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们好不容易才组成义军,建起营寨,就这样放弃吗?”
“谁说放弃!”崔峨大吼一声“我们法师要跟官府干到底,在对上官兵之前,咱们不能再损失弟兄。”
“大哥……”
“不用说了。各帐弟兄回去打点行囊,准备拔寨起营。”
“可是大哥,我们要上哪里去?”
“向南。”崔峨想了想“北方有州府挡着,我们现在不宜硬碰。撤到南方官兵不多的地方,我们才可以保存战力,重整旗
鼓。”
“好吧,就听大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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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衙之内,张之敏听见卧房外的脚步声,立刻闭起眼来,张大嘴巴,痛苦地呻吟。
“啊……啊……”
“敏之,怎么了?”
夏轻尘快步走到榻前查看,张之敏立即一把按住他抚在自己胸前的手,一边抚摸一边呻吟:
“啊……我心口疼……”
“怎么还这么疼呢?今天不是服了药,又敷了半天么。”
“哎呀……我胸口憋得喘不过气来了,你给我揉揉,你给我揉揉就好……”张之敏按着他的手背央求着。
“好……”夏轻尘有些没辙地看着他,这一刻,他感觉张之敏比他还小,他就像是在照顾自己的兄弟。这么一想,他解开
他衣襟的动作不由地慢了下来。他已经离开自己的兄弟多久了?他的堂弟明恺,还有阿得,他们还记得自己吗?
“轻尘,你给我揉揉啊……”
“嗯,啊……”夏轻尘回过神来,解开张之敏的衣襟。他胸前手掌形的淤青异常狰狞。
夏轻尘沾了写活血散瘀的要就在掌心搓热的,轻轻覆上去,替他揉了起来。
“嗯……嗯……”张之敏一面享受地暗笑着,一面哼哼唧唧地扮可怜“轻尘,还是你好。县衙那些郎中,粗手重脚的,揉
得我疼死了。”
“对不起,都是因为我,不然你也不会伤成这样。”
“是啊,我要是不憋这一口起,也不会现在还躺着起不来。那个人趁我不备偷袭我一掌,要是下回让我正面对上他,我定
会将他打得落花流水。”张之敏满足地感受着胸膛的微烫“不过,我还是真高兴。我受伤了,你就一直陪着我。平时你不
是有事要忙,就是跟萧允在一起,都没有时间理睬我。”
“谁说的,你每回来找我,我几时说过不跟你玩?”
“我就是不甘愿,你跟谁要好都行,唯独萧二愣子,我怎么想怎么来气。”
“敏之,我跟萧……自从回去,就没见面了。”
“真的?”张之敏兴奋起来,但看见夏轻尘暗淡的脸色,又敛起了笑“你是不是因为——夏云侯。”
“唉,事情都过去了。只是这心里有个疙瘩,总觉得见面要闹尴尬。”
“都怪我没用”张之敏忿忿地说“眼睁睁看着你被人欺负。”
“这不怪你……”
“怪我,当然怪我。我自己懊悔了不知多少次”张之敏捂住他的手“我一定会变强,比萧允更强。”
“哈哈……”
“你别笑,我真的比萧允强。轻尘,我会保护你。”张之敏将他的手握在掌心里,浮躁的脸上有了一丝激动。夏轻尘心底
忽然掠过一丝异样的感觉,他笑了起来,一把捏住账号子民的鼻子揪了一下:
“你呀,乖乖躺着让我保护吧。”
“哎呀,轻尘啊……我是真的……”
“尘弟。”
张之敏话说到一般,却被门外忽然而来的一声轻唤打断。他极为不满地瞪了一眼走进屋来的阮洵,瘪着嘴把脸扭向一边。
“洵,今日的赈粮发完了?”
“完了。不过灾民听说有人半路抢粮,又吓得不敢上路回乡了。”
“这群土匪来得真是可恶。”夏轻尘咬了咬牙“好不容易安抚的民心,叫他们一闹又动荡起来,真是存心逼我采取极端。
”
“你准备如何处理?”
“杀鸡儆猴。”夏轻尘认真地说“这回从重处理。叫所有人都看看,打赈粮的主意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正好,今日擒下的那几名土匪,可以杀来震慑。”
“不”夏轻尘一摆手“这几人不杀,放了吧。”
“嗯?”
“轻尘,你不杀好歹也打一顿啊”张之敏哼哼着“我身负重伤才把他们抓到手的,你居然就这么好端端放了,这……这我
也太冤了。”
“是啊”阮洵在一旁接话“严刑拷问,或者利诱,他们说不定就会供出匪窝的所在。”
“不用审不用费力气,直接放了,他们自然会带我们去他们的老巢。”夏轻尘诡秘地一笑,张之敏和阮洵愣愣地相视一下
,反应过来之后恍然大悟。
“好计,好计啊”张之敏嘿嘿笑道“我们带着兵跟在他们后脚,不等他们挪窝,一举端了他。”
“敏之,不是我们,是我。”夏轻尘拍拍他的肩头“这回我亲自去,杀鸡立威。”
“不行,这样太危险了。还是我去,你留在县衙就可以了。”
“洵,土匪之中有高手,你一人未必是他的对手哦。”
“哈……”阮洵笑道“笑话,难道你是那个出掌之人的对手?”敏之被他一掌打瘫了下去,你
“诶——我是剑师高足嘛。”
“哎哟,做了几天侯爷,功夫未长,脸皮倒长了几层。亏你也敢在这儿丢人现眼,要是让剑师听见了,他一定会——‘爱
死你了’。”阮洵走过去搭上他的肩头“尘弟,剿匪不是游戏。面对亡命之徒,稍有疏忽就会丢失性命,听话,留在县衙
。”
“就是啊轻尘”张之敏也在一旁劝道“万一被那个高手拍上一掌,你铁定承受不住的。”
“废话少说,本侯要去。”
“真是不乖。”阮洵伸出指在他肩上一戳,就见夏轻尘身形一钝,正要奸笑之际,手指却忽然被握住,不由吃了一惊:
“咦?”
“嘿嘿……”夏轻尘转过来扯开衣襟,露出里面卯着铜扣的赤褐色皮革“防点穴装甲衣。”
看着夏轻尘洋洋得意的笑,阮洵的笑眼渐渐变得诡异深沉:
“尘弟,你真是太调皮了。”
“你……你干什么……”看着面前扑上来的黑影,夏轻尘急忙往旁边一闪,可惜为时已晚。阮洵一把抓住他抬到了榻上,
脚一伸将不能动弹的张之敏推到里面,俯身解起他的衣服来。
“你住手……我不脱……”
“呵呵,让你上不了马,可不止点穴这一招哦……”阮洵笑容可掬地动着手。
“阮洵,你给我住手”张之敏在一旁扭过头来,挣扎着想要起来“你这个假表哥,竟敢当着我的面欺负轻尘。你给我住手
……我要保护轻尘……啊……我的胸口真疼……气死我了……”
“敏之,都伤成这样,你就在一旁安静地看吧。”阮洵近距离地看着夏轻尘“尘弟,有人在一旁,更刺激哟……”
说着,不顾身下反抗与一旁的咒骂,开心地扒起夏轻尘的衣服来。
第九十四章
深夜的黄粱寨,透红的篝火光线中,义军的男女老少正在紧张地打点行囊,准备连夜拔寨起营。
“阿得壮士”崔峨站在大帐门口,看着来回忙碌的兄弟姐妹,语气沉重地问道“明日一早,我们全军就要往南方去了。你
和阿火有何打算,是另有要事,还是——跟我们一起走?”
“实不相瞒,我二人另有要事待办,需要再耽搁一段时日才能前往南方。”
“也好,原本想留你们的,但眼下义军遇上非常时期,万一此行惊动了官府,便会有性命之危,无谓拖累二位。”
“崔兄言重了,我二人非是贪生怕死之辈,只是俗事缠身,必须解决。待料理完毕,我们定会南下,与你一会。”
“如此,二位多保重。”崔峨拱手道。
“崔兄多保重。”
“我送二位,请。”
“请。”
崔峨领着阿得和火枭正要往外走,就见帐外的弟兄拥着几个负伤的兄弟走了过来:
“崔大哥,被官府抓去的兄弟们回来了。”
“什么?”崔峨先是一愣。
“崔大哥,我们回来了。”小六扑到他的面前。
“你们是怎么回来?”
“说来真是奇怪。原一位这回死定了,谁知道官府把我们抓了去,也不问缘由,关了几个时辰,就把我们都给放了……”
小六有些侥幸地笑笑。
“哎呀不妙!”一声惊,崔峨脸色大变,冲出帐外大声命令道“各帐的弟兄手脚都快些,拿上家伙,即刻启程!快!都快
!”
“崔大哥,这是做什么?”小六等人不解地看着他。
不待解释,来不及反应。就见营寨外围的黑暗树林中,忽然亮起了无数松明火把。攒动的人影中,远远传来喊话声:
“里面的土匪听着!你们已经被包围了!赶紧放下武器,举手投降!”
“小六,你们居然出卖弟兄!”义军众人愤怒地看向小六。
“我没有,我们都没有!这是怎么回事啊!崔大哥……”小六慌了神地看向崔峨,却对上了他无比痛苦的眼神。
“小六,你怎么能为了荣华富贵,做出这种事啊……”
“崔大哥,我没有……”小六百口莫辩地摇着头。然而寨外的喊话仍在继续,扰乱每个人的心神: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这是你作的威吓词?”阮洵满头黑线地看着身旁全副武装的夏轻尘“我真怀疑你这个文状元是主上送你的……”
“不会吧,这台词多经典啊……”夏轻尘披戴着精铁的全副战铠。沉重的铁皮不仅让他自己陷入了动弹困难的状态,也让
身下的“妖狐”不堪重负。“妖狐”呼哧呼哧喘着气,四条瘦腿不安地抖动着,俨然有随时跌倒的可能。
尽管如此,夏轻尘依旧激动不已。他能带领士兵出战了,真正的官兵捉强盗,真正的正义之战。当儿时的憧憬成为现实,
他那柔软的内心莫名萌生一股豪情——他有能力,惩罚恶徒,保护弱小的百姓。
“继续喊,大声喊。”夏轻尘向身边的士兵命令道。
“你们已经被完全包围了!放下武器,举起手来!你们已经被包围了……”
黄粱寨的大帐内,小六看着崔峨痛苦而愤怒的表情,僵硬的身体缓缓倒在地上,呆滞的目光中是凝固的不信与恐惧。崔峨
一把抽出带血的刀刃,看着阿得道:
“阿得、阿火兄弟,我知道你们的功夫足以自保。义军的弟兄会在东面开路,请你们从西边的坡路下山。”
“崔兄,你将我们看成贪生怕死之人了。”阿得笑道。
“阿得兄,萍水相逢,崔某不能拖累你。”
“说这种话就见外了。阿得与你一同杀出去。”
崔峨一愣,随后激动地点点头:“好……好兄弟,出去之后,我崔峨一定认你这个兄弟……”说着他迈出一步,大声命令
道:
“众人抄家伙,今夜咱们与官兵拼个你死我活!杀出他一条血路来!”
“好!”
营外树林中,阮洵骑在马上,用马鞭指着远处,低声对身旁的夏轻尘说道:
“你看,现在匪徒都躲进帐中了。他们的主帐刚才把灯吹了,这是匪头在将自己的脸蒙起来,以防交战中被人认出来,逃
脱之后被官府用画像通缉。等一会儿大帐点灯,悍匪就会一拥而出。”
“哦,所以你现在不冲进去,一是不知对方深浅,二是担心营寨四周有埋伏。”
“正解。”
“但片刻之后匪徒倾巢而出,作困兽之斗。我们要对上亡命之徒,可讨不到什么便宜。”
“这就要看为兄我在汴州剿匪时,常胜不败的秘诀了”阮洵轻轻一挥手“弓箭手听令,火矢准备。”
“洵!”
“轻尘,莫心软。对敌人的仁慈便是对自己的残忍。”阮洵话音一落,寨中大帐突然火光大作,震天的吼声中,无数义军
如潮水般冲出。夏轻尘在震惊中只听身旁一声干净果断的命令:
“放箭。”
众矢齐发,顿时哀声一片。手持木棍的庶民,难挡火矢如雨。成片倒下的人群燃烧起来,腾起漫天黑烟。疯狂如末日般的
景象,宛如人间地狱。夏轻尘在一瞬间被震惊,他恐惧地自问,为何剿匪,会成为不眨眼的屠杀。
“匪首出来了,众人随我杀上!”阮洵一抽胯-下坐骑,带着士兵一拥而上。
“洵!”
“侯爷不可!”夏轻尘正要驱马赶上,身旁的侍卫一把扯住他的缰绳“少将交代,我等不能离开侯爷半步。”
“唉……”夏轻尘被迫停在原地,远远看着火光中的厮杀,颤抖的手紧紧绞住缰绳。
阮洵带兵杀入营寨,马鞭一挥:
“杀!”
一声令下,刀剑出鞘,袭向仓皇逃窜的人群。不分男女老幼,展开毫无迟疑的屠戮。眼见手无兵刃的成员被杀,崔峨悲愤
交加,举起长刀就向阮洵冲来:
“狗官,偿命来!”
“凭你吗?”阮洵一声轻笑,自马上跃起,一脚踏在他刀尖上,借势一踩,翻身一踢他的胸口,将他踢倒在地。
“活擒回去。”阮洵大喝道。
“凭你吗?”一声低吟,高大的背影挡在两人之中,掌气随之压面而来。
“是你,背后偷袭的贼人。”阮洵向旁侧一闪,避开一掌。下一秒,崔峨已逃了开去。
“暗夜偷袭就光明磊落了吗?”近身战,影交错,暗夜的火光中,侧上疾扑,只对上一双猎鹰一般的眼睛。未交掌便已倍
感压力,欲抽剑护身,对方大掌却已横扫至面前。
“啊……”腰一仰,沉身躲开,脚下却被一盘。他腰腿猛弹,借势翻起,袖中判官笔一抖,夹带风声朝对手周身大穴打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