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蒂妮和卡萝莱娜 下————LordChinese

      　　尽管如此的暗示等于什么都没说，却只能把老卡洛的思维引向一个地方——鲜为人知、不用走出王宫的大门，又能看见海浪的僻静之所。

      　　“别担心，孩子，我想到了一个绝妙的地方。”国王捏着我的脸蛋，洋洋自得地介绍起了那个与娼妓私会的秘密避难所。他保证，没人会知道我们去了那里，而且，即使我扯开嗓子叫床，也不会有任何外人听见。

      　　“这样才好。”我兴高采烈地搂住了他，“虽然在斐迪南会来以前，我们只有8天了……”

      　　“不，孩子，应该说，我们还有8天。”老卡洛笑着，把脑袋贴向我的胸口。

      　　的确，时间正好，不早也不晚。

      　　在与他约定了夜里幽会的时间以后，我整理好衣裙，离开了国王的书房。

      　　库尔嘉还是什么都没问，默默地走在我的身旁。一个月来，几乎每天傍晚，我们俩都会像这样通过隐蔽的过道，返回太子妃的卧室。在这时，我们都很少说话，陪伴两人的，就只有匆匆的脚步声。可现在，我却首先打破了沉默。

      　　“今天我只收到一封信，是斐迪南寄来的。”我说。

      　　“是的，我看到了。”库尔嘉点了点头。

      　　“只有一封。”我又说。

      　　“嗯。”她没有抬头。“也许那家伙是想节约纸张？”

      　　再也不会有第二封了，对于老卡洛而言，我已经落进了他的掌心，所以，不需要什么情书了。然而，我的骑士并未做更深的推测。无论她知道些什么，都不会在我和老卡洛之间划上情人的连接符——那太不合常理了。

      　　“不，不是的，与斐迪南无关。”我停住脚步，望着库尔嘉，等待她的反应。

      　　她果然当即怔住，在我的面前停下了。当她回过头时，我能看见那双碧绿的瞳孔中正闪动着不解的火花。也许她正开始变得忧郁，也许她已经有了疑虑，但我依然决定什么都不告诉她，因为，那样将使她受到可怕的伤害。人们都说在爱人之间应该毫无保留，可却没有人想过，有时隐瞒是一种最好的保护。

      　　“妳还爱我吗，库尔嘉？”我突然问。

      　　“当然，卡萝琳。在任何时候，我都……”女骑士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无论我变成什么样子，妳都会爱我吗？”我拉起她的手，让我们十指交错。

      　　“是的。”她坚定地点头，声音中找不到丝毫的虚假。

      　　“那么，吻我吧，库尔嘉。否则我在日落之前就会崩溃，无法活到晚上了。”

      　　在这句话之后，我将自己送进她的怀抱，依偎着她，使我的胳膊能够环过她柔韧的腰际。库尔嘉没有迟疑，她像往常那样张开双臂，接纳了我的全部。库尔嘉从来不知道拒绝，库尔嘉也从来不懂得怀疑，唯一的希望只是能让我幸福。

      　　“我爱妳，卡萝琳，我的小海豚。”她捧起我的双颊，用指甲轻压着我的嘴唇，观赏着它们。接着，她把我紧紧地拥起，吻了我。

      　　与以往我们做爱时的吻相比，此刻并不漫长；昏暗的通道中，我们甚至不敢驻足太久。然而，库尔嘉的吻却不再使我感到笨拙，她的动作也似流水一般轻柔舒缓。在她的怀里，我的心跳变得平缓，前所未有的宁静悄然降临……这个吻结束时，我找到了勇气。

      　　“永远服从我的命令，库尔嘉。”

      　　“是的，殿下。”

      　　既然我已经决定，我就没有了退路。

      　　……

      　　当晚，按照我的吩咐，库尔嘉单独带着温蒂妮去大剧场看戏，并订了我平常使用的包厢。然后，她们又逛了欧诺敦夏天的夜市，呼吸了一番发达的商业气息。在街上，女骑士以我的名义把500埃居赠给了一所教会孤儿院。温蒂妮也得到了许多礼物，但在高兴之余，她还是把这些全都分给了港口的孩子们。

      　　她们俩在晚上9点返回王宫。那时，我刚胡乱地给自己洗完澡，将被海水和污血沾湿的裙子丢进床下的箱子，锁好。库尔嘉并未惊讶于我的行动，只是说着戏中的剧情和夜市上的趣闻，同时也为我擦干了头发。一整夜，她都拥着我，没有放开。每一次我的颤抖，都能换来她热烈的亲吻……

      　　7月20日——也就是第二天，卡波迪慕特宫里的人们发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他们的国王失踪了。据最后见到卡尔洛三世的宫廷侍从称，国王在前一天晚上7点便将他们全数支开，说自己有些头痛，需要尽早就寝休息。他还下令撤掉了走廊中所有的卫兵和仆从，抱怨这些人的走动会影响他的睡眠。所以，在那个晚上，卡波迪慕特宫变得格外安静。早晨时分，宫廷侍从按惯例在8点前去唤醒国王，却意外地发现卡尔洛三世并不在自己的卧室内，没人知道他去了哪儿。

      　　起初，人们并不在意。国王生性风流，秘密幽会、留宿外界，都是常有的事。一般他都会在中午以前返回，以便参加贵族们在午餐后举行的牌戏。

      　　但这一天事情却起了变化。王宫中的人们一直等到日薄西山，也没有见到国王的影子。焦急的王宫总管和大臣们意识到情况不妙，开始派人四处寻找。他们一一询问了国王的40多位情妇，甚至还命令卫兵搜查欧诺敦城的大小妓院，在那里打听老卡洛的消息。

      　　这些努力最终全都付之东流，国王在失踪24小时以后，仍然没有被找到。

      　　此时，一个近侍突然想起了那个修筑在海岸悬崖边的秘密房间。人们举着火把，穿过岩石的阶梯和漫长的通道前往那里，猜测着是否能亲眼目睹国王与“外来娼妓”的苟且之举。不过，在那儿迎接他们的，却是老卡洛被海水冲刷着的尸体。

      　　曾经的本尼凡多国王如同一团死肉那样躺在洞口的台阶上，脖子断了，脑袋也开了花，如同那些被他砸烂的西瓜。司法官在阳台的围栏处发现了坠落的痕迹，大理石的缝隙中还留着国王衣服上的丝线。可以断定，就是这些设计失败的低矮围栏要了老卡洛的命，使他不小心从这里摔下去，直接撞在了坚硬、冰冷的台阶上。搜查者们还找到了一只打坏的水晶酒杯，里面残留的葡萄酒已经和血一起被卷进了海里。好在最近的海浪都很平缓，不然就连他的尸体也会被冲走。

      　　人们推测，国王也许是想在那里进行一次小小的约会。从他依然穿着衣服这一点来看，应召的妓女还没有坐着小船到来。而在等待的这段时间里，他因为无聊，便给自己倒了杯酒，走上阳台去欣赏夜晚的海景……司法官在全城寻找那个知情的妓女，但始终一无所获。所以他们断定，这个女人已经在恐惧的驱使下逃走了。

      　　自然，推测始终只是推测，调查将继续下去，但永远也不会有结果。他们可能一辈子也不会知道，老卡洛是为了迎合那个“讲究浪漫”的“妓女”，才附庸风雅地同意把欣赏月色作为上床的前戏。而那个“妓女”在佯装投入他的怀抱时，“不小心”多用了两倍的力气……

      　　随后，强装镇定的女人走下台阶，将已经身受重伤、无法动弹的国王按进水里。老卡洛几乎马上就断了气，连口述遗诏的机会都没有。完成了这一切，那个女人便洗掉了自己使用的杯子，从通道返回王宫。她本可以直接将国王的尸体推入海中，但为了能让人尽早确认受害者的死亡，她故意将老卡洛留在了原处。

      　　……

      　　王宫中的混乱持续了一些时间。我借口受到惊吓和悲伤过度，在卧室里躺了一天。虽然现在是夏天，但为了不让“体弱多病”的自己“着凉”，我还吩咐侍女点燃了壁炉。在库尔嘉带着温蒂妮去草地上溜马时，我把那条裙子剪成碎片，丢进了火中。

      　　现在，卡尔洛·斐尔迪南多·德·拿波列——我的未婚夫，是理所当然的国王了。在历史上，他又被称为斐迪南四世。

      　　（九）

      　　虽然宫廷公布的官方消息将前国王的去世归结为突发的心脏病，但老卡洛在秘密通道内的糟糕死相还是在第一时间流传开了。从侍女们窃窃私语的交谈中，我得知许多平民正在酒馆里庆祝，欧诺敦城里的好酒都已经陷于脱销。路易十三死的时候，整个高卢都在欢笑；卡尔洛三世升天时，全本尼凡多都在歌唱。如果我不能当好一个王后和女王，我死时，人民也会这样对待我。

      　　7月21日下午，老卡洛的尸体被发现后仅仅两个小时，卡林西亚帝国驻欧诺敦公使瓦尔特·冯·奥埃尔斯堡子爵就以慰问的名义风尘仆仆地赶到了王宫。身为我与母皇之间的主要联络人，以及卡林西亚在本尼凡多间谍机构的组织者，他按照预定计划给我带来了母皇事先下达的指示。

      　　“我的女儿：

      　　既然妳看到了这封信，那就说明妳已经获得上帝的帮助，完成了我所交付的第一项任务。相信妳能够理解我的用意，原谅我曾经对妳的冷酷，毕竟在所有的16个孩子中，妳是最像我的。美丽的外表是造物主给予妳的武器，所有缺乏道德感和自制力的男人都将被它击倒。拿波列家族的男性符合这样的条件，因而，当妳提出自己的设想时，我才会满怀欣慰地予以认可。

      　　妳的丈夫很快就会登上王座，同时也将得到妳的身体；但是，他的灵魂最终属于我们。美丽的欧诺敦注定要为双头鹰的军旗所覆盖，而我也将履行诺言，让妳成为奥瑞塔利斯家族在本尼凡多的代理人。妳应该像妳的姐姐们那样，为了卡林西亚的利益而服务。

      　　请代为向赫尔芬施泰因侯爵千金致以我的问候。告诉她，她有一个令人羡慕的好父亲。3年前，当我第一次清楚地知晓妳们之间那种亵渎上帝的肮脏关系，并打算加以严厉的惩罚时，赫尔芬施泰因侯爵阁下毫不犹豫地向帝国献上了自己的家族采邑，以换取女儿的生命。享受着如此无私的父爱，赫尔芬施泰因侯爵千金又复何求呢？而妳，我的女儿，也应该为自己有这样仁慈的母亲感到庆幸。所以，妳必须尽全力赎罪。

      　　公使阁下会向妳转达最后的计划，他的吩咐如同我的命令。愿上帝保佑卡林西亚，也保佑我的女儿。

      　　神圣不可侵犯的帝国女皇、卡林西亚女大公兼潘诺尼亚女王，妳的母亲，玛丽娅·特蕾西娅·冯·奥瑞塔利斯（签名）”

      　　母皇有史以来最长的信笺给了我不小的冲击——正如我一直以来担心的那样，她早已知道了一切。尽管我想尽办法竭力地掩饰，但我和库尔嘉对彼此的眷恋从没能逃过她的眼睛。我能够想像在我所生活的宫廷里潜藏着多少秘密警察，也完全理解一位女皇对自己孩子们的不信任，睿智的她也许只需要让人描述几个公主与女官之间的眼神和动作，就能将全部的事实了然于心。

      　　但我并没有时间去为了逃过一劫而兴奋，诚如母皇所说，计划已经到了最后的关头，我和库尔嘉的生死存亡在此一举。我必须用尽所有的手段才能守护我拥有的世界。

      　　也只有这样，我才有机会继续与温蒂妮的生活，即使她的纯真使她一生都不会回应我的爱，我至少也还可以像姐姐那样照顾她，给她一个没有担忧的未来。温蒂妮是无法依靠自己活下去的，我比谁都清楚这一点。

      　　“卡尔洛·斐尔迪南多殿下将在27日早晨到达，随后他就会正式继位。您和他的婚礼也将同时举行。按照他在霍夫堡与陛下达成的秘密协议，一旦我们成功地为他除掉父亲，他就会在登基之时封您为本尼凡多女王，实行双王统治。”奥埃尔斯堡公使说。

      　　“那么，我的未婚夫已经得到他想要的消息了吗？”

      　　“‘穆尔’号在一个小时前出发了，也许明天晚间就能遇上格拉普霍夫舰队，他们会负责把国王驾崩的消息传递给卡尔洛·斐尔迪南多殿下。他一定会履行诺言的，因为他的秘密全都掌握在陛下的手中。”

      　　斐迪南是个无耻的家伙，也确实像老卡洛所责骂的一样，是个不懂得孝顺的儿子。老卡洛在风流之余广播孽种，有许多私生子。对王位心存野望的斐迪南唯恐自己被父亲抛弃，很早就有了弑君的念头；只是他的力量过于薄弱，又得不到大臣和贵族的支持，所以始终未能实施。也由于这样的原因，当他在那次海难后的偶然中遇上我时，便开始不遗余力地追求我这位卡林西亚的公主，希望以帝国的力量为后盾，除掉阻碍着自己的父亲。

      　　而使他变得更为死心塌地的，则是老卡洛在每天写给我的那些调情书信。这些信被接连不断地转送给斐迪南，再由母皇对此发表一些担忧的话语。可想而知，在发现父亲将要染指自己的未婚妻时，斐迪南会是怎样的表情。虽然他并不爱我，但却已经视我为他的私人物品；而这样的私人物品是绝对不允许他人分享的。于是，母皇几乎毫不费力地就在堡垒内部找到了一个最有地位的背叛者。

      　　尔虞我诈的世界开满了有毒的花朵，黑暗阴沉的宫廷养育了我和斐迪南这样的怪物。与我们编织的阴谋相比，迷宫中的弥诺陶洛斯似乎只是个老实憨厚的婴儿。

      　　在这场合作中，母皇与斐迪南将各取所需。前者将在地中海得到一个能够为自己所控制的盟友，将奥瑞塔利斯家族的光辉向更广阔的地方辐射，为更进一步的扩张打下基础。未来的本尼凡多国王身上将流着卡林西亚的血，并且听从来自霍夫堡的命令。而后者将获得梦寐以求的王座，以及用来巩固这一地位的后盾。陪同斐迪南一起驶向欧诺敦的格拉普霍夫舰队也是协议的一部分。母皇使斐迪南相信，国内有一股势力正在策划反对他的暴动，所以卡林西亚军应该陪同前往。他们将和拿波列家族一起镇压所有敢于反抗的人，帮助斐迪南建立自己的朝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