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的沾沾自喜,其实是在高兴有机会为张路斯做些事,却不知这些话听得他大哥心惊肉跳。
张路斯想到近来庄里怪事,忙紧张追问:“小靖,你说这些什么意思?莫非,有强盗对庄子图谋不轨?”他虽不知二弟到底有多大神通,但想是他知道些什么,才会有此发言。
张路靖神秘笑笑,也不多说,只道:“大哥,你莫担心,有我在此罩你,保你不会有事的!”他这些年一直被张路斯保护宠爱,嘴上虽不说,但心里实在感激他。有机会可以稍事回报,越想越开心。
张路斯听他言语,更是确定,忙正色道:“小靖,大哥并不是为自己担心。而是,若有祸事,我怎能撇开众人独善其身?你若真想帮大哥,就讲清楚到底怎么回事,我去告知众人,也好让大家有个提防。”
张路靖本非凡人,天性冷傲,人情淡薄。自母亲死后,整个善化庄,他在意的也不过长兄一人。旁人死活又与他何干。只是看张路斯严肃的神色,知道若不出手相助,他事后必会介怀,虽不情愿,看来也只得动动这身懒骨头了……想是如此想,却故做为难状,别开脸讽道:“哼~~~大哥有够笨,放着现成的救星不求,找无用的废物来多事干么?”
一边说着,滚圆的眼睛眨啊眨个不停的暗示。
张路斯听他话意,知他已有意相助。心中大喜,忙在身上摸来摸去,从怀里掏出某物,送到弟弟面前,讨好道:“好小靖,乖小靖,救星小靖,大哥送你样东西,你看看喜不喜欢?”
张路靖鼻中轻哼,眼角却斜过来偷瞄。只见张路斯送到他眼前的,是枚奇形怪状的石头。色为墨,形似龙。以手轻掸,声如磬,光芒内敛,莹润无疵。
瞄了一眼后,张路靖整个脑袋就扭了过来,毫不客气的从哥哥手中夺了龙石过来,翻来覆去的从各个角度看看,拿在手里把玩不休,显是喜爱非常。
张路斯看他一双兔眼“星星落满池塘”的闪亮闪亮,更是好笑。便也不说明----他是今天偶见父亲书桌上摆了这石饰,因它形为龙,便特意向父亲讨来打算送他的。
张路靖那厢玩得高兴,张路斯却等得不耐,又去追问他刚才的问题,小男孩这才想起答应大哥的正事。无耻笑道:“大哥急什么,我即取了报酬,自从认真做工。待到子时我再领你去瞧。”
张路斯听他如此说,便不再追问。见距子夜还有段时间,便自去取了书坐在床上翻看。
小靖自个玩了一会儿,又觉得无聊,也跑到床上,大头枕在张路斯身上,听他轻声读书,自行闭眼假寐。
子时待近,张路斯瞧瞧外面天色,正想是不是该叫醒早由假寐变成真眠的二弟,却见他大眼突然张开,灵巧的翻身跃下床。
“二弟,可是……”他正要开口询问,突被小弟打横抱起,顺势一扔,给他扛在肩上。
张路靖个子只刚到长兄腰间,张路斯给他如此扛着,好不别扭,正待抗议,眼一花,头一晕,只觉身体陡然高升,再看清时,已到了屋外,离地足有数十米高。
张路斯郁闷的暗自撇撇嘴,闷闷的不做声了。以前他孩子心性重,也曾求弟弟带他飞飞看,只是张路靖奇懒,任他威逼利诱只是不允。现在难得实现心愿,不想却是这般难堪的样子……
耳边风声呼呼掠过,张路斯看下方建筑越离越远,微觉目眩。不多时,待两人升了约有百多米高,张路靖才停了下来。身形刚一稳住,他又抓住大哥背心,把他从肩头扯下来,改为打横抱在怀里……
“大哥,你不是一直想我带你飞吗?感觉如何?嘿嘿,记得要抱紧我,别掉下去哦。”
两人以往的立场倒了个个,张路斯被这半大的小男孩抱女人似的抱在胸前,俊脸涨得通红。暗骂----臭小鬼!
张路靖猜他在腹诽,故意挑挑眉,“体贴”道:“大哥可是不舒服?”为难的想一想,又“细心”咨询:“那你是想被我扛着,还是想被拎着?或者,你觉得我夹你到腋下比较好?”
张路斯气结,弟弟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紧盯着他,他尴尬的脸皮都快烧出香味来了。忙故做沉稳之态,微笑道:“大哥没有不舒服,这个姿势最好。”
他羞涩说完,惹得小靖大笑不止。
张路靖见兄长实在臊得不行,想了想,便又从空中降了下去,落在善化庄外一棵较高的杨树上,把他放下:“这里视角没有刚才好,大哥你暂且将就一下吧!”
树上有落脚之处,张路斯站稳了,对取回身体的控制权满意万分。连连点头:“还是这里好!比刚才要好!”
他两人正玩笑打趣,张路靖突然抬手,示意长兄噤声,冷笑着看向庄内。
张路斯一同看去,只见庄院房顶屋檐之上,有个黑影以极快的速度飞奔着。
那东西大小若猫,迅如豹,灵巧似狐。全身漆黑,被一团浓烟包围住,唯有头顶闪着两道幽蓝莹光,暗夜中看来,格外骇人。
“小靖,那是什么?”
只见那东西在庄内各个房内钻进钻出,每过一室,身边的黑雾就扩大开几分。张路斯暗道----那黑雾中包裹的,莫非就是近来庄中丢失的财物?
“此怪名猫鬼。大哥可曾听说过?”张路靖淡淡回答。这非是引起他警惕的戾性魔物,他也不放在心上。
“猫鬼?”不同于他的镇定,张路斯惊讶的差点跳起来:“你说,这便是曾引起隋宫蛊乱的猫鬼?”
“正是。”
据《隋书·独孤皇后传》所载----“独孤皇后异母弟独孤迤,以猫鬼巫蛊诅咒于后,坐当死。”
而《独孤迤传》中,更详细记载了猫鬼之事----独孤迤家里,有一个名叫徐阿尼的丫环,有拜猫鬼的习惯。每夜子时,她都会偷偷起床,备供品焚香向猫鬼祭拜。选在子时,则是因子属鼠,暗示以鼠祭猫。她越拜越灵,能使役猫鬼搬运别家财物。后来,徐阿尼被孤独迤威逼,向独孤皇后索取财物。被隋文帝得知,独孤迤便被处了死刑。祸及全家。
这段典故张路斯早先曾读过。
知道自家院中奔走的,即是那引起过皇城祸乱的妖物。他忙把眼睛再睁大几分,想瞧得仔细些。
张路靖看的有趣,便笑道:“大哥,你若好奇,我捉它来给你养如何?”
“不要不要。这么危险的东西我怎养得。”张路斯连连摇头。他从书中得知,蛊术盛于汉朝,是危害极大的巫术。且养蛊也极是险之事,稍有不慎,即会被毒物反噬。
谈话间,猫鬼越墙而出,渐渐远遁,张路斯瞧弟弟毫无动作,依然神情戒备,便问道:“小靖,你说会危害到大家的,难道不是指这猫鬼吗?”
“不,还不是它。是更厉害的东西。”猫鬼夜夜来善化庄偷运财物,张路靖早以察知。想这种低级役使小妖对长兄不会有害,便懒得出手去管。只是这几日来,庄子周围灵气越积越多,竟是有人暗中布下咒阵,以引来更凶恶强大的魔物……算来今夜,便是那咒阵大成,魔物出现为害的日子。
他刚想到这里,就感到周围空气瞬间紧张起来,气温遽降。在猫鬼失了踪影之处,渐渐弥散出一股青黑烟雾。瘴气围绕中,隐隐可见一条丈长的蜿蜒怪物----状似蜈蚣,体色暗绿,首部生虬,体下百爪……
张路靖眯起眼睛冷笑:“龙蛊。竟真的有人不知死活,养了这种东西。”
“龙蛊??小靖,你是说,庄子里又有了其他怪物?”
张路斯肉眼凡胎,看不见映在弟弟眼中的妖魔,但瞧庄子上空密布的黑云,便知事情不妙。阴风吹过,连离老远的他都被激得不停哆嗦。
“大哥,你瞧不见吗?”他一开口,这才提醒了张路靖----难得特意带了大哥同来看热闹,这“龙蛊舞”可是要比当年的“草龙舞”精采百倍的……
“呿,不行,大哥看不见多无趣啊!”他歪着脑袋抱怨。又看兄长抗不住魔物毒气,冷得不住哆嗦,便将右手手指连屈,做出伸、屈、拉、勾、交等各种手势,然后以姆指按在他眉心,把自身精气分出部分注入:“大哥,你现在可能瞧见了?”
张路斯只觉一道说不出舒服的暖流,自弟弟指尖传到体内,走遍全身经脉。奇妙的,不仅体内突然溢满了力量,不再寒冷,连看东西都清楚许多。再看善化庄上方那团饶的黑云,原来是条丈长的似龙非龙,身生百爪的怪物。它盘身踞于空中,头朝下,从张开的盆口中,向下喷出阵阵黑雾。
雾烟撩绕,向四下散了开来。渐有包围庄子之势。
“那……那是……”
“龙蛊的一种。瞧它幅恶心模样,应是以蜈蚣为原身异变而成的。”张路靖解释,厌恶的做个怪相,随即又补充道:“哼,还是个有些通灵本事的修道士以自身精血眷养成怪物,是以不同于普通毒蛊,有些本事。”
张路斯读书甚杂,对养蛊之事也略晓一二。
蛊物种类繁多,古来即有百蛊之说。但最主要的有两种:一曰“龙蛊”,成蛊形态与龙相似,是毒蛇、蜈蚣等长体爬虫异变而成。一曰“麒麟蛊”,形态与兽相似,是青蛙、蜥蜴等短体爬虫异变而成的。
普通人家养蛊,是于毒气最盛的五月五日端午节,聚置毒虫百类,眷于一口小腹大的缸中,让毒物相食聚毒气,以主人气血养之。一经养成,以奇法驱之害人,威力无穷。若养蛊者再是本领非常的修道之人,喂以自身精血,那蛊物当可魔化,更非凡人可敌。
张路斯想到此节,暗叫庆幸,若非小靖察觉此事,又有克制魔物的本事,怕是他们一庄子人做了龙蛊瘴气下的亡魂,也死的糊涂。他心里即是感激又是自豪,问道:“小靖,那你要如何赶走它?”他看龙蛊喷出的瘴气渐多,担心庄人抵受不住危险,语带催促。
张路靖低头细想了会,笑嘻嘻的望着他:“大哥,那可需得借你衣服一用。”
“衣服?”张路斯指指身上。
张路靖淘气的点头,不待他允,便动手去扒他外衣。
月黑风高,张路斯给他一双小手在身上上下游走,宽衣解带,突涌起阵不伦不类的感觉,忙不迭推开他:“我自己来脱,我自己来脱。”此时岁末天寒,他穿的衣服也厚,又得小靖之元气抗寒,除下件外衣也无甚大碍。
他解下淡黄长衫,递给弟弟。
张路靖接了然衣服,双手抓住用力一撕,把它扯成两半。
“咦?!你!”张路斯惊奇要问,但想小弟此举必有其用意,便不再多言。
好好一件长衫,很快被张路靖撕成半尺长,四指宽的长条形碎片。
“大哥,抱歉,出来前忘了带些纸笺……只好用你的衣服来制些符篆。”
他说着,随手拿起一片碎布,以指代笔在上面疾书。旦见一抹淡红光芒从他指尖流溢而出,印在碎布上,很快消失于无痕。
张路斯细看小弟指尖走势,却认看不出他画了些什么。
如此写了二十多片,男孩才停了手。
张路斯籍机问道:“小靖,你做的这是什么符篆?有什么用?要怎么用?”
素来稳重的他化身成好奇宝宝,眼睛里满是祟拜尊敬。张路靖更加得意忘形。但要解释他能力被困于人身无法发挥又是段长话,便只答:“大哥看自知,我这符篆可比那些臭道士们制的要厉害多了!”
符篆----通常表现为符号、图形,乃记录于诸符间的天神名讳秘文,一般书写于黄色纸、帛上。是传达神灵意旨的符信,用它可以召神劾鬼,降妖镇魔,治病除灾。
张路靖制的符篆又和寻常道士不同,道士是借符通神,他则是因力量困于体内无法使展,便以灵力绘符篆,化布帛为法器,用以克敌。
张路靖解释着,手边动作却未停。他将绘好的符篆摊在右手,左手轻点。淡黄的灵符便由他手中飘了起来,根据左手指示,飞向善化庄上方某处,停下不动。全部的符篆都如此,被他一一摆在庄子上方各处。
张路斯一直留意他的动作,也看出些门道,待符篆被按方位摆好,便笑道:“可是二十八宿?”
二十八张符篆分东南西北四方分置,每处七符,正是对应二十八宿星位。
张路靖点点头。同时口中念念有辞:“始青符命,洞渊正刑,金钺前导,雷鼓后轰。兵仗亿千,变化真灵。景霄所部,中有威神。华游谒用,邈处述规……”
随着他犹带稚气的念辞,自二十八张符篆上升起淡红的光茫。光茫渐长,流溢着四处扩散,成了道包围整个善化庄的光壁。
那龙蛊喷吐的暗绿毒瘴,在红茫漫处,渐渐褪散……
“测禁洞加,希渊奏明。礼罡大抃,陀漠子持。凝阴合阳,理禁邪原。妖魔厉鬼,束送穷泉。敢有干试,摄赴洞渊。风刀考身,万死不原。急急如律令。”
全部咒文颂完,张路靖才回头面对长兄,得意笑道:“对付蛊物,不见得要真枪实刀的干架。我这二十八宿结阵,配合《灭疫咒》,足以阻它毒雾害人。它无功而返,自会返噬其主,若明日那猫鬼不再来窃财物,大哥就可高枕无忧了。^___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