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别待他,是13年以来连奢望都不曾的好。会自然地揽过他的肩,在人少的街上然自然地牵他的手,十指相扣。日里和他嬉笑抱怨,谈些他根本不了解让似很流行的话题,里却在梦里亲吻他的额头,呓语着只爱你啊哥哥和对不起。陈别说爱,并非哥哥很弟之间的爱。
陈辞的感情一直太空白,而在爸爸去世之后又全部被悲伤填满。他不知道什么是爱,却知道如果不爱,就会伤害。
怎么可能伤害陈别。即使和陈别一起是罪恶的,他也会选择等到陈别厌倦他的时候独自赎罪。陈别一直是陈辞的世界,只是这个世界到今天才接受他,才包容他,而他却无力承受了。
惶恐不安。如果到时候死了怎么办。
没有什么犹豫,陈辞在拿到竞赛奖状的时候就想好了。但是桥的手还是不经意的微微颤抖。
金正彦见到陈辞的时候很高兴,他习惯了的严肃表情温和不少。可是陈辞已经疲倦地说不出寒暄的话,何况他本就不善表达。
陈辞直接开口,“我能不能现在,向学校申请出国。”
…………
陈别本来心情不太好的去报道,但是一摸上篮球便融入了气氛,他本就和队里的不少学长熟悉,再加上好净碰篮球了,一晚上说是训练倒也玩得兴奋。只是结束的时候带队老师说明天下午就要出发,让他不怎么高兴。回来的路上也只是想,早去早回,实在不行比得点,早些淘汰也无所谓。
晚上陈别回寝室的时候已经近九点了。他先去了陈辞的寝室,但是室友说已经睡觉了。陈别往里看了一眼,见陈辞向里卧着,便对他室友说不打扰他了,让他好好睡觉。言下之意是你们也不许吵醒他。
事实上自从王天立出了事以后,没有哪个学生敢在背后用不尊重的语气谈论陈辞,更别说当面的不尊重了。况且今天陈辞一返校就被宣布竞赛得奖的事,得了奖还“不屑于”回答老师的提问,老师那大概也出了名,又有能呼风唤雨的陈别在身边,陈辞基本上成了A大最惹不起的人。还有人说其实一直是陈辞深藏不露。
陈别一边刷牙,一边听张铁男跟他分析着上述关于咱哥哥的情况,听到最后一句不笑喷了牙膏沫沫。张铁男骂他刷个牙都这么恶心,又回了之前的话题,说“所以你可以安息的去了”,做了个送终的样子上睡觉。
陈别洗漱完之后也上去了。当然在钻进自己的被窝之前不忘用被捂着张铁男一顿拳脚,力气之重让张铁男相信陈别是真的恢复成原始的陈别了。或者大概比那个原始的还要好。
第二日一早陈别回家简单收拾了行李,又有模有样地回来上了半节专业课,后半节跟老师请了假名正言顺地翘了,给陈辞打去电话却只响不接,想可能是上课没听见呢,便发短信过去说下午三点的火车中午一起吃饭。结果没多敬电话了,队里的学长们说中午一起吃个饭,预祝一路顺风,谁也不许有事。陈别又发短信给陈辞说中午得应酬队里的,嘱咐他自己多吃点。中午饭局上学长们喝得凶狠,有不少是大四了最后一次代表学校参加比赛了,敬酒词都说得伤感。陈别看在眼里,多少检讨了下昨日“实在不行比地烂点早些淘汰也无所谓”的卑劣想法。后来在座的越喝越凶,一路顺风都念成了一怒顺疯,待到离座,已是近两点了。
带队的老师无语地把醉得不认路的队员领到火车站。张铁男翘了下午的课陪陈别一起到火车站,跟他说实在打不过人家就学樱木道那样犯规吧。陈别有一句没一句地骂回去,频频地看手机和四处张望。
结果等到上火车的时候陈辞也没出现,也没有给他电话或者回复短信。他打回去,电话关机。总觉得走得太匆忙,好像有什么事该他担心。
陈辞是昏倒了。在上午的课上完之后。张扬坐在他身边,见他又睡了一节课。直到下课,教室里的人都走光了,也不醒来。张扬等了一会儿,以为陈别会来接,可是没有等到。他试着轻轻的摇醒陈辞,陈辞却歪倒在他的怀里,抿着的唇像打了霜的白。
虽然他遇见陈辞昏倒不是第一次,但是还是吃惊不小。比较有经验地先给陈别打电话,却偏偏陈辞的手机没电到开机不了的程度。他自己没有陈别的电话号码。
去校医院的路和食堂是两个方向,又因下课耽误了些时候,张扬一路背着陈辞不显眼。陈辞中途迷迷糊糊醒了一次,口齿不清的说着没事,我们回家就好。张扬黯然,他竟把自己当成陈别。
医生说没什么事,低烧体虚,打了吊液。张扬跟医生说他总是这样,昏倒,长时间地睡觉,食量小,时而发烧,好像视力也下降了。医生皱眉说如果是经常地发烧可能就有什么问题了,但是学校医院的设备简陋,还是去到正规医院检查一下比较好。
陈辞醒来的时候,张扬端坐在他面前,表情严肃地向着自己的方向。
陈辞炕清张扬的脸,却也知道这身型轮廓不是陈别。还有,如果是陈别,会在自己睁开眼睛的第一时间凑到自己面前说些亲昵地或者担心的话。
陈辞试图做起身,不小心牵动了手上的吊液。皱眉。
张扬像是这才回过神来上前帮他立了枕头,解释着,“那个,那个你下课的时候我见你没醒,想叫结果你倒我身上了……”说到这不声音小了点,张扬自觉脸上有微微的热,忙继续说着“我想等陈别来接你的开始,不过他没来,你电话没电了我一时也联系不上他。”送陈辞来医院不是第一次了,类似的解释也有过,然知为什么竟说得不顺畅。
陈辞一直是没有表情的听着,听到这脸上有了细微的反应,心里想着陈别的事,却也不忘对张扬客气地说,“谢谢,又麻烦你了。”尽管脸上没有答谢时的笑。
张扬潜意识里因陈别稍显生疏的道谢而不高兴,但是听陈辞说“又”,想到陈辞记得前两次自己送他来医院的情形,心里也又有些高兴。说话也亲近了些:“我本来想问赵明天要陈别的电话的,不过他说陈别已经上火车了,想也阑了了,就没告诉他,省他担心。”
陈辞垂下眼睛,半晌,又拔了吊液的针头准备起身。
拔针头的时候张扬吓一跳,刚要组织,发现那吊液也剩不了多少,该拔了。只是至少该叫护士来,自己拔会不会疼些。可是陈辞要起身,让他不得不伸手阻拦。
“我要回去换手机的电池。”陈辞平静解释。张扬知道,又是陈别,陈辞的世界里只有陈别。
他扶着陈辞往寝室走,但是陈辞会不经意间拒绝他的搀扶。这个时候他们该上专业课的,却谁也顾不得了。
张扬跟在陈辞身后,看陈辞的背影,走的慢,却走的稳,纤细,然婀娜。张扬一直觉得自己算是神经大条的人,此时撒略不了心里的酸涩,疼惜和无奈。
“陈辞,你身体……是不是有什么事?”
“……没事。”
回到寝室的时候陈辞换了手机的电池,看见了陈别的短信,回复说,手机没电了,午饭过后又睡着了,才看见。刚知道你已经上火车了,专心些。一路顺风。
张扬不必看陈辞给陈别回的什么,也知道陈辞不会告诉陈别昏倒的事。
“到底……怎么了?”张扬第一次对一个问题如此执著。
“没事。”陈辞一如既往地平静。
“那我去问陈别,至少他会带你去医院检查。”实在不想,拿陈别来质问,如果还有别的说法。
果然,陈辞沉默了。
…………
有些事情,知道了要比不知道好。比如一无所知的陈别,在收到陈辞的短信的时候算是放了心,开始和几个尚算清醒的学长在火车上打牌。
张扬却是在买了饭上来之后,看陈辞沉默着吃饭,吃药,直到午后的阳光由金黄变了微红,才淡淡开口,冷冷清清地讲着自己的病。
陈辞没有什么隐瞒,也没有什么强调,他讲得详细,病症,病因,后果,医生说给他听的,他也一字不差地说给张扬。没什么特别的理由,只是知道不自己说清楚张扬也会详细地追问。
张扬,每个字都听得很清楚,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口。又是长久的沉默。
然后张扬忽然拿了陈辞的手机,不必说,那里只有一个号码。可是通话键还没有按下去,陈辞的手立即覆上来阻止,而张扬也犹豫了。他知道自己现在有多痛苦,不久之后陈别就有多痛苦。陈辞只是不想让陈别知道,才会让自己知道。
“金正彦老师,会给我写出国的推荐信。”感觉到张扬握着手机的手抖了一下,陈辞继续平淡的说,“不久会推荐去国的友好交流大学参加一个专题研讨会,如果做得好,会以交换生的名义被留下来。”
“所以到时陈别只知道你走了,然知道你病了?”
“希望是这样。至少我不想死在他的生活里。”陈辞说着,自张扬手里取回了自己的手机,“算我求你,即使你告诉他,我也不一定能活下来,却会死得更难过。”陈辞从来没有强求过什么,一直以来他的一切都由陈别做主,但是这次,必须例外。即使陈别会恨自己,也好过为他伤心。
张扬不是那种容易激动和动情的人,但是偏偏眼睛里像是进了沙子,磨得他生疼。眼泪掉下来,他抬手抹去,又掉下来,他再抹去……就这么重复着。然肯眨眼地盯着陈辞平静的脸。
陈辞炕清,却明白张扬无声地在哭。心里不忍,也还是面无表情地垂下眼睛,说:“到了那边我会尽力接受治疗。如果病好了,就回来。”他真的,不想伤害谁。如果伤害了,也不知怎样安慰和挽回。
“如果没好呢?”张扬的声音哽咽。
“没好的话,如果陈别还惦记着我,会去国找我吧。”陈辞顿了顿,“这个是陈别的妈妈早就希望的,我也没料有可能这样实现……如果他忘了我了,也好。”
有那么一瞬间,张扬想放弃自己的理,去亲吻陈辞、占有陈辞,感受他冷淡外表下的体内的温暖……可是这些想法,在他把陈辞抱进怀里的时候就散尽了。陈辞不挣扎,却发抖。像是将息的烟火。
“你为什么,这么爱陈别?”爱到自己几乎灰飞烟灭。
“不知道。但是除了陈别,我谁都不爱。”这个,是陈辞能想到的,最委婉的拒绝。
………………
陈别回来
金正彦说,出国的名额是有限的,有不少研究生和保研的学生向学校提出了申请,所以即使陈辞是他名下推荐的人,也要和所有申请的学生一样,就研讨的题目做一个报告,再由系里的老师商讨筛选,统定名额。
金正彦向陈辞列了参考的书目,有很多,好在其中陈辞看过的也不少。当时看这些书,谈不上什么兴趣喜好,只是一个人的时候打发时间。还有些没看过也没有的书,张扬为他借来或者买来,对此陈辞很感谢。
报告定在三月末四月初。时间很紧,只剩两周左右。起初陈辞白天还去上课,但也只是在课堂上睡觉或者做数学。晚上回寝也会点灯熬。室友尽管不满,也不敢说他什么。可是视线越来越模糊了,低烧也不见退去,几天的工夫,人已经憔悴不堪。陈辞想,再这样下去,恐怕人没出国,就先去地狱了。
陈辞总觉得自己该去地狱的。四岁的时候那个男人把他领到天台上,问他,你猜跳下去是什么。他那个时候还不会说话,因为这个领着他流浪了四年的男人不懂得教一个小孩说话。男人笑了,轻声告诉他,是地狱啊。后阑久他被私了孤儿院,他能听明白大人们的私语,说这孩祖可怜,四岁了还不会说话,生父又跳楼自 杀了。
两年后他见到四岁的陈别时,很干净也很好,声音也是清澈的,“哥哥好,我叫陈别,我今年四岁了。”大概是从那个时候开始,陈辞闭塞的世界被打动。然后被占据。
陈别,就好像被推下悬崖的人本能抓住的枝条,谈不上奢侈的幸福和满足,只是让他活下来。虽然摇摇坠。其实陈辞一直没有发觉,他的生父是把他从天台上推下去的,他什么也抓不到。生命变成了一场晕眩着坠落的幻觉。
却要在粉身碎骨之前,把这场幻觉为另一个人延续。
张扬劝不了什么,有几次忍不住要给陈别打电话,可终究还是陪在陈辞身边,做些力所能及的琐事,只为了省些时间让陈辞多些休息。陈辞不想麻烦他,渐渐地上的课越来越少了,频繁的回家。
张扬常常想,如果开学的第一个晚自己老实呆在寝室会不会更好。至少现在该过那种游戏电影漫画以及睡觉的朴素简陋的大学生活,或者也可以奢侈点,去追个孩子然后牵她的手上自习。可是那时候他偏偏要打着伞逃寝去包宿,然后发生了像是注定的遇见,不止一次,酝酿着某场卑微流淌的暗恋,暗自积蓄,却在没来得及决堤的时候被拒绝。也像是注定好的一样。
好在他不是那种徒劳执着于爱恨的人,比起这种还算不上失恋的失落感,陈辞的病弱带给他的悲伤要强烈和沉重得多。压得他有时候觉得窒息,他觉得如果自己是陈辞,也会选择什么也不对陈别说。
陆希因不知陈辞在准备出国的事,但她看得出陈辞日渐衰弱。想到他的病,心里不是没有动摇。她给李木子打过电话,问陈辞是不是快要死了。李木子说因为不是晚期,不能估算还能活多久。但是照这样下去,即使粘液瘤仍是良,陈辞也会身体衰竭而死。陆希因没向李木子多说什么,挂了电话。自那次之后,李木子频繁地打回来,即使她拒接,李木子也会发短信,要她劝陈辞尽早接受治疗。陆希因从阑回复,但是也不删除。
她觉得想要的爱情已经失去了。但是不知道有没有可能再回来,在陈辞死后再回来。她为自己豁然开朗的想法打了冷颤,因为这似乎有些明了的恶毒。其实人糊涂单纯的时候才最坚定,等把什么都认清了,理了,传统道德了,也就迷茫动摇和畏缩了。
张铁男打游戏之余会代陈别看看陈辞。有时候是在宿舍,有时候是在公共课上打个招呼,他自然不是那种很婆妈的人,陈辞也没有年轻人该有的热情友好。所以交谈不多,张铁男不会介意,更不会上心,但是即使是沉迷于网络游戏的他也会在偶尔出席的课上发觉,陈辞旷课,去陈辞寝室的时候,也没婴料中的看见。这些还不至于怎样,直到有次陈辞和他擦肩而过却形同陌路,张铁男奇怪地皱了眉,停下脚步回头看陈辞的背影,不会认错。
他刚要叫住陈辞,身边的同学先冷冷开口,“他就是那种人,走路从阑正眼看人的。”张铁男转头打量着这个同学,他外观上明明是个男人,却说起话来像怨一样。男生在张铁男不善的眼神里直觉自己说错了话,却也不好立即改口,只软啪啪地添了句,“我们也就算了,见了男哥不打声招呼就不对了嘛。”张铁男不屑地转头。
等再向着陈辞的方向望去的时候,陈辞已经消失了。觉得不该是这样,但是他当时还没有那种想象力猜到为什么会这样。
张铁男和陈别“深厚”的友谊反映在两三天左右的短信联系上。如果不是陈别要问问陈辞的情况,基本上就没有什么联系了。他当然不会详细地向陈别描述看见的听见的,本来只是懒,现下却是有些不知该怎么说,最后也只是轻描淡写间“最近没怎么上课”“最近没怎么住校”“最近没怎么看见他”,诸如此类。
陈别在省里打比赛起初打得挺过瘾的。每天和陈辞的电话短信也都是描述着比赛和胜利,绘声绘,像是广播里的重播。不过人快乐的时候总是忘乎所以的时候,等到比赛的胜利渐渐有了难度,难到让他觉得疲惫了,烦了,陈别又渐渐记起了什么。比如陈辞从阑会主动给他短信或者电话;陈辞对他的回应总是浅浅淡淡若有似无;张铁男告诉他陈辞“没上课”“没住校”“没看见”的时候,他自然会问陈辞做什么以及怎么了,但是当然的,陈辞含糊地避而不答……这些反应发生在人心情不好的时候,只会让人心情更加不好。大部分是担心,还有小小的一部分自然是不满。虽然小,然容易忽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