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十年(王大名的世界)——白水

作者:白水  录入:04-15

两个人都解脱了,对父亲也有交待了,对单位、对社会损失都不大,不过失去一个破案能手罢了,中国最不缺的就是人。

所以他每每冲在捕捉罪犯的最前线,不幸的是,他每次都能凯旋归来。

现在,这个飘雪的上午,王局安排的这个专项任务他没法推脱。上头点的名,他能推吗谁叫他连续几年侦破了几起大案而

因此出了名呢

去吧,了解一下也好,未必是件坏事。

第二节

谢磊靠在老板椅上,闭着眼睛听叶辉的案情汇报。

“案犯嫌疑人年纪不是很大,但已是第三次犯法,劣迹斑斑啊。这是一个专门为同性恋者从事色情服务的男子,在魔术师

家里把人刺伤了,他本人供认不讳,但犯罪动机死活不说。从医院找到魔术师,他说是入室抢劫,第一次见。据现场查获

证据和从知情人那儿了解到的情况,犯罪嫌疑人在魔术师家住了一年的时间。魔术师很有名,是不是有什么顾虑?犯罪嫌

疑人顽固不化,怎么审都不开口,当时也没有第三者在场,现在没找到新的有力证据。”

叶辉汇报完毕,见谢队一言不发,接着又说:“唉,还别说,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啊,男人和男人也能干那事,今儿真长了

见识。呸!真操性,要落在我手里,我倒要好好问问他们怎么干。要不是想着跟谢队长进步快,我才不愿意接这个案子呢

。”叶辉直摇头。

谢磊看着二十出头刚从体育学院毕业的不伙子,面无表情地说:“作为刑侦人员,要有科学的态度,不管任何事,既然存

在,肯定有它的道理。要说同性恋,从古至今都有,不是现在才出现的,只是局外人不了解而已。我们要客观看待这件事

,如果现在心里就有偏见,在讯问中就会夹带主观意识,肯定会引起犯罪嫌疑人的抵触心理,那你怎么让犯人供认他的犯

罪实事呢?”

“是,是,谢队,你说的对,佩服佩服。”叶辉掏出一支烟点着递给谢磊。

谢磊猛吸一口,接着说:

“犯罪嫌疑人叫什么?”

“王大名。”

王大名?!谢磊心中一震,随之心里又笑了。真滑稽,怎么和自己的兄弟联系在一起了,叫王大名的人多了。

“年龄?”谢磊又问。

“三十一岁。”

“婚姻?”

“未婚。”

“哪儿人?”

“辽宁锦州。”

“有相片吗?”谢磊一下子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有,没带来。不行我再过去拿。”叶辉有些吃惊,谢队的今天的神情有点反常。

“算了,你也忙了一天,歇着吧。”谢磊朝叶辉摆摆手。

一切都明白了。

无须再问了。

无须再看了。

谢磊沉默了。

王大名是同性恋的问题倒让谢磊不是很震惊,震惊的是在他们分开的十年间王大名居然犯了三次法,平均三年一次。等于

说,十年来王大名是从监狱里度过的。叶辉用劣迹斑斑这个词来形容王大名一点也不言重。苏格拉底说过,人不能两次踏

入同一条河流。第一次犯法是无知,第二次还算无知吗?那第三次呢?从这一点来说,谢磊无法原谅王大名。十年的时间

,王大名竟然成了为男性提供色情服务犯罪嫌疑人。

王大名是同性恋吗?如果王大名是,那他谢磊是吗?十年前的感情是哥们感情还是同性恋之间的感情?

一万个为什么从四面八方向谢磊涌来。在漆黑的夜里,谢磊陷入无穷的深思。

多年来困惑他的问题,和张捷上床的问题,看男人那玩艺儿就能兴奋并且越大就越能兴奋的问题,似乎在这一刻又浮出了

水面。人的一生中有很多问题无法解释,和张捷结婚后,谢磊一直在找寻答案,可始终没有一个让他最终信服的答案。每

一个时期,每一个阶段,这个问题刚刚有了解答,心里稍许安宁后,又被一个新的问题推翻,他又去找寻新的答案,以求

得心里平衡。这个过程周而复始、变本加利的折磨着他。

“这个世界不是你想生成什么样就能生成什么样,一切由不得你。”父亲的话久久在他脑海中回荡。当年父亲说这句话时

,他还小,体会得不是很深。现在,他是那样深切的体会了这句话的无奈。在同性恋这个问题上,他一直像个卫道士,振

振有词,远远观望,好像他根本就不是同性恋,从来都不是。可现在他心中守了多年的道德防线垮了,他觉得对不起母亲

,对不起父亲,更对不起妻子和儿子谢小名,以及那些关心他的上级领导、同事、朋友等等,他都对不起!可他又对得起

谁呢?他自己吗?!

他被黑夜死一般地包围着,透不过气来。

他对王大名又可气又可怜,到底是十年的兄弟,是有感情的。想想十年前对王大名的了解,他坚信这不是真的。可搞刑侦

多年,他比谁都懂,没有证据不会审错。即便错了,会连错三次吗?

他如何面对王大名?是惯用对付案犯的威严,还是融入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的方式感化,还是面无表情地陌生质询。那么

多的案子,谢磊都定位得很准,唯独这个案子的定位他怎么也把握不准。不仅谢磊,任何人都定位不准。用对付罪犯的刑

侦手段来对付自己十年的兄弟,谁能做到?所以才有了亲属回避制度。他和王大名算什么?以什么借口来回避?是亲属?

显然不行;是从小长大的十年兄弟?王大名是为同性恋服务的,那你谢磊能否避开同性恋之嫌?说出来或许产生的轰动效

应远远超出王大名刺伤知名魔术师的案子——谢磊在公安界的名声太大了。

一切都由不得谢磊。

这一夜,张捷很是懂事,见谢磊有心事,早早把儿子哄睡着,电视也不开,一个人在卧室里静静呆着。谢磊一支烟接着一

支烟地抽到天亮。半夜张捷起身帮他把烟灰倒了,再续些水。一句话也没说,又悄无声息地又回到卧室。

第三节

抽调的人员几乎在同一时间到达专案组,组长由市局主管社会综合治理的副局长担任,谢磊和叶辉负责前期讯问。

谢磊红着眼足足用一个上午的时间看完了王大名和当事人的口供,发现当事人的口供有破绽,逻辑上也有错误——在现有

事实不成立的基础上,什么都可以推翻!

谢磊当即就想审讯王大名。

可是不能,绝对不能!谢磊的心情还很不平静,思维还很混乱。又是一天过了,他没有任何思绪。通过房间的窗户,他一

眼就能看见看守所的那间审讯室,他太熟了。看守所里的很多的未决犯都是经他手送进监狱劳动改造的。不论老实的、狡

猾的、百般抵赖的,全让谢磊撬开了口,在谢磊面前没有不招的。

经过五年的大学生涯和五年的实际经验,谢磊的刑侦手段、讯问经验、心理攻势已运用自如,现在要用这些方法来对付自

己的兄弟,他无论如何也下了手。

十年前的那个夜晚,他说过要报答王大名的。新婚之夜许下的承诺历历在目,难道是用把王大名送进监狱的方式来感谢吗

?!谢磊想退缩,他好像看见了王大名嘴角裂开的肉,血淋淋的。他想退出专案组,这时候,他才发觉自己根本就不是干

警察的料。

他入错行了。

第四节

在一个寂静的深夜,一切都没有准备好的情况下谢磊去了。

谢磊和叶辉走进看守所,叶辉进了审讯室,谢磊则到了监控室。

“咣当”一声,王大名被带进审讯室,监视器里出现了王大名的身影。谢磊“腾”地一下站了起来,脑袋凑到监视屏跟前

,双眼紧紧盯着屏幕,几乎贴了进去。镜头里王大名脸色发青,嘴角起了很多泡,表情冷漠,胡子拉茬,头发零乱,衣领

上还留有没清洗干净的血斑。

真真切切地见到十年的兄弟,谢磊的血从脚底一点一点涌到了头上。他回到坐椅上,紧闭双眼,慢慢做着深呼吸。谢磊每

次遇到困难都用这种方式来缓解内心的紧张和激动,很灵验,可以在短时间内让他平静下来。可今天不行,一点也不灵验

。他在监控室来回踱步以缓解内心的压力。

看看屏幕上的王大名,他变了,彻底的变了,十年前的他不在了。沉默寡言、声音低沉、眼中玩世不恭的神情很重,谢磊

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十年后的王大名是眼前这副模样,他感觉心在流血。

谢磊掏出一支烟点着,听着里头的审讯。

“你这是第几次进来了?”

“上面不是写着嘛。”王大名有气无力懒散地坐在板凳上,双腿不时用力向两个方向伸展。

“王大名,你给我把态度放端正,顽固对抗的后果是什么,不用我多说你也清楚。”叶辉用眼直视王大名。

“三次,一次抢劫,一次强奸未遂,这一次还是抢劫。三次够枪毙我的吧?”

谢磊在监控器前惊呆了,烟灰也忘了弹,白白的一截。眼前的人就是他一直熟知的王大名——十年的兄弟。

谢磊推门而进,一下子拔出枪指向王大名。

“王大名!你活够了是吧。好,我现在就一枪崩了你,成全你!” 谢磊的声音几乎是从嗓子眼迸发出来,震耳欲聋。

“谢队,别,千万别......”谢磊的举动把叶辉吓住了。倾刻间,水杯碰倒在桌上,浸湿了问讯本,一大片一大片的。

王大名“刷”地站了起来,后退了几步。他早已习惯于监狱里不同训斥的吼叫声,但用枪对准对他还是头一次遇到。待他

回过神,朝举枪的人望去,他惊呆了。又看一眼,眼神凝固了。也就几秒钟的工夫,他冲到谢磊的面前,心脏对准枪口。

“谢队长?行啊,官还不小啊。好啊!有种的你今天就往这儿开枪!你今天要是不开枪毙了我,你他的就是婊子养的!”

突然而至的一幕让叶辉惊愕,这种场面让他联想到电视剧的镜头。他正想将王大名摁到座位,就见谢磊握枪的手一松,一

拳打在王大名的脸上,顿时,王大名的嘴角、鼻子溢出了血,王大名毫无表情地用铐着的双手带动肩往嘴角蹭了一下,肩

头部位立刻渗出了血迹。王大名血流满面地站着,狠狠地盯着谢磊。谢磊从口袋里拿出纸,上前把纸放到鼻孔处,王大名

用手挡开了,随即将脸侧到一边。

“王大名,你要还是个爷们,就活出个爷们样!你这样对得起谁?是养育你的父母,还是你十年的兄弟?!”

谢磊回头向叶辉使了个眼色,叶辉给王大名把鼻孔堵住。

王大名用单脚将翻倒的板凳扶正,重新坐回到座位,双眼冷冷地看着谢磊。

一直都听说谢磊办案有一套,现在见识了,刚柔并济、独具匠心啊,叶辉从心底里发出赞叹。

暴风骤雨过后就是风平浪静。男人就这点好处,打完一架,还能坐下来继续喝酒,还能不计前嫌,女人不行。

趁叶辉去领用新的问讯本,谢磊把屋内的大灯关了,光线暗了下来。

“大名,是我,小磊!”

王大名无语。

“十年前那个下午,我在火车站等了你很久,你咋就没来?”

王大名无语。

“我结婚了。是个儿子,起名叫谢小名。”听到谢小名,王大名胸前有了起伏,但却将眼闪向别处。

“大名,你听我说,我一接到这个案子就坚信你从开始就是被迫的,包括你前面的两次。”这时,王大名眼中有了些晶莹

的光芒,但依然无语。

“法律是无情的,包括我。你好好想想,还是争取主动交待你的问题。人伤得不是很重,不至于判得很重。”谢磊点着一

支烟,硬是塞进王大名嘴里。回到座位上接着说:“不管怎样,你过去是我大名哥,今后还是。”

两个分别十年的兄弟竟是在这样的场合重逢,王大名想不难堪都做不到。谢磊想给足王大名时间,让他平静下来。

“如果今天你不想说,没关系,什么时候想说了,让他们通知我。我住在离得不远的地方,随时都可以。”

王大名跟着叶辉走了,临出门有片刻迟疑,似乎有什么话要说。谢磊等着,但仅是几秒钟的功夫,

王大名头也不回的走了。

谢磊一个人在问讯审久久地立着,心里空荡荡的,把整个问迅室都装下了。一直以来,他都以为忘记了王大名,可今天,

此时此刻,谢磊才深深感受到王大名在他心里的位置——其实他每天都在思念着他,只是被自己有意无意给忽略了。

现在有了这个导火线,一切都爆发了。

谢磊通过他独有的方式给了王大名一些特殊的照顾,作为谢磊也只能这样了,法不容情啊。

到了宾馆,谢磊接到张捷的电话。

“小磊,刚才打你电话,一直关机。”

“我在审讯。律师找到了吗?”

“我专请了一天假办这个事。律师找到了,也有把握,只是.....”

“怎么啦?”

“他要先付一笔钱,而且价开很高。”

“高就高呗,只要能为王大名减轻罪名,也值。”

“我是担心王大名没有那么多的钱。”

“咱家垫付吧,现在不是还有一笔闲钱吗?”

“那不是小名上贵族小学用的吗?”

“算了,救人要紧,小名就随便上个学校吧。”

“咱不是说好儿子要从小抓起吗?”

“你真较劲,我说咋办就咋办!”

沉静了许久,张捷那边说:“好吧。”

电话挂了,谢磊这么多天来总算松了口气。

这个案子能否在规定时限内结束,对他来说已不重要了。

现在他只想走进王大名的内心世界。他必须搞清同性恋是怎回事,包括他和王大名。

第五节

一个忙碌的人突然查出重病,再忙也会闲下来,接着就是花大把的时间,用大把的金钱来治病。对谢磊来说,确定自己的

同性恋倾向不亚于多年来的一块心病得到了确诊。

当今的信息技术太发达了,短短几天时间,谢磊通过互联网发现原来在他的世界之外还有相当活跃的同性恋群体,数量远

远出乎他的意料。中国精神病研究学会早已把同性恋从精神变态中排除,证明同性恋与异性恋一样皆属正常。同性恋在国

外很普遍的,尤其是欧洲一些国家,法律上已允许同性婚姻的存在。原来同性恋不是病态,不是精神病,是人类的自然现

象,是人类的情感之一。现在,谢磊证实了自己的身份,心中豁然开朗,困扰他多年的问题解决了。

同性恋的中文名字叫同志,英文名字叫GAY。中文名字很好听,有一种亲切感,有点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须努力的味道

过去为什么没有发现呢?那是因为忽略了。现在关注了,他才发现很多网站都设了有关同志的栏目,除此之外,还有同志

活动的场所,这是一个很大的群体。

他更没想到还有专门研究同性恋的机构。几乎用一个晚上的时间,他看完了社会科学院知名人士李银河著的《同性恋亚文

化》,对同性恋有了更深的了解。一个星期的时间,他几乎成了研究同性恋的学者,每天都在研究这个事,似乎忘记了王

大名,忘记了他的案子。

第六节

谢磊还没躺下,看守所来电话了,说把王大名有话要说。

推书 20234-04-14 :羊咩咩的春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