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地开口,带着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温柔:“发生什么事了?”
莫川回头望了望夏修竹,垂眸轻道:“我与暮枫解除婚约了。”
“为什么?”他们俩的感情,夏修竹是一路看着的,他无法想像,他们会有分手的一天。
“莫儿的死。”莫川沉默了一下,有些苦涩地说。
看着莫川的苦涩,夏修竹的心感受到了久违的痛。
两人再次沉默,与平日不同,夏修竹对于沉默的莫川开始感到担心。
他一直跑来自己这儿,是因为不想一个人呆着。如他这般坚强的人,也会作出如此逃避的举动,是不是伤得太深了,痛得
太过了,才会到自己的面前来寻求安慰呢?
纵然夏修竹觉得自己已经绝望了,但是让他看着自己最心爱的人也在绝望,他却无法置之不理。
“也许是误会,你们……”夏修竹有些坚涩地开口,已经心灵枯竭的人实在无法说出能滋润人心的言辞。
莫川苦笑:“他承认了。”
虽然韩暮枫只承认将莫儿软禁了,但是莫儿的死却与他脱不了关系,本质上又有可区别?
看着莫川的苦笑,夏修竹不由想起他初见莫川时,莫川常常露出的那种真诚、温和、无忧的微笑,恍然如梦。
细细想来,他似乎已经很久很久没再看过莫川的笑了。
要如何才能让你开怀呢?
夏修竹开始陷入沉思,他并没有发觉,他的心思已经完全从自己绝望转移到莫川的忧郁上。
要如何才能让夏修竹迅速振作起来?
他知道夏修竹是一个绝对坚强,绝对强势的人,会在短时间里感到绝望,那是因为从天堂摔落到地狱,必须要有一段时间
的阵痛,才能浴火重生。由始至终,莫川一直相信夏修竹是可以振作起来的,但是,那需要时间。所以,他用的方法是陪
伴,是守护——除此之外,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做。
要振作一个人的心,外人的帮助其实很有限,主要还是要靠他本人。
现代社会里的心理医生,在治疗患者的时候,做得更多的是倾听与开导。
然而,夏修竹并不需要开导,所有的道理,他都很清楚,在他本人不愿意诉说的情况下,那么,自己能做的唯有陪伴而已
,只要陪他度过这段最软弱的时期就可以了。
只是,夏修竹的身份并没有宽裕的时间让他慢慢地从绝望中重生。
在这种情况下,莫川用了他最不愿意用的方法,以自己来转移夏修竹绝望的焦点。
以自己饵,绝对是可以成功的,莫川毫不怀疑。
可是……
在作下决定的时候,莫川的心隐隐作痛。只是,他狠狠地扼杀了那种感觉。
若非他,夏修竹也不会身残……他陪在他的身边是天经地义的。
几天之后,夏修竹已经可以坐起来了。
莫川结合当时的工艺制作水平,以现代轮椅为蓝本,给他设计了一张合适他的轮椅。
有了轮椅,夏修竹开始不愿意躺在床上。
在夏修竹愿意下床,走出房门的那一刻起,莫川明白,夏修竹的心已经完全振作起来了。
再休养了五六天,夏修竹已经开始接手西宇的事务,然后决定赶回西宇过新年。
在夏修竹回西宇的时候,莫川送到阳京城外的十里亭。
那天的天气很好,风和日丽,虽然寒风吹到脸上的时候,有些刺骨的痛。
夏修竹从马车转坐上轮椅,让莫川推着他慢慢地走,让侍卫在后面守着。
沉默地走了一段路后,夏修竹抬起手,握住莫川放在轮椅推手中的手:“莫川,谢谢你。如果没有你,我不可能这么快就
振作起来。”
“不,我并没有做什么。”莫川将视线凝在夏修竹握着他的手上,停下了脚步。
“其实你也很清楚……”夏修竹用力地握着莫川的手,将他拉到自己的面前:“你并不需要做什么,你决定陪在我身边的
心意就已足矣。”
“修竹……”
夏修竹静静地凝视着莫川,蓝如海水的眸子闪着竖毅的光芒:“对于你,我放手了很多次。不是我不爱你,而是我知道你
不爱我,所以每一次下定决心要去争取的时候,看到你幸福地微笑时,我又很快地放手了。可是,这一次,我再也不会放
手了。”
夏修竹的眸光,莫川他懂。
其实,在他决定以自己的软弱与忧郁来转移韩暮枫的绝望时,他就已经作好了决定,下定了决心,要成全夏修竹的那一份
爱,这一辈子都在他的身边陪伴他,做他的双腿。
只是,在他正想开口的时候,韩暮枫风姿绰约的身影蓦地在他的脑海中闪过,一颗心紧紧地揪着,似痛非痛,已到口中的
话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
夏修竹轻轻地拍着莫川的手,缓缓地开口:“我知道短时间里,你不可能忘掉韩暮枫。没有关系,我会等你,一直等你。
”
199
夏修竹回国之后,莫川开始忙碌着准备新年。
其实很多事情,并不需要他亲自去处理,但是他希望自己更忙一些,无论朝政上的事,还是商行的事,都一一亲自过问。
对于三个孩子,他曾想过接他们回来,只是,一见到几个孩子,无可避免地就会想起韩暮枫。
想到孩子,想到韩暮枫,莫川不免苦涩。
他终于有些明白为什么在现代有些夫妻会貌合神离地将就几十年。
因为作为父母都知道一个完整的家,对于孩子来说是很重要的,都想给孩子一个完整的家。
以前他带着阳儿与星儿的时候,两个孩子早早就以为自己的爹去逝了,所以也懂事的从不吵闹。但是,现在……他们虽然
不肯唤韩暮枫一声父亲,他们却早已知道那人就是他们的另一个父亲……
他们跟着韩暮枫在东天,数着日子等着他,等着合家团圆,现在要如何告诉他们,他们的父亲们已经不能在一起了?
还有辰儿,那个仍在牙牙学语的幼子……
想到这些,莫川的心便无法抑制的痛。
有时候,夜静人深,莫川也会问自己,当初为什么会让韩暮枫把三个孩子带回东天?是否在潜意识里,他仍然抱存在微小
的期望?
在莫川忙碌不可终日之时,一则流言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传遍了阳京的大街小巷。
流言的主要内容非常具有震憾性——莫川是一个赘子。
当莫川知道的时候,只能苦笑。
这流言的蔓延速度迅速得完全不给他作出反应的时间,应该是筹划了许久的阴谋。
在阳京,看他不顺眼的人有很多,想他死的也不少。
但是知道内情的,又想他的死,他目前还没有想出来。
对于这则真实的流言,他能坦然以对。
纸包不住火,这道理,谁都懂。
只是,他终究愧对一个家族——莫家。
因此,当莫川觉得已无法控制事态的发展时,他先找上了莫家的族长——莫宜。
对于这个受赵氏皇室欺骗了二十几年的家族,在这种时候,他希望这个事实由他亲自来说,而非别人告知。
见到莫宜,见到莫家的长老,大家都相对无言。
对于被骗了二十几年的人来说,莫宜与莫家的长老实在是涵养过人。
他们在莫川上门之前,便由流言中推测出当年发生的事。毕竟是皇后与公主同时产子,就算是先皇做足了瞒天过海的工夫
,只要莫川不是男子,那么其中的曲曲折折,一想便明了。
莫川很是歉意。
并非因为欺骗,而是为了莫家为他付出的一切,包括前族长的死亡,包括莫家军差点的全军覆灭。
静默了许久,莫宜突然泪流满面,哽咽说了一句:“你姓莫。”
莫川有些意外,回过神来,阵阵暖流涌起:“是,我姓莫。”
“所以,你永远是我莫家的人。”其中一位长老如是说。
只要取得莫家的谅解,莫川便能坦然面对全世界,所以,当神宫的祭使过来请他去验明正身的时候,他微笑地对他们说:
“不用验了,我的的确确是赘子。”
于是,莫川被收押进神宫的地牢。
莫川被收押,举世皆惊。
中阳朝内的各位大臣对于莫川被收押,感观都很复杂。看莫川不顺眼,嫉妒莫川的功绩的,恨不他马上被圣火烧死。真心
为国家着想的,都纷纷上表求情,在此时按神宫律例烧死莫川,无疑是自毁长城。
求情的折子正合赵定风的意,赵定风打算以此对神宫施压,让神宫将莫川释放,但是尽管神宫在神权已被逼到了边缘,赵
定风的施压亦是无效。
因为神宫大祭司空空上人引经据典,明明确确地指出莫川混淆身份是对上天的不敬,处置莫川是为了向上天请罪。
他还说,若然不处置莫川,如果上天降下大罪,降下天灾,要如何收拾,要何人负责?
神宫之所以在神权已经到了边缘化的地步时,也没有哪一国的国君敢以皇权完全取代,那是因为民众都相信世间有神,若
世人不敬,犯下大错,神就一定会降下天罚,而神宫则是神的代言人。
因而,空空上人的一句反问堵住了所有人的嘴。
各国君臣获释莫川被收押后,除了南洪对事态的发展有些漠然外,基本上炸开了锅。有的上表要趁此机推波助澜置莫川于
死地,以打开中阳的门户,有的则认为莫川在五国中有着他人难以超越的威望,若能保下来,则对五国和平非常有利……
意见纷云,简直比自己国内的政事还要热心几分。
各国神宫除了没有表态的东天与西宇,其余三国的看法倒是非常一致:以赘子之身假扮男子二十几年,不但以假身份身居
庙堂,其中还未成年且未婚产子,对上天如此不尊不敬之人,若不用圣火将他烧化,难平上天之怒。
莫川得知这种种罪名之后,不由苦笑。
究竟这上天之怒,怒在哪?怎么无形无影呢?
当然,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尤其是这么正义凛然的罪名?
要知道,举凡地上走的,天上飞的,水里游的,都清楚空空上人对莫川是恨得咬牙切齿,莫川不敢想像,如果三个孩子留
在中阳的话,会变成怎么样的结果,大概也逃不了被圣火烧死的下场。
不知道东天的神宫会不会采取行动,暮枫应该能保住那三个孩子吧?
事实上,空空上人确实曾以国家神宫的名义向东天神宫要求将莫川所生的三子尽数引渡回中阳。只是,东天的神宫早已在
韩暮枫的掌握之中,当韩暮枫在听闻神宫大祭司的转达后,不由冷笑:“本殿的人,本殿的骨肉,他也敢动?告诉他,若
不想中阳被东天的大军踏平,就要明白什么叫作识时务!”
三个孩子都在东天,空空上人遇到这样的回复,也只能是鞭长莫及了,虽然不能置那三个孩子于死地,有些遗憾,但能对
莫川赶尽杀绝,他已经非常愉悦了。
至于韩暮枫说要踏平中阳的话,他根本就不相信。
而韩暮枫也确实非常憋屈的没有挥军直上,因为他知道莫川不会原谅这样一场因他而起的战争。
在不能以战争解决问题的时候,韩暮枫唯有另想他法。在安排好一切救人事宜后,韩暮枫则马不停蹄地赶往中阳。
200
虽然韩暮枫不能挥军直上,但是大军压境的这种类恐吓手段还是要做一做的,不仅是东天,西宇与北耀也几乎在同时期段
屯兵边境,其意不言而喻。
虽然仅是大军压境,但是,这已为赵定风拖下了许多时间。
可是,仅仅是拖时间的话,那是没有用的。
神权与皇权争斗已久,但皇权不断更替,而神权却始终屹力不倒,可见其生命力的顽强,其实也可以说神宫律法的顽强。
一般而言,犯了国法,仍有特赦的可能,但是犯的神律,却永远只有死路一条。
因为国法是人制,而神律却是天制,虽然是否真的由天而制,这就没人能够说得清了。
对于上天,人有本能的敬畏。
韩暮枫赶到阳京时,最热门的街头巷闻仍然是莫川的事,不过,已经由猜测莫川是否赘子而转为莫川是不是该死。
百姓信神,要烧死莫川的言论几乎是一面倒。
韩暮枫听了几句后,心里隐隐作痛。
小莫,这些你用生命保护着的百姓,在你生死关头之时,却已经忘记了,若非是你,他们早已无法安享太平。
知会过赵定风后,韩暮枫在夜里潜入神宫的地牢。
萧行之早年出身于神宫,在神宫的势力犹存,在他的刻意安排下,韩暮枫很顺利地潜入了地牢。
韩暮枫到了关押莫川的牢室时,莫川正在烛光下看书,一脸的平静。
他环视了一下牢室的状况,环境不算太差,虽然没有配备台凳椅桌,但干净清爽,石床上还备有新净的被褥,这让韩暮枫
揪着的心松了一分。
然而,韩暮枫并不知道,在莫川刚进地牢的时候,他曾被空空上人鞭打折磨过,到最后,是萧行之以一件神宫至宝才换得
莫川如今的干净宁静。
对于韩暮枫的出现,莫川并没有感到意外,他放下书,望着韩暮枫。
再相见的两人,久久无言,彼此的目光胶着,那一刻,就像是隔了几万年的时光再相逢一样,都有些恍如隔世的感觉。
许久,韩暮枫一个箭步上前,紧紧地将莫川拥入怀里:“小莫,跟我走。”
莫川的身体先是一疆,然后亦紧紧地回拥,心里暗暗叹息,原来他是如此地想念他。
“不,我不走。”莫川轻声地拒绝。
韩暮枫不明白莫川在想什么,他着急地道:“我已经在东天作好安排,你会以一个新的身分在东天生活,就算是别人认出
你是莫川,也不会有人拿你怎么样。”
“不,我不走。”莫川低低一笑:“如果仅仅只是逃跑就能解决问题,那么不需要等着你的到来,我早就跑了。”
“小莫,人不能与天斗。虽然这些想置你于死地的人只是凡人,但是凡事只要扯上了神律,扯上了天,就算皇权也只能让
步。你别倔了好不好?。”
“天?天意吗?”莫川挣开韩暮枫的怀抱,轻轻地坐到石床上,看着韩暮枫笑,笑得非常讽刺。韩暮枫也随着莫川坐下,
再次将莫川搂入怀里,静静地等着莫川的下文。
莫川本想挣脱,但韩暮枫却用力地拥紧。有力的怀抱让莫川的心突然安定下来,他只当自己是累了,便不再挣扎,便安静
地靠在韩暮枫的怀里。
莫川的心思自从两人分手已来,已经非常纷乱,所以他当时并不知道——
爱,便是安心之所在。
就算在两人已经解除婚约,已经决定不再在一起,但他仍然爱着韩暮枫,所以,只要韩暮枫在身边,他便能安心。
靠在韩暮枫的怀里,莫川凝视着烛火,轻声道:“我刚被收押的那天,我嫂子萧大哥来看我,告诉我,我大概这次是非死
不可了,因为天意难违。暮枫,你相信天意吗?”
韩暮枫心头一凛,萧行之的占卜之术,除了老一辈的妙如真人外,已是无人能及,若是他说莫川必死,那只怕……
“他怎么说,他占出的是什么卦?”韩暮枫急切地问道,只恨自己当初怎么没去学这些玄易之术。
“据说是大凶之卦。”莫川淡淡笑道:“暮枫,其实我不太相信天意这回事。可是,有些事情,除了以天意来解释之外,
我竟然也无法说服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