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有压迫就有反抗。青少年的反抗是因为成人世界的压迫造成的。试想一个成人能坐下来与小孩亲切的交谈,沟通,尝试着让小孩理解成人的经验之谈,同时又使成人去了解小孩的内心世界受到外界的冲击和影响,双方都会受益无穷的哟;如果不想接受孩子的幼稚思想,那至少也应该试着融汇成人的观点引导小孩的世界观,而不是用成人的方式和观点一味的强迫小孩去接受这样的方式和观点,却不说明任何可以用小孩的思维去理解的原因。后种生活下的小孩不是性格乖戾就是个性反叛。
宋思羽知道陈叔叔是个火爆性子的大老粗,对人总是直来直去,有时甚至是半强迫性质的处事。他没有任何的坏心,只是天生性格使然。而陈文的现状无疑与乃夫的教育方式是密切相关的。对外界事物,尤其是被父亲不断称道的人,陈文怀有十分的排斥心理或是嫉妒。这种心态不是无法理解的。宋思羽试图站在陈文的立场去体会这种感受。如果自己是陈文,看到父亲对自己不满有加,对于那个总是被父亲提起的让所有人羡慕的儿子形象,也许自己会恨不得杀了他哟。这是很可怕的念头,但是又很真实。被父亲忽视的儿子,潜意思是非常渴望得到父亲的正视的。而反叛是能够引起父亲注意力最直接的有效途径之一。陈文在这方面做得非常的“成功”,但是他是无法从中得到满足感的。这种变相的重视不是伴随着微笑和掌声,而是在愤怒中诞生的。让人难免彻底陷入迷惘、困惑和自我舍弃的泥潭中。越是挣扎,越是被淹没,最终失去的是自己一辈子的“正常”。
是的,宋思羽确定自己会和陈文一样反抗这样无助的自己。于是,宋思羽决定原谅陈文对自己的怨恨。但是,陈文对父亲的出言不逊,是非常不得了的事情哟,让宋思羽不能释怀!
另外想想,陈文可能对自己与父亲宋凉之间的关系有所了解,不然他也不会出口成章了,还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其次,陈文的母亲比陈文知道的事情能够更多,她是怎样在陈文和其他人面前议论父亲的呢?宋思羽已经记不得她漂亮的嘴脸了,印象中亲切的她变成了街头巷尾三五成群的、搬弄是非的“黄脸婆”或是“长舌妇”,俨然一副丑陋的嘴脸。宋思羽心想女人的相貌不是美丑的的标准,心地善良才是一个女人最美的表现。五官漂亮的女人不一定是美人,但是心地善良的女人一定是个别有风味的佳人。
宋思羽最后得到一个结论是:女人是非常可怕的动物,禁不起岁月的磨练,洗去满身的光泽之后,暴露在外的是斑斑腐朽,从外到内都被世俗腐蚀,老去的不只是容颜,还有宽容的心。一个逐渐失去青春的女人,对时间怀恨在心,对失去耿耿于怀,苦闷与恐惧,使她们也逐渐失去了理智。这种女人获得的恨意往往比同情多。所以,宋思羽决定原谅不经世事的陈文,但不会忘记老去的女人。
(三十一)
陈文刚到宋思羽家里的头两天,所有人都是在尴尬的气氛中度过的。陈文自觉没有什么理直气壮在别人家里任意行事的理由,再加上与宋思羽之间的心结还没有解开,更使得他非常局促,和陈文说说话的人只有宋凉了。宋凉没有谈及那天晚上发生的任何事情,问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新闻和琐事,这也让陈文在自己父亲面前练就的一张厚脸皮变得轻薄了好多。他开始小心翼翼地坐、站、吃饭和睡觉。
陈文被安排在书房睡觉,只有牧羊犬漾漾的陪伴。床是临时搭建的,一张折叠式的单人沙发展开之后就是一张软床,睡着很舒适。牧羊犬倒是很亲近陈文,看陈文睡下了,就会趴在床边。
陈文不时的唉声叹气,望着满架的书,又望望天花板,觉得这一切都很陌生。陌生的房间,陌生的熟人,但是又吸引着陈文,亲切感从四面八方暗涌过来,让不安的心也放松了几许。陈文觉得这些年来自己和宋思羽的生活方式天壤之别,处在人生的两个不同的极端:宋思羽是社会所接受且看好的有理想的人,而自己是遭人白眼又无计可施的自甘堕落分子。自卑的心理在作祟,让他对宋思羽产生厌恶情绪但又觉得自己其实是羡慕他的“正常”的人生目标的。陈文不得不感叹宋思羽的与众不同,虽不是什么“天才神童”一类,但每步都走得很充实,走得有模有样,不像自己,暂时的恣意妄为却根本找不到前进的方向。陈文后怕起自己曾经的荒唐岁月来,现在静下心来仔细一想,为什么别人做得那么好而自己活得很盲目呢?陈文越想越恐怖,稍不慎,自己的一生就这样稀里糊涂的过了,那才是最恐怖的事情哟。
陈文有点感谢起宋凉父子来了。想以前自己父亲的苦口婆心,也不曾起过作用,只有真正置身其中与宋思羽真实对照之后,这份感激与悔改之情明显地突出来,让陈文大叹情绪变化之快。
他决定明天一定要和宋思羽说说话,慎重地道歉。
(三十二)
隔天上午,宋思羽在书房里看《天人五衰》,这本书他已经看过两遍了,感觉很不可思议,惊叹日本作家的神奇想象和生死轮回的意境。生死轮回虽不可信,但是作者却将人生的虚幻缥缈与不确定性表现得淋漓尽致,让人观后不仅思虑多起来。
人的一生真的存在过吗?宋思羽深深的陷入其中,除了深究作者谴词造句的含义,还有生与死的意义,又让人有种慌乱的错觉,人生是不是真如此一般虚无呢?
宋思羽最为惊叹的是全书的结束,将人生的存在价值一语道破。于是乎,宋思羽有点明白三岛由纪夫为什么在郑重写完最后一篇之后便去剖腹自杀的冲动了,一是为了自己追寻的真理,二是为了证明死与美的等价。
但是宋思羽现在还不能明白的是,为什么“死=美”呢?宋思羽还是一个年轻人,对死当然是畏惧且忌讳的。人死了之后,对于该个体便什么都不复存在了,一想到自己忘了自己,世界忘了自己,乃至整个宇宙中再也不会有同样一个完整的自己存在,那种凉至指尖的虚脱与心慌便会彻底地击败生者。所以谁都不轻易去想到“死”这个字眼哦,更别说“现身说法”了。
宋思羽显然是一个爱惜生命的年轻人。所以他是无法完全理解三岛由纪夫的思想的,至少现在的他是无法做到的。宋思羽看书之后只是无限感叹生命无常与生死轮回的虚无。刚准备放下手中的书休息一会儿,有人在敲门。接着他看见陈文低着头走了近来,很不自然的走上前来,支吾着几欲说话。
宋思羽看见活生生的陈文站在自己的面前,就又有点看不顺眼想故意刁难他。但顾忌自己是这个家的主人也不愿在“敌人”面前失了风度,只是静静地看着这个拘束不错地大男孩,端详起他与往不同的装扮。
陈文今天好像准备做一件很庄重的事情一样,穿了件浅咖啡色的休闲西装,配了条黑色的牛仔裤,一双深咖啡色的皮鞋。没戴任何的首饰,手指头也修剪得异常得整洁。西装内的黑色高领弹力衫更突出了陈文其实英挺魁梧的身材。宋思羽暗赞陈大公子形象的焕然一新,心忖道:“看样子,这小子是想换个花样糊弄人,我倒要看看他在我家敢耍什么鬼把戏?”
陈文被宋思羽不冷不热的目光瞧着,豹子胆也变成了老鼠胆,想了一个晚上的台词全给扔到了九霄云外,一时间放不出一个屁来。陈文暗自臭骂自己孬种,向人道歉又不是拜见国家主席,有必要这么紧张吗?平常威风八面、天不怕地不怕的自己都到哪去了?要是让自己的一帮兄弟瞧见自己的这副熊样,不知道会笑掉几颗大牙。陈文现在只想从哪里蹦出根棍子将自己打昏过去就好了!道歉这么难为情的事只能暂缓了。可是自己当时没想清楚,一冲动就进来了,现在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哟。转念陈文又怪起宋思羽来,想这小子看人家这么不好意思,也不放宽一下气氛,随便先找个话儿帮他解脱一下。
宋思羽此时也受不了书房里的味道了,皱着眉头,语气有点冲道:“喂!杵在那干什么?——有事找我?”
陈文又暗自舒了口气,心想自己刚想的事就被他感应到了,也许这叫“心有灵犀一点通”。于是坐下道:“——啊,是有点事要说。我是来向你道歉的。——上次在酒店里,我做得太过分了,太不是人了,请你大人有大量,不要和我计较。”
宋思羽一听这话,心里有了个底,也觉着舒坦,心想陈文这小子本性并不坏,知道跟人道歉,就是说话时的样子和语气还是一副要死不活的调调,滑稽!什么“大人大量”?我比他还小几岁,江湖阿飞的味道还没来得及改呢。
陈文见宋思羽半天不说话,只当自己刚才的话没说到点子上。刚要继续陈词一番,结果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干咳不停,狼狈极了。宋思羽见他急成那样,笑也不是,哭也不是,心里偷笑不止。等他气息平稳后,宋思羽说:“那天的事,不管你是本性恶意还是无心恶意,问你一个问题——我可以痛揍你一顿吗?”陈文傻傻地点点头。宋思羽冲过去对着陈文的头就是两拳。然后满足地回到座位上,调整气息,说道:“好了,我懒得费劲打你这种无聊的人。”陈文还是一脸呆相,点点头,对刚才的两拳也没放在心上。
宋思羽见他垂头丧气的样子,不想太为难他,就说:“我们都是同龄人,你对我不满——尽管冲着我来,别把我父亲牵进来!——你很野蛮知道吗?简直是荒唐!你要向我父亲郑重道歉!”
陈文点头道:“我明白,我希望我们能重新做个朋友——我会向宋叔道歉,忏悔自己的过错。”
宋思羽却用冷漠的眼神盯着陈文长达一分钟之久,看得陈文心里又是一阵发憟。宋思羽问:“凭什么?凭什么我要和你做朋友?”陈文被问得反应不过来,看上去像只待宰的鱼。
宋思羽轻哼一声,不理睬陈文,继续看书。陈文坐立不安,在椅子上扭扭捏捏,低着头。宋思羽连余光都没往他身上扫一下,这使得陈文的处境一下子又变得很难看了。陈文心想宋思羽真是厉害,一点颜面都没给自己留下。
陈文年轻气盛,容不得自己低三下四之后还得看人的脸色,于是越想越觉得不是滋味,猛地一拍桌子,怒道:“宋思羽——你什么意思?”
宋思羽被吓了一跳,随即想发作,一泄这几天来憋住的一肚子怨气,但又想:“哼,他越气我就越要冷静,压压他的气势。”于是宋思羽淡淡一笑,连眼睛也没多抬一秒钟,冷冷道:“野蛮人!”
陈文一看宋思羽的架式,便知自己凶也无济于事,转身要开门出去。宋思羽冷道:“麻烦你叫王妈给我倒杯咖啡来。”陈文一口气差点将自己闷死,没吭一声,“砰”的关上门。
宋思羽抿嘴笑起来,心中的气消去不少,觉得陈文这人跟他父亲一个性子——不会拐弯抹角,没什么心机。没心机的人交往久了,就会体现出他宝贵的价值哟。刚刚自己是要故意气他的。
(三十三)
客厅里,宋凉看见陈文气冲冲的走了出来,便知他大概在小羽那里碰了钉子,暗笑陈文傻乎乎的,小羽要是真的生气,根本不会让他有说话的机会。
陈文到厨房大声道:“王妈,思羽说要喝咖啡。”
王妈仔细观察到陈文虽然穿着打扮,言谈举止不免有些社会青年的调调,但是人还是大大方方,心直口快,心中对他的厌恶渐渐转变成了接受;看他和小羽之间的紧张感,只当是两个小孩子玩游戏。
陈文此时一脸怒容,说话声难免大了,王妈也不多在意,含笑横了他一眼,手脚麻利地煮咖啡豆。陈文在一旁帮忙拿出宋思羽专用的咖啡杯。这套暗红色的釉底的咖啡杯,杯身镶嵌着几簇景泰蓝,,托盘边缘是连续的花纹,看上去古朴又别致,自是赏心悦目之作,但是陈文像是对着猎人的狼,又是恨又是不安,摆出一副恶狠狠的样子吓人。
半个小时后,热气腾腾、香气四溢的咖啡终于出炉了。王妈刚把咖啡杯放进玻璃盘里,陈文就抢过去小声道:“我看还是我送进去好了!”王妈点点头。
之后一直到中午吃饭,陈文才从书房出来。吃饭的时候,宋凉故意问陈文在书房里干了什么?陈文傻呵呵的笑了几声,抓抓头道:“也没干什么——思羽借了本什么三岛由纪夫的日本人写的书让我熏陶熏陶!——没干什么呢。”说得全桌人都笑起来,其中就数陈文笑得最开心。
(三十四)
日记:
我已经无法反抗胸口满腔的热情,我全身的血细胞、神经末梢都在狂欢,都在呼喊着要见到他,要碰触到羽生的灵魂。——单蝶愧疚的忏悔,亲友好心的相劝,都无法阻止我的决心。见到羽生将是我最大的欢愉,而且原谅单蝶的愚蠢行为已被我认定是耻辱。因为背叛的是她,我的女朋友,甚至将成为我妻子的一个女人。
当我站在西湖国宾馆的大厅中,这里的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仿佛又回到了两年前一样。我还那么的年轻,站在这里的自己犹如脱胎换骨一次,让我感受到了生命里的激情——最惊心动魄的激情哟。我住进美丽的西湖畔,是第二次的冲动。柳条依依,晚风徐徐,一派江南美景的典范。
我是到了目的地之后,才打了电话通知羽生。电话里羽生的惊呼带给我满意的答案,看来我们两个人都掩饰不住惊喜和热切。
然而我还是那么紧张、不安,在心中作出了种种设想:我在羽生的眼里还是两年前的模样吗?而羽生是不是也变了?他的美丽如西子的眼睛还是那般明亮吗?他的飘逸如柳条的秀发还是那般柔顺吗?他的红润如玫瑰的双唇还是那般芬芳吗?他的婀娜如柳树的身姿还是那般多情吗?而自己呢?而我自己是不是配得上羽生的存在?
郁香的咖啡喝了一杯又一杯,我移坐到了大厅,静静的守候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食之无味的是那咖啡哟,弥想愈香的却是两年前见过的亮丽人儿。
刚过了七点,夜幕开始降临。我瞥见远远的玻璃门外徐徐走来一人,黑色反光的低腰贴身裤,深紫色的薄丝衣刚好覆过肚脐,领口微敞,袖口的扣子倒是扣得规规矩矩。穿着一双黑色的平底皮鞋,干干净净底一个人,什么东西都没有带,甚至没有一个背包。光看这身行头,我已经紧张的不得了。
一定是羽生,就是他!只有他才会如此的出类拔萃!他的秀发长长了,触到了肩,整个人更加的超然脱俗!我几乎要跳起来冲上去抱住他,但是我还是压住了我的热情,大庭广众之下我还不敢作出太过激的行为。望着他平静的容颜,那眼、那眉、那唇、那鼻还是那么精巧,像童话中高贵的王子,比两年前更加神采奕奕!他似笑非笑,平和的感觉已传到了我的身边,我甚至好像嗅到了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清香味。我只能、只敢呆呆地望着他径直地走进大厅,目不斜视地走进电梯中。电梯门缓缓地合上了,这时我才反应过来,我是特意在这里等他的哟,赶忙紧追其后,乘另一架电梯上到六楼。
他前脚刚出电梯,我也到了六楼,跟在他的后面,没有出声。他走得不缓不急,看不出他是不是也急切的想见到我。我离他十步之遥,看着他隽秀的背影,在无人的空间,几次都想抱住他。一转弯,就到了我的房间618室。我在拐角处停下,偷偷的观察羽生的动静,他耐心的按了几次门铃,而门始终也没开,当然我人就在他身后,门自然是不会自己打开的哟。
羽生连眉头也没有皱一下,只是在一侧的墙上靠着,像是准备等我回来。
五分钟过去了,我不敢露面,我偷偷的看着他,已觉得很满足了!十分钟就要过去了——羽生轻轻的闭上眼睛,让我心动的眼帘!我轻手轻脚走过去,地上的红地毯帮了我很大的忙,一点声响也没有哟。羽生一动不动的假寐。当我站在他面前时,他突然睁开了双眼——乌黑、深邃、明净的双眼望着我。我一把将他搂进怀里,深深的呼吸来自他发稍的淡雅清香。他轻轻的推开我,脸泛着微红的光泽,像宝石一般的夺目。他只是看了我一眼,便匆匆的垂下了目光。然而我此时已觉得他是我的——是我心爱的、挚爱的人,拥抱他是理所当然的事,他的羞涩在我看来是那般的可爱与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