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的命令,着人在军中暗算莫川,朕因念着你一向忠心耿耿,且莫川事后无大碍,便也顾作不知,却不想,你最终的选择
竟是如此。道不同不相为谋,你的选择,朕并不怪你,而朕识人不明,若真的命丧中阳,也是朕活该。只是……”夏修竹
顿了一下,很用力地说道:“你的目标是朕,莫川是意外地闯进你的计划里,你放他离开。”
“不可能!”银红恨恨地看了莫川一眼:“若非他,陛下如何会到如此田地,他也非死不可。”
“银红,你口口声声是为了西宇国,那么,你该知道,你杀了他,让他与朕死在一起会引起什么样的后果?中阳国绝对不
会善罢甘休且不提,你考虑过东天国吗?你调查韩暮枫已久,应该知道,以他的个性,他将来的报复,用疯狂二字来形容
,朕想应该不为过。你杀了莫川,只会将西宇推向万劫不复之地。”
夏修竹的话让莫川既感激又愧疚。在这种生死关头,仍然想着为自己留一条活路,这份情义,是何等深重?
银红神色一凛,眸中的焦距有些偏离,陷入了思索之中,显然夏修竹的话触动了她的心。
莫川见机不可失,喝了一声:“暴雨梨花针”,抓起桌脚下的细石便扔向银红,趁银红本能地闪避时,脱下蓝色的外袍,
只余白色的中衣,拉着同样一身白的夏修竹闪入梅林之中。
隐在暗处的暗卫马上反应过来,跃出来阻止之时,无奈莫川对梅林的熟悉比他们更甚,再加上白茫茫的一片,让搜寻他们
的难度加大了许多。
莫川拉着夏修竹左窜右拐,在如雪般的梅林中穿梭。
夏修竹的视线凝在莫川拉着自己的手中,眸中有些模糊。他抬头望了望天,很快,蓝天便清晰明亮在映入他的眸中。
“莫川……”夏修竹的气息有些不稳,酒中的毒因他们剧烈的奔跑开始快速蔓延:“你不用管我,银红的目标是我。她的
野心很大,扶我弟弟即位,是想在幕后掌权,韩暮枫她现在还不敢惹,若是你一个人逃,她会一只眼开一只眼闭的。”
“笨蛋啊……”莫川同样气息不稳,他攥紧夏修竹的手,以防他挣脱:“无论我死不死,她都惹了我,惹了韩暮枫了,她
怎么会放过我?刚刚她是被你的话触动了,没有想清楚,一旦想清楚了,杀我的决心怕比你的还大。”
莫川一边辩识地形,一边思考如何逃脱。
真是要命,两个武功被制的人,要从一大批高手中逃生,感觉有些痴人说梦啊!
夏修竹再次将线视凝结在莫川紧紧攥着自己的手的那只手上,虽然天寒,但莫川的手却让他觉得异常的温暖。
他再次抬眸望天,心里在无言地微笑。
微微的甜,微微的酸,微微的涩。
莫川,若你我都能不死,今天的温暖,只怕是我永生的金箍咒,这一辈子,再也逃不开了。
“!当”一声,打破了书房的静谧。
韩暮枫刚回书房,正在草拟一封文书,探手去拿笔,却不知怎的,神差鬼送地探向墨砚,白皙的手指马上染黑。
看着已经墨黑的手指,韩暮枫没有来由地心头烦燥,唤人送了温水进来,便挥手让人下去了。
他微微皱起眉头,走到梳洗架上,拿起一旁的毛巾,准备洗手,洗着洗着,心头突然一阵慌乱,手无意识地一挥,水盆便
与木架一起摔落于地,随着“!当”一声,韩暮枫一身衣袍便被水溅湿了。
小莫……
韩暮枫抬首望向窗外,灰蓝的天幕映入他的眼帘。一阵轻风吹过,卷起几片枯叶掠过窗台,看在他的眼里,很是萧瑟。
“主子,你怎么了?”小三在外面听到声响,便闪入书房内,只见他家主子望着窗外发呆。
“你怎么回来了?”韩暮枫见到小三,先是意外,随后一喜:“小莫呢?也回来了?”
“没有。”小三将莫川遇到夏修竹的事告诉韩暮枫,并告诉他莫川决定取消今天的计划。
按理来说,韩暮枫听到莫川取消计划,应该放心才对,但是,他却更加心神不宁起来。
他换了一身衣袍,拿起笔,蘸了蘸墨,却将笔定在宣纸的上头,根本没有心思下笔。
他把笔搁在笔架上,站了起来,唤小三进来,让他随自己去一趟断梅崖。
实在是无法静下心来,那么索性就一起来陪那位西宇国君夏宁皇帝陛下赏梅吧!
虽然不待见那位皇帝陛下,但能见到莫川安好就行了。
尽管莫川对断梅崖的地形很熟悉,但是开始毒发的两人无论如何也是无法在众多高手面前逃脱的。
躲猫猫的游戏终会有落幕的时候。
“陛下,莫川殿下,你们两个还真会逃啊!足足一个多时辰,真是可惜,看来你们的运数已经用完了。”
伴随着银红森冷的声音,一袭红色的影子穿过白蒙蒙的梅花枝桠,手中的寒剑直直劈开大片大片的梅树,一时间尘土与花
朵枝桠在空中交织,化作片片烟尘。
失去了白梅的遮蔽,莫川与夏修竹两人很清晰地出现在众人面前。
夏修竹下意识地挡在莫川面前,注视着银红手中直晃而来的寒剑。
银红并没有打算当场杀了他们,而是点他们的穴道,将他们带到断梅崖崖顶。
她轻轻拍开两人身上的穴道,对夏修竹说:“陛下刚刚说得不错,以韩暮枫的为人,他的报复只怕用疯狂也不足以形容,
只是,我已经得罪了莫川殿下,若莫川殿下在韩暮枫耳边吹几句枕头风,怕我的日子也不好过了。既然如此,只能委屈殿
下随陛下您一起共赴黄泉了。陛下,您该谢谢我,虽然莫川殿下生前无法与您同衾,但死在一起,不也夙了您的心愿吗?
”
“既然如此,何不动手?”夏修竹冷冷地盯着银红。
“我若在你们身上留下痕迹,那韩暮枫就一定能查到我的身上,所以,为了避免这种结果,还请陛下与殿下合作一下,请
跳下去吧!”
从崖上向下看,白雾萦绕,深不见底。
夏修竹很是疚歉地向莫川望去,有些苦涩,却带着轻微不察觉的喜悦。
其实银红说得不错,如果一定要死的话,他是真的希望能与莫川死在一起。
莫川从银红开始说话的时候,便没有出声,直到夏修竹望着他,他才淡淡一笑:“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我们就配合一下
,又何妨?”
“对不起,是我连累了你。”
“以我们的交情,说对不起,太伤感情了。”莫川伸手握住夏修竹的手,夏修竹意外地看了看两人相握的手,很顺从地被
他握着。
“修竹,不要放开我的手。在黄泉路上,若走散了,我会很寂寞的。”
“嗯。”很简短很平静的回答,但跟他多年的银红却能从中听到极大的喜悦。
她向后退了数步,轻声道:“请。一路走好。”
莫川紧紧地握着夏修竹的手,牵着他纵身一跃,跳下了断梅崖。
在下坠不久,夏修竹就觉得不对劲,下坠的速度竟然在下坠中减缓,这是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事。
他不由地望向莫川,却发现莫川的手不知何时已经紧紧地抓住一根绳子。
这根绳子从哪来的?
夏修竹向上望去,头顶之上是白蒙蒙的一片,雾气萦绕,绳子的源头在雾气的上方,他根本无法看到绳子是从哪儿接来的
。
莫川一手紧紧握着夏修竹,另一手紧紧地抓着绳子,觉得有些吃力。
这绳子是他诈死计划的布置之一,既然他要做失足附崖身亡的假像,自然会作好准备。
本来,他带着夏修竹逃跑的时候,就想假装跳崖这一方法来逃脱生天的。但是,想到两人都中了毒,无法运气,且身体无
力,这一方法便非常危险,不到万不得已,他绝不会用。
但不想,他最终还是被逼着用这个方法。
虽然一跳下来,他就借着风力,迅速拿到了他早就准备好的绳子,但是两人一起的往下坠的冲击力实在厉害,莫川有些头
痛地发现,绳子可能会断。
若两人的武功还能用,便可以借力,那么顺着绳子下到崖低是绝对没有问题,但问题是,他们无法施展武功。
“这绳子哪来的?”夏修竹终于问出口了。
“这本来就是我今天取消那个计划要用到的东西。”
“你……不会是想诈死吧?”夏修竹略略思索便明白了,然后心中一阵又一阵的苦涩。如此惊才绝艳的人,愿意为了那个
男子放弃王爷的爵位,放弃身为男子的自由,只为了与他在一起。
夏修竹望了望两人紧握的手,难怪他叫自己不要放开他的手,原来如此,他早作好了准备。
“你这样一手抓着绳子,一手抓着我,很辛苦吧?你先停一停,让我也抓着绳子下。”
“不能停,这绳子随时会断,我们若能下深一些,缓冲就会多一些,坠到崖下应该就能保住性命。”
绳子的坚韧度确实无法承受两个下坠的冲击力,不久后,绳子便断了,两人便在空中借助风力不停地转圈,希望以此减低
冲击。
转圈这一幕,不知道怎的,让莫川觉得异常熟悉,脑海中有很多很多陌生的片断如浪潮一般,似乎打开禁固,如发动海啸
一般,汹涌而出,让莫川的头痛欲裂。
夏修竹见莫川突然脸色苍白,很担心,但是脚踩在几百米的高空,一个不好,便是两人都将丧命于此,他不敢掉以轻心。
只是,莫川的动作开始停顿起来,两人的下坠速度开始越来越快。
崖边是清一色的峭壁,却非常难得地看到一根伸展出来的树干,在经过途中,夏修竹本能地紧抓着树干,下坠中的两人,
暂时地停止下坠。
这根树干的枝叶并不繁茂,枝干不算粗壮,无法承受两人的重量。
“修竹……”头痛中的莫川看着两人紧握的手,轻声劝道:“修竹,你放开我的手吧!这树干能支撑你一人的重量,银红
虽然背叛了你,但不代表其他人背叛你,当他们发现不对劲的时候,一定会来救你的。你在这儿等他们来救你,好不好?
”
“不。你刚刚在跳崖之前就说过,让我不要放开你的手的。”
“你……”莫川想起刚刚窜出脑海的一个画面,轻声道:“你记得当初我们三人爬凌山时的约定吗?你允诺应我一个条件
,你记得吗?”
“你……想起以前的事了?”夏修竹非常意外。
“嗯……”该想起的,与不该想起的,全都想起来了:“既然你会这么问,那么代表你还记得这个承诺。那么,我请你放
手。”
“莫川……”
“你要违诺吗?你是一国之君,金口玉言,怎能失诺于我?”
夏修竹沉默了片刻,平静地问:“只是放手吗?”
“嗯……”
“我一生信守诺言,此次也不会例外。好,我放手。”说完,便松开五指,很爽快地放手了。
195
当莫川在下坠中仍感觉夏修竹手中的温暖时,便明白夏修竹所谓的“好,我放手”是什么意思。
在这种生死关头,夏修竹与他玩了一个文字游戏,一个让他既痛又感激的文字游戏,一个让他无法言语的文字游戏。
感受着手中的温暖,他的心绪起起伏伏,无法用语言形容,他略带哽咽地低声道:“笨蛋!”
“为你,我愿意。”夏修竹略略动了一下身形,大着胆子将莫川搂入怀里,莫川身体轻微一僵,却没有挣扎。夏修竹有些
满足地微笑:“一直都在梦想着拥你入怀,却不想会在这种时刻。莫川,能与你死在一起,我此生无憾。”
白色的衣袍在空中簌簌地鼓起,在渺渺的云雾中,如谪仙一般乘风而下,缱绻飘扬,远远望去,美丽而飘渺,不会有人知
道那是冲向黄泉彼岸的烟云。
悬崖山谷中的风声响起,萧萧瑟瑟,如泣如诉,就如一首延绵到天边的悲歌。
当莫川醒来的时候,映入眼帘的是白色的纱帐,紫色的流苏。
“你终于醒了。”韩暮枫欣喜的声音响起,让莫川的眼睛转动了一下,视线移向了坐在床边的韩暮枫。
韩暮枫的样子看起来有些憔悴,但并不狼狈,比起莫川上次坠崖产子时,要光鲜一些。
莫川眨眨眼睛,思绪有些转不过来,不明白自己怎么躺在床上,正想开口的时候,断梅崖的梅花窜入脑中,他蓦地坐了起
来,急问:“夏修竹呢?”
坐起来时,莫川并不感到痛苦,显然他并没有受什么伤,那么与他一起坠崖的夏修竹是否也安然无恙呢?
韩暮枫闻言,秀美的眼眸深深地望着莫川,眸光明明灭灭了数番,然后缓缓地道:“嗯,他受伤较重。不过,他比你早醒
,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
韩暮枫很清楚地记得,当找到他们的时候,他们就如血人一般,雪一般的白衣红得让人触目惊心。但夏修竹将莫川紧紧地
护在怀里,所以救回来,才发现莫川看起来虽然严重,却只是皮外之伤,而夏修竹却不幸伤了脊椎,此生再也无法站起来
了。
“他在哪?我要去看他。”莫川掀起被子就要下床。
“等等。”韩暮枫按住莫川,轻声道:“小三刚刚从他那儿回来,他刚刚睡下了,你等他醒了再去看他也不迟。”
身体的残废对于像夏修竹这种天之骄子的人来说,是比死还痛苦的折磨。在这种时刻,韩暮枫并不确定夏修竹是否会愿意
见到莫川,如果是他,他绝对不愿意自己最心爱的人莫川见到自己如此狼狈的一面。
莫川停了一下,觉得自己既然没事,那么一同摔下来的夏修竹应该也没有,更何况他自己早醒,应该问题不大,所以,便
应了韩暮枫,不去打扰休息中的夏修竹。
但莫川并不知道,他之所以比夏修竹迟醒,是因为他刚恢复记忆,脑子受到巨大的冲击,需要要深沉的睡眠来修复。
略略安静了片刻,莫川望了望韩暮枫,平静地开口:“暮枫,你还记得一年前,你在凤水涧救起我,我醒来时说的笑言吗
?”
韩暮枫抬头,秀美的眸中非常明确地表达出不知道。
莫川静静地凝视着床角的流苏穗子,轻声道:“暮枫,我恢复记忆了。”
韩暮枫意外地紧缩瞳孔,有些惊喜有些忐忑,试探地问道:“所有的一切都想起来了?”
“是的。”莫川半垂眸子:“所有的一切,该想起来的,不该想起来的,都想起来了。”
莫川似乎话中有话,这让韩暮枫的心紧紧地一抽,他慢慢地说:“是吗?那太好了。当年发生什么事了?你为什么会受这
么重的伤?”
莫川抬眸,深深地看了韩暮枫一眼,便将当年的事简略地说了一遍。
当年,柳双双放了莫川后,莫川并没有马上去找韩暮枫,也没有马上回静南王府,而是在中阳与北耀交界的一个小村庄住
了下来。
有一天,有一批强盗入村抢劫,莫川与村里的一个会武功的年轻人,为保护村民们,将强盗们引到村边的一座山崖。
强盗们在莫川的设计下,自相残杀的自相残杀,被逼得摔崖的摔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