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年底还有三天,夜晚已经急速降温。
负责建设及事业的主计局,正式与非正式职员的年终聚会正好结束。
司马调到主计处后的第一次审查会议,也在拖了四个月之后编列好了预算。
为了这次大规模的预算编列,平常已经够忙的财政部官员几乎夜以继日地加班。
在这四个月期间大家都重复着周六日要上班的日子,一个月能休到一两天就已经算是好运了。每天上班到半夜三、四点,回家
小睡一下后,八点又得重操旧业。
严重一点的,还有整整一个星期都睡在部里无法回家。
像司马这些辅佐课长级的主查,必须在局议中查定所负责的省厅开出来的预算要求,之后还得把结果向局次长报告。
如果说明不够清楚的话将会被贴上无能的标签。相对的,表现良好的话,对未来的仕途也会有查当大的帮助。
每年这个时期对主查来说几乎是缩短寿命的受难日,特别是对初次参与审查会议的司马等人而言,更是非越过不可的难关。
就算是被誉为黑马的司马,在惯于每年应付审查会议且精明的局次长面前,如果没有加倍努力的话,可过不了这道关卡。
他每天都阅读大量的资料,耗尽脑力做好各种审查案列。
要是一个不小心,一路走来平稳顺畅的三十年人生将全就此划下句点,所以绝不允许任何失误。
这么严苛的日子总算结束,全员都累到有点不太正常的主计处,携手迎接最后的总结算。
今年的预算会议由于没有重新审核,所以还算顺利结束。
就像这样,每年由主计处编列的预算案,到了春天向国会提出后,就当作国家预算来审议。
说是审议,其实那些乌合之众的国会议员,为了讨其他人权在握者的欢心以保障自己的利益,经常会故意找理由拖长会期,到
时候要私下调整预算人还是财政部的官僚们。
而且。如果深知精密组织预算法的财政官僚不这么做的话,就会让那些整天高唱减税的掌权者,以及主张乱发赤字国债的议员
们把日本搞垮。
就是因为如此,财政部的高级官员们才会更加肯定,除了自己之外,全都是无能的官僚。
司马在分发到主计处时当然就有了相当程度的觉悟;但是,一年之中要是持续四分之一的时间都要过着这种非人生活的话,相
信离送医院也为期不远了。
由于慢性睡眠及运动不足,还有摄取过多外食的营养过剩,现在的财政部就有许多官员身染高血压、糖尿病、脂肪肝等文明病
。
而且,每年一定会出现几桩,因受不了压力和紧张而神经衰弱的官员自杀事件。想让自己别变成工作下的牺牲品只能凭个人造
化了。
"怎么样?投降了吗?"
川村暗指要不要续摊以及有没有被工作压力击垮之意。司马微笑地说:
"还早得很呢,到下一家去吧!"
接过川村重重的公事包,司马轻推着他的背。
司马并非跟川村特别要好,只是示弱的话,之后不知道会落得什么评价。
即使不这么做,司马也知道在外貌和能力上都相当出众的自己,在前辈主查的眼中是极欲避免的对象。
"今晚要大玩特玩!大玩特玩?"
刚结完帐出来的前辈主查扬手大叫着。
一个主计处处长下有三个局次长,局次长下各有三个主计官。也就是有三师团九连队的编列预算部队。
而司也就是辅佐主计官,但任建设及公共事业的五人主查中最年轻的一员。
川树则是仅次于司年年轻,直接在工作上辅导他的指导员。
"怎么样?如果要喝日本酒的话我知道有家店不错……"面对司马的邀约,本来有点迟疑的川村一听到有好喝的日本酒立刻睁大
眼睛。
"好吧……"
"我带路。"
司马催促着比自己矮小的川树。
"有件事我得提醒你。"
在司马介绍的小酒店里,时间已经过了十二点。
司马的酒量虽然不错,但川村更是千杯不醉。
光是看他开始松口就知道已经喝得差不多了。
"要小心你同期的桐原。"
川村用着呈现迟钝状的眼神凝视着司马,一边像喝水似地猛灌日本酒。
两人面前已经出现不少空瓶子了。
"桐原……?"
司马口气冷淡地问,想起那个脸部线条纤细的同期。
那个他认为永远无法相互了解的对手,不可能会产生好感的男人。在同期之中,恐怕也只有他能够与司也站在同一条起跑线上
。
没错……他很可能出线……,川村醉意浓浓地点头。
"你知道也是财政部出身的筱田雄一郎吧?"
司马当然知道。
虽然跟他没什么直接关系,不过看过他来部里几次。
司马知道他是有几次入阁经验的在野党大政治家,就算离职之后,在财政部也有绝大的影响力。许多现任寓言官或在他面前都
还抬不起头来。
"筱田大老可是男色界的名人。"
司马拿住酒杯的手停在半空中。
这的确是不能声张的事。
不过却不稀奇。
他常听说一些政治家或部长级的人物都好此道。
在任上当然没有人把这种影响政治生涯的丑闻拿出来宣扬,但是退休之后确有不少人在此道上一展长才。
好男色在政坛上来说算是稀松平常。
"某天晚上,在局长直接下令之下,桐原被叫到筱田大老所在的料亭旅馆,听说就这样接待了一夜。""接待……?"
政治界的大人物会有什么人事,专程把一个小主查叫到料亭去呢?
"是啊,局长只说就把接待筱田大老的事交给他而已……"把接待交给他,这几个字包含了不能让对方不快,要尽力达到对方的
需要……等命令。
虽然句短,但是没有比这几个字更单纯更慎重而恐怖的命令。
而桐原也的解不是一个会把意思搞错的男人。
不过,即使是同期,司马也无法称赞他做得好。
换一个角度来想,自己也有被筱田看上的可能而下令接待,今天只是项上人头不同,牺牲品由自己变成桐原而已。
他当然非常明白拒绝之后会有什么后果。
这个任务暗示了,桐原能否从此安泰地待在主计处。
"桐原家的裙带关系和筱田的后盾,没有什么比这两座靠山更强了。"也不知是警告还是忠告,川村满眼备丝地继续饮酒。
从司马到主计处任职后,就担任指导的川村是个城府很深的男人。
看他虽然已经醉得差不多了,但是所透露出来善于桐原的情报,却不知是出自于对司马的关心,还是在暗示他已经没有胜算而
揶揄的成分居多。
"川村先生,要不要换喝';久保田';还是';万寿';?这摊我来付。"没有再追问桐原传闻的司马晃晃酒瓶。
"哦、';久保田';不错。"
一听到拿公务员薪水所喝不起的高级酒。川村霎时满脸笑容。
"麻烦帮我烫一壶';久保田';,顺便做几个下酒小菜。"司马朝柜台里吩咐,老板豪爽地应了一声。
"你今天怎么这么豪爽?"
川村有点讶异地问。
要花大钱的新年即将来临时,他有点担心司马的荷包。
"别但心。我想喝个好酒舒服回家。"
司马含笑回答。
川村点点头,看着老板准备下酒菜。
桐原好像忘了自己提过这件事一样,司马也没有再继续追问。
虽然那的确是桐原的弱点,但对司马并无质利益,听了也只是徒增不悦,丑恶的话题而已。
好不容易从加班的恶梦中解放的司马,还跟川村喝酒喝到半夜,只为了不想太早踏入妻子还没休息的家中。
就如有贺所言,司马早已放弃了做一个丈夫应尽的义务。
有时候他还会暗示妻子随时都可以离婚,所以别说努力,他等于是在亲手破坏自己的家庭。
没有继承家业的司马,在回到父亲送给他当结婚贺礼、于自由丘的公寓时,发现晚报居然还插在邮筒里,心想:老婆真是越来
越懒了。
顺便把其他信件也一并取出的司马搭上往四楼的电梯。
走廊才走到一半,发现于最深处自家门口的小灯竟然没亮,司马开始觉得有点不对劲。
不过,因为不管司马再怎么晚归灯也从来没有不亮的时候,所以他还以为是不是刚好灯泡坏掉了。
他掏出钥匙打开门,摸黑寻找着墙上的电灯开关。
在安静的走廊上,怕吵醒睡中儿子的司马尽量放轻脚步走向厨房。
自从有一次不小心把公事包掉在地上,吵醒儿子哄了好久才睡着后,司马已经养成轻声走路的习惯。
他真正觉得不对是在踏进厨房之后,发现每天必亮的厨房灯居然是暗的时候。
果然,开为灯之后里面的寝室门敞开着,黑暗的空间里没有人的气息。
"……克弘……"
在确定妻子在不在之前,司马首先冲进儿子的房间找人。
黑暗的房间里哪有三岁儿子的踪影?
比起妻子不告而别,儿子被带走的事更令司马怒火中烧。
"奈津美!"
叫着早已不在的妻子名字,站在厨房里的司马气得咬牙切齿。要是妻子就在跟前的话,他一定毫不犹豫地举手打人。
他焦躁地抽掉领带,走回客厅看向桌上时,发现了一封限时信。
那熟悉的字迹。
司马粗暴地撕开封口,里面除了一张离婚申请书外,什么都没有。
"那个笨女人……"
这招一定是从三流的连续剧或电影里学来的吧。她以为寄来离婚申请书就能解决一切?妻子的肤浅让司马想吐。
连好歹要说明一下的常识都没有吗?司马把离婚申请书连信封一起丢在桌上,气呼呼地坐进沙发里。
他知道妻子一定回名古屋的娘家去了。
她只是一个不靠父母就什么也不会的愚蠢女人,一旦有事只知道回家求亲人庇护。
她更不是那种为了不想把儿子交给司马而自力更生,或是躲到朋友家的聪明女人。
反正再怎么粉饰太平离婚也是早晚的事,司马越想越后悔为什么要娶那个女人。
他连儿子在妻子娘家的事也无法忍耐。
"……克弘……"
遮住疲劳的眼睛,司马低声呼唤儿子的名字。
个性内向的儿子最近好不容易跟司马亲近一点,还会问他一些孩子眼中纯真的人事物。
想到在忙碌的假日,还找时间把儿子抱在膝盖上陪他一起念故事书时,那孩子特有的温暖,司马不禁怀念儿子无邪的表情。
"……可恶……"
司马低声咒骂。
好不容易结束了有家归不得、繁忙的下半年,他还想利用难的正月假期好好陪儿子。没想到梦想还没实现就消失了。
"可恶……"
司马独自呻吟。
一个冰冷的早晨。
饭厅的窗户因为雾气的关系,无法看见整理得整齐又美观的庭院。
"老公……"
等一向早起、已用过早餐的英辅出去之后,弥生帮正在看早报的桐原倒了红茶后叫了他一声。
桐原比较喜欢早上喝咖啡,但是在进入桐原家之后,由于岳父有喝热奶茶的癖好,所以桐原也就入境随俗地养成了习惯。
桐原从报纸上抬起头来沉默地凝视妻子的脸。
本来就有点低血压的桐原,最近由于长期失眠,连开口说话都觉得辛苦。
等四个月的预算编制期过后,就像迫不及待似地,筱田等不到正月就把桐原叫了过去。
老人的执拗令桐原相当苦恼。从第一次应付他开始,对于无法勃起的桐原,筱田总是不厌其烦地舔遍他的全身。
昨天是新年开始后桐原第二次被叫出去,等放他回家已经是半夜三点。
这还是第一次在情事过后筱田主动放他回家。
桐原以明天还要上班为由哀求筱田后,才得以在半夜两点离去。
老实说,已经累到不想开口的桐原,再加上无法排遣的屈辱感,他难以相信自己还能从床上爬起来。
不过,桐原还是从妻子散发出来的感觉中,察觉明显的不同。
乍看之下还难又发现。
要说哪里不同,应该是妻子的化妆变得比较成熟而浓艳。
平常的她淡妆到桐原几乎看不出来的地步,但是今早却明显不同。
说得好听是化妆技巧进步了。
还有服装方面也有显着的变化。总是喜欢穿蕾丝边、那种少女倾向的服装的妻子,今天却穿了一套黑色的薄线衫及紧身裙。
不同的打扮让她比以前更有女人味。
然而,桐原却不记得弥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做这种打扮的。
因为从九月之后,整天被编列预算追着跑的桐原几乎都没有回家。
不过,要是追问桐原,妻子在以前有没有这种变化的迹象,他也没有自信回答得出来。
自从夏天以来,桐原已经有半年以上没有正眼看过妻子的脸了。
"……有件事我想告诉你。"
扎了马尾的弥生意外地以坚定的眼神凝视着丈夫。
"……什么事?"
桐原吃惊于自己的声音意外的动摇。
"我怀孕了……"
瞬间,桐原不明的她在说什么。
站在餐桌前的弥生居然像一个陌生的女人。
"我有了孩子……"
面对张口结舌的桐原,女人再说了一次。
那口气虽然沉静,却有着无法动摇的意志力。
"预定八月生产。"
妻子淡淡地宣告。
经过好一段时间,桐原才意识到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事。
"……是吗……"
狼狈的桐原只挤得出这两个字。
自从去年夏开始服侍筱田后,桐原就再也没有跟妻子同床。
而且从得知自己的男性不孕症后,桐原也没有再碰过妻子一根汗毛。
在某些地方有莫名洁癖的桐原,不想让妻子认为无法生育后的性行为,只是把她当成泄俗工具而已,因此不再与她性交。
再何况在不知何时英辅会提出离婚的状态下,桐原也没那个心力去谈房事。
然而,妻子却在这个时候告诉他怀孕的消息。
她怀了一个不是桐原、而是某个陌生男人的孩子。
凝视着眼前的妻子,桐原不禁颤抖起来。
他几乎不寒而栗。
眼前这个毫不在乎地说出自己怀了他人孩子的女人,完全不像桐原所熟知的妻子。
起码在一年前陪他一起去检查不孕的妻子,还充满了纯真的气息,一点不像这么冷酷的女人。
他觉得伫立在眼前的好像是个有着妻子外貌的怪物,而其腹中还栖息着另外一只怪物。
摊着报纸发呆的桐原与面无表情的女人互相凝视。
先移开目光的是桐原。
"我上班去了……"
他从妻子面前逃开了。
搭银座线去上班已经成了每天的习惯。
他惯性地穿上外套,惯性地坐进地铁。冬天特有的暖气充斥在通勤的车厢内。
当列车到达下车的虎门前一站的赤坂见附时,桐原好不容易才恢复正常意识。
预定八月生产的话就是去年十月怀孕……想到这里,桐原不禁头晕目眩。
妻子与自己以外的男人交媾,桐原从来没有想像过背叛,使他的思考变得迟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