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早猜到你不愿跟我回国,但仍然抱着希望一试。嘿嘿,这药真厉害。扎下去时我整个人都麻了。如果不是他们拦着你
,恐怕没办法出来送你。”
强行抵抗药力的尹鹏飞不断喘气,额上满是冷汗,虚弱得让凌初钧心痛。反倒是他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望着情人绝美的
容颜安慰道。
“别听他们胡说。什么让位什么消瘦,都是他们胡乱做出来的。做不得准。”
“陛下!”
“陛下,你万万不可让步啊!”
“凌公子,你可别误会。我们句句属实。”
可怜底下那群忠心属下全都懵了,七嘴八舌地为自己和主人辩解。惹得凌初钧更加为难,两道柳眉拧在一处。
“鹏飞,你仍然爱逞强。”
“初钧,你的心意我很清楚。你的苦衷,我也不打算深究。既然你心中有我,我亦不愿以爱的名义将你束缚。”
“别说了。”
凌初钧轻轻摇头。他宁愿尹鹏飞仗着他的火爆脾气将他硬绑回北国囚禁在身边,也不愿意听到满布柔情的甜言蜜语。他越
温柔越体贴,他的心便越难受越痛苦。每一句话都像刀子,硬生生地挖开两年前的旧疤痕。而正正是因为对爱人的内疚,
所以他才会坚持要离开皇宫。舍弃南国国姓和王爷的头衔。做一个普通百姓,行走江湖。
“……我,不可能跟你回北国……我生于此长于此,没有什么比这里更重要。”
深吸口气,凌初钧再次拒绝了尹鹏飞的感情。拽住他衣裳的双手颤抖得几乎要抓不住东西,只能缩回来紧握成拳。指关节
泛着死白,指甲掐进掌心淌出鲜血。不知费了多少精神才能强迫自己说出这般狠话。
7
五月出头时,漂泊在外的三王爷突然回宫。成为开春以后宫中头等大事。
杏仁换了女官的衣袍,顿时连神情都变得嚣张起来。在这个皇权至高无上的宫殿里,她已经是内侍中最高一级。就连些不
受宠的妃子都要忌她三分,皆因她是皇帝最为宠爱的幼弟贴身心腹。
她既得势,自然喜欢回到这个地方。欢欢喜喜地跪在地上为凌初钧更衣。替下平民最爱穿着的白衣,换上贵族方有资格使
用的黄衫。纵然凌初钧不喜欢这种特殊待遇,但无可否认的是他回到宫里便不能再做那位在江湖上新晋出头的凌庄主。因
为他的兄长不喜欢,尽管他亲口答应让凌初钧自由。
自由不自由,都是皇帝一个人说了算。
理了理许久没佩戴的沉重佩饰,凌初钧对着镜子练习笑脸。耳边十二骑指责之声犹在回响,扰得他心神不宁。人人都指责
他无情,又有谁知他心中的苦楚?明明相爱而不能相守,倒不如从一开始就不相识。也比现在的尴尬不解来得痛快。
“王爷,该动身了。皇上还等着你用膳呢。”
杏仁知道他心情不好,小心翼翼地在旁边低声提醒。是她提主意让凌初钧回从小长大的地方散心,在旧时地方小住,也好
远离那些和尹鹏飞有关的回忆之地。毕竟只有这里,尹鹏飞的势力永远无法触及。况且留在皇上身边,有他照应呵护,多
少能让自家主子忘记烦心事情。
“好。你让底下的人去回话吧,说我马上就到。”
门外守候着的小太监闻言如获大赦,立马飞奔去回复消息。三王爷不开心,皇上也就不开心。他们这些做奴才的就得提心
吊胆,生怕做出什么不妥的事情连累屁股遭殃。幸好三王爷不但人长得俊俏心地也好,回宫后第一道命令就是遣散奉命侍
候的人。单单留下杏仁一个,总算为他们少惹点麻烦。
晚宴只有两兄弟用膳,传膳官捏了声音一道一道地报菜名,全是凌初钧最喜欢吃的饭菜。九五之尊亲手选了块胭脂鸭脯,
笑着放到弟弟碗中。
“有多久没有像这样和你好好吃一顿饭了?”
徐靖武比初钧长一轮,正值盛年。他相貌随先帝,眼睛狭长略往上吊,抿起唇不说话的模样能把群臣吓得不敢喘气。但在
最最疼爱的弟弟面前,就连眼睛都笑得眯起来。配着那冷漠的帝王气质,有点别扭。
凌初钧躬身表示谢恩,清秀得像画笔描出来的脸庞上闪过一丝轻松。
8
短短十年间便用铁腕政策将先帝遗下的烂摊子收拾得服服贴贴,凌初钧为此对这位名义上的兄长打心眼里佩服。须知当时
北国大军已经一路烧杀掳掠直到京城前几十里,皇帝弃权逃亡,幸得太子临危不乱掌权登基。号召全国军民出钱出力保卫
首都。居然以弱胜强奇迹般扳倒了气势汹汹的北国侵略者。保全南国民众免遭动荡。
“许久不见,哥哥你又瘦了些。虽说国事操劳,但也要保重身体切莫过劳才是。”
反正没有外人在场,凌初钧不知不觉地用上了小时候兄弟厮混时的语气。一口一个哥哥。亲密的叫法也让徐靖武越发高兴
,举起酒壶往凌初钧杯中斟酒,道。
“你既然知道我辛苦,怎么不留在宫里助我一臂之力?”
“我无才又无德,只适合浪荡江湖……”
这个说辞一出口,就连凌初钧本人都觉得好笑。论武功,三兄弟中以他为首;论才略,怎么都比二王爷要强。而现下那样
样都不如他的二王爷正在边疆巡视,更反衬出他对政事不上心。
徐靖武溺爱地摸了摸他发顶,暂时不谈这扫兴的话题。专心给他碗里夹菜。虽然皇家养出来的孩子连吃饭都有一套规矩,
但在他羽翼庇护下长大的凌初钧从来都不需要遵守。所以不会因为皇帝亲自给他夹菜而感到惊恐不安要起身谢罪。
“初钧,今儿夏天你便留在宫里吧。”
徐靖武吃到八分饱就根据养生的道理搁下筷子。宫女立刻送上温菊花水,他边不紧不慢地将双手浸在水里搓揉边轻声说道
。
“你在外面也有好些日子,应该胡闹够了。”
凌初钧不说话,仅以沉默回应。徐靖武略一扬眉,声调上升。
“初钧,朕的忍耐已到极限。”
“忍耐?”
“你不会以为朕不清楚你和尹鹏飞那点破事?”
他尽量用冷静的口气说话,奈何仍然无法完全压下情绪。捧在手心里一心呵护着的宝贝居然被人捷足先登已经令他失控过
一次,幸亏凌初钧主动斩断孽缘才没令他发作。想不到这一次两人居然会旧情复燃!天知道他接到探子汇报时心中有多么
惶恐,又怒又怕,唯恐尹鹏飞会将凌初钧彻底带走。带到他看不到摸不到的地方。
9
凌初钧闻言一惊,似乎有股寒气从心底慢慢渗出。他与尹鹏飞相恋的事情除开十二骑和杏仁外其余随从根本无从知晓。现
下消息能传到远在千里外的皇宫深院之内,可见其中必有蹊跷。
“哥哥,你在我身边安插探子?”
“安插?初钧,你未免太小看朕的手段。”
徐靖武轻笑,为凌初钧对他的无上信任感到愉快。明明是绝顶聪明,细心又敏感,却从来不曾察觉到自己身处于一个无形
鸟笼当中。如果不是有相当的信任和依赖,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朕喜欢你不愿意委屈你,所以才暂时随你胡闹。可是你却让朕深深地失望。初钧,朕再也不许你如此胡来。知道不?”
他伸出手指点在弟弟绯红色的薄唇上,眷恋地来回抚弄。虽然以前在夜里亦曾趁他熟睡时肆意亲吻爱抚,但哪里比得上现
在半点舒畅?
“你!”
凌初钧本能地动怒,身体却毫无反应。手脚全都麻痹不堪,连最基础的动作都做不出来。只能任由徐靖武温柔地将他圈拥
在怀中抱到旁边侧厅内早已准备妥当的厢房中,瞪着眼睛看着自己的衣服一层一层被兄长脱下。
“真美。”
青年的肢体纤细而强韧。肌肤滑腻如脂,仿佛能将指头吸住。徐靖武用几近膜拜的态度亲吻着他所渴望占有的宝贝。舌尖
在胸前粉色的乳头上不断打转,试图让他兴奋起来。
“太后,太后驾到!皇后驾到!”
凌初钧厌恶地抬起手臂,以无力擂打表达他对徐靖武所作所为的唾弃。反而激起了他内心深处施暴的欲望。眼看衣物就要
被全部脱下,突然听闻外间太监慌慌张张地拔起声音通传,瞬间打断了天子的兴致。
迅速拉过被子掩盖住初钧半裸躯体,徐靖武立在床前等候母亲和妻子。两位一国之母气急败坏不顾阻拦地硬闯进来,一眼
看见撒了满地的男子衣衫,整个人立刻软了大半。
“皇儿,皇儿!你,你居然…”
太后几乎不敢相信,踉跄地就要跌倒。以为救星出现凌初钧费力地张嘴,用最大的气力向唯一有可能在身份上压制徐靖武
的女人求救。
“太后,救我……”
“闭嘴!”
从小就对他慈眉慈目的美妇人抬手毫不犹豫地往他脸上狠狠抽了一巴,铁青脸庞上满是鄙视。
“贱货!”
感觉意犹未尽,她再补上一句。
“贱货生的儿子,果然都是贱货。都会摇着屁股主动求欢。早知你是灾星,哀家应该一早就掐死你这贱货!”
连串不符合身份的恶毒咒骂从身份尊崇的女人嘴里吐出,逼得凌初钧无法喘息。他最听不得别人侮辱自己早逝的母亲。温
柔娇弱的母亲,沦为玩物的母亲,在这个宫墙内忧郁不得展眉。就连亡后都得不到安宁。
“母后,注意你的仪态!”
徐靖武皱眉,出声喝止。语气之严厉让美妇人不可置信地盯着他,喃言:
“皇儿!你就为了这样一个贱人顶撞哀家……”
“母后只需要安享清福,其他不必插手。”
徐靖武眼皮都不抬,单用左手拭擦凌初钧嘴角渗出的血丝。怜惜地察看他被打得青肿的脸颊,柔声道。
“打疼了没?”
他定定地凝视着凌初钧绝望的双眸,视线内写满真情实意的疼爱。
“这个宫里,只有哥哥真心疼你。知道不?”
“所以以后不要再淘气了,乖乖地留在哥哥身边。”
霸道地勾起凌初钧下巴,徐靖武当着太后与皇后的面吻住那两片薄薄嘴唇。辗转反复,直到他喘不过气来才肯放开。
10
“陛下,你莫要忘记臣妾背后的力量。二王爷没有十足能力驾驭鄂家军,能够驱动他们的人唯有臣妾父亲。”
皇后勉强支住身子,拿出母仪天下的威势与丈夫对抗。这个以温顺着称的女人已经疯狂,眼珠赤红,狰狞得像要把凌初钧
生吞下腹。她原以为自己是天下间最幸福的女人。丈夫爱她敬她只与她生儿育女。殊不知在他心中真正看重的却是凌初钧
。
“你可是在威胁朕?”
“臣妾不敢,臣妾只是想提醒陛下一句。睿儿已满十岁,对外有鄂家军对内有太后与臣妾,纵使拥立他登基亦不算过分。
”
当初迎娶鄂家女子为后,徐靖武的首要目的就是牵住鄂姓军门。十余年功夫下来,已经把他们手中权力消减得七七八八。
唯独得边疆的鄂家军依旧忠心于老将军,任他如何收买安抚都毫无动摇。对一个皇权集中者来说,实在是心头之患。
“打开天窗说亮话,皇后的意思是怎样?”
“杀了他!”
女人指着凌初钧嘶吼,泪珠滚滚而下。
“或者彻底废除他的名号,由鄂家军将他驱逐出南国。永生不得回来。”
徐靖武想不到她居然开出一生一死两个选择,句句都击中软肋,叫他无法驳辩。他攥紧龙袍,连声说好。
“好好好。朕娶的好皇后,果然贤良。”
“过奖…若非陛下苦苦相逼,臣妾亦想与陛下白头偕老。”
皇后转身走向屋外,最后留下一句。
“能以三王爷一人让臣妾打出手上最后一张牌,这么划算的交易陛下应该不会错过吧?”
今日大家撕破脸皮,此后便再也无法维持均衡力量。她有亏在前,等于被捏住把柄。以后想再耍这一招,已经是不可能了
。
徐靖武自然知道这个买卖划算。但要他眼睁睁地放开抓在手中的凌初钧,情感上根本做不到。他恼恨地望着正冲他冷笑的
青年,情不自禁地伸手掐住他脖子。加了几分力道,终究还是舍不得。
“你只能跟着我。否则我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伏在他耳边,徐靖武轻声对憎恨着他的人说话。凌初钧听完,忍不住笑起来。
“那我宁愿死无葬身之地。”
一直把冷静的兄长奉为神明,回想起过去无数个同床共枕的夜晚,凌初钧就觉得想吐。
都是假的。
嘘寒问暖是假的,温柔体贴是假的,就连兄弟那点情分都是假的。
从一开始,徐靖武就存有欲望。占有他,不,独占他。不许旁人染指。
“你总是那么倔。不过没关系,我不急,以后你总会想清楚的。”
阴冷的眸子眯了眯,透出股凌初钧所不熟悉的狠劲。
“链子在我手上,小鸟飞得再远总会回到我手里。”
11
出了锦州城,风沙一下子猛烈起来。漫天的黄沙在空中飞扬,似乎下一刻就能把人淹没在沙堆当中。
凌初钧被数十名将士包围,一直送到两国公认的边界才停下。为首一人面无表情地向这位遭到驱逐的武林人物作揖,客气
地说。
“凌庄主,我们只送到这里。以后的路就要靠你自己走了。”
“嗯。”
凌初钧回头看了眼远处蜿蜒高耸的城墙,眼神内掠过丝眷恋。从今以后他就连锦州都不能去。一旦发现格杀勿论,这是皇
后给鄂家军下的死命令。
“那么凌庄主,我们后会无期了。”
军人们达成任务,开始启程折返。剩下凌初钧和杏仁两人继续往前。幸好身边不断有商旅经过。驼铃叮当作响,总算减少
几分忧愁孤独。
“我们要去哪?
杏仁双眼因为哭泣肿得老高。她用了我们,可见是不愿意离开已经一无所有的凌初钧。
“我无父无母,从小就只跟着你。你不要我,我就去死。”
凌初钧无言以对,杏仁紧缠不放,追问。
“要去找尹公子嘛?”
“……不。”
“为什么不?你既然喜欢,现下正是好时机。”
“你不懂。我这身份……”
“你已经不再是王爷了。别说皇后容不下你。就算你现在回去,皇上也只会把你当…当那个看。”
她很机警,大约能猜测出宫中变故的前因后果。皇帝对幼弟的欲望明眼人都心中有数,只有当事人还傻乎乎地以为是什么
兄弟之情。所以一听闻凌初钧造贬,她立刻从宫里捞了一大票金银珠宝包成包袱背在身后。所以尽管前途茫茫,她仍然很
有精神。反正身上有钱,走哪里安家都一样。
“我隐藏身份欺骗鹏飞,三番四次地拒绝他的情意,你教我拿什么脸面去见他?”
凌初钧裹紧蒙在脸上用以抵挡沙尘的披风,扬鞭策马。杏仁立刻追上去,眨眼微笑。
“可是我已经飞信给骁,要他通知尹公子前来接应。”
凌初钧意料不及,险些从马背上栽下来。始作俑者却很快乐,远远地往前路眺望。努力寻找期盼中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