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子桐——如此而已

几位参军各抒己见，子桐听得很不是滋味，这是在商量着如何残杀自己的同胞啊！但现在他是李润的部下，不能有原则上的异议。他只想混到孙将军的帐里，一刀了结了他的性命！但这谈何容易。

“好了，据我方所探，敌方绝对超不过20万，对外宣称总要多说一倍的，我决定明天冲入敌方主营，保持锥形阵势，将敌军打散，然后由河东总兵韩大人和西线赵将军包抄，我军50万，必胜无疑！”李润下令。

散会后，李润入帐休息，子桐打理着甲胄刀具，不发一言。

“子桐，睡吧，明天就总攻了。”

“哦，马上就完。”

他从后面抱住了子桐：“心里难受？”

“当然。”

“那你是希望我赢还是我输？”

“这就像问我是杀你还是杀国舅一样。”

“杀我比较方便。”

“说的是。” 子桐把刀具放好，铺好被褥，脱去外衣，躺了进去。

温暖靠近了，他也钻了进来，抱住子桐，他的胸膛很宽阔，体温很暖，子桐觉得很舒服，不由往他怀里缩了缩。

“你好小。”李润搂着他。

“怎么会，是你太大了。”

瑾贵、康欣和玉君当然要更小更柔软一些，但子桐的触感很不一样，让他有一种想紧紧的搂在怀里，再也不松手的感觉，和女人花一般的气息不同，他喜欢那种子桐特有的体香。

两人都进入了梦乡，而明天的血雨腥风就要来临了。

下林距李润大军四里多远，是一片原始森林，但战场是决不能选在林子里的，火一攻跑都跑不了。下林边上有一片沙地，地势较低，正是作战的好地方。李润的先遣部队前去叫阵，孙军有备，防线严密，但人数上确实没有那么多。子桐远远瞄见对方的军旗上用西川文写着偌大的“孙”字，但和以前不同，旗子上镶了神雀纹，这是皇家的御用纹样！

“外戚夺权！”子桐心里暗骂。

“前阵摆阵！出击——！”李润下令。

轰隆隆的步伐响起，大军像一把利剑直插入对方的方阵，但孙军的弩兵在后排开始放箭，李润军的阵形有点散乱。

“排好！以速取胜！”李润大叫。

这是孙进忠的拿手防线，子桐心想。

“李润，先锋最好用盾护住上方，不用冲杀，只作主力的掩护，后面还有炮兵的猛攻，但步兵却没有多少。”

子桐很了解孙进忠的兵种和作战结构，西川的手工业发达，又是以牧业为主，火力和骑兵很是了得。

“好！变阵形！先锋掩护！二阵变竖队散射形！”李润指挥。

收效很好，阵形整齐地变化，后阵主力有了保护，速度加快，由于队形变散射状，孙军的箭根本是大大的浪费，接着用炮攻，一样是十发九不中，很快，以速度著称的李润大军冲过了射程，直插敌阵。

“冲啊！骑兵队跟我来！”李润策马发动全军总攻，子桐也跟了上去。河内大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垮了孙军。孙军的骑兵也奋力拼杀，子桐一直策马跟在李润身侧，李润手持一杆长枪，挑下了好几个敌兵，又挥舞着扫下很多步兵的头，一时间血光四溅。子桐只管跟着李润，每一个倒下的士兵都让子桐的心如刀割一般，他们喊着熟悉的家乡话，穿着原来是保护自己江山的军装，就这样一个个的倒下，子桐感到血腥的残酷，有点恶心。

“子桐小心！”

子桐低头一躲，一杆长枪捅了过来，接着握枪的手被李润砍飞了出去。

“跟着我，千万别离开！”李润大叫。

“我知道！”子桐奋力躲避。

半个小时好象一年那么长，孙军大败，小部分逃离战场，没有追的必要，但并没有抓获孙进忠。子桐不悦，死了这么多人，罪魁祸首却没抓到！西线和韩大人围剿大本营的粮草去了，河内大获全胜。

“好极了！各位将士，辛苦了！高将军就暂时驻扎下林，等待国内调兵接任，很快，我国的政权就在这里建立了！但是各位不要轻敌，越在最后越要保持警惕！”李润发话。

“遵命！”将士高呼。

各部队回营了，李润也脱下战甲，步入帐篷。

“子桐，带你来真是对了！真是帮了大忙了！”李润非常高兴。

“我这是卖国行为。”子桐默默答道。

“别这么想，他们是叛贼！子桐，我会为你砍下孙进忠的头，送给你当谢礼。”李润想让他高兴一些。

“我不想再看到这种景象了，我有点难受。”子桐靠在床边。

“怎么了？不舒服？”李润上前关心地问。

“没事，就是有点累。”

“睡一会儿吧，的确太累了。”

“……有件事想拜托你。”子桐说。

“什么事？我办得到就一定办！”

“你能让我出去一下吗？我马上回来。”

“做什么？”李润很好奇。

子桐拿出狐狸皮的刀套：“这是子林的遗物，我没有她的尸体，所以想用这个给她造个墓，她是西川的公主，我想让她在西川的土地安眠。”

“……”李润接过皮套：“外面太危险，我陪你去吧。”

子桐很意外，他没说什么，只是冲李润笑了笑，很可爱的表情，李润有点发呆。

“你终于笑了。”他说：“你笑起来真美。”

两人策马进入了树林。

“这里好安静。” 子桐说。

“你选什么地方？”

“有花的地方，子林喜欢紫罗兰。”

“前面好象有，我听哨兵说过。”

马儿又走了一会儿，他们听到了泉水的声音。顺着溪流，找到了源头，好一片地毯一般的紫罗兰！

“太美了！子林一定会喜欢！” 子桐下马。

“风水不错，人间仙境。”李润也很喜欢。

子桐选了一颗参天大树，为子林刨开了墓穴。

“子林，这个地方多好，紫罗兰的香味真叫人心情舒畅，好象什么烦恼都没有了。如果你还在，我就带你来这玩，然后把宫里也照这样种上紫罗兰。现在，你就在这里安眠吧。我永远会记着你的，代我问父皇、母亲还有子桦好。等我离开人世的那天，希望也能过来陪你，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了。”

狐狸皮被湿润的土掩埋了，子桐在墓前坐了一会儿。李润静静的站在他身后，不敢惊动。

这一刻，两人都心如止水。如果能永远处在这样的深林花海，就不会有那么多的痛苦和恐惧了，人生前逃不开的杂念，死后总可以得到吧。不知为何，子桐只觉得现在的李润让他感到幸福。李润看着子桐，仿佛明白了心中一直以来的困惑，他注视着子桐的背影，幸福的微笑浮上了嘴角。

“好了，我们回去吧。” 子桐转身。

“咚”的一声。李润的身子向前撞了一下，随即歪倒。

“李润！”子桐惊叫，李润的背上插了一只箭！

“李润！醒醒啊！”他摇他，但没有动静，箭插得好深！他没有穿铠甲！

“射中了！快来！”林子里有人走来。3个人，穿着西川铠甲！糟了！孙进忠余党！

子桐本能地抓住李润腰上的新月长剑，“我说过，我会保护你的，而且，我也要平安无事！”

“啊，还有一个活的！”来人抽出刀来向子桐袭来。子桐挥剑一挡。

“快来帮忙！”后面两个也抄家伙跟了上来。子桐很紧张，但奋力拼杀。刺伤了一个！他拼命护住倒地的李润。

“妈的！竟敢伤了我的腿！河内的混蛋！”

我是西川人啊！子桐心里大叫。啊，肩膀被刺伤了！好痛！如果是李润，不消两招就解决了吧。子桐飞身一跃，一个侧回剑甩过，后面的人倒下了。

“啊！”子桐吓了一跳。我杀人了！杀的是自己人！我第一次杀人啊！

“可恶！干掉他！”剩下的两人合力进攻。子桐忙挡住袭来的剑。这时远处传来了更多人的声音，大概有二三十人。不要！再缠斗下去就死定了！

“住手！”两个西川人愣住了，是标准的西川话！

“不要打了！我是承德亲王！” 子桐持剑大叫：“不要跟着孙进忠了！我不想再让自己的人流血了！放过我吧！”

“承德王？他不是死了吗？”两人面面相觑。但眼前的少年虽然身着河内衣饰，但面貌俊美，气质高贵，又操着一口流利的西川话，不像是假的。

子桐趁机解下马匹，将李润推上马，自己也上马逃跑，留下两人愣在原地。

九

李润！不要死！耳边的风呼啸着吹过，子桐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李润！不要死！是我把你叫出来的！你死了，我怎么向全军交代？不，更重要的是：你给过我再生的希望！我不能再失去你！

“快！元帅中箭了！”临到驻扎地，子桐大声疾呼。

“李元帅！”

“大人！”

“快！叫军医！”

人们乱做一团。

“不要声张！通知赵将军来守护！”

进了帐篷，军医赶忙赶来为李润疗伤。撕下衣服，箭身深深地没入肉里，军医稳力一拔，狰狞的伤口喷出一股鲜血。随即又被擦拭掉，撒上了创伤药。子桐看得好揪心。

“先生，怎么样？” 子桐问军医。

“箭插得很深，差点伤了肺部，我多叫几个帮手来打理，最好马上回京，这里药品不够，哦，杨公子不必担心，生命没有危险。”

“哦，谢谢您。” 子桐松了口气。再看李润，面无血色，他不禁又内疚了起来。兵荒马乱的，怎能把指挥全军的元帅单独叫出去呢？

子桐把事情向高将军报告了一遍。

“杨公子不必难过，责任不在你，只是意外，我会负责全军事务，请放心吧。”高将军安慰他。

“对不起。”

“杨公子，你也受伤了？还好吧。”高将军注意到他肩上的血迹。

“啊，一点小伤，我去上药。” 子桐完全忘了自己的疼痛。

第二天，赵胜成将军赶来，着重兵护送李润回京。

“你把李润救回来的？”胜成问。

“是的，我以为我俩都死定了。” 子桐说。

“看来他没白救你一命！”胜成叹道。

是我害他受伤的！但他没有说出来。

胜成把车送到护国元帅府，便进宫复命去了。

不醒人世的主人引起了全府的骚乱。张管事马上腾出内院安顿好李润，请来一直以来为府上看病的三位大夫，又张罗着各院丫鬟家仆忙里忙外。赵夫人得知此事惊的花容失色。

“大人！您醒醒啊！”她伏在床边，声音带着哭腔。

“瑾贵姐姐，让大夫来诊治吧，他们说大人没有危险的。”康欣也很担心，但她和瑾贵在这里什么忙也帮不上。

“不，让我守在这里吧，我担心他啊！放心，我不会碍事的，”瑾贵推开康欣。

“那好吧，姐姐注意身体，家里事我来收拾，您要什么跟我说一声。”康欣把屋里不相干的人带了出去。

“杨公子，你也回去吧。”

“好，夫人费心了。” 子桐也随她出去了。

康欣叫来丫鬟，吩咐病情好转前先不要告诉潘玉君，免得她过于担心伤了胎气。

水泽厅，小香准备好了饭食，但子桐根本没胃口。

“公子，大人不会有事的，您别担心了。”小香看着一直望着窗外的子桐。

“我知道了，让我静一静，我现在确实吃不下也睡不着。” 子桐朝小香歉意地苦笑了一下。

小香懂事地给子桐加了件衣裳，便回去睡了。

李润昏迷了两天。这期间，胜成也来看过他，顺便安慰瑾贵不要担心。但瑾贵一直守在他身边。虽然每次他的出征都叫她忐忑不安，但李润总是自信满满地叫她不要担心，而且每次都能平安而归。但这次只是一场小规模的战役，全军伤亡很轻，怎么他却受了这么严重的伤？她不停的轻声呼喊他的名字，但一直没有回应。

第三天的早上，李润苏醒了。几天没合眼的大夫和药童忙高兴地通知全府。李润慢慢睁开眼，动了动嘴唇。

“子桐，子桐呢？”李润终于喊出了声。

子桐？那是谁？瑾贵上前握住他的手：“大人，您终于醒了，真把我吓死了。”

“哦，我在家里吗？瑾贵，子桐呢？他有回来吗？他在哪？”

他在叫谁？

“李润！”子桐冲了进来。得知李润苏醒了，他马上飞奔而来。

“子桐，你在这儿啊，太好了。你有没有受伤？我是怎么回事，中箭了？”

“我没事，你也没事了。大夫说只要你醒了，就没有大碍了。” 子桐撩开他额上的乱发。

“下林怎么样了？我的人马……”

“没事的，高将军已完成了交接，赵将军把你送回来的，他已经向和诚帝复命了。”

这个西川人就是大人口口声声呼唤的子桐？大人才刚醒来就担心他的安危？

“那就好，我真是大意了，居然在那种地方中埋伏。对不起，本来说要保护你的。”

“说什么！都是我要去林子里才这样的，不过，我也说过要保护你，而且我做到了！” 子桐对他笑了笑。

“是你让大人受伤的？”瑾贵很气恼这个跑过来插入他们之间的外来者。

“对不起，夫人，让你担心了。” 子桐站起来，让开了位。

“没事，瑾贵，我不是没事了么？”李润支着身子想坐起来。

瑾贵忙过去扶他：“小心！还说没事，您昏迷了两天那！我一直守在您身边，您再不醒，我就要昏倒了。”

“那你去休息吧，别累着，对了，玉君怎么样了？”

什么呀，又想到她了！“她都没有过来。”瑾贵嘟囔。

“是我没告诉她，怕她有什么闪失。”康欣来了。

“多亏你了。”李润知道，康欣年纪虽小，关键时刻最顶用的就是她，他一向很放心她做的事。

屋子里人渐渐多了，子桐慢慢退了出去。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子桐清秀的脸沐浴着暖暖的冬日，放松的笑了。

十

新年来到了，金京大街小巷充满了节日的气氛，元帅府里也张灯结彩，上上下下忙里忙外。有一个张管事和一个康夫人，年货是没有问题的。康欣的娘家送来了丰富的食品和衣物，赵家也带着大盒小盒来拜年，前几天，朝中的大臣，军中的部下都送来了贺礼。大厅里还挂上了李润在宫里举行的新年朝拜时，和诚帝御赐的一副书画，上有皇帝御笔亲提的新年贺词。

子桐躲在后院水泽厅读书，他不想过去添乱，他又不是他家里的人，又不领薪又不出力，还是别招人讨厌的好。前院传来的嘈杂声让子桐放下了书本，府上西川文的书差不多都读完了，下一步就挑几本河内文的读了。往年这个时候，文华宫里比这里热闹多了。各宫各院门口都挂上大红灯，子桦会有一身新做的用金子拔成丝缝制的神雀纹朝服，太后会穿上红色的坠满貂毛的朝服，戴着凤冠，擦着点红的胭脂，子林会穿橘红的兔毛披肩，莲花色的绣鞋。满朝文武齐生生的朝拜皇帝，站在金月台上就可以观赏美丽的烟花，万年这个时候是最忙的，他要负责宫里的安全守备，每次他都赶不上看烟花，也赶不上宫廷盛宴。子桐回想着那段美好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