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绝天在哪里?”
慑人的冷意中似含着无上威严的语音从黑衫青年口中道出,让众人皆缩了缩脖子,“噗”的声音却突地响起。
在全场惊骇的目光下,方才还威风八面的九个黑袍人脑袋忽地齐齐狂飞空中,光秃秃的脖颈中大量的黑血像箭般喷洒而出,早已失去生命的躯体这时才轰然倒下。
黑衫青年却仿若什么都没有看见似的仍紧盯着黑袍男子,似在等待他的回答。
黑袍男子勉强稳住身形,目光闪烁不定地望向对方,良久,才缓缓地一字一顿地问道:
“沈——君——行?”
………………
“沈君行?”
“七刹剑客?”
“是他吗?”
“果然是他!”
“厉害!不愧是天玄宗的传人!”…………
黑衫青年不理会身后的纷纷议论,只是冷冷盯着对面端坐之人,颀长傲岸的身躯中汹涌而出的是逼人的气势,那是一种敢将天下踩在脚下的豪情!
暗吸一口气,黑袍男子将心中纷乱压下,收敛心神对着这可称为他生平仅遇的劲敌沉声道:
“沈大侠如此关心风帮主安危,可见二位之间的情谊确非一般可比,实在令本座钦佩。”
见沈君行仍寒着一张俊脸默然不语,他不由暗皱了皱眉头,心中转了转,才又续道:
“不过本教虽曾留下风帮主数日,却仍被他带伤逃脱,如此风帮主现在何方,就非本座所能知晓了。”
带伤……逃脱?
沈君行心中暗自思量,不知是悲是喜,良久,才对黑袍男子点头淡然道:
“如此,请。”
黑袍男子缓缓起身,望向沈君行,沉声道:
“你真要和我动手?”
沈君行目光平静如水,冷寒如冰,却仍只淡淡说了一个字:
“请。”
话音刚落,黑袍男子的身形便已至眼前,一双乌黑的手掌向他当头罩下。
沈君行脸色丝毫不变,身体却已如幻影般左右一闪,目中神光暴涨,只听一声剑鸣,他身后长剑竟自行飞出刺向对手,银芒闪耀下形成道道七彩光环,绚丽非常。
“驳剑术?!”
人群中有人失声大呼。
却见黑袍男子一声长啸,身形飞退至巨辇处,手一招时飞起一道乌光闪闪的黑色长刀撞向追来的剑影,“叮叮当当”声中一刀一剑竟如灵物般在半空中交相厮杀起来!
众人皆目瞪口呆,不悲禅师更是暗诵佛号。
沈君行忽地长啸一声,面上泛起一层庄严而华贵的光华,眉心却骤地发出眩目的光彩,直向空中仍交战中的刀剑投去。轰然大震中众人只觉眼前亮光陡然增加十数倍,刺得人脑中白茫一片时,隐约听见有声音嘶声大喝道:
“飞剑术!”
随后一声惨嚎声中,一人骤然从空中跌落。
光亮乍敛。
众人眨眨眼睛,好不容易才适应眼前光线亮度,定睛向场中望去时,却大吃一惊。
只见那黑袍男子半跪崖边,双手捂住腹部,却止不住汩汩而出的鲜血,忽地奋力一挣而起,身形摇摇欲坠地狠盯着追至他身前五步外的沈君行,喘着气勉强哑声道:
“好,好……没想到中原竟有人能练成飞剑术!我……输得不冤……一世基业都付流水……哈哈哈……”
狂笑声中,他猛的回身毫不犹豫地纵身跳下万丈悬崖,身形转瞬消失不见,笑声却还回荡在众人耳边,久久不去……
全场沉寂良久,众人似还未从这场震撼人心的绝世武功大拼斗中清醒,忽听一声佛号响起,不悲禅师以一种钦佩赞叹的目光望着背身而立、气势却丝毫不减的沈君行,缓缓开口道:
“善哉,善哉,剑飞如仙,气贯长虹,王者之势毕现。沈大侠一剑在手,横扫万邪,实乃剑中之帝也!阿弥陀佛——”
这一声佛号仿佛惊醒了仍在惊叹中的群豪,一时众人议论纷纷:
“好霸道好神奇的剑法啊,老子今天可算开了眼界了!”
“七刹剑客果然名不虚传,厉害啊厉害!”
“这……这简直已成了仙术!大师说得对,沈大侠实乃剑中之帝也,无人可敌,无人可敌啊!”
“剑中之帝?没错!只有剑帝才能使出如此超凡脱俗的剑法!”
“对极对极,沈大侠本就该称为剑帝呀!”
“……不错!剑帝!剑帝!”
“剑帝!”
“剑帝!”
“剑帝!”…………
渐渐种种议论竟趋于一致,最后汇成了两字的狂吼,几百双眼睛都射向崖边冷然卓立的黑衫青年,目光中有崇敬,有惊叹,有仰慕,有感激……
崖上齐齐的呐喊声越来越大,那被冷落一旁的锦衣胖子却是脸色越来越白,浑身颤抖不已。
忽地一直静立不动的沈君行将左手轻轻举于耳旁——这是一个停声的手势——震耳的呐喊声竟真的同时戛然而止。
微风习习中,一缕飘渺的乐音远远传来。
初时几乎低不可闻,却让人心痒难耐,而那些剩下的本已停手,依然围住群豪的黑衣人却突地动了起来,群雄吓了一跳各自戒备时,那乐音却忽地拔高,犹如龙吟鹤啸,激荡人心。
黑衣人却显得甚是浮躁,仿佛在抵抗什么似的蠢蠢欲动,而那锦衣胖子却已面色大变,神情惊骇欲绝。
乐音再变,却转为缠绵悱恻,似在对着情人低诉衷肠,意甚恳切,这回却是一直挺立不动的沈君行身躯微颤,因他已听出这乐音竟是洞箫所奏!
箫音呜咽,那批黑衣人竟似受其所牵引,缓缓转身举步汇于一处,慢慢蹲身盘膝坐于地上,齐齐垂首不动。
在众人讶然的目光下,不悲大师敛容正声道:
“多谢风帮主出手相助。”
一直没有开口的五王爷龙言逸紧接着轻轻地道:
“师兄好走,务请珍重。”
众人再将目光转向崖边时,却已不见了那黑衫剑中至尊的踪迹。
第二十二章 愧剑
无名的树林深处,静静地站着一个人。
白衣如雪。
面如冠玉。
他狭长的凤眸中冷电一般的目光痴痴地盯着右手上握着的一支洞箫。
一支洁白无暇的玉箫。
林中光线骤地一暗,白衣人弧度优美的唇线缓缓绽放出令人目眩的笑容,慢慢地转过身去,望向身后那个令他爱极怨极,却始终无法割舍的男子。
比夜还要漆黑的长衫罩着剑客挺直如剑的身躯,凌厉的目光却在碰到对面之人温柔而略带笑意的眸光时不自觉地软化。
沈君行只觉心中有一股激荡的热潮直冲上脑际,在看见那个人的刹那迸射开来,一种名为思念的情绪让他不由自主地踏前几步,失态地抬手抚上那张让他暗里不知肖想了多少遍的脸孔,这眉,这眼,这唇……
是你吗?真的是你吗……
风绝天静静地望着沈君行失神的眼眸,一动不动地任修长的手指划过脸颊,却在对方醒觉失态之际猛地捉住欲逃回的手,魅惑般闪着柔情的眼眸移近迷茫中暗藏悸动的黑眸,如醇酒般悦耳醉人的话音从朱唇中吐出:
“不要再逃了好吗?我们再也不要分开了……君行,我爱你,只爱你,爱你一生一世……”
什……什么!?
“你……”
沈君行骤觉脑中如被闪电劈到,向来冰冷慑人的玉面瞬间红透,心中乱成一团,不知是惊是喜,勉强哑声发出一个字便再也开不了口,只是眼神复杂地盯着风绝天面上毫不回避的坦然神情。
仿若过了一百年,又好似只有一瞬间,沈君行终于迟疑地伸出双手,有些小心翼翼地搂住风绝天的腰,身躯缓缓贴近白衣男子温暖的胸膛,将自己微凉的薄唇印上温软的红唇,刹时彼此鼻端满是对方的气息,竟让两人同时有一种水乳交融的奇异感受。
风绝天心中一阵狂喜,忙搂紧怀中情人,不容对方再次退缩,狂热地吸吮舔弄着送上的薄唇,感到沈君行终抵受不住地微张皓齿,让他长驱直入地攻城略地。
两人舌齿纠缠不休,气息逐渐紊乱,神智陷入一片混沌之中,只感到熊熊热浪在身体内外翻卷,带来焚身的灼热……
似含无限痛苦却与无限欢愉的喘息呻吟声在林中深处响起,久久不绝于耳……
这是什么意思?
白衣人微泛红的眼眸死死盯着面前树干上赫然入木三分的几个大字,孤傲中带着飘逸的笔法一如其人,虽则那人方才还在自己怀中,现今却已不知所踪。
骨感纤长的手指轻飘飘拍上树干,震落了被逃走之人硬生生嵌入木质中,在夕阳照耀下闪闪发光的凤形令牌,风绝天心中的怒火已燃至最高点。
“还君明珠……”
风云帮主浑身颤抖,一字一顿地低声读出树干上所刻之言,感觉自己要爆炸了。
还君明珠……
还君明珠……恨不相逢未嫁时……
好!好个沈君行啊!
“欺骗我的感情吗……”阴寒狠辣的声音从红唇中缓缓吐出,“我会让你知道代价的……”
一片血色中白衣青年久久未曾移动,只是周遭气氛多了几分森冷寒气……
这是一个天气阴冷的傍晚,低低的云气在空中凝聚,阴沉沉的灰色天幕昭示了暴风雨的到来,令人倍感压抑。
在锦城西南百里外的名山上,云岚一身素白的衣裙,与仍旧一袭黑衫的沈君行并肩立在一座坟丘前,黛眉微蹙地望着坟前的石碑,幽幽地道:
“师父,不肖徒来祭奠你老人家了。您辞世时,岚儿未能侍奉身前,还望师父恕罪。师父,您知道吗,师兄他已剑法大成,更在终山一会上力敌邪佞,为我天玄宗大大争了光彩,还被武林中人描绘得像天神一般,岚儿真是恨不得当日能亲眼目睹师兄大展神威……”
沈君行面上闪过一丝不耐,微敛眼帘掩住眸中的腻烦之色,云岚却丝毫未觉地面露憧憬与希冀的神色,一手轻轻掀开怀中抱着的小小包囊,一张红润而稚嫩的小脸赫然显露,竟是一个小小婴孩!
只见云岚温柔地轻拍婴儿襁褓,微笑着道:
“宇儿,宇儿,你长大了也要像你爹一样,学成绝世武功,在武林中成名立业,让大家都知道云岚和沈君行的儿子是最出色的……”
“我先回去收拾屋子。”
沈君行淡淡地打断了云岚的话,转身而去。
云岚怔了一下,眼中的神采骤地暗淡下来,一缕哀愁浮上她的眉心,却微笑着仍柔声对着怀中婴儿道:
“乖乖哦,你爹心情不好……娘和宇儿都不要烦他……”
“哼,怪不得你男人会在外偷腥,像你这样柔弱无能的女人,活该被男人欺负死!”
一个尖刻却柔媚的女音忽从左近传来,让云岚惊吓之下不由后退一步,戒备地护着怀中爱子,直瞪着眼前这个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异装女子。
久违了的苗女苗樱花一步三摇地飘近云岚,上下打量她几眼,最后把美眸放在怀中的婴儿身上,冷笑道:
“连儿子都生了,却还是留不住男人的心,任得他与别的男人鬼混,你可真是大方呀!“
云岚俏脸骤地煞白,颤抖着声音道:
”你……你说什么……“
诡异而得意的媚笑在苗女脸上浮现,只听她用一种轻柔得让人发毛的声音道:
“你不明白吗?好,让我慢慢告诉你……”
沈君行寒着一张脸漫无目的地走着,只觉心中一片茫然,烦乱中又似渴望着什么。越来越不受控制了,他暗自警醒,沈君行啊,你不是告诉自己要忘掉他,与岚儿母子好好过一生的吗?却又这等无由地乱发脾气,怎似你一贯作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