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不见人踪,红叶小筑内满是一派残破景象,但,依然无人。踢开每一扇门都不见人踪。
心头的恐慌由一点开始弥漫,渐渐扩散。究竟谁能来告诉他发生了什么?无所谓了,就算告诉他乔浚已被擒杀,那他也好死了
心,总比现在的惴惴不安强上百倍。
没人!没人!到处都没人!而满地触目惊心的鲜血,昭示着之前争斗的惨烈景象。
莫说活人,连尸体都没有一具,可见定是一方占尽优势,才能在拼斗过后尚有余力打扫战场。
想到被付之一炬的枫林,昊枫如坠冰窟。难道说……
震惊到极点过后,重拾冷静。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的搜寻起来,他不信以乔浚的心思会不留任何机关后路。
入了夜,他随便找了烛台燃起彻夜搜寻。昊枫已打定主意,若是今晚找不到结果,那明日天一亮就动身直接找上姬遐云。既然
绝望,不如绝望到底吧。
怀着这份决绝心思,在无意启动密室机关的时候,昊枫产生了不可思议的错觉。
随着踏入的每一步,心一分分的提起。原本不大的密室,没走几步就到了尽头——
只见——
席地而坐之人,浑身浴血,恍如修罗。
听见来人响动,微微睁眼,竟还有微笑的余力:“你来了啊。”
昊枫的泪瞬间崩溃,跪地不起,“是,我来了。你没事了我会救你的。”
“能见你一面,我就很高兴了。尊上在……”
话未完,翠魂轰然倒地。
卧在满地血泊中,双目未合,唇角带笑。手中仍紧紧捏着一副卷轴。
哭喊、推摇、过气推脉、痛至心肺,换不回翠魂的一丝生机反应。
痛到麻木了,昊枫终于替逝者合上双目,接过临终托付的卷轴。
就这么怔怔的,在鲜血淋漓中,昊枫抱着翠魂坐了一晚
天边发亮,怀中的躯体也凉透了。
终于低头,看那临终含笑的面容,昊枫一滴泪都淌不出。
第十章
站在远处山冈上,望着本名“红叶”之地沐浴在火舌飞舞中。
这把火烧了整整一天,直至灰飞烟灭。
所有的恩怨情仇,付之一炬。
可心中的伤口,一辈子都无法愈合。
也许终有一天,会化作隐隐的痛,但已是永生难忘。
记得那挑眉含笑的少年郎,在未知觉的时候,已深深印刻进生命。
火光隐灭,一念残存,无以为继。
不知道几天没清理过了,昊枫在跳进山中泉溪的时候,低头只见一个须发乱生,形容落魄的男子。原来自己憔悴如斯,心中一
黯。
虽然是夏初时节,他还是细心的擦干了身体,免得受凉。如今,他要仔细储存任何一分的力气,还有更重要的事等在前方,现
在还不到他垮下去的时间。
展开翠魂临终交托的卷轴,一看之下略略皱眉。这正是当日在蟠桃宴上交予乔浚的无字画迷,画中暗示的就是子月刀的收藏之
所。当日他稍稍看了两眼略有印象,所以现下认得出来。
翠魂将此画交给他,想来就是要告诉他,乔浚如今去了那收藏子月刀的地方。看来只有向这画求教乔浚的下落。
细细一看,画中风景很是眼熟,三山环绕,结庐之地有那依稀身影。昊枫拼命想了半天,还是忆不起在哪里见识过,呼之欲出
但始终不出。
看得累了微微闭目养神。没想到刚合眼,画面就浮现在头脑中始终不散。渐渐的画面似乎变了一个样子,仿佛一株植物般的挺
立在眼前。
“啊!”昊枫不由惊呼而出。
没错,这画单是这么看的确是描绘风景,可是合上眼后,黑白倒映,却显出了另一种样态。眼前那婷婷袅袅的植物,分明是断
肠草!
断肠草,传说第一代炎帝神农氏遍尝百草,为人医病,功德无数。他晚年在南地尝草采药时,因误食断肠草而身亡。一代盖世
英豪也不敌这一株小草,令人感喟不已。
这画中隐藏的断肠草,分明暗示的是神农氏的殒命之处。神农氏,神农谷!昊枫这才猛得忆起在哪里见过这画,原来画的正是
云鹤子的隐居之所——神农谷。神农谷,看来八九就是那神农氏殒命之处。
昊枫不由愣住了,今天这画要是落在不知情的人手上,要找出这地方还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但到了乔浚手上可说是天大的巧
合,这是他从小学艺生长的地方,照说一眼就该看出。那怎么直到现在还没取到子月刀?
看来其中的隐秘不是坐地空想能参透的。只有亲自去那一趟,才能了解详情
姬遐云数战告捷,一定会乘势追杀。从翠魂的惨况而言,姬遐云麾下一定聚集了大批的绝顶高手,一击而中。乔浚武功再高,
若是当时在红叶小筑遭遇突袭,要脱身只怕也不易,免不了一番苦战恶斗。
念及此,他不敢再耽搁立刻起身赶往神农谷。
自姬遐云去火族见他之后,只有短短十四天,却变故丛生。
在不姜城等了六天乔浚的消息,两天内由南向北赶至水族黑漓城,脱身之后花了两天才找到红叶小筑。现在他又从北地急赶至
南地,整整花了四天时间才摸进神农谷内。
他已记不清多久没好好休息过了,这一路上小心谨慎,以防被追踪,不得不时时提高警惕。在鲲鹏鸟背上时虽不担心会露形迹
,可是鹏飞九万里,他也没法休息。
摸进神农谷,小心避开了所有陷阱终于踏进主屋地界后,昊枫已是身心俱疲。一看见那慈祥的笑容顿时浑身放松下来,所有的
疲劳感也一并涌上,“义父……”话语未尽已颓然倒下。
“枫儿!你怎么了!”云鹤子急忙上前扶住,让他倒在了自己怀中。
一番检查下来确认无大碍才放下了心来,不由皱眉微叹:“你们这些孩子怎么都这样,唉……”
昏睡中,昊枫不断梦到翠魂临终那一笑,反复重温着那心魂俱碎的痛苦感。
身陷深渊无法自拔。
慢慢的,他感觉有人温温柔柔拂着他的脸,将他从无止境的噩梦中拖回来。
在睁开眼的瞬间,心头充满逃脱黑暗的重生感。映进眼中的,是那双熟悉的盛满忧虑担心的眼眸。“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听到这话,昊枫突然眼眶一酸,险险盛接不住盈满的泪。感觉颊边一凉,仍是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怎么了?哭什么?”乔浚的笑容藏着隐隐的哀伤,“见你睡了一整天,我担心死了。”
“翠魂……”话刚出口,心中蓦的一酸,那些强抑未解的伤心喷涌而出。抓住乔浚衣襟埋首在他怀中失声痛哭。
“翠魂他……去了,是吗?”乔浚的声音微微发抖。
昊枫无法出声只能用点头来代替,乔浚虽心中有所准备,还是一阵心伤,仰头闭目长吸一口气,全身止不住的颤抖。“我应该
知道的,他那样的伤势还要断后,分明就准备一死以报。”
一拳砸在榻边矮桌,尽管没带内力,还是让无辜的矮桌寿终正寝。
“以死相报,这算什么意思?我要的是你们好好活着助我一臂之力!”乔浚止不住的颤抖,面部扭曲。
昊枫抛下了自己的伤心,伸手抚上乔浚的脸,“他……走得很安详,你不要再……”
抚上的那手,被乔浚的大掌所覆盖,紧紧贴合着对方的面部。乔浚另一手托住昊枫后脑,毫不犹豫的忘情吻下。
辗转不离,温热的触感。从对方那汲取着温暖,也提供着安慰。这一刻,为同一人伤心的两个人坦诚以对,以最直接的唇舌互
相诉说。
厮磨半天,才气喘吁吁分开。
昊枫恢复了正常的思考能力,开口问道:“究竟发生了什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是姬遐云!一定是他对不对?”
“呜……”还没顾上回答昊枫的问题,乔浚突然捂着胸口表情痛苦。
“怎么了?”昊枫连忙从榻上跃起,扶着乔浚立刻放声向屋外大喊:“义父!快来!乔浚犯病了!”
话音刚落,门就被撞开,只见一黑一白两道身影冲上前。
“尊上!”黑衣女子焦急的喊着,一挥手就将昊枫推开,抢上前扶住了乔浚,“尊上!你怎么样?”
白衣女子昊枫认识,是有过数面之缘的素缠,她虽然比另一位安静上许多,但眉宇间也是重重的愁色。她们一左一右搀着乔浚
,弄得昊枫根本没插手的余地。
乔浚痛了一阵自己缓了过来,挥手让二女退下
“我没事。”冲昊枫一笑,示意他放心。
“你这样还说没事?”昊枫冲动的吼出来,然后发现自己的失态,重新武装起漠然的态度:“反正我是外人,你不必对我多说
。”
旋身欲出,刚到门口就被乔浚拉回了怀中,体温相依,乔浚在他耳鬓厮磨:“我是怕你担心,不要生气了。”
昊枫僵着身子不理,摆明了一定要听到真话才罢休。
乔浚知道瞒不过他,叹道:“我中了毒,还是非常棘手的毒。”
“中毒?”昊枫不由愕然。
乔浚的本事虽不能与云鹤子相提并论,但也起码得了七八分的真传,居然还有能将乔浚搞得如此狼狈的毒药?
“没错,姬遐云好生厉害,竟能从北漠老妖那求来‘温柔’,还收买了五使中的月落使月坞,给我下满了一年的毒。”
“温柔?”好奇怪的毒药名字。
“因为此毒无色无味,犹如情人般温柔入骨,故名‘温柔’。发作时也是慢慢而起,一日胜过一日。”
“那……中了后会怎样?可有解法?”昊枫不由紧张起来,刚才乔浚发作时痛苦万分的样子,实在让他提心吊胆。
“中毒之人起初毫无症状,但药量累积满一年后就会开始发作,起初是浑身巨疼功力全失,然后是五脏六腑被腐蚀,最后历经
一年被活活折磨死。通常没人能支撑到最后就自行了断了。”乔浚说得轻松自在,仿佛在谈论他人之事。
昊枫听得胆战心惊,每听一句,他的心就沉下去一分,“那……你还没说到底有没有解法?”
“中了温柔,还没听说谁能活下来。”乔浚一句话粉碎了他的希望。紧接着又添了一句:“不过那是因为没人能求到我师父出
手相救。”
昊枫惊喜道:“你的意思是义父有办法救你?”
乔浚微微颌首:“也不是说一定能救我,毕竟师父他也是第一次试解此毒,并无十成的把握。北漠老妖仗着‘温柔’、‘勾魂
’、‘相思’三味毒药横行漠北三十年,必定有他的道理。这毒我是没本事解的,只能指望师父的本领了,生死在天,我权当
赌他一把。”
昊枫听得喜忧参半,一时惶惶然,紧握着乔浚的手半晌才定下心神。
屋外二女一直坚守在门口,昊枫不好意思让人家一直等在那,拉着乔浚就出了门要去见云鹤子。
素缠见昊枫出来,淡淡点头,仍是一副冷若冰霜的样子。昊枫知道这是她的脾性,含笑招呼而过。一旁的黑衣女子他不熟,倒
是不知如何态度,只能恭敬的作了个揖。没想那黑衣女子倒先笑开了怀:“昊公子好久不见,怎这般生疏起来?”
昊枫顿时愕然,女子见了他的样子更是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愈发起劲的戏弄他,声音一变:“昊枫哥哥真不认得人家了
么?”
“不要闹了,乌诺。”乔浚出声喝断。
乌诺吐了吐舌头应道:“是。”
昊枫则在旁边傻眼,半天才回过劲:“原来又是你啊!”
乌诺冲他眨眨眼:“对啊,都见了这么多回了居然还认不出人家,你个没良心的。”
昊枫立刻被这女人的超厚脸皮呛到,果然是平日间人皮面具戴多了。
到了厅堂没见云鹤子的人影,看来又泡在炼药房了。乔浚遣了乌诺去寻人,他和昊枫、素缠先谈话。其实素缠向来少言,只是
静静坐在一边。昊枫寻思,上次蟠桃宴之变,他偷听到她和栎德的那番对话怕是她今生少见的畅言了。
昊枫略略简述了自己几番周折寻到此地的经历,接着就问起乔浚他们的遭遇。这时正好乌诺请着云鹤子过来,听到谈话她立刻
接口:“说起来,都是月坞这个叛徒,还有姬遐云这卑鄙小人!”
话出口被素缠冷冷一瞪,她才意识到自己在乔浚面前放肆了。她也不甚在意,嘻嘻一笑坐在素缠身边。
昊枫一边起身向云鹤子行了礼,一边偷偷给乔浚递眼色。乔浚见了后立刻了悟,接口道:“我的事,师父老人家都知道了,有
话但说无妨。”
乔浚这话一出,昊枫才放下了心来询问。
反正乔浚每说个三句,乌诺就要在旁插个两句。云鹤子和素缠则老神在在的一旁喝茶,任他们说个热火朝天,偶尔听到错处冷
冷补上几字。
总之事情经过昊枫也算弄明白了。姬遐云借了龙情之力得知了龙族和幽冥城不少隐秘。不过他最厉害的后着并非龙情,而是乔
浚座下的五使之一——月落使月坞。正是这月坞害他们吃尽了苦头,说到此处乌诺就咬牙切齿。
月坞不但指使手下给乔浚下毒,还偷偷将真正的洛一水带走拆穿了乌诺的身份。最后更是在红叶小筑设下圈套,勾结了姬遐云
里应外合偷袭得手。五使之一的血手使赤炼当场阵亡,翠魂身受重伤。为了掩护毒发的乔浚离开,他坚持断后,由素缠和乌诺
保护乔浚先逃出去,来神农谷求治。当时那副卷轴,是乔浚交予他作为地图使用的,没想到阴差阳错到了昊枫手上。
昊枫听完唏嘘不已,突然想起立刻询问起碧落、黄泉二人的下落。可惜当时杀得一片混乱没人留意到,实在答不出个所以然。
如今乔浚先要把毒给解了。虽然水族被姬遐云控制,但他幽冥城的势力仍在,他日东山再起有的是机会。
“那……子月刀又是怎么回事?”又是一个不解的地方。
听到这话,云鹤子突然浑身一震,连昊枫都看出了他的不对劲,原来这子月刀还真是与云鹤子有关。
云鹤子还是开口了,“枫儿,我不当你是外人,也不瞒你了。子月刀这些年来的确在我手上,之前浚儿来向我讨要,我一直没
给他。实在是我觉得他的心性并不适合继任神帝,就算是我徒弟,也不能草率从事。”
云鹤子这么说,乔浚脸上丝毫没有怨怼之色,反而是昊枫不明白了:“义父,这事枫儿实在不明白。”论起才干,及得上乔浚
之人实在难找,云鹤子理应最清楚。
云鹤子似乎是看穿了他的心思,微笑道:“枫儿你可知神帝最重要的是什么?”
昊枫不敢随便接口,便将这话推了回去:“枫儿愚笨,还望义父指点。”
“神帝其实是天下最辛苦之人,他必须为天下人想尽一切,完全没有自己的存在。”讲起这些时,云鹤子神情瞬间苍老了数十
年,虽然他外表仍是三十多岁的翩翩佳公子。
“神帝虽说统御五族,可称为天下之首,但也背负着大荒五族的责任。必须先正己身方能正人,乃是天下的楷模,以及维系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