行,而且殿下现在也需要有人在身边守着保护着,在下虽然不才,自认……”
韩暮枫不等他说完,断然地说:“本殿不需要你的保护!”
莫河被气得一口气闷在胸中,差点吐不出来。
现今形式明明如此不安定,就算是他对自已的暗卫非常有信心,加上他的助力也不嫌多吧?但他专横独断,根本就没有留
给他商量的余地!
若在平时,莫河绝对不会去勉强。
但是,韩暮枫在北耀国境内的生死却关乎着北耀国与东天国两国的国运。
北耀国能有今天的繁荣辉煌,凝聚了莫河与梁奕的无数心血,绝不能就此而毁。
因此,气头上的莫河做了他生平最厌恶的一件事。
他走向床前,以小三来不及反应的速度,在韩暮枫身上连拍几下,韩暮枫马上觉得无法呼吸,额上冷汗直冒:“你在我身
上做了什么?”
“殿下,这是我父亲年轻时偶得奇遇所学的‘错骨分筋手法’。施在人的身上,在开始的十天,会疼痛,会呼吸不顺;在
第二个十天,会下半身瘫软无力;在第三个十天,下半身会开始僵硬无法动弹,在第四个十天,将会终身残废。”
“你、竟、敢、威、胁、本、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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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暮枫最终还是应允了婚事,同时,两人的关系也降到了冰点。
韩暮枫一点头,莫河对他说了一句“你身上有伤,我留下来照顾你”,然后完全无视他已经愤怒到发青的脸,就吩咐下人
将他日常用品收拾到韩暮枫的房里。
莫河自知韩暮枫已是愤怒到了极点,并不去招惹他,只在他房中置了一张躺椅,静静地躺着,思考着接下来的走的每一步
。
长夜漫漫,房内清静怡宁,仅闻轻缓的呼吸声,然而两人都是辗转难眠。
第二天天一亮,莫河马上到宁罗房中,将韩暮枫的信物与允婚的书信交给他,请他亲自前往东天国,替他向东天国国君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