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云江湖之箫剑吟————辛辛

      心中正自纷乱间，突地一种强烈得让他几乎穿不过气来的感觉袭上心头，这……这是……

      他骤然停下脚步，木然呆立良久，内心再三挣扎，终是忍不住缓缓转身，将目光对上那双曾经温柔醉人现今却阴沉得吓人的眼眸。

      一瞬间，这剑中之帝几乎听到自己心中的呻吟声，风绝天……

      一步一步将身形移向沈君行，风云帮主失去了他一贯洒脱的风范，只是气势迫人地死瞪着丈外处一脸木然的黑衣青年，咬牙恨道：

      “你没有解释吗？”

      怔怔望着思念多时的人怒气冲冲地逼近自己，沈君行悲哀地发现身体竟不由自主地踏前一步，心中竟有了一种将对面男子搂紧的冲动！

      没有等他迟疑，眼前白影一闪，身体已被搂紧，贴在一副温暖而熟悉的胸膛上，随后风绝天低沉而柔和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不，不要说话，我不要听那些拒绝的话……这样就好……我不想再生气……”

      底下的话音淹没在相抵的唇舌中，渐渐模糊……

      “哇——”

      骤地一阵婴儿的啼哭声在近处响起，沈君行头脑一冷，急忙推开风绝天，看向声音来处时

      ，一颗心却直沉下去。

      只见一身素白的云岚俏脸上血色尽褪，双眼射出不能置信的神色，呆呆地站在两人丈外凝视这边，对怀中爱儿的哭声充耳不闻，娇小柔弱的身躯摇摇欲坠。

      “岚儿……”

      沈君行颤抖的话音未落，便被云岚一声尖叫打断，眼睁睁地看着娇妻形如疯狂般转身，踉跄跑远。沈君行身形一展便待追去，却陡地被一双有力的大手钳制住身体，他缓缓回头，对上风绝天深情期盼的双眸，只觉一阵心力交瘁。

      两人对视良久，沈君行忽地伸手搂住风绝天的脖颈，低头轻吻上红润的唇瓣，又在对方没有反应过来前疾退数步，垂头低声道：

      “对不起。”

      言罢一咬牙转身逃难似的飞奔而去，身形一闪即逝。

      风绝天却并未追去，只是呆呆地站在原地，仿佛麻木了……

      “轰隆……”

      雷声隐隐传来，阴云厚重的天幕已是风雨欲来，本已昏暗的天地间此时更是伸手不见五指，狂风席卷落叶飞上半空，豆大的雨珠随后铺天盖地地直压而下，和着响雷闪电，仿佛世界末日。

      黑暗中沈君行的身体化为一缕轻烟，在风雨中横冲直撞，却无力与自然之力抗衡。

      岚儿，你在哪里？不要做傻事！

      疯狂搜寻许久，浑身湿透的沈君行才渐渐冷静下来，停下身形静静立在风雨中，任雨线砸在身上，却掩不住心中一片冰冷与痛苦，为什么，为什么……

      “啊……”

      如野兽濒临绝境时疯狂而悲痛的长嘶从压抑许久的口中吼出，在人前一向冷漠内敛的剑帝沈君行终似崩溃般直挺挺跪在泥水中，抱头凝身，久久不曾移动……

      愧剑阁。

      一座坐落在名山上，绝天崖边，一处隐秘小谷中的院落。

      曾经是“相仙”天机道人的隐居之所，日后更为一代剑帝沈君行闭关自伤二十年之地。

      一座幽雅而古朴的木制楼阁。

      这时天刚蒙蒙亮，空气却清新而舒爽。昨夜可怕的暴风雨仿佛已是很久以前的事，只有一地的泥水和水上漂浮的落叶略略留下了几缕痕迹。

      沈君行静静站立在正屋门口，气息已恢复平稳，只是剑眉紧锁，显是心中仍是忧虑不已。

      正怔愣间，忽听一声凄厉的鹰鸣从门外空中传来，沈君行目光一亮，身形一闪已至院中，抬头仰望天空喝道：

      “小黑！”

      巨大的黑鹰在半空中盘旋，不断哀鸣，却迟迟不肯落地。沈君行剑眉微扬，叫道：

      “小黑，怎么了？”

      黑鹰在空中打转，重复着一个奇异的轨迹，口中悲鸣连声，地上的沈君行却是面色大变，手朝屋内一招，再伸出时，那柄系着金黄剑穗的怪剑已握在手中，随后他身形一闪，已飘出门外，循着黑鹰所引领的路线疾行而去。

      沈君行眼见行走的方向直指近处的绝天崖，不由心中泛起不祥预感，当下提速加快脚步，身形如流星般在地上飞驰，径直冲至崖边，凝目看去，却顿时浑身冰冷。

      黑鹰在空中盘旋不去，沈君行却死死盯着崖沿上草丛中挂着的一小片白色的布绸，沉默良久后，才缓缓伸手隔空抓去，布绸应手飘至掌中，仔细看去，上面竟赫然浸染了几点血迹！

      “为什么，为什么……”

      沈君行口中喃喃自语，身体瑟瑟而抖，空中黑鹰却骤地发出一声悲愤的厉鸣，身如利箭般直冲而下，朝着沈君行背后猛烈攻击。

      沈君行一愣下回身望去，却见竟是风绝天不知何时悄立身后，正欲挥掌回击黑鹰。

      “住手！”

      一声厉喝从沈君行口中脱口而出，身形一闪已至其身前，闪电一掌迎上。“啪”的一声，一黑一白两条人影各退两步，对面而立。黑鹰受惊吓之下盘飞空中，犹自低鸣不已。

      沉默。

      沈君行静静地望着风绝天，目中千般复杂光芒闪过，良久之后，忽用一种几近哀求的口吻轻轻地道：

      “不是你干的吧？你不会这么做是不是？”

      风绝天一寸一寸地打量沈君行的脸，像在回味寻找什么似的。闻言唇角缓缓扯出一个几近凄绝的笑容，轻柔地道：

      “我为什么不会这么做呢？你在抛弃我们的感情时，就该明白——我绝不会任由你和那个女人双宿双飞的！”

      “你……”

      沈君行目中闪过一丝绝望，已说不出话来，忽地剑眉一轩，“噌”的一声，手中长剑已出鞘，寒气逼人的剑尖之指风绝天，剑未至锋芒已毕露！

      一剑在手，沈君行整个人仿佛奇迹般地平静下来，沉凝如山，目光冷冽清澈，淡淡地沉声道：

      “亮你的箫。”

      风绝天微微一笑，身形一动，竟毫无防备地直冲着剑尖缓缓行近沈君行，目光却几近柔情似水地紧盯着沈君行的双眸。

      沈君行眼见剑尖贴近风绝天前胸，对方却丝毫没有停下的迹象，不由脸色一变，薄唇抿了起来。剑入胸肌，殷红的血迹在白衫上触目惊心地扩散开来，沈君行手中剑微抖，脸色阵红阵白，终于忍不住后退一步，右手猛地撤回长剑，却又狠命甩脱而出，朝风绝天飞去。

      “当”的一声脆响，剑锋从风云帮主耳边擦过，竟整支插入其身后数丈后的大石中，没柄而入。

      几缕断发从耳边飘下，风绝天却犹如不觉，只是直直盯着身前脸色复杂的沈君行，平静地道：

      “为何不杀我？”

      沈君行心中一阵绞痛，忽伸手撕下袖袍一角，扔向风绝天，断然道：

      “你我今日割袍断义，从此情绝爱灭，各不相干！

      说完身形一展，已如大鸟般飘飞下崖而去。

      风绝天脸色骤白，失声叫道：

      “不！”

      慌忙转身紧追而去，初升的日光下一黑一白两道人影一前一后，快如流星般飞射而去，蔚为奇观。

      眼见古朴的院门近在身前，题有“愧剑阁”三个大字的牌匾映入眼帘，沈君行高速奔行的身体却骤地下沉，稳稳落定地上，凝立不动，静静等待身后衣袂声响起，才微叹口气道：

      “莫要太过执著偏激。你若不想我恨你怨你，便不要再纠缠不休，让我静心悔过自身罪孽吧！”

      风绝天静默一阵，沉沉回道：

      “我不会放开你的。”

      沈君行凄凉一笑，缓缓举步跨入院门，脚步丝毫不停，黑漆的木门却在其身后慢慢关闭，清冷的话音幽幽传出：

      “沈君行在此立誓，今生今世再不见风绝天，除非……云岚母子再生……”

      声音远远飘去，震散一树枯叶，却掩不住深秋悲凉，终渐渐消逝，再不复现。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