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见录2————蓝蝎子

      等心情平复下来，我对辛德尔说：“辛德尔，我昨天晚上做了一个梦，梦见我的琉璃里的梦幻世界变成了真实的世界，我和一只人鱼拥抱在一起，在海洋的深处遨游。”

      辛德尔瞪着金色的眼睛，假装惊讶道：“是吗？琼斯少爷。那我只好守在轮船上等你了，因为这里永远都是大副的岗位。”
      “那只是一场梦而已。要是真的就好了。”我的脑海里又回想起那张水色的脸，金色的长发，碧绿色的眼睛，还有他的带蹼的手脚。由于我想得太专注了，却没有注意到身边的辛德尔的眼睛微微有些黯然。

      在轮船上的日子，似乎过得飞快。才一眨眼，一个星期就过去了。在这些日子里，我除了和辛德尔在一起聊天看海，就是与其他水手一起劳作。我喜欢海洋，所以也喜欢海洋上的轮船和轮船上的一切。水手中有一对恋人，虽然不是很公开的那一种，但是基本上大家是心照不宣。他们的名字我特意问明了，一个叫蓝特，一个叫佐德。偶然有一次，我发现他们在甲板的缝隙里偷偷接吻，他们的手在对方的身体上不安分地上下抚摸，身体在对方的抚摸下迷狂地颤动着，当时，他们撕扯海员装的声音像雷电一样在我的耳边炸响，我的腿突然发软，心也跳得异常狂野，我的脑海中回荡着那双海洋中的碧绿色的眼睛，在那一刻，似乎也变得无限煽情。我突然发觉有人，抬头望去，是辛德尔的强壮身影，他的金色眼睛朗亮地照耀着我，棱角的唇也变得益发性感。我感到我的身体变得坚硬，而他的脸，在那一瞬间，泛成了玫瑰色。

      那一个晚上，我们任由雅典号在海洋上漂流，而我和辛德尔，在我的船长室里布开了一张浓密的情欲之网。当我实在忍不住把他叫到卧室里时，我已经是一只发情的狮子了。我不顾一切地扒开他的衣服，听到他压抑着的喘息声和衣服被撕裂了的声音，我的欲望就变得更加汹涌。我抚摸他，就像以前我一个人的时候抚摸我自己的身体一样，从胸口开始，慢慢地，慢慢地，一直往下……我试探着他的热度，用我的吻，轻轻撬开他的唇，勾引着，逗弄着，直到我吸引住他柔嫩的舌。我毫无理智地呢喃着，脑子中却全是那双碧绿色的眼睛，我在他的耳边吹着热气，低低地喊着：“我爱你--我爱你--……”辛德尔回应着承受着我的一切粗鲁，他轻柔的声音在我的耳边响起：“琼斯，我的琼斯，我的一切都是你的。我的身体就是为了让你快乐才存在的！爱我吧！就像我爱你一样爱我吧！”这样的呼喊让我更加疯狂：我拼命地在他的身体中抽插着，我的指甲甚至深深地刺入了他的胳膊，我把我从懂事起就积蓄起来的欲望尽情地倾泻着，直到一次又一次的高潮将我席卷得快要窒息过去……

      那一夜，我不知道自己和辛德尔做了几次，然后又是如何睡着了，只记得当我被船员们的惊叫声唤醒时，辛德尔已经不在我的身边了。我匆忙地穿好衣服，到甲板上查看情形。只见所有的船员都指着船头呼喊：“炼狱之门！炼狱之门！”我抬头仰望，本来蔚蓝色的海洋一片漆暗，船头天地之间像是悬挂了一个巨大的暗蓝色帐幕，蓝幽幽的，发着诡秘的光芒。我马上想到了掉转船头，于是，我想到了驾驶轮船的辛德尔。于是，我高声喊着：“辛德尔！辛德尔！”一边高速地向着驾驶舱跑去。在那里，我看到了呆若木鸡的辛德尔。

      我命令道：“辛德尔，快掉转船头！”
      他没有动手，只是指了指仪表，我扫了一眼，所有的仪表都失灵了！
      难道真的是炼狱？！！
      我们伫立在驾驶舱里，目睹着船撞向那幽灵般的屏障。
      “轰--”船震动了一下，沉静下来。我们正打算看看有些什么损伤，突然，一个大浪打来，船身立刻开始颠簸，我想到了我最怕的过山车--
      船身在惊滔巨浪中被撕扯着，我听到了船身不堪的吱呀声，水手们慌乱地抓住甲板的呼救声，还有，就是我怀疑能够毁灭一切的呼呼的风声。我呕吐了，把昨天甚至前天的食物都吐出来。而在这个时候，一双强壮的手始终紧紧地抓住我，害怕我被卷出船舱，我控制不住自己，就势吐在了他的身上，但是，他却没有放手。

      渐渐地，我的大脑一阵昏乱。我想我迷混了很久，直到我感觉有人用勺撬开我的唇，给我喂暖暖的汤。我睁开了眼睛，看到辛德尔栗色的短发因为汗湿而紧贴在额头上，粗壮的手握着把小勺子，在给我喂汤。我笑了，对他说：“你真是一个称职的大副。”他的眼睛里，除了关切，就是一丝淡淡的羞涩。

      突然，我听到了哭声，凄厉的哭声。我才记起刚才发生了什么事，便用探询的眼神望了望舱外，又望了望他。辛德尔说：“风浪已经平息了，不过，我们失去了方向。还有就是，我们有六名船员失踪，可能都掉到海里去了。其中有一个是蓝特。那个……是佐德的哭声。”我看到辛德尔的脸上是一种无奈和悲伤的表情，我用手轻轻地擦过他的脸颊，叹了一口气。

      当我有力气站起来，到甲板上去安抚水手们时，已经是那天的黄昏了。我望见佐德哭得红肿了的眼睛，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用手拍拍他的肩膀。然后，我开始张望船外的景致，我发现那是如此的熟悉，仿佛就是我的琉璃里的海的世界。橙黄色的彩霞布满浅蓝色的天空，不知名的巨大海鸟在海洋上伸展着两英尺长的翅膀，拍打着气流，发出唬唬的声音，一只乖巧的金枪鱼在远处打转，突然跳出水面，来了个漂亮的后空翻，周围马上又围上来一群海豚，跟它比试似的，在海面上翻滚着，舞蹈着。我赶忙跑回到我的卧室里去，去找那块琉璃，但是，却怎么也找不到了。我诧异地坐在床头，直到辛德尔来叫我商量离开这里的对策。

      “琼斯，我们怎么办？”辛德尔有些焦急。
      我傻坐着，突然笑了，向他眨了眨眼。
      辛德尔仿佛看到了一个危险的信号，赶忙说道：“琼斯，那只是个梦而已，你不是还要去弗吉尼亚吗？”
      我依然笑着，像个孩子似的荡起了脚。
      “那船员们怎么办？他们想回到他们的家人那里去。”
      “辛德尔，你会留下来陪我的吧？”我突然问道，看见他微微迟疑的样子，我走到他的身边，抚摸着他的下巴，问，“会吗？”
      他金色的眼睛里一片激动：“不管是哪儿，只要你需要我，我永远会和你在一起。但是，你现在的这种想法太幼稚了！我们的食物会吃完的，船也会腐烂的，那个时候，我们到哪里去？”

      “海洋！一切从海洋中来，又回归到海洋中去！亲爱的辛德尔。”我的眼睛闪烁着从未有过的执着和快乐。
      辛德尔还想说些什么，突然，舱外响起了一片嘈杂。我们对望了一下，赶紧跑到甲板上。
      啊！人鱼！
      一群人身鱼尾的少女在远处的海岬上晒太阳，温柔的海风吹起她们的金色长发，更传来了她们悠扬的吟唱。那声音仿佛天籁，是风从竹林中穿过时的脆响，是雨在荷叶上跳舞时的叮咛。我手把着栏杆，高声向她们呼喊：“喂，你们好！海洋的女儿--”

      她们似乎受了惊吓，从岩石上蹦跳起来，往海水中潜去。我发觉周围全都是责备的目光。只有辛德尔的手，搭在了我的肩膀上。
      突然，人群又是一阵欢呼。我们往下望去，只见那些美人鱼在右船舷边欢快地嬉戏，她们丰腴匀称的赤裸身体从水面下跃起，在空中划过一道迷人的曲线。她们的歌声也变得热切起来，像百灵鸟的鸣唱，高高低低，抑扬顿挫，她们甚至向着我们招手，似乎那是海洋热情的欢迎仪式。我正想脱去上衣，却被辛德尔紧紧地抱住，他在我的耳边说道：“留下来，我需要你！”我回头看他，迟疑了一下。那边早有几个水手脱了鞋袜，扑通扑通地跳入海水中，他们游荡在美人鱼的身边，逗弄着她们的身体，我马上听到了她们迷情的叫春声。我瞪了辛德尔一眼--

      “啊--”一声凄厉的喊叫，接着是另一声。我往船下看去，美人鱼们扯住水手的四肢，正在用她们的嘴撕咬着，鲜血，立刻染红了海水。
      “拿鱼叉对付她们！”辛德尔果敢地命令道。
      水手们纷纷去取鱼叉，但是，那些狡猾的美人鱼似乎听得懂我们的话，拖着尸体往远处的海岬游去，鲜艳的赤红色，在海面上形成了一条凄厉的弧线。我又想吐了。
      突然，人群里响起了哭声：“蓝特……蓝特也一定是让食人鱼给吃掉了……”那是佐德的声音，人们又都一片沉寂，空气中尽是沉闷和哀伤。
      “我们快离开这个海岬！我们不想死！”突然有人喊出声来，人群中一阵附和。我对着辛德尔点点头。
      船，向着太阳落下去的方向驶去，因为至少我们本来要去的美洲就是在英国的西方。夜幕降临了，海上的雾气越来越重，我们只好固定好航向，让船自行飘荡。这个时候，我又听到了奇怪的声音，是一种非常深沉的声音，仿佛从我的内心传出，又从我的耳孔传入，那声音呼喊着：“来吧，到我的怀里来吧！”我转身去看辛德尔，只见他一脸肃穆地整理航海日志，根本没有听到什么，所以，我决定自己到甲板上去看看。

      我的双手握住了栏杆，突然，童年时的记忆像闪电一样击中了我。我的身体不由自主地跨出栏杆，向着海洋投奔下去。身后，是水手们急切的叫声：“船长跳水了--”

      海水是琉璃色的，一道道绮丽的光流从我的身边掠过，像彗星的光彩。金光闪闪的鳞鱼群跳着翩跹的舞蹈，仿佛一道宛转的流线屏幕。浅黄色的水母舞动着柔软肥大的褶皱，像没有穿戴整齐的芭蕾舞演员，在舞台上差点踩到了自己的裙脚。我吐了几个泡沫，望见不远处，一张柔和的脸向我展开微笑，碧绿色的眼睛像海洋一样深邃，金色的长发一直绵延到他的脚踝，发丝中隐现着的健硕的身体在水中流动着淡金色的光芒，他向我伸手，我看到了那神奇的蹼。我游到他的身边，环绕着他，端详着他，我确定，我一直等待的就是他--我握住了他的手。

      突然，一道闪电穿透我的身体，他的头发慢慢地绽开，像一朵艳丽的向日葵。我立刻想到，我要死去了，就像那些水手一样。但是，我的心却异常得平静，也许，我一直以来期待的就是与他在一起，即使是成为他的身体的一个部分。我爱他，是这样深邃地爱着他……

      我闭上了眼睛……
      等我苏醒过来的时候，我是在我的船长室里，温暖的阳光透过窗户给我新鲜的空气。我抚摸着松软的被单，感觉到了生命的气息。难道昨天的一切都是梦？我的右手突然触到了一只柔软的臂膀，皮肤很细腻。

      我睁开了眼睛，第一眼看到的是辛德尔焦急的金色眼睛，这双眼睛可能因为过度疲劳而布满了血丝，看来，他一直守在我的身边。当他看到我眼睛中的感激和关切时，眼睛中居然有了一点润湿。不过，他是握着手坐在我的左手边的，那在我右手边的是--

      他！金色的长发笼罩下的他。
      阳光洒在他的身上，使得他的淡黄色的肌肤泛着淡金色的光晕。他沉沉地睡在我的手边上，像一个纯真无邪的天使。
      “这是怎么回事？”我问辛德尔。
      辛德尔指了指睡着的他，说：“我跳海找到了你们。不过也可以说，也是他送你回来的。”
      是吗？难道他不是那种食人鱼？我突然想到他没有鱼尾，而是完整的人的身体，只不过是在手指和脚趾间有蹼而已。我充满爱意地掂起了他的金色长发，放在鼻间玩味，是一种清新的海藻味道。

      “琼斯，在没有确定他是什么之前，他还是很危险的。”辛德尔说。我看出了他的嫉妒。
      “那你为什么让他留在我的身边？”我像个孩子一样地问他，在这样的事情上，我宁愿自己是个孩子。
      “因为从他送你上船以来，他就不愿意放开你。不过，想不到他睡着以后，就松开手了。”
      我看着他的手，蜷曲着，像章鱼收缩的触角。不过，不管怎样，我都喜欢他，我想起了昨天的那次触电，也许那就是爱的感觉吧？！！我禁不住抚摸他的脸，那张俊美的脸，有着修长的金色睫毛，水红色的唇，细腻得像初开的玫瑰。他惊醒了，一把抓住了我的手。

      我笑了，他望见我的笑容，碧绿色的眼睛里溢满了金色的光晕，淡金色的脸颊微微地向两侧挑起，我看到了他的洁白而整齐的牙齿。他把头倚靠在我的肩膀上，发丝搔弄着我的皮肤，让我有一种兴奋的感觉。

      “琼斯……”辛德尔忍不住想说什么，我快速打断了他。
      “能让我们单独呆一会儿吗？大副。”
      我注意到辛德尔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灰暗，他挺直了身体，说道：“是，船长。”在他转身离开的时候，他迟疑了一下，然后说，“我忘记告诉您，我们回到航线上了，估计明天就可以到达弗吉尼亚。”

      他走了，掩上了门，我听到他的呼吸突然停滞的声音，心里微微觉得不安。不过，我感觉到一双细腻的手在抚摸我的身体，我的注意力马上就转移到了我手边的他的身上。

      “你叫什么名字？”我盯着他的眼睛。
      他摇晃着脑袋，一副天真的模样，用他的细腻的指尖沿着我的脸颊滑动，眉线，鼻线，唇线……
      “你不会说话吗？”我抬起他的下巴，那种感觉就像是掂起了一块光滑的蓝宝石。
      他笑了，微微张开嘴巴，发出两个简单的音符，仿佛是海豚传播信息时的声音。
      “那我叫你安琪儿吧？”我想吻他，他却不知所措地避开了，兴奋地点点头，似乎很喜欢他的名字。
      我的目光沿着他的脸颊描摹，轻轻地呼喊着：“安琪儿，我爱你……安琪儿，我爱你……安琪儿，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