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无法理解,我有什么不好,为什么偏偏要选那个人。我不好吗?哪里不好?告诉我吧。”
韩非突然浑身颤了一下,虽然无声,却很剧烈。
乔其继续说道:“我好爱你啊,阿琳,阿琳,我好爱你啊!”说到这,他停了一下,抬头看了眼韩非,只见他嘴角笑意渐
浓,似乎在讥嘲自己,心中一凛,问:“你笑什么?”
韩非似笑非笑,无力道:“你爱她什么?把她杀了,又奸杀那么多女人,是爱?应该是背叛吧。”
“我没有。”
“你有。你现在对我做出这种事,就代表前面几个女人也一样。这不叫背叛叫什么?肉体与灵的忠贞才叫忠贞。”
“我没有!”
“别试图狡辩。你明明是清醒的。”
“随便你怎么想都好。”手自韩非腰间滑下,在滑腻结实的腿间抚弄着,乔其说,“你美,容颜如画。你的身体几乎完美
,我为你着迷。可是你却不肯要我。”
韩非靠在他怀中,想掀开他那只潮湿的手,却没有一丝力气,只能低低地喘息。
“我不认为我有错。所以我不会把你让给任何人。我要你永远只能看见我一个人。”
说着说着,他的手渐渐滑到韩非细瘦的脖颈里,渐渐用力。
韩非觉得呼吸渐渐困难,手指攥紧被子,却没有力气挣开。
眼看着,他就要魂断此处。
“哗啦”一声,窗户的玻璃碎了一地。
李冬阳从窗户上跳下来,抄起椅子就朝乔其砸去。
乔其没有想到会突然冒出一个人,来不及闪避,椅子就沉重的砸到了他身上。
手一松,韩非便从他怀里软软滑下,张嘴大口大口呼吸着。
“你是什么人……你干什么!”
李冬阳也不言不语,直接与他视线相撞。
窗外一道闪电劈过,惊雷滚滚。
乔其趟在床上,不再动弹。
李冬阳上前,将韩非打横抱起,准备离开,谁知刚没走几步,腿就被人拉住。他回头一看,正是乔其。
“阿琳……不要走……”乔其额上披满了冷汗,浑身颤抖着,好像在拼命抗拒着什么一样。
李冬阳蹙眉,挪不动脚步,不耐,一脚踢开了他。
乔其不甘心,突然发起狠来,朝他扑了上去。
肢体与肢体接触的刹那,李冬阳转过脸去。
乔其倒下了。
韩非好像看见李冬阳的眼睛里有一道光闪过,接着他便被卷入一场血海中。
血一般的红。
****
乔其躺在地上,嘴角渐渐扬起柔和的笑意。
他看见穿着大红衣裳的恋人,赤着脚朝自己走来,全身都湿漉漉的,站在他面前。
“你真傻。”女子寂寞的流下了眼泪。
“是啊,太傻了。”他直直地对著她的眼睛,觉得心痛,酸楚,并不恐惧,“我什么……都想起来了。”
他还记得,那年盛夏的阳光透过百叶窗一缕一缕洒进来,洒在他心爱的女子身上。
那淡淡的阳光,女子坐在窗前,掩卷沉思。眉眼并不精巧,却别有一番韵致。
年少的乔其一见钟情。
从此开始热烈的追求。
女子是医学专业的学生,读大三,高自己一届。少年为了追求她,日日等候在她班前。上课替她背书包,放学替她打好饭
。有什么新鲜好玩的,总是第一个想到她。
乔其相貌俊美,曾经一度是大学里的风云人物。虽然少年风流,可自从追求女子起,便一心一意,十年不变。
金诚所致,金石为开。
终于有一天,她终于答应他的追求,两人紧紧相拥。
谁知道二人家境悬殊,成了最大阻碍。
乔其家境殷实,父母不允许他娶穷人家的女孩子。年少轻狂,两人便协议私奔。
私奔的结果,就是柴米油盐酱醋茶的苦恼。
那时,女子已毕业工作一年,却被乔家人用势辞去。
乔其刚毕业,没有工作经验,没有单位肯要他。
他从来没穷过,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做贫穷。贫穷对于以前的他来说不过只是个形容词,偶尔掺杂一些怜悯的情绪。
可是,那时候他们真的很穷。
两人完全断了经济来源。
他们过年是在同学家,身上所有的财产是手机两部,现金279元8角,这个数字到后来很多年,他们都没有忘记过。
这点钱在以前只够他们吃一顿饭,连乔其的一件T恤都买不起。
可是他们用这些钱过了年,而且还过了五天。
乔其有很重的烟瘾,不能抽烟,吃两块钱一盒的蛋炒饭。
女子也瘦了很多,到处找工作。
这些都是他们从来没有经历过的。
那时候他们还像两个孩子,突然被家人遗弃,自己流浪,自己找活下去的方法。
但是乔其没有放弃。
他不想看爱人吃很难下咽的饭还要装出一副很美味的样子。
乔其对她一直小心翼翼,他怕她恨自己,也怕她后悔,更害怕两个人一起又过窘迫的日子,还要假装很适应。
所以,乔其开始到处打工,什么都做,搬运工,装潢,服务生……尽可能给爱人舒适的生活。
他的爱人也在市里的一间小诊所里找到了工作。
两人一起努力,渐渐克服了所有困难。
那段日子,他们很清贫,但也很快乐。
每天下班,两人就窝在他们的小房间里,抢着吃一碗泡面。
再后来,乔其丢掉大学里学到的无用知识,拜师学艺,成了名厨。
而爱人的医术在市里也渐渐小有名气。
直到有一天,她跟他说要去山区里当医生。那里孩子苦,需要她。
那时他们的生活状况已经好了很多,所以不用为钱担心。
乔其虽然开始不太愿意,怕她吃苦,但经不住她的请求,勉强答应。
谁知,这一去,竟然就让乔其遁入魔道。
女子在山区当医生的第二个月,他开始发现她的不对劲,说话恍恍惚惚,半夜起床偷偷接电话,连在床上做 爱时,都显
得很不专心。
乔其开始怀疑。
他质问女子,是不是在外面有了新欢。
她当场哭了出来,甩了他一耳光,怒声说:你可以跟我分开,但不可以这样侮辱我!
乔其见她不像撒谎的样子,便原谅了她。
买鲜花,烛光晚餐,求和。
可是,他内心深处却像长了一颗毒瘤似地,怎么挖都挖不掉。
半夜三更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无法入眠。
他不相信。
他怀疑!
他开始偷偷跟踪她。
他开始找私家侦探调查她。
半夜时偷偷翻阅她的手机,记下所有可疑号码与信息电话。
什么都没查到。
可是,乔其依然不信。
他心中的毒瘤啊,越长越大,越查不到,就越想查。
到最后,他竟然开始期待,对,是期待!
他期待找到她背叛的证据。为什么呢?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但是,有一天,女子突然跟他说:“其,我们是不是该结婚了。”
乔其当场愣住。
女子温柔的笑,捧起他的脸,在他额上印下一吻,羞涩而腼腆:“我们都在一起这么久了……我……我想为你生个孩子。
可以吗?”
可怜的人啊,一瞬间就被幸福湮没,以为毒瘤就这样铲除了。
他们开始准备婚礼。
二人看起来相亲相爱,如同初恋。
谁见了他俩,都忍不住称赞二人感情好。
每每受到人称赞时,乔其的心里像吞了苍蝇一样。恶心难耐。
他可没忘记上星期四夜里,她偷偷起床,在阳台上与谁窃窃私语。
他也没忘记,两天前,在她手机里翻到的短讯:假如这个世界没有你,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你是天使。
乔其一阵阵恶心。
又是忙碌的一天。
南方已经整整下了一星期的大雨。
乔其疲惫的回到家里,正好遇见准备出门的她。
这时候,他们第二天就要结婚了。
女子匆匆忙忙的在他脸上吻了下,说:“亲爱的,我得去山村一趟。那里有孩子发烧了……”
“什么!”乔其一把拉住她,“雨下的这么大,不安全!别去了!”
“不行的,那孩子会没命的!乖,我爱你!等我回来!”她拉开门就走了。
乔其望着她的背影,顿时像被雷劈中一般。
毒瘤啊,疯狂的毒瘤,又开始噌噌疯长。
他拿起雨伞,跟在了女子身后。
泥泞,瓢泼大雨。
乔其的心一点一点凉下去。
他看见女子与一位中年男人接头,二人互相搀扶着,朝远处走去。
乔其的脑部血管顿时爆炸,他们是想私奔吗?
他刚要冲上去,却见男人与她说了什么话,然后二人便分道扬镳。
女子朝树林深处走去。
男人朝村子里走去。
乔其的眼睛深深的暗了下去。
他静静的跟在了女人后面。
一前一后,脚步深深浅浅。大雨浇在身上,模糊了视线。
乔其看着自己的双手伸向她,这个自己爱了十几年的女人。
“啊!”凄厉的叫喊很快就被山体滑坡带来的巨响掩盖。
乔其站在那里,很久都回不过神来。
很久很久。
再后来,救援队挖出了她的尸体。
她的眼睛是睁着的。死不瞑目,眼角有血泪。
村子里的孩子与老人都跪在她身边,哭着喊她“小菩萨”
乔其接到通知,赶了过去。
他呆呆的站在她身边,人鬼殊途的突兀感,让他浑浑噩噩,不知所在何处。
这时,有个男人来他身边,向他致歉。
乔其认出那个男人,就是雨夜中的奸夫。
可是男人对他说出了这样一番话:阿琳医生……都是我害死她的……去年,我在医院查出了艾滋,怕被家人发现担心,便
偷偷告诉了阿琳医生。阿琳医生帮我保守了秘密,一直开导我放松心情,还教了我很多相关知识。 我怕死,有时候被这
羞耻的疾病压的窒息,半夜睡不着觉,就和她打电话。 不管什么时候,她总是很有耐心的开导我,劝解我。 她就像个天
使……小菩萨! 可是……如果那晚我儿子不发烧的话,我不把她叫出来……她就不会死……如果我不是丢下她去找丢掉
的钱包,她就不会……就不会……
乔其晕了过去。
醒来时,他忘了那男人告诉他的所有事。
他心中的她,就是一个贱人,背叛自己的贱人。
他开始疯狂的寻找与她相像的女子,将她们诱拐到家中,化妆,再勒死她们。
只有这样,一遍一遍的结婚,一遍一遍的杀戮,他才觉得自己是对的……自己永远都是对的……
然后有一天,他在杀了第三个女性之后,掀开了莲花的门,一眼就看见坐在黑暗中的韩非……
现在,他什么都想起来了。
他淡淡一笑,眼角滑出了泪光,对她说:“原来我最爱的人,还是你啊!”
“你原谅我吗?让我们重新开始一次吧。”
“嗯。”女子嘴角绽开了甜美的笑容。
他朝她伸出了双臂。
韩非看见他点燃了床单。
他躺在床上,微笑着,一片火海。
李冬阳淡淡的说:“走吧。”
“嗯。走吧。”韩非点点头,突然觉得有点寂寞。
我们能翻过生活那座山,却渡不过欲望这条河。
7.冬阳(一)
乔其的案件最终被一场大火湮灭。
警方赶来时,为时已晚,古旧的公寓,早成了一片废墟,连同那墙壁里的人尸也化成了一抹灰烬。
所有人都认为年轻的男人是殉情而亡。
大众不胜唏嘘。
莲花内屋的沙发上,韩非躺在上面,衣衫像火红的云霞一样,温柔的铺开。
金猊香炉中,幽幽地沈了几星香,沉沉浮浮,静的让人犯困。
李冬阳端来一杯水,缓缓俯下身,在他耳边说:“好一点了吧?渴吗?喝水。”
衣衫的细碎声响,韩非挣扎着坐起来,接过水杯,抿了一小口,干涩的唇湿润了些许。脸上还残留着胭脂,像未退的潮红
,艳如残霞。
他慵懒的靠在那里,嗯了一声,却懒得说话。
李冬阳见他这副模样,笑道:“衣服要不要换掉?嘿,没想到你穿女人的衣服竟还不错。挺漂亮!”
韩非瞪了他一眼,双眸流波,没好气的说:“你喜欢?我脱下来给你穿!”
“呵,还是韩老板穿着比较美。我不适合!咳。”
韩非冷笑一声:“我有事要问你!”
李冬阳闻言,扬起嘴角,双手枕着头,靠在椅背上,笑着说:“想问我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英雄救美?想问我那人临死前
看到的景象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早就跟你说过,如果有人约你,千万不要去。可你不听。”耸肩,摊手,“活该你受罪!
”
韩非垂眉,伸出白净纤细的手指在杯沿上画着圈圈。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鬼?”
李冬阳怔忪一下,随即哈哈大笑,笑的弯了腰,“咳,哈哈哈哈哈,没想到韩老板竟然还相信鬼神之说。真没想到……哈
哈哈。”
韩非被他笑得浑身不爽,伸腿一脚踢过去,谁知道却被李冬阳捉住了脚腕。
两人同时一怔。
被李冬阳握在手心的裸足触感冰凉,像冰蚕丝一样的滑腻。毫无温度,完全不像人应该有的皮肤,直觉得心里发冷。
韩非见他的眼光落在自己脚上,脸色一变,连忙把脚缩了回来,又扯下衣襟的下摆遮住了。
李冬阳看着他这一连串动作,没什么反应,只是轻声说:“你真的信鬼神之说?”
韩非淡淡道:“魏斯博士不是说过吗?当我们的肉体死亡时,我们并没有真正死亡。人的灵魂是不朽的,灵魂能在肉体生
命结束后继续活着。这与鬼神无关,不过是一种微分子的存在而已。”
李冬阳轻轻一笑:“那你觉得我是吗?”
“你?”韩非斜睨他一眼,说:“就是因为不知道,所以才问你!”
“实话告诉你吧,其实我可以了解人类的内心!”
“……”
李冬阳见他呆呆的可爱模样,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坐直身子,食指指着自己的脑袋,他抿唇笑:“正确的说,与其说是看
穿,倒不如说是感受。因为人类的大脑不是由语言构成的。”
“比方说,那个掳走你的人。我第一次在路边见到他,就感受到了他内心的想法,那股浓浓的杀人欲念,就快要因为压抑
不住而爆发了。不过,那股欲念却是集中在你身上。他在想着过几天约你去他家,杀掉你。所以我后来才对你说不要去。
”
“又比方说,上次跳楼的那个死人,在他跳楼的瞬间,我看到他曾经做过的事——为了赌博,将自己的妻子卖掉,他那年
老的母亲也被他乱刀砍死,尸首就扔进了垃圾箱里。当我经过他身边时,我感到他内心的恐惧,所有被他杀害的人都化身
为厉鬼,跟在他后面,向他索命。他朝塔上跑去时,我就知道他会死。所以不需要惊讶与戒备,就这样。”
李冬阳微笑,单手撑住下巴:“不过信不信都由你自己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