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时秋苑 下——抽刀断水流

作者:抽刀断水流  录入:03-30

过了良久,身体都没有任何不适的反应。

监牢里昏暗的光,斗然耀眼起来,闪着不属于它本来面貌的白色光芒,那是因为他的心里突然清如明镜,看到的事物才和平时不一样吗?丧魂蓦的坐起,目光灼灼地盯着牢门,过几个时辰,狱卒就会换一班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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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风清爽徐徐,古松泛碧,针叶展成扇形,纵横交错,遒劲有力,紫色的无名小花在微风中轻摆,香气飘散到街道的各个角落。摇曳的青草在花旁舞动,似柔若无骨之姿,芳华袅然之态,令诗人称道不已。

清晨,孜文堂的三辆马车有条不紊地驶入官府,官兵在厅外设了一道围栏,阻挡闲杂人等入内。蓝卓,蓝绣和欧阳亦天下车时引起围观百姓的一阵低语,还好是在公堂之上,没有人敢丢烂菜叶,臭鸡蛋等物。前几天闹得最凶的几个“死者”家属却偃旗息鼓,没有出现。

开堂审理时间一到,陈知府立刻走出来端坐明镜高悬的牌匾下,他大约五十多岁,穿了一件绿袍,脸色微黄,相貌平庸,细缝似的眼睛,长长的胡子遮住嘴唇。

欧阳亦天站在一旁,心里感叹,还好当初爹爹给他捐了个功名在身,虽无实际官职,好歹不用向这陈知府跪拜,蓝卓也有功名,是考来的,只可怜绣绣了。

蓝绣脸色淡然,气质高华,盈盈拜倒,不显一丝卑微。

人群又有起了一阵骚动,原来是林依瞳,林崇涓和白珊来了.蓝卓朝门边看了看,又瞟了欧阳亦天一眼,欧阳亦天向她们点点头。

林依瞳和白珊依旧冷若冰霜,视若不见,林崇涓笑着点点头,官职被撤,脸上却没有一丝怒色。欧阳亦天知道她城府极深。

衙差以板击地,大叫:“威----武----!”

陈知府拍了一下惊堂木,夹叙夹议,将前日天的命案仔细地说了一遍。他身边的绍兴师爷奋笔疾书,书写案情。

孜文堂的状师是从汴京请来的,姓祝,年仅十八岁,能言善辩,名扬大宋。祝状师不动声色地走上前去,对绍兴师爷低声说了几句话。绍兴师爷又对陈知府转诉一遍。

陈知府目光闪动,好像十分意外,却毫不犹豫地点点头,吩咐衙差去请李云浩来。

祝状师大声道:“陈大人,不知能否让证人上庭指认主谋?”

陈知府点头答应:“当然可以。”

祝状师拍拍手,两个身材高大的人押着一个少年不知从哪里走了出来,那两人一语不发,显得十分彪悍;少年没有蒙面,穿着和那天蒙的面死者一模一样的衣服;百姓一见,不由自主地给他们让开了路。

少年跪在堂前,那两个身材高大的人却倏的退开,消失在人群里,没有向陈知府行礼。

陈知府气得胡子都飘了起来,正要发作,祝状师忙问那少年:“前几天在路上刺杀孜文堂的蓝公子和在林氏官牙门口拦劫欧阳公子的蒙面人是和你一伙的吗?”

少年垂头低俯在地,并不答话。

祝状师立刻道:“哎……可怜!可怜!今天‘死者家属’也不见踪影,那几个蒙面人的尸首竟无人认领……”

听到同伙的情况,少年终于动容,红着眼眶,颤声道:“他们……和我是一伙的……”

除了蓝卓,蓝绣,欧阳亦天和祝状师,公堂内外的人都吃了一惊。陈知府只知道有新证人,却并不知道他竟是参于命案的人之一。

李云浩这时真巧被衙差请来,见到丧魂手下的少年,心里顿时吃了一惊,表面却不动声色,只冷笑了两声。

祝状师接着问道:“你为什么要杀蓝公子和欧阳公子?”

少年怒道:“他们残害丧魂大哥!我当然要报仇!”

陈知府和百姓听说这几件命案和丧魂有关,又吃了一惊。

祝状师走到少年对面,目光灼灼地看着他说:“仵作查过所有蒙面人的尸体,他们都是中毒死的,并不是被人杀害的……”

少年狠狠地瞪着祝状师,他突然发现这个相貌平凡,衣着朴素的状师眼神很锐利,像能刺穿人心的刀剑一般。少年哼了一声,避开他的双眼,说:“我们报不了仇,只好以死相抱丧魂大哥!”

祝状师恭身行礼说:“知府大人,这几件命案和丧魂有密不可分的联系,请您派人把丧魂带上堂来询问详情!”

陈知府立刻下令:“好,带丧魂来!”

少年听说可以看到丧魂,激动地全身颤抖。

李云浩冷冷地在一旁看着,心道:看你们要闹什么玄虚!还好我那天处理丧魂时,下了迷香。这件事神不知鬼不觉,等丧魂到堂上来,对孜文堂只会更不利!

50.证词

丧魂被带上堂来,与少年一见,两人的心情都格外激荡,少年扑过去,叫道:“大哥!你……”

一句话未说完,已泪洒衣襟。丧魂想叫他的名字,张开嘴巴,却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少年瞪大了泪眼,愤怒地叫道:“怎么会这样?”他转头恶狠狠地瞪着蓝卓,蓝绣和欧阳亦天。

丧魂睇了蓝绣一眼,喜怒不露,目光慢慢转向李云浩,整个人却像蓄势待发的猛兽,想马上扑上去一般。

李云浩一惊。暗道:难道丧魂知道割舌是我做的?不可能啊!当时,丧魂明明已经中了迷香,不然他也不会不反抗!但这个情况明显不对!还是早做安排为上。

丧魂的眼睛燃烧着熊熊怒火,要不是他的手脚上戴着沉重的铁镣,身后有两个衙差守卫,他真的想立刻就冲过去喝仇人的血!生拆仇人的骨肉!

蓝绣所说的忘记仇恨他根本就做不到。

祝状师毫不畏惧盛怒中的丧魂,他走到丧魂和少年面前,说:“你们要想清楚,现在是五条人命!丧魂,你想让你的手下都白死吗?你们为什么不把真相说出来?”

丧魂惊讶地看着少年,紧紧地抓住少年单薄瘦小的肩膀。五条人命!?是谁死了?

丧魂一直关在大牢中,还不知道蒙面人命案!

他没有看到小钟他们!

丧魂心慌意乱地看着眼前少年----小杜。丧魂的眼神急切,多年兄弟,小杜明白他是在无声地问:小钟他们呢!?小钟他们呢!?

小杜摇摇头,悲伤得说不出话来,他侧过头,不敢看丧魂的边情,正准备指认孜文堂的人就是凶手。丧魂却不顾一切向李云浩扑去。丧魂蓦然省悟,一定是李云浩杀人灭口!李云浩要永绝后患!所以连他的兄弟也不肯放过!这个人真狠毒!简直是丧尽天良。

他想掐住李云浩的脖子,亲手掐死他!

李云浩早就防到了这一招,立刻闪到陈知府身后,叫道:“丧魂!丧魂疯了!”他近距离地看到丧魂张大的嘴巴里,没有舌头,倏的心慌起来。李云浩一向遇事镇定,临危不乱!在辽国,他被萧兀纳的手下千里追杀,都没有慌乱过。可是此刻看到丧魂那被拔去舌头的嘴巴,让李云浩觉得恶心又恐惧!

不除丧魂,他坐立难安!

丧魂头发竖起,双眼布满血丝,的确看起来像疯了一般。两个衙差在百姓的惊呼声中冲过去,按住丧魂。丧魂的武功本来比衙差高得多,但他的手脚上都栓了重达几十斤的铁镣,铁链的另一端都掌握在那两个衙差的手里,他们只要用力一拉,就可以制住丧魂。

蓝绣看见势如疯虎的丧魂被两个衙差按住,一顿痛揍。她心下不忍,差点冲过去拦住衙差,大声斥责他们残忍。还好蓝卓及时地搂住了她的肩膀,遮住她的视线。蓝绣这才惊觉自己如果真的冲过去了,只会让郑州百姓看笑话:她竟护着害孜文堂的人!

李云浩对陈知府义正严词地说:“大人!丧魂疯了!怎么能让他出庭作证?他说的话也不足为信!”

陈知府捋着长须,点点头:“是的!丧魂神志不清,又不能说话,不便作证,把他带下去吧!”

小杜满脸鄂然地瞪着李云浩。李公子为什么要说老大神志不清?老大为什么要扑向李公子?

祝状师冲到丧魂面前,连珠炮似的抢问:“害你的人是谁?他可在公堂之上?你能把他指出来吗?”

丧魂没有说话,他愤恨地伸手指向李云浩,双目眦裂,流出鲜血来。没有舌头的嘴巴张得极大,却发不出一点声音,可怖到了极点!

李云浩“咚”地一声在陈知府面前拜倒:“大人!丧魂不正常才会胡乱指认下民!下民冤枉!您一定要明辩是非!”他的话在人群里引起一阵议论,显然大家都很认同李云浩的话,觉得丧魂疯了,证词不足以为信!

陈知府顺应民意,摇头晃脑地说:“本官理会得!”

堂上只有李云浩知道真相,祝状师,蓝卓,蓝绣和欧阳亦天猜到了一些眉目。小杜对丧魂的话深信不疑。

无辜被卷入这件命案中的林依瞳,林崇涓,白珊还有百姓都越来越迷糊。

林依瞳想起有一段时间,李云浩每天在万芳阁雅间设宴招待郑州书商,他要对付孜文堂倒是肯定了。

祝状师接着问小杜:“到底是谁要你们将毒囊藏在嘴里?又是谁指使你杀孜文堂的蓝公子和欧阳公子的?”

小杜犹豫地看了李云浩一眼,不知该如何回答,丧魂好像是指认害他的人是李云浩!但这怎么可能啊?小杜不明白……他们明明是听从李云浩的吩咐,将蓝卓和欧阳亦天堵在积翠山仙人台上,纵火烧山的啊?为什么李云浩要反过来害大哥?

李云浩一看小杜的神色,就明白他心中疑惑,忙低声道:“丧魂兄这段时间饱受折磨,所以他见到我,希望我为他报仇,才会指着我!”

祝状师立刻走到李云浩面前,道:“李公子有什么话,不防大声说来,不然我可要怀疑你误导证人了!”

李云浩没想到这个祝状师看起来平凡,却一点也不简单,他竟听到了自己说的话!还好他的话也不是不足为外人道的话,李云浩立刻大声的重复了一遍,以示自己毫不心虚,“丧魂兄这段时间饱受折磨,所以他见到我,希望我为他报仇,才会指着我!”

祝状师顾意左右打量李云浩两眼,说:“那李公子知道凶手是谁吗?你要怎么帮丧魂报仇?我朝律令,百姓实施私刑可是犯法的啊!”

李云浩忙道:“我当然是让法律制裁凶手,我相信知府公正,大宋律法公正,案情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说得好!”

祝状师拿着扇子拍手道:“希望真如李公子所说!”他清亮的眼睛瞟了李云浩一眼,立刻转向小杜:“我和仵作一起查过,这几件案子的蒙面人的死因全是中毒,而且他们中的全是一种契丹的烈性毒药,你们是从何处得来的?”

契丹的烈性毒药?百姓又激烈地讨论起来,谁也没想到这件事和契丹外族扯上了关系!

小杜不知道该不该把李云浩供出来,茫然地看着地面。

祝状师意有所指地说:“其实事实就摆在面前!有些人就是不愿意正视!这岂不是让生者难安!死者难安!”

他说的生者指的是丧魂,死者就是那写蒙面人,不知道小杜会不会明白他的言下之意!

小杜的身体突然猛烈地抖动起来,这个祝状师的话说到了他的心里!事实就摆在面前!他就是不愿意正视!

大哥没有神志不清!他是清醒的!害他的是……

小杜直指李云浩,“是他!是李公子指使我们去杀孜文堂的蓝卓和欧阳亦天的!毒药也是李公子给我们的!”

众人大哗,他们都认定凶手是孜文堂的人!没想到孜文堂反而是受害人!

李云浩不动声色地辩道:“你……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我根本不认识你!”

祝状师微笑道:“不认识?不认识……那李公子刚才为何要对他说丧魂这段时间饱受折磨,所以丧魂见到李公子,就希望李公子为他报仇,才会指着李公子?”

李云浩没想到会出现这种难以自圆其说的情况,终于沉不住气了,冷冷地说:“我是出于同情才那么说的!”

祝状师看着小杜说:“听到了吗?李公子说你在冤枉他!那么主使人到底是谁?”

小杜气愤难平地叫道:“就是他李云浩!他要大哥带我们去孜文堂捣乱,抓走一个老家伙,然后叫孜文堂的蓝卓和欧阳亦天去积翠山仙人台交赎金!他给我们石油,叫我们放火,要把他们烧死!但不知道为什么,这两个人却活下来了!

后来李云浩说要我们把孜文堂的那个老家伙杀了,老大不肯,说我们只是求财而已,不必杀人!老大在山上放火是因为蓝卓伤了小兵,老大一时气愤,当时老大就说后悔了!后来,老大把那个老家伙放了!没过两天,老大就出事被抓了!我们想把老大救出来,去求李云浩帮忙,他说风声太紧,要我们缓几天再说,后来又告诉我们,孜文堂的人割了老大的舌头,要我们去给老大报仇!李云浩给我们毒药,说我们被抓就服毒,不然落在孜文堂的人手里,将来死得会惨不堪言!”

闻言,百姓们惊讶得面面相觑。陈知府张大了嘴巴,哑口无言,他怎么也不敢相信,自己这个儒雅斯文的女婿会做犯法的事!

李云浩突然拍着手道:“精彩!精彩!真是会编故事……”

51.真相

小杜张着嘴,脸色青白地回瞪李云浩。

什么编故事!?老大对他们说过,他们虽然是黑道中人,却绝不能信口雌黄!李云浩竟然可以睁着眼睛说瞎话!现在李云浩坚决不承认,小杜也不知道该怎么证明自己说的话是真的了!

祝状师又走到李云浩面前说:“这么说他是在污赖李公子了?那我想请问一下,宣和三年六月十八日下午,你在什么地方?”他问的正是欧阳亦天和蓝卓被困在积翠峰上那天的事。

欧阳亦天没想到这个祝状师为人这么细致,他竟把案情调查得如此清楚。当初他见这个祝状师年纪既轻,为人又和气,十分爱笑,还以为他不过是人缘好,才在状师里混出了名堂。

李云浩转过头,镇定看了陈知府一眼,示意不关他的事,陈知府终于冷静下来,恢复常态。李云浩才说道:“那么久的事,我哪记得!不过是在阅文堂忙里忙外罢了。”

祝状师微微地晗首道:“是这样……不知这方手绢是不是李公子之物?”他从怀里摸出一条粉红色的丝绢,轻轻一抖,花香四溢,上面用绣着两行小诗:“谁道闲情抛弃久,每到春来,惆怅还依旧。日日花前常病酒,不辞镜里朱颜瘦。”字迹柔美连贯,笔意甚佳。

李云浩一看就知道是妻子陈紫恒的手绢,但现在承认任何事都可能对自己不利,他只好说:“我一向都不曾在小东西上留心,不记得了……”话未讲完,已听到一个女子的惊呼。李云浩转头一看,原来不知何时,衙差已把陈紫恒请来了。

陈紫恒听到夫君连自己的手绢都不认得,俏脸惨白,泪凝于眶,身体微微颤抖。

祝状师马上走过去问道:“李夫人,你可是认得这方手绢?”

陈紫恒低声无奈地答道:“是,这是民妇之物!”

祝状师又问:“那这方手绢是你在用还是尊夫?”

陈紫恒看了李云浩一眼,李云浩不知这个年青状师的用意,脸上并无异色,陈紫恒才照实答道:“是拙夫在用。”

祝状师立刻把手绢上呈给陈知府,说:“大人,这方手绢是我派人在积翠峰的一所废庙里找到的,这么说李公子近日去过积翠峰!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蓝公子和欧阳公子被丧魂的手下围堵在仙人台上,李公子若无关联怎么会也在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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