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十年（王大名的世界）——白水

审讯室高瓦数的灯泡没了，换成一束微弱的烛光，不像是问讯室，倒像是家——谢磊专门安排的。谢磊能根据不同的犯罪

心理，运用不同的审讯手段，这一点让叶辉佩服的五体投地。

王大名对魔术师指证的抢劫犯罪事实供认不讳，但一字未提同性恋的事。整个审讯过程只用了不到十分钟的时间。

又是在上头给的期限里把案子结了，王大名认罪了。

王亚国后来曾在一次大会上专门提到谢磊，说到谢磊自然少不了顺便带着张捷。王局说：“张捷这个贤内助当得好啊，要

是都像她这样全力支持，类似王大名的案子没有破不了的。”

谢磊还做了一次专题讲座，他最主要的心得体会是：即便是做恶多端的犯人，也有他善的本质，只要抓住一个支点，就能

开撬开一切。

夫荣妻贵，张捷从谢磊的身上感受到光环一点一点地映射着她。她干家务活更快了，她想谢磊离分局长的位置不远了。因

为这个案子，谢磊荣升为分局刑警队的正队长，在局里为他举办的庆功酒会上，他喝得酩酊大醉。

第七节

一切明了后，谢磊挤出一个下午的时间，找了个幽静的茶社，拨通了张捷给的那张名片上的电话。接电话的是一个中年女

性，声音悦耳，语气温和。

“是张律师吗？”

“是我，张玉庭。”

“我是谢磊。张捷是我爱人，她前几天找过你。今天有空吗？我想把案情向你绍一下。”

“好的谢警官，你在哪儿？”

“我在你单位楼下的茶社。”

很快，张玉庭就来到谢磊面前。

“你好，谢警官。久闻其大名，年轻有为啊。”张玉庭笑着和谢磊打了个招呼。

谢磊放下手中的报纸，站了起来，“你怎么知道是我。”

“我在电视里见过你，办案高手嘛。”

“哪里哪里，过奖了。”随后，谢磊向服务生示意一下，很快一壶菊花茶端了上来。

趁服务生倒茶的间隙，谢磊仔细打量着面前的张玉庭。五十出头，圆脸，短发，很精神，笑容可掬。谢磊沉思了一会儿，

将王大名的资料交到她手中。

“我之所以接王大名的案件，是因为之前我从报纸上了解到这个案子，比较感兴趣。一直以来，我比较关注同性恋，同性

恋在我们这个社会是一个弱势群体，他们的爱很多人都不理解。我接触了不少同性恋人，比较理解他们的感情和处境，也

想力所能及地帮他们一把。”

“传媒都说王大名是为同性恋服务的。”张玉庭好像一下子就进入了工作状态，看着资料，头也不抬地问谢磊。

“现在当事人供词中没有涉及到同性恋这个事。”谢磊燃一支烟，面无表情地说。

“不说，不等于就不是。凭直觉，魔术师有同性恋倾向，他可能会顾及身份而不会太追究王大名的责任，这样对王大名是

很有利的一面，不利的一面是王大名属于累犯，间隔是在五年之内发生的，法律会从重追究责任。但关键是看原告，只要

原告态度不是很强硬，王大名应该不会有多大问题。”

谢磊将装有三千元的一个信封袋推到张玉庭面前：“这是首付的律师费，让你费心了。”

“怎么会是你来付？”张玉庭疑惑地看着谢磊。

“王大名现在没有什么钱。”

临走时，张玉庭突然说：“有个私人问题想问一下，可以吗？”

谢磊点点头，示意她说。

“你和王大名什么关系？”

谢磊看着张玉庭，沉默了许久，说：“什么关系都不是。但我想拉他一把，他比我大不了多少。”

“噢。既然这样，那就算我义务吧。”张玉庭又把钱又推到谢磊面前。

“谢谢你对弱势群体的支持和关爱，钱你还是拿上吧。”谢磊终于露出一丝淡淡的笑容。

第八节

案子很快交到检察院，由检察院提出诉讼。张玉庭在法庭上尽力尽职为王大名辩护。魔术师没有出席，由代理人出席，并

将整个事件说成是一次意外事故，并一再说明魔术师只是受了一点轻伤。法官审理案件的过程也很短，由于没有造成很严

重的后果，鉴于原告的反应也不是很强烈，经过短暂的合议后，法官当庭宣布了审判结果：王大名因过失伤人罪判处两年

六个月徒刑。

谢磊在旁观席上静静坐着，面无表情，一言不发。多年来的警官生涯让他学会了熟视无睹，他养成了不笑的习惯。从维和

警察部队回来后，他就养成了威严，这种表情总会让犯罪分子有一种说不出的惧怕。

两年六个月的刑期，早在谢磊意料之中，可是听到法官宣读审判结果的时候，谢磊的手还是微微颤抖。张捷紧紧攥住他的

手，头轻轻地靠在谢磊的肩上，用温暖的眼神抚慰着谢磊，谢磊稍许有了些平静。王大名被押出去之前，回过头朝谢磊的

方向陌生的望了一眼，王大名的眼神让谢磊分外心酸。

王大名的案子刚结束，谢磊又进入8.17特大杀人专案组，又得好几个月的时间。临走那天，谢磊来到监所，再次看到王大

名。仅仅几天的功夫，光着头的王大名脸色比以前更灰暗了，人也削瘦了，看人的眼神比以前更冷了。

“王大名，你还……”谢磊是想说：大名，你好吗？可是这句话不合时宜。一时间他又找不出合适的话，在冷漠的王大名

面前，在看守的面前，谢磊居然语无伦次，不知该说什么。

“谢警官，案子结了，你也亲手把我送进了监狱，现在我没义务再回答你的问题了吧，你还来干什么？”

“王大名，我来是想告诉你，两年六个月的时间，说长也长，说短也短，你要抓紧学习,服从管理，争取早日出来。”

“废话，这关你什么事！我就是一辈子关在大牢里和你也没关系，这是我自找的，怨不得任何人，也不需要任何人同情我

、怜悯我。但是如果有人想以此来嘲笑我、戏弄我、来看我的笑话，那他就错了。我受的羞辱可比你受的赞誉多了去了，

谢磊，你知道吧，我死都不怕，我想不出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是让我王大名怕的事。这个世界上疼爱我的人全都死了，再

没有一个人是我的亲人！所以你走吧，别自找难堪，你们当警察的命可比我这下三滥的东西金贵的多，别让我的晦气玷污

了你们这些高贵的主儿，你最好离我远远的。”

尽管谢磊一直用眼压着叶辉，想让王大名把他心里最想说的话全部说完，可是血气方刚的叶辉听到这儿还是忍不住了。

“王大名，怎么和谢队说话呢？你这个王八羔子，我他的早就想骂你了，你真他的不是东西，我们谢队为了你的事，可没

少操心，你这样对他说话......”

“叶辉，”谢磊朝叶辉摆摆手，长叹了一口气，“好，我们走。”

“如果你真有闲功夫，那就看看王东吧。”王大名在谢磊身后说出这句还让谢磊感到温暖的话。

看王东也得在专案组的工作全部结束以后。谢磊依然负责前期的审讯，每天都在和犯罪分子玩着心理战术，一天下来，弄

得疲惫力尽。为了防止信息泄露，专案组所有人员的手机全部上缴。在关键性人物突破后，谢磊走出了专案组，打通了叶

辉的电话。

“辉子，王大名最近怎么样啦？”

“谢队，我一直在找你呢。我刚刚听说，王大名要和这批重刑犯一起调往新疆和田服刑。”

“什么？”谢磊三步并作两步朝楼下跑。

“谢队，是这样的，王大名在监狱里对抗情绪很大，不加参加监狱的劳动改造，也不接受思想教育。这次刚好有一批重刑

犯去新疆服刑，为了不影响其他犯人改造，监狱领导决定将他一起调去。这是上面决定的，已经板上定钉了。”

“王大名什么时候走？”

“明天下午。”

谢磊放下电话，在楼门口足足站了一分钟，然后迅速跑到楼上，进到房间找出地图，在新疆最南部的一个地方找到和田市

——距离北京五千多公里。

从北京到和田火车还没有通，不知要走多少天。一种说不出的痛在谢磊心里弥漫开来，他本来是想好的，要帮肋王大名在

监所里学习改造，可是计划全被王大名打乱了。为什么王大名会变成这样的呢？这十年到底发生什么事？看来唯有走近王

东才能得到解答。

谢磊是在一个很深的胡同找到王东的。

第九节

到了洋桥，穿过一条胡同，在一个臭气熏天的旱厕的不远处，谢磊找到王东的出租屋。确切的说，是王东和王大名当年一

起居租的小屋。在四合院最靠里的这间小屋也就七八平米，进门是个简易的衣柜，里面散乱地堆了些衣服，正对门的位置

支了两张小床，两床之间摆个小方桌，桌面上扔着三四个吃剩下的康师傅红绕牛肉面的空壳，小桌下装方便面的箱子空空

地敞着。王东对面的小床上还扔着一件王大名上学时穿过的衣服，看到衣服谢磊就想起了王大名。

王大名被押往和田服刑时，谢磊没去。他不想让那凄凉的一幕深深印在脑海里，他委托叶辉去。通过在看守所和王大名的

几个来回，他很清楚王大名的心境，叶辉去可以在长达五千公里的行程里让他少吃一些苦头，也想让叶辉向当地的管教打

个招呼，以便王大名安心服刑。这些他都没有对叶辉明说，但他相信叶辉会办好的，这起源于他的一次挺身而出。

8.17案件结案之际，他和叶辉在档案室移交资料。隔壁会议室聚集了四五个刚从警校分来的小青年，他们正在兴奋地议论

一个同性恋案件，其中一个小青年交流侦察案件的心得，气氛非常热烈。可能是第一次参与案件侦破，小青年心情高涨，

情绪激动，声也很大。案子本来指定谢磊由负责，但谢磊推了，对外说的原因是8.17案件还没完结，也想给其他警官一些

锻炼成长的机会，对内则是不想再接同性恋案子。

案情主要是一名同性恋在网上勾到另一名有钱的同性恋，在他家里将这名同性恋杀害后外逃。由于案件需要，局里指定了

一名长相英俊、身体强壮的小青年去引诱外逃同性恋上钩，进行抓捕。在被害同性恋的朋友协助下，小青年潜入在逃同性

恋所在地，并加了他的QQ，随后轻而易举地通过视频博得了他的欢喜，最终在宾馆抓获了这名同性恋。小青年很得意，向

一起进警局的同行们讲述他这次办案经历。

“唉，可别说了，现在想想，真他的让我恶心，呸！等了一个多星期才钩上，刚一聊上，第一句话就问我多大多高多重，

操，真他的像查户口。我说了个标准体型，接着那丫又问我JJ多大，你们知道JJ是什么吗？”说完他狂笑不止。

众人说：“不知道。是什么啊，说啊，别卖关子啦。”

小青年道：“问他是什么？他说是鸡吧。”

众人又问：“你怎么说的？”

我说：“又粗又大又长。那丫说，呀，我好喜欢啊，我们见面吧。我一阵窃喜，说好啊，不急着下线。他又问我CC吗？”

众人说：“挺专业的，是行话吧，什么意思？”

小青年避而不答，又说：“他还问我是1还是0，你们谁能猜出来是什么意思？”

众人说：“什么意思？”

小青年说：“是扮男还是扮女的意思。”

“那肯定说是扮女啊。”

“得，哥们，可别说，亏得没让你们去，去了可就砸了。要说是女，准没戏。”

“他是男的，肯定是对扮女的感兴趣嘛。”

“哎，你们这就不懂了吧。这帮同性恋有个公母之分，这丫是个母0，就是挨操的货。说女的也就是让人操的，我要一说

女，他不就下线了嘛。”

“原来这样，你真够机灵的，看来没白让你去。可男的和男的怎么操啊？”

“说起来真恶心，还是不说了吧，我怕你们受不了。”

“说说吧，哥们，我们可死人都不怕，还嫌这个。”

“给我来支烟。”

满足了小青年的要求后，小青年站到中间，从桌子上拿起一个电棒，一边用劲比划，一边说：“操屁眼。”

“呸，真他妈恶心，这帮同性恋真能想得出来。操，不疼吗？”

“疼？怎么会呢。要是知道疼，就不搞同性恋啦，要不怎么说同性恋是变态呢。”

一大个儿笑着从小青年手中抢过电棒，说：“他不是喜欢长的、粗的、硬的吗？你看这个够满足他的吧。要是我审他，我

准让他先尝尝，看他到底是疼还是乐。”

谢磊一直在听他们的谈话，脸色变得灰白。叶辉也一直在听，一直看着谢磊的脸色。

“你们闹够了没有，这是上班时间。”叶辉推门而入。

第十节

小青年望了一眼叶辉，说：“操，我他的妨碍谁啦，啊？说说看，我这不是在谈工作嘛。只许你们在台上说，不准我们台

下说，我触犯了哪条纪律。不要以为跟上一个谢队就威风啦。”

大个儿说：“是啊，我们自个儿说说，妨碍谁啦。”

叶辉上前一把抓住小青年的衣领：“操你大爷，妨碍我啦，你强奸了我的耳朵。”

“叶辉，把手放下。”谢磊一下子夺门而入，及时制止了叶辉。叶辉看了一眼动怒的谢磊，放开了手。

“是没有妨碍谁，可违反了办案的保密纪律！”谢磊面向小青年说：“你可以谈工作心得，但不是在这种场合，更不是现

在。要谈局里自然会让你谈，这个案件现在还没完全终结，你有保密的义务。可今天你就在这儿随随便便泄露案件信息，

后果是什么？你想过没有。作为一名合格的警察，不仅要业务合格，还要心理合格。警察的职责是什么？就是打击犯罪，

保障人民群众的生命财产。当前提出和谐社会的奋斗目标，我们不仅要承担保护人民群众安危的职责，更应关注那些遵纪

守法的弱势群体在这个社会上的安危，因为他们更需要我们的保护，这是一个警察应该具备的最起码的正义感。”

会议室静了。新的警员对谢磊还是惧怕的，刚才小青年不屑一顾的表情没了，大家纷纷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不一会儿，

人走空了，但刚才的那些声音还在谢磊脑海里回荡。他对叶辉的做法很满意，不是叶辉及时制止，不知道这帮小青年还会

说出什么不堪入耳的话来。倒也奇怪，以前，说同性恋谢磊还能听几句，有时还能附合几句，可现在只要提起同性恋丑恶

谢磊就浑身不舒服。无论谢磊是多么的不情愿，多么的想去驳他们，想去和这些对同性恋有仇恨的人据理相争，可他只有

强忍着。就如这个下午，不论谢磊是多么的不爱听，可是他还是要受着。要不是叶辉，他不会冲上去。

谢磊很喜欢带着叶辉办案，也原意给他传授一些经验。警察是不该有同情心，但最起码要有正义感，这样才是一名合格的

警察，叶辉就有。谢磊深信叶辉将来一定会比自己出色，叶辉跟了他这么久，很多东西一学就会，很多只可意会不可言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