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弥生成熟的化妆和打扮,桐原茫然心想自己有多久没有正眼看过妻子了?
在没有正视她的这半年间,妻子已经变成另一个女人了。
如果只是AID怀孕的话,会让她连外貌都有这么大的改变吗?
她那近乎憎恨的强烈眼神。
而且,就算是自己忙到几乎不在家,要做AID人工受孕的话,起码也要先知会配偶才合理吧?桐原不想念岳父会如此没有常识。
他更不愿去想还有事后通知这条路。
妻子瞪着自己那异样强硬的眼神。一步也不肯退让的坚强意志。
原本的弥生是个总是像少女般有着含羞的笑,不管做什么都会以桐原的意见为主的小妻子。
然而,在八月底,那个像玩偶般柔顺的妻子即将产下异样的生物。
然后要桐原承认那是自己的孩子。
自己到底对那个女人做了什么……桐原发呆地想。
他做了什么让她必须要以那种挑战性眼光瞪着自己的事吗?有做过强迫让她承受巨大屈辱的事吗?
电车突然剧烈摇晃,踩到旁边粉领族脚的桐原被怒瞪了一眼。他低下头喃喃道歉。
这就是自己人生的答案吗?
想到这里,悲惨和不堪的感觉一齐涌上桐原心头。
他的确无法让弥生孕,也因为工作繁忙或必须打救应酬而整天不在家。但是,桐原不认为自己有哪里亏待了弥生,也不像岳父
一样在外面拈花惹草。
得到的却是这样的回报……?桐原在心中自问。
两年的时间,他在那个家里忍受着种种牵制,和得了无精症后岳父无情的唾骂。
想到日后的前程,同时也为了桐原家的未来,他答应了拿尊严和肉体去侍奉筱田。
成为男人性玩具和耻辱夺走了桐原生存的气力,之后他再也无法像正常男人般勃起。然而,这就是自己趴伏在筱田身前所得到
的代价吗……?
在拥挤的地铁车厢中,桐原睁大着眼睛任身体随着车身不快地摇晃。
他回想支持自己到现在、中井所说过的话。一直躺在公事包里的明信片四角都已经被折损了。
他努力回想,却一个字也想不起来。
那曾经是桐原几乎能默念,充满温暖而鼓励的话,现在却一个字也想不出来。他绝望地瞪大眼睛。
过了用餐巅峰的时间的员工餐厅,从厨房传来清洗大量餐具的声音。
五个吃完了迟来晚餐后把餐具放到回收台的职员,一路谈笑地走出餐厅。
上午九点半,桐原独自在空无一人的地下餐厅喝着闷酒。
早上跟妻子的对话,如今却像几个月前的往事般遥远。
平常在这种结束一工作的时候,应该除了今天做完的事,以及明天该做的事之外,还得计算这一周的工作量来调整周末日的休
息时间才对,但是桐原完全不记得自己今天曾做什么工作。
桐原的体内一无所有。
他连自己现在在想什么都不知道。
他不知道自己在这里坐了多久。
比想啤酒微不足道的醉意,无力的虚脱感更让他丧失了所有的思考能力。
我怀孕了……妻子今早的话突然鲜明地浮现在桐原脑海。该不会是圣女受胎吧?桐原扭曲着薄唇想着。
他茫然地思索自己坚持到现在的人生到底是什么?
那么辛苦挣来的东西到底是什么价值?桐原凝视着桌上咖啡色的污渍。
他俯视着桌上所有的污渍。算了一遍后又继续望着。
什么都没有留下。
要坏要坏个彻底吧!
如果世界彻底毁灭的话,那自己这个不值三文钱的滑稽人生,也可以就此了结。
他想就此了结……他想结束一切……桐原的脑子里只有这种想法。
午夜十二点的霞关寒气逼人。连细雨都夹杂着寒意。
即使外套也被沁心骨髓般的冷风刮斜的雨丝打湿。
地上老鼠色的水洼溅湿了脚上的皮鞋。
忍受着种种气候带来的不快感,司马从车站折返财政部。
他忘了今天拒绝主计官喝酒邀约而必须完成的工作。
已经走到剪票口才想起自己疏忽的司马,对这前所未有的心感到焦躁。
然而,更令司马急躁的,并不是冰冷的天气和工作上不经意的错误,而是更私人的问题……也就是孩子的监护权。
妻子离家出走的事件发生后,最生气的人竟然是每当父亲批评奈泽美时总是为她说话的母亲。
或许是压抑太久的缘故吧?当司马打电话回家报告奈泽美之事时,母亲的情绪整个爆发了。
司马在电话中告知母亲,克弘已经被奈津美带回娘家时,母亲所表现出来的愤怒非比寻常。
连司马自己都没有想到,平常性格沉静的母亲竟然会如此生气。
总而言之,巴不得早点离婚的司马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联络自己当律师的同学商量怎么争取儿子的监护权。
但是,律师却告诉司马情况对他相当不利,尤其是离婚的主因,又是他因为工作经常不回家的缘故,光是这一点对于他争取儿
子的监护权就是很大的影响。
开什么玩笑……司马走在无人的樱田路上兀自气愤地想着。
他可以不再见到妻子的脸,但是无法忍受儿子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生活。
在一路走来顺畅的人生中,陷入了意想不到的泥沼中,那种无力的挫败和不快感,让司马整天焦躁不安。
跟那个女人结婚虽然是自己人生中最大的错误,但司马更恨的是,自己虽然没能阻止这个错误发生。
满脑子都是儿子的司马走到教育部前面的时候,看到一个男人摇摇晃晃地迎面走来。
光看他踉跄的脚步就知道一定不对劲。
由于夜半的黑暗和下雨的关系,司马看不清楚来人的长相,只觉得他像病人一样步伐不稳。好像快要倒下去了,司马凝神细望
。
果然,雨伞从男人的手中滑下。
司马还来及过去扶,男人已经崩溃似地单膝着地。
司马小跑步过去想扶起男人。
穿着深蓝色的西装的男人情况真的相当不好,似乎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他双手撑地在冷雨中动也不动。
还以为男人年纪不小的司马,走近后才发现居然跟自己差不多。
下一瞬间,男人抬起头来。两人的眼光在伞下相遇。
"……桐原……"
司马不禁皱起眉头低语。
这个可以说是自己最大劲敌的男人,今天不知怎么犯了两次不该犯的错误,而被直属上司山罔叫去训话。心想还真难得的司马
在办公室别一端,眺望着桐原没有血色的侧脸。
身体似乎不适地他应该早就下班回去了,怎么这个时候还在这里?
就着泛黄的街灯看清来人的司马的桐原,又颓然垂下头。
他那种自暴自弃的模样让司马觉得看不下。
"桐原、喂……!"
司马停在原地叫着。他的呼吸因为低温而泛白。
然而桐原还是低着头毫无动静。
"喂、你站起来啊?"
司马一点也不想过去扶他起来。
他像对着动物下令。
"桐原、站起来!"
桐原这才迟钝的摇了摇头。
不想被如此愚蠢的事绊住的脚步的司马,用他平常根本不会用的词汇对桐原大叫:"站起来啊、混帐!"
夜半的气温低得太阳穴都不禁刺痛起来,所有的呼吸都在伞下凝成白雾。
桐原试着想要站起来,但是颤抖的膝盖支撑不住,试了几次之后还是跪了下去。
"桐原。"司马再度叫道。
他一点不想过去帮忙。
在冰冻的寒雨中,扶着剧烈抖动的膝盖,桐原摇晃着上半身抬起头来。
他的脸上爬满了泪迹。
脸色苍白的男人带着泪痕,好不容易簌簌起身。
表情诡异的他也不拭掉眼泪,就这样凝视着皱着眉头、露骨表现厌恶神情的司马。
司马无奈地捡起掉在地上的公事包和雨伞递过去,桐原没有伸出手,只是小声地说:"……我想死……"
不明白桐原话中之意的司马低头看着他。
男人走了几步,稳如泰山般地把头靠在司马的肩上。
"我……好想死掉算了……"
即使透过外套,也能感觉得底下肌肤的冰冷。
桐原的伞从司马的手中滑落。
"喂、去洗澡。"
司马放好热水,对着连湿外套也没脱下就坐在窗边椅子上发呆的桐原说。
他无法控制自己声音里的不耐。
老说他没想到桐原这么棘手。
我不想回家……我好想死……本想把他塞进计程车里就算了司马,看他那半失神的模样,只好招来车连自己也跟着坐进去。
不太愿意搭载全身淋湿客人的司机,还是司马塞了五千块给他才勉强把车子开向新桥附近的商务饭店。
在车里,司马横目看着桐原取下眼镜后线条绒细的侧面。而桐原则是紧握着司马给他的手帕和自己的眼镜,瞪大眼睛发呆。
车内虽有暖气,还是温暖不了桐原的身体。在进饭店时司马碰到桐原的背还是一样冰冷而纤弱。
在单人房已满的情况下,司马只好无奈地选择双人房。
而且,如果让现在的桐原单独留在房里的话,难保他不会做出傻事。
财政部菁英自尽人数之多可是赫有名的。
真是惹到麻烦了……。
司马心想要是让他在这里跳楼自杀的话,以后可要夜夜作恶梦了,只好亦步亦趋地跟着桐原。
想到还有文件还没拿,司马打算把桐原塞进浴室后再折回部里拿资料。
如果桐原肯把事情说出来的话那是最好,听完之后他睡下也就没事了。
他真的不想再惹这个麻烦,但又不能抛下他。
"把外套脱掉。"
司马把仍旧发呆的的桐原拉起来,帮他脱掉衣摆弄脏的外套,以及西装上衣和领带。
可能是刚才跪在地上的关系,桐原的西装和外套远比想像得要脏。
待会儿趁他洗澡的时候请服务生送洗就算了,司马粗鲁地把衣物丢到床边。桐原则蜡像似地一动也不动。
司马抓住桐原只剩衬衫和内裤状态的手腕,那肤触竟然异常冰冷。
"冷啊……"
他认识有这种毛病的女人,但不知道连男人也会有。
"……对不起……"
或许是听到司马的低语,还有自觉给别人添了麻烦或下意识反应的桐原低声说。
"去把身体泡暖吧,我还要绕回办公室拿东西。"司马把桐原拉到浴室门口顺便将浴衣递给他。
"……你……别放我一个人……"
像孩子似地把浴衣抱在胸口,桐原第一次向司马哀求。
那清澈而充满不安的哀凄声让司马怔了一下。
一头湿透的乱发让桐原端整而神经的脸宠令人产生同情。从他的眼神中可以窥伺到那即将崩溃的脆弱。
第一次看到没有戴眼镜,而且还是如此近距离之下的桐原,司马找不到他平常那种阴阳怪气的感觉。
"……我只是去拿一下明天必须完成的工作而已,马上回来。"桐原虽然还是一脸痛苦的模样,不过却没引起司马太大的关心。
他关上浴室门,拿起房间钥匙急急朝电梯间走去。
在饭店门口坐车回到部里拿了东西之后,司马又立刻坐上在外面等候的计程车回到原处。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如此顾虑桐原。
光看他的样子就知道有哪里不对,人在崩溃的时候就是那种状况。
除了工作上累积的压力之外,司马想起以前听有贺说过桐原得了无精症,以及川村提起的他被强迫服侍筱田的事。
在多重压力下他终于崩溃了。司马想他再也站不起来了吧!
从桐原以前的态度看来,他也有某种程度地在意司马的存在。在被司马抓住那么多弱点之下,桐原已无法再成为他的劲敌了。
然而,现在的桐原似乎完全没有考虑到这一层。
等司马抱着资料回到饭店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一点了。
看到司马回来,穿着浴衣坐在床边发呆的桐原被开门的声音吓了一跳。
是刚才又哭过了吗?他的眼眶泛红。
"暖过身体后就赶快睡吧!"
司马边脱下外套边说。
等桐原睡着后,自己就可以回家继续未完的工作了。
"……我在好久之前……就已经睡不着了……"桐原茫然地说。
"身体虽然累得像烂泥一样……但头脑就是清醒得睡不着……在睡不着的状态下手脚渐渐冰冷……就这样熬到天亮……"真不想
再听到这些麻烦事……司马无奈地坐在桐原面前的床边。"……要不要喝酒……"
在司马面前不安地游移着视线的桐原像想起似地问。
"好啊!"
跟同期又不是特别好的司马一起,还不想一个人独处,看来桐原这次病得不轻。
打开一罐新酒,司马在自己和桐原的杯中注入液。
"我太太怀孕了……"
接过杯子的桐原低语。
瞬间,司马反而被桐原的美声所惑。
他想起刚入部时,在内线听到桐原声音所留下的感叹。
"那很好啊……恭喜你了……"
他不是得了无精症吗?司马虽然疑惑,还是先社交辞令一番。
"……我无法生育……"
长时间的沉默之后,凝视着杯中液体的桐原才黯然地说:"我有严重的男人不孕症,连现代医学都无法治愈……"他是默认妻子
的外遇吗?还是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从桐原凝视着一点的眼神中,司马实在找不出答案。
只知道他在精神的压迫下,已经失去了平常该的冷静与能力。
"听说最近的日本夫妇十对里就会出现三对不孕症……这并不是你的责任。"司马安慰既无诚意而且敷衍。
"而且……我最近……情况不好……,已经半年没有跟妻子行房……"这个男人已经不行了,不知道第几遍的想法又在司马及中
浮现。
一个有着最起码自尊心的男人,怎么可能在外人面前把这种事说出来,那可是男人最后的自尊啊!
还是他连自尊都没有了?司马凝望着男人苍白的脸孔。
"不举啊?"
这句明显充满嘲笑和恶意的话让桐原惊跳了一下,然而他连否定的话都说不出来。
不回答的桐原只是喘息地凝视空中一点。
"我听说你去陪筱田雄一郎……"
事到如今还顾忌什么?算是照顾他的代价吧,司马八卦地探问。
他并不期待桐原承认,只是有点想虐待他而已。
司马的恶意让桐原颤抖,他低声喘着气说:
"……就是从那时开始……,从那之后,我就完全不行了……"桐原单手遮住脸,又弄乱了湿发。
他的反应实在令人难以想像。
要是司马的话,即使是事实他也绝对会否认到底。
因为承认被同性强迫发生性关系,或是变成同性的性玩具,对一个男人来说,都是莫大的耻辱和不名誉。
再加上导致不举,男人的尊严可说是被彻底践踏。
然而,这对桐原来说是攸关生死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