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特尔的少年——蛋蛋鼠

从费尔城回来之后，吉菲斯常常拿着他的黄色确认卡看。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任务，奇巴乐得清闲，但是吉菲斯却不这么想。他一直看着手中的确认卡，久久地沉思，奇巴就坐在他的旁边，想从他的眼睛里读出点什么，可是没有。吉菲斯一直想着书店，想着那些书，他无法克制自己对那些厚厚的书本的渴望。每当他拿着那张黄色的卡时，他心里就会出现奇怪的波动，他自己很好奇，也很想弄清楚原因。
奇巴感觉不到这种波动，那是吉菲斯特有的。
奇巴觉得吉菲斯离他越来越远，因为他们想的东西总是南辕北辙。奇巴开始觉得不耐烦，觉得心乱，每次看到吉菲斯坐在床边沉思的模样，他就想把他按倒，把那些奇怪的念头从吉菲斯的大脑里赶出去。吉菲斯的改变都是因为那次的洗脑，他们灌输了一些不好的东西给吉菲斯！
"奇巴？"吉菲斯的脸突然近距离地出现在奇巴的眼前，吓得奇巴整个向后倒去。他倒在床上，并不想起来。吉菲斯从上方靠近他，注视着他的眼睛，奇巴立刻把头转开了。
"你生气了？"吉菲斯担忧地问。他没有注意到奇巴在做什么，也不知道奇巴为什么会露出这样的表情，看起来很可怕。
"不要再想了。"奇巴翻身坐起，伸手抱住吉菲斯，突如其来的亲近让吉菲斯全身一僵。奇巴挫败地松开了手，他烦躁地抓着头，要怎样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奇巴不知道。吉菲斯想读书并不意味着他会成为贵族，但是奇巴就是受不了，吉菲斯越是沉迷，他就越不安。
"奇巴，"吉菲斯的头抵在奇巴的胸前，"我无法控制我的想法，真的，我太想看到那些书，想得不得了。"
"你究竟想知道什么？"奇巴抓住吉菲斯的胳膊，"我知道他们给你灌输了许多的知识，那些已经够你用的了，为什么你还想要读书？"
"因为我想知道这是什么。"吉菲斯拿出那颗蓝色的药丸，又拿出确认卡，"这些都是我们不知道的，不是吗？"
"你知道这些要做什么？"奇巴猛地抓起枕头扔了出去，枕头从吉菲斯的身边擦过，撞在墙上，掉在地上。
"做什么？"吉菲斯似乎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他显然有些困惑，而这正是奇巴不解的地方。在没有什么理由的情况下，吉菲斯沉迷进去，那是非常不正常的。奇巴的心里隐隐约约冒出恐惧的感觉，他所担心的难道并不是过虑？
"为什么非要知道做什么？"吉菲斯固执地说，"我只想弄清楚它！"
奇巴猛地伸出手，将吉菲斯按倒在床上。吉菲斯的头砸在棉絮上，一阵晕眩。
"忘记它，吉菲斯，"奇巴注视着身下的吉菲斯，大脑不受控制地说，"如果你真的想沉迷，就迷上我！"
吉菲斯睁大了眼睛。奇巴重重地咬了一下唇，他豁出去了。
"吉菲斯，我们的生命很短暂，像现在这样我就已经很满足，不要再想其他任何的东西，不要像贵族一样！"
"我没有！"吉菲斯大声地反驳。
"你有！"奇巴怒吼，"只有贵族才会沉迷在书本里，他们拚命地创造我们无法理解的东西，然后，他们丢弃了我们！"
"我不是贵族！"吉菲斯抓住奇巴的衣领，"我只是想读书！难道只有贵族才会想读书？你不想吗？"
"我不想！"
"可是我想！我不想被操纵！奇巴！"
奇巴像被打了一巴掌，看着吉菲斯涨红的脸，他无言了。吉菲斯松了手，看着顶上的天花板，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奇巴松开手，走到一边。
"吉菲斯，你不明白。"奇巴声音低沉，"谁也不想被操纵，但是总会有被操纵的人。我们就是。当你摆脱了贵族的操纵，你自己就变成了贵族，这是不会改变的事实。"
"不是这样的，奇巴，不是......"吉菲斯拚命地摇着头。
"等到那个时候，我们就没办法挽回了。"奇巴拉开门，声音像在门外飘荡，"人总有不同，不是每个人都喜欢读书，这就是差别。"
吉菲斯扑了上去。他从背后将奇巴紧紧地抱住，死也不愿意松手。奇巴垂下头，深深地吸了口气，整个身体压在门上。他不知道，如果吉菲斯没有抱住他的话，他们会变成什么样。拉开门的时候，他已经有两人分离的觉悟，他硬着心肠，用最后的手段逼迫吉菲斯，那已经是他惟一的筹码。
"奇巴......别走......"吉菲斯的身体在颤抖，奇巴拉开门的举动深深地刺伤了他，如果奇巴就此离开，他就什么都不再有。读书永远无法与奇巴相比，如果非要二选一的话，吉菲斯只会选择奇巴。
听到吉菲斯的哀求，奇巴整个崩溃了。他紧紧地拥抱着吉菲斯，在吉菲斯的脸上不断地亲吻着。不敢离开的人是奇巴，胆小的人是奇巴！他害怕吉菲斯的改变，害怕因为怯懦而逃避的自己！奇巴捧起了吉菲斯的脸，看着那双受到惊吓的清澈的眼眸，看到那因为激动而红润的唇，他迷惑地接近它，然后亲吻它。
"奇巴！"吉菲斯猛力地推开了奇巴，手背挡在自己的脸前，震惊地看着奇巴。
奇巴深深地垂着头。
"为什么？"吉菲斯背靠着墙，一次又一次地发问。
"你讨厌吗？"奇巴的声音哽咽，每一个字都说得艰难万分。
"不......"吉菲斯同样艰难地回答。他的脑海里嗡嗡作响，像有什么东西被烧坏了。
"你喜欢我吗，吉菲斯？"奇巴看着吉菲斯，试图从少年的脸上寻找到自己渴望的回应，但是他很快就失望了。
"奇巴......为什么，你不选择女孩子？"吉菲斯听到自己的声音在问，但是那并不是他心里想要问的。
"为什么......"奇巴苦笑。他要是知道为什么，就不需要有迷惑和逃避了。从他和吉菲斯相识以来，他就很清楚自己喜欢吉菲斯，但是究竟是怎样的感情，他一直无法确定。"也许是因为需要，也许是因为寂寞，"奇巴喃喃地回答，"我一个人太久了。"好容易出现在身边的，吸引自己的对象，他舍不得放手。
"我是男性，"吉菲斯看向窗外，"是你的搭档。"
"我知道。"奇巴回答。
"你真的知道吗？"吉菲斯反问，奇巴沉默。吉菲斯没逼他回答，他知道自己的容貌像女孩一样漂亮，也像男孩一样俊俏，而他们的感情很融洽，很快乐，这会使奇巴迷惑，也会使吉菲斯自己迷惑。
确认卡突然亮了起来，它来得如此唐突，以致于两位少年呆怔了十几秒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吉菲斯！"奇巴匆匆地拉开了衣柜，将衣服丢给吉菲斯。两人边换衣服边检查确认卡的指示。当奇巴脱掉上衣的时候，吉菲斯把眼睛转了开。看到奇巴的身体，他很慌乱。
"东南方集合。"奇巴拉过吉菲斯，顺手开了门，"我们只有一个小时，动作快。"
"你知道任务内容吗？"吉菲斯边下楼边问。
"不知道。不过队长会告诉我们的，"奇巴紧跟上来，"他叫克利斯，是个不错的人。"
"他救过你？"吉菲斯敏感地问。
"嗯，他救过很多同伴。"奇巴伸手去拉吉菲斯，两人同时一怔。平常他们一起牵手已经成为了习惯，但是今天情况不同，吉菲斯逃开了。奇巴什么也没说，跑在了前面。这是他们两人第一次一起执行任务，也是他们第一次吵架。两个人各自怀着心思，向着东南方跑去。吉菲斯有些忐忑不安，虽然他有被灌输身为监视者的记忆，但是实战的经验却是零，那些脑海里存在的东西，能否真正地运用起来，他不敢保证。
记忆的输入其实是虚幻的东西，吉菲斯思考着，也许是因为他自身记忆的存在，也许是因为肉体本身并没有真正地记忆这些感觉，所有的技术只针对了大脑，身体的细胞并没有进步。
"我需要读书。"吉菲斯看着跑在前面的奇巴，"虽然奇巴不理解，但是这却是很重要的。"吉菲斯紧追几步，与奇巴并肩而行，两人的目光很快地在空中相遇，互相逃避了一瞬，又再度交会。
吉菲斯露出微笑，奇巴伸出了手。两手相握的时候，同时感觉到心的安定和平静。
"吉菲斯，我需要你。"奇巴轻声说，手握得更紧。
"我也是。"吉菲斯含着笑回答。
两人不再说话，但是他们的心中都很明白，像这样平静的朋友似的生活，很快就要被打破了。在此之前，他们先要面对的，是即将到来的危险的任务。

塔特尔在费尔城旧城的成员并不多，很快他们就聚集到了一起。吉菲斯注意到了几个眼熟的少年，他们曾经和他擦身而过，他从没想过他们竟然是同伴。吉菲斯的目光引起了几位少年的注意，他们似乎也认出了他，而露出了善意或不屑的神情。
"别跟他们说话。"奇巴扯了扯吉菲斯的衣袖，"塔特尔的成员都不喜欢这样。"
"为什么？大家不都是同伴吗？"吉菲斯不解。
"是同伴，但是生活完全不同。"奇巴回答，同样的一脸漠然，"为了能够生存下去，他们什么都可以出卖。"
"连搭档也会？"吉菲斯再度看了那些少年一眼。他无法不产生这样的疑问，那些少年看起来感情很好，一直在一起。
"不，搭档是不会的。"奇巴烦躁地回答，"别管他们了好吗？他们跟我们毫无关系。"
"如果我们遇上危险，他们也同样不会来救我们，对吧？"吉菲斯平静地问，"这也是塔特尔的规则，是不是？"
"没错。"
吉菲斯没有再问。他已经隐约感觉到愤怒，那是来自于塔特尔的冷漠，不光是规则，而是所有的人。难道所有的人都觉得这样很好？难道互不关心已经成为人们的共识？他摇着头，试图摆脱这种令他痛苦和愤怒的情绪。奇巴感觉到吉菲斯的变化，伸手揽住了他的肩。
"这没什么不好，吉菲斯。"奇巴轻轻地说，"没有人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他们有自己的生活，正如我们一样，你难道希望有人干涉我们的生活？"
"不是这样的。"吉菲斯咬着牙，推开了奇巴。他不喜欢这样，为什么不喜欢却说不出来。他最近的情绪变化得很大，莫名地会觉得愤怒，莫名地会觉得不安，而之前他从来没有这么想过。这是因为被灌输了记忆，还是因为其他的原因？吉菲斯拚命地寻找理由，脑海里产生无穷的幻像，那些影像都是陌生的，却又令他着迷。
奇巴突然紧紧地扣住了吉菲斯的肩，用力很大，让吉菲斯感觉到疼痛。吉菲斯抬起头，惊讶地看着奇巴，奇巴的脸色很奇怪，又是惊讶又是不解，隐隐还夹杂着愤怒。怎么了？吉菲斯向前看去，他看见了一位二十来岁的青年，有着黑色的微卷的到肩的头发，眼睛是褐色的。
"他就是克利斯？"吉菲斯问，他对这个队长的感觉不好，对方的表情太冷漠，冷漠得令他抗拒。
"不，他不是！"奇巴微微激动，声音高亢了一些，周围的塔特尔成员都看了他一眼，然后转过了头。对于换了小队长这件事，几乎没有人重视，除了奇巴。费尔城旧城的塔特尔成员常常被调换到其他的城市，一直在这城市里生活的，只有奇巴和克利斯，他们的接触比起其他的成员更多，虽然在执行任务之外，他们之间并未有过交集。奇巴记得他曾经在一个僻静的小巷看到克利斯，他总是一个人，抽着烟，玩着一种简单的棋的游戏。奇巴并没有去打扰他，他们虽然都是孤身一人，但是克利斯是小队长，奇巴知道他们不会成为搭档，永远不可能。
"克利斯被调走了吗？"吉菲斯问。
"我不知道。"奇巴的眼神阴郁，他介意了。也许是因为克利斯炸掉了实验室--但是他不说，自己也没说，上面不应该知道才对。如果真的是被上面的人发现，他们会怎么处置他？只是因为他炸掉了那个看起来十分恶心的实验室，还是因为他炸掉的是珍贵的实验材料？
"奇巴。"吉菲斯担心地看着奇巴，他知道奇巴在想一些事，希望奇巴能够告诉他。
"没什么。"奇巴握住吉菲斯的手，"吉菲斯，不要离开我身边。"吉菲斯一怔，奇巴微低头注视着他，一字一顿，"绝对不要。"吉菲斯点了点头，不用奇巴说他也会这么做的，他们是搭档么。
青年环视了一下塔特尔的成员，目光很快地落在了吉菲斯的身上。奇巴又一次握紧了吉菲斯的手，然后瞪着青年。吉菲斯的容貌在整个团体中都是凸显的，就像奇巴和汤马士第一次看到他的时候那样，很多人都认为他是被贵族抛弃的，他虽然和他们一样是流浪汉，但他仍然是贵族，拥有比他们更优秀的基因。
"我是你们的新队长，尼格罗。"青年说着，指了指已经停好的破旧的车辆，"现在上车，我们去分部。"少年们纷纷跳上车，奇巴也拉着吉菲斯跳到车上，车辆数目很少，所以他们都是八人共乘一辆。每一对搭档都坐在一起，吉菲斯立刻注意到这一点。坐在他和奇巴对面的两位少年，眼睛里都只有对方，他们交流着眼神，不时地互相勾勾指尖。只是那样小小的动作，就在吉菲斯心里掀起了一阵阵的涟漪。少年们的话和举动都很少，他们并没有打算和奇巴他们交流，但是很明显的，他们都认识奇巴，而对吉菲斯投来了好奇的目光。
"你有新搭档了？"终于有一个少年开了口，他只是好奇，并没有恶意。
"嗯。"奇巴也没有多说一个字。吉菲斯看着少年笑了一笑，少年也客气地淡淡一笑，他似乎想要说些什么，被他的搭档拉了一下后，完全地闭上了嘴巴。吉菲斯真想知道为什么这样，但是谁都没有开口，他只有忍耐。
他们的车辆是穿过树林前进的，一路上都可以听见车辆发出的吱吱声，吉菲斯几次都认为车会抛锚再也不能前进，但是随着他们越来越远离树林，他才发现这些车辆的性能都还不错。吉菲斯想起了车辆的结构，以及需要维修的知识，他明白了这些车辆为什么能够使用至今，因为有监视者的存在，他们可以做到。
"奇巴......"吉菲斯看向奇巴，"我们是不是也需要一辆车？"
"你想要一辆车吗？"奇巴淡淡一笑，"那要花一笔钱的。"
"完成任务我们可以得到薪金，用我的那一份买一辆车吧。"吉菲斯天真的话语令所有的少年侧目，有两个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你的搭档很有趣。"一个少年说，"你应该告诉他更多事情。"
奇巴瞪了对方一眼。少年耸了耸肩，不再说话。吉菲斯觉得他们并不像奇巴说的那样冷漠，到是奇巴，他似乎非常不愿意跟人打交道。吉菲斯与他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和迪奥夫在一起，可是之后很久，吉菲斯都没有再看到迪奥夫，奇巴说迪奥夫是个自由民，哪里有工作给他他就去哪里，过着朝不饱夕的生活。奇巴曾经告诉过迪奥夫关于塔特尔的事，迪奥夫立刻拒绝了进入塔特尔。他很固执地说："塔特尔？不，我不喜欢它，我有自己的生活，现在这样就够了。"现在想起来，吉菲斯才意识到，对奇巴来说，迪奥夫只不过他生命里的一个过客而已，他们的个性不同，习惯和喜好更是天差地别，永远在一起是不可能的。
能够跟奇巴相处久一些，并且关系不错的，似乎只有汤马士。
"奇巴，告诉我。"吉菲斯紧抿着唇，他应该为奇巴选择了他而高兴，还是为奇巴孤独一人而难过？他想知道更多的事情，关于奇巴的，关于塔特尔的，奇巴也说了要告诉他，可是他到现在仍然知道得很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