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子鸥

宋思羽拉住父亲的衣袖说：“爸，你别走——你给我说说你和羽生的事好吗？”宋凉笑笑说：“我不是在那日记上都写着呢？——该说的都说了，你还想知道什么？”
“爸爸真的很爱他吗？”
“——是的。”
“爸爸这二十年来你都想了些什么？——日记上没有写了。”
“无时无刻不在想他。”
“您认为他还会回来吗？”
“我希望他会回来。”
“那——云哥怎么办？”
“是啊，他到底会不会回来呢？”
“我在父亲的眼里像他吗？”
“除了性子外，长相、身材、神情都像极了——”
“那——小羽在父亲心中算什么？”
“我最重要的儿子和亲人。”
“父亲您爱我吗？”
“当然，你是我唯一的儿子，我怎么会不爱你？”
“像爱羽生一样？”
“像爱自己的生命一样。”
“爸爸，我也爱您。”

（七十二）
下雪了。王妈打电话回来说北京雪太大，飞机不能降落，她暂时赶不回来了。王妈去了杭州照顾她的一个好姐妹。没想到她刚走，北京就下起了鹅毛大雪。好大的雪花，飘落在路人的头上，象拈了一朵白茶花。
宋思羽隔窗眺望那纷纷扬扬的雪，一瞬间就染白了整个北京城。陈文打电话说他到了北京，住在北京饭店，搁两日就来看他。
屋里很热，外面很冷。北京的家就是羽生“故居”的再版。
傍晚，宋凉顶着一肩的绒雪回来了。一进门就呵呵大笑两声，拉长了声音说：“好大的雪啊——”宋思羽给父亲冲了杯热茶，等父亲喝完，就催他洗了个热水澡。
“爸，王妈可能要等这场雪停了才能回来。”
“行。——就不知道这雪什么时候停了。”
宋思羽在厨房里作饭，父亲在一旁边喝咖啡边看着，眼里都带着笑意。不知不觉竟然睡着了。
“爸，吃饭了——”宋思羽轻轻推醒父亲。宋凉赶紧振作精神，活动了一下筋骨，喜滋滋的尝了一口菜，说：“——先让老爸尝尝。”宋思羽给他斟了一满杯酒。
“嗬，小羽，你今天对老爸可开恩了——还让我解解谗？”父亲故意大惊小怪的说。
“爸，我是看今天下雪特冷，您喝点酒暖暖身子。”
“好！！老爸今天就要趁机喝个痛快！——这伏耳加可真烈！”
宋思羽说：“随便您——”宋凉喝了好几杯，宋思羽果然没有劝阻他，而且自己也前前后后喝了一杯。父亲就着可口的饭菜喝得可高兴了，等父亲喝完一杯，宋思羽又倒满一杯。
结果宋凉终于醉了，满脸烧得通红，筷子也拿不稳了，看着儿子的双眼也是红红的，有些发直，还不时傻笑。宋思羽安静的扶着父亲回到卧室，把他安置在那张“历史性”的豪华“龙凤床”上。宋凉靠在床头，突然抱住宋思羽，说：“羽生，你别走！”
宋思羽让父亲静静的抱住了一会儿，然后松开父亲的手臂，转身离开了。

（七十三）
五分钟之后，宋凉全身发热，头脑发胀，天地都在旋转。他斜靠在床上，呆呆的望着天花板，喃喃自语喊道：“羽生——羽生——”房子里好热，宋凉脱掉睡衣，想往被子里钻。
这时，门打开了。宋思羽穿着一件白色浴衣走了进来。宋凉情不自禁的喊道：“羽生——”然后冲上去紧紧的抱住了小羽，疯狂的吻他，咬他。宋思羽闭上了眼睛。
宋凉醉了。宋思羽快疯了。他被宋凉牢牢的固定在怀中，倒在床上。宋思羽在恍惚间似乎感觉到了那个平静的羽生，就是这样在这张床上，在宋凉的怀里醉生梦死。尽管今晚只有赤裸相拥，只有肌肤的密切接触，但是一切在瞬息已经改变。
宋思羽的眼里，是一床大红。那是一床本不该属于这里的猩红，上面留下了父亲男性的证据。
外面的雪还在下，大雪覆盖了一切的罪恶，然后又重新滋养新的生命。

（七十四）
清晨宋凉醒来，头要炸开了一般，才想起昨晚好象喝得太多了点。他起身打开厚厚的窗帘，光线是那么的刺眼。
出太阳了！白雪反射着七彩的阳光，世界更加的明亮了。宋凉看了下时间，已经接近中午了，又想起儿子，出去一看，好象人已经不在家里了。只看到饭桌上留了纸条，写着：
老爸，陈文来北京了，我陪他玩几天，不回来了。您要照顾好自己。
儿子：宋思羽
宋凉自言自语道：“把陈文叫到家里住不就得了？——不知道他们在玩什么花样。”整理好仪表之后，宋凉也出去了。
大房子一下子变得空荡荡，什么异味也没有留下。还是平常的味道。

“小羽，你生病了？”陈文关心的问宋思羽。
宋思羽一大清早跑到他住房里，二话不说霸占了一张床，倒头就睡，一直睡到下午二点才醒过来。陈文看他带了个小行李包，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出去一趟就火速赶回来，吃过中饭后就一直在等宋思羽睡醒。
宋思羽一开口就喊饿。叫来外卖，宋思羽吃了个精光。然后才正眼看了看陈文说：“不好意思打搅你了。——我昨晚看了好久的电影，累死了！心里又挂念着你，所以干脆跑来你这里休息，然后再陪你去逛逛。”一番话将陈文感动的要哭了。
陈文问：“思羽，宋叔叔还好吧？——有空我还是要去拜访他一下。过年的时候没来得及给你们拜年。我爸特意交代我一定要去探望你们。”
宋思羽笑道：“好了，我爸可欢迎你了。过几天我们就回去，我爸那时可能比较休闲点——你要知道，他们那号人，逢年过节是最忙的时候，给人送礼去了——”
陈文傻傻的点头。宾馆里很舒服，尤其象这样的五星级宾馆。宋思羽懒懒的又躺了一会儿，结果还是睡着了，陈文没办法只好叹气，任由他去了。

（七十五）
陈文看望宋凉之后，第二天就回了上海。
一天，宋思羽和北京的同学聚会之后回到家里，看见卫清云靠在父亲身上，有说有笑的。宋凉对儿子说：“小羽——我打算带清云到瑞士去看望你奶奶。”
“哦。”宋思羽垂着眼帘应了一声，就要回房。宋凉站起身来，走到他面前，关心的问：“小羽，你怎么呢？——哪里不舒服啊？”
“没事。爸，您早去早回。”
“好的。王妈还没回来——说是朋友病情加重了。你要照顾好自己。”宋凉柔声的说。宋思羽点点头。

二零二三年的春假，父亲和卫清云飞去了瑞士。宋思羽在家里明目张胆的抽烟，然后就是开始喝酒，一厅接着一厅的啤酒。他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也不出门。王妈从杭州回来的时候，整个家一片狼籍，乌烟瘴气；又看见宋思羽蜷在书房的皮椅上，一动不动，怀里抱着个本子。王妈吓坏了，冲过去又是摸，又是推的，原来宋思羽已经睡着了。
宋思羽的一头乱发里弥漫着烟味，胡子拉咂，衣服也皱巴巴的。书桌上堆满了烟头，地上滚着啤酒罐。王妈心里暗道：“这是咋回事呢？——我只不过出去半个月，家里就乱成这样。连小羽都快变成一堆垃圾了。这孩子——”王妈唉声叹气的，轻轻晃悠着宋思羽，小声的喊道：“小羽——小羽——醒醒——”
宋思羽缓缓睁开眼睛，两眼又红又肿的，还有黑眼带，王妈心疼的说道：“小羽——你这是咋搞的？”宋思羽看清来人之后，抱住王妈哭道：“王妈，你可回来了——”
宋思羽这一哭一喊，就把王妈的眼泪也喊出来了，她哭道：“小羽，你怎么弄成这副模样？——都怪王妈不好，不该把你一个人扔在家里这么久！是王妈该死！”
宋思羽不说话，就是伤心的哭。王妈也陪着他哭。等他平静下来，王妈铺好被子，让宋思羽睡去了。王妈见小羽睡着的时候都抱着哪个暗绿色的本子，就是一阵苦笑，摇头晃脑的去收拾房间。

宋思羽睡到隔天早上才醒来，整整睡了十八个小时。他一睁眼就喊累，喊疼，王妈看他在床上耍赖，边给他收拾卧室，问到：“小羽，你屋里那床红色毛毯呢？”
“哪床啊？——家里那么多床单、窗罩我哪记得啊。”
“就是你最喜欢的那床——你爸给你从国外带回来的波斯毯！”
宋思羽恍然大悟的说：“哦——那床的确是我最喜欢的！怎么呢？不见了？”
王妈停下手脚，想了好久，又说：“是啊，我没看见了——我记得我临走前才将它拿去干洗了的，我就将它放在这衣柜里啊——怪事了。”
宋思羽爬起来，笑嘻嘻的说：“王妈，找不着就算了——您就别费神了，看您一回来就忙这忙那的！您要是累着了，我岂不会更可怜？”
王妈手脚不停，说：“不行，不行，这东西明明搁在家里了的，怎么会无缘无辜不见了呢？——我再找找看。”
宋思羽皱眉说：“王妈——我再要老爸买床回来不就成了！他到瑞士去了，我叫他到阿拉伯买一床回来。”王妈却笑道：“你这孩子，太浪费了——你可能不记得你小时侯是多么的喜欢那床红毛毯哟，每次你爸不在家，你都要抱着它睡觉呢。”
“王妈，都几百年前的事了，你还拿出来讲？”宋思羽不可奈何的说。王妈继续道：“你可是把它当做宝贝呀——不过，怎么会平白无辜的没了踪影？奇怪，奇怪。”王妈唠唠叨叨的说着，宋思羽举起双手，说：“王妈，我从实招徕——那床红毛毯我好象是叫陈文帮我带回上海去了，你走的那几天，他正好来北京找我，我可不能白陪他玩几天——看他是个好劳力，就要他先帮我提些东西回上海呗，——那床毛毯出奇的重！”
王妈坐在他身边，笑着说：“你早说呀——我还真以为不见了呢。你这孩子就是喜欢捉弄人。”宋思羽嘻嘻笑说：“我刚才才想起来嘛——”王妈又问：“小羽，你怎么抽那么多烟？还喝那么多的啤酒？——你可是吓死我了。”
宋思羽吐吐舌头，耸耸肩说：“好玩啦。”
王妈就严肃的说道：“你也长大了，有些事情呢王妈我也是管不着的——我也没有权利说你，你自己要爱惜自己呀。”
“王妈，您看您说什么话来着？——我可是把您当亲人一般看待，您说我是关心我，我会听您的话的，今后一定注意！”王妈满意的点点头。
“对了，你爸昨晚打电话回来了——”
宋思羽看着地上，说：“老爸说了什么吗？”
“他说他这个月不回来了，他会直接去上海和你碰面，还说你奶奶可想你呢！”
“哦。”
“好了，我给你准备早餐。”
等王妈一离开，宋思羽就从床头的抽屉里拿出一支香烟，一口一口的抽着。很休闲的吐出一个个的圆圈，自言自语道：“毛毯？——早就被我扔了哟。”然后想起那个大雪的下午，他在父亲的床上铺上了那床大红的波斯毛毯。

（七十六）
开学了，宋思羽先回去了上海。他让王妈留在了北京，他说父亲年纪大了，更需要人照顾。
四月份的时候，父亲又在上海住了一段时间，其间提起了单蝶来。宋思羽很认真的听着父亲说话。
父亲说：“二十年了！我一直以为她移民到国外去了-——没想到过了二十年，我还会在茫茫人海中遇到她--她还是老样子。嫁了个广州人，还生了一个儿子——从背影看来，应该是个帅小伙。真是没有想到！世界还是那么的小，当年的老熟人都又碰到了一块儿，想让我不感叹都不行哟。”父亲说者说着苦笑了几声，然后就不说话了。
“爸一直希望再见到她吗？”
“哎，爸爸年轻的时候，有不少意气用事的时候。对于单蝶这个女人，我这二十年来也是不停的反省我自己——我对她是非常不公平的；至少我辜负了她对我的爱情。”
“可当时您深爱的并不是她。”
“是啊，我爱羽生爱得死去活来——现在想起来也不后悔，我想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后悔爱了他一场。”
“老爸，您真浪漫！您这场爱情轰轰烈烈的，羽生真是幸福！”
“哦？什么叫幸福？——其实我爱得很痛苦。我的幸福伴随着我一生的思念。”
“这不就是爱情吗？”
“这只是爱情的一种。——我希望你不要象我们这样，现在时代不同了，人们的思想观念和二十多年前可不一样！你们比我们那个时候要活得轻松多了——”
“可我对羽生这个人没有什么感情。”
“但他毕竟是你的生父——不过我觉得你越来越不象他了。”
“我可是老爸一手带大的，您对我的影响可大了——我不象他，您要负主要责任！”宋思羽闹别扭说。
“那也是！”宋凉打着哈哈说。
“老爸，我有个事要和您说。”
“什么事？”
“爸，王妈年纪也大了，我想你怎么安置她的晚年？”
“这个问题我也想到了——王姐这辈子就和我们在一起过了。你现在二十岁，王妈在我们家也就有二十年了！不容易啊！太不容易了！——她把你当作是自己的孩子一样疼你，付出了多少心血啊！”
“王妈是个好人。”
“是啊，我们也不能再让她劳累下去了。况且你已经长大了，不能总带着个奶妈在身边。”
“我也是这么觉得。我看王妈这些年也开始思乡了，她在这边又是孤单一个人，不如让她回成都老家安度晚年——”
“也只有这样子办了，至少乡下还有她的亲人可以照顾她。”
“我们给她在那边买套房子，请个保姆照顾她，让她也享享清福！”
“好主意！小羽，你想的可真周到。不过，你可得每年都去看看她，她对你的恩情你可不能忘的。”
“好的！爸，那你回北京的时候就和王妈说吧。”
宋思羽帮父亲点上烟，也给自己点上，抽了几口，发现父亲正凝视着自己。宋凉问道：“小羽，听王妈说你最近抽烟抽得很厉害？”
宋思羽笑了一下，连忙熄掉烟。宋凉又说：“我并不是反对你抽烟——只是发现你最近心情不是很好的样子？”宋思羽摇摇头，笑着说：“爸，怎么会呢？——我现在大三了，为学习的事到是烦了不少，您看我是不是一毕业就去上班呢？还是继续深造？”
宋凉想了一下说：“你自己看着办吧，——要不要老爸送你到美国去留学？”
宋思羽一口否定，说：“不要！我要读就在国内读研究生，国外有什么好的？现在中国这么强大，我干嘛还要去国外啊？——老爸，您的这种思想还停留在二十年前哟。再说我已经到了该给老爸分担工作的时候了。”
“还不急，不急。——你可以边工作边读书，反正老爸什么都支持你。”
宋凉顺手打开电视看新闻，说：“小羽，大学里不准备再谈恋爱了？”
宋思羽看着父亲，支吾着说：“还没呢——”
宋凉笑道：“小羽，谈恋爱受挫折是很正常的事，不要有心理负担！男子汉就要拿得起放得下，不要没了自信！”
“爸，您别说了，我睡都不爱。”
宋凉说：“看你说的，这么孩子气——都是大男人了，还放不开？”
“方正我谁都不想去爱了。”
“做单身贵族？”
“——”
　 “不说了，不说了，老爸又在多事。”
宋思羽不理睬父亲，起身回房去了。宋凉心想：这小子怎么越来越开不起玩笑了？——不知道他心里都在想些什么了。
晚上，宋凉看电视时突然对儿子说：“小羽，你知道你奶奶的老家在哪里？”
“奶奶老早就告诉过了，不就是那个人称‘自然之城’的古镇常德吗？——上海不是就有条常德路？”
“刚刚电视里有报道过呢。我看你这个暑假就到那里去玩玩好了。”
“爸也去？”
“老爸就不去了，你一个人去看看，回来说给我听。”
“我要留下来陪你。”
“不成啊。我答应清云去日本泡温泉呢——”
宋思羽一听，马上站起来，脚步沉重的走回卧室。宋凉看着儿子的背影，又自言自语道：“今天已经是第二次发脾气了，我这个儿子越来越难懂了——”
夏天很快就要来临了。夏天意味着生机，蓬勃的生机总是在夏天呈现最绚烂的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