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招呼举交情。谢啸峰心事烦乱,故而来者不拒,酒到杯干,倒也喝得畅快。
王府酒筵席位等阶有别,谢啸峰坐的是正席,檀玄望等人却是按长房、二房、三房的分别散开在各个偏席,隔得甚远。厅中欢
声笑语,觥筹交错。檀玄望独自坐在角落里,自斟自饮,神情落寞。这时堂兄檀宇英走过来,喝得有了三分醉意,挑衅道:「
哈,玄望堂弟真是胸襟广阔。自个儿把身价尊贵、货真价实的贝子爷带回王府。愚兄真是对你刮目相看。」
檀玄望漆黑眼幢愈发深邃,却是抿下一口酒液,恍若未闻。
旁边的堂弟也凑热闹:「嘿嘿,这你们就不懂了,玄望哥这一招可是聪明得紧,抢先巴紧贝子爷的大腿,日后谁还敢找他麻烦
?」
「唷,这你就说错啦。贝子爷是皇上流落在外的嫡亲外甥,身份何等尊贵,岂会和这个汉女生的贱种扯上关系?便是他学那摇
尾乞怜的哈巴狗儿,也要人家看得上眼!」
「砰」地一声,檀玄望一拍桌子,腾身站起,怒视着口出不逊的一帮堂兄弟。
「你、你想做什么?」被他吓了一跳,几个纨裤子弟结结巴巴地问。
檀玄望将手按在腰间软剑的剑柄上,几乎就要发作。他这一下响动甚大,周围便有把目光投射过来的,连坐在正席的谢啸峰也
望过来,醉眼乜斜。
看到被众星捧月一般围在中间的谢啸峰,檀玄望一下子泄了气。
拿什么跟他比?拿什么与他较量?
--他已脱胎换骨,如璞玉生辉,光芒四射。他已羽翼渐丰,如凤凰展翅,翱翔九天。他武功高强,他资质非凡,他身世矜贵,
他福缘深厚。
而自己,却依旧局促在,冰冷阴暗的角落......
......总有一天,我要天下人都不敢小觑于我,我要世间众生都拜伏在我的脚下,我要所有人都对我刮目相看!
历历誓言犹在耳畔回荡,自己不惜一切也想要得到的东西,在哪里?为什么费尽心机伸出手去,总是一场空?天命奈何?
眼角滑落清滢泪滴,他不欲被人瞧见自己脆弱模样,离席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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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啸峰喝了很多酒。身处喧嚣热闹的筵席当中,众宾客谈笑风生,竞相举杯,他却觉得很寂寞。
这里是大金中都的济王府,是他亲生父母的国家,是他真正的故乡,他却飘然如飞蓬,虚虚浮浮不知何处才是自己寄身之处。
身畔从者如云,举杯之际只觉听不尽的道贺看不尽的笑脸,他却一个也不认得。
更没一人能同自己分担这无端而来的伤心寂寞......
醉意上涌,他踉跄站起,走出花厅,漫无目的地顺着小径行走。起初有人想过来拦他扶他,都被用力推开,再没人敢过来。济
王府九曲回廊,屋舍错落,雕梁画栋似曾相识,他茫然前行,信步走来,也不知自己走到了何处。
这时天已入夜,冷月初升暮色降临,四下里一片深深浅浅的黯色。一阵夜风拂过,花香弥漫。谢啸峰隐隐听见不远处剑气破空
之声,心中一动,不知不觉就移步过去。
走到近前,他瞧见一大片茂盛的桃林,林中繁花如锦,异香扑鼻。原来他不知不觉间竟然绕回了内花园。这时已是暮春三月,
江南花期已过,北地却是春光正好。清冷月色中,怒放的花海色泽鲜艳欲滴,灿若云霞,触目惊心的冶艳。
谢啸峰分花拂柳,一步步走进林中。穿林而过的轻风,送来芬芳馥郁的浓香,仿佛熏得人神智也恍惚起来。忽地风吹云动,薄
云掩月,云层中透射出黯淡昏黄的幽光,照得桃林间一片混沌。
心跳,突如其来地急促起来,一声一声的迫切,一声一声的迷惘。
静夜悄寂无声,他的步子也不自觉轻缓下来,天地间似乎只剩下剑气划过凝固的空气时发出的呼啸之声。
突然,他再不敢向前,呼吸几乎摒止,立在原地,竟是动弹不得。
透过疏密有间的花树,他瞧见,檀玄望手持软剑,正在林中空地上练剑。一套流云剑法使来,迅疾如骇雷惊电,轻灵又如行云
流水,委实十分佳妙。
流云剑法是谢晋中年武功大成之后的自创剑法,招式奇诡,自成一家。这套剑法连谢啸峰都没学过,他不知养父何故把剑谱传
授给檀玄望。只是流云剑法走的是轻灵飘逸的路子,却同檀玄望的武学路数不谋而合。
细碎月光透过浓密花荫斑斑驳驳洒了一地。只见漫天剑光缭绕中,檀玄望淡青衣袂飘飞,剑气激起漫天落英,整个人便彷佛置
身于绚烂的花海之中。
忽地,他一声清啸,收剑而退。其时剑气激荡未曾平复,林中残萼落英萦绕飞舞,将他整个身形笼罩其中,他却立定在乱舞的
花雨中央,蹙眉沉思。
丰姿清逸绝俗,皎如临风之玉树。
四下气流渐渐平复,漫天激飞的花瓣一片片地落在他的发上、衣上。木叶芬芳,暗香袭人,一片静谧的惊艳。
斑驳月光照在他淡青绢衣上,有种奇妙而模糊的透明质感,似乎随时将要消融了一般。
谢啸峰心口震颤,莫名不敢再看,下意识连退数步。不意脚下啪地一声,踩断一根残枝。檀玄望听见声响,循声望来,两人目
光顿时交织在一起。
对视片刻,谢啸峰忘记了初衷,一步步走近他身前。
「又在练剑?」三分醉意的情形下,连开口都变得容易。
「哼。区区不是天赋异禀的贝子爷,没有金枝玉叶的御妹娘亲,凡事只能靠自己多下点工夫了。」
「......最后一招好像使得不对。」对他的冷嘲热讽,无视才是最好的应对。
「区区该赞叹你神目如电么?」 weiran77
「剑谱拿给我看看吧。」
檀玄望犹豫片刻,便将剑谱递给他。流云剑飘逸轻灵,招式奇诡,尤其最险一式「望帝春心」,取自李义山无题诗,诗意本就
深奥艰涩,这剑式也是一般的精深难解。他学太清真气已有些根基,但是习练这最后一式却总是觉得缺了些什么,不得其门而
入。
「这一招刚柔并济,剑走轻灵,讲究的是个随心所欲,你却过于着迹,反倒失了真谛。」谢啸峰思忖片刻,徐徐说道。
檀玄望手一抖,软剑差点脱手。
嘿,苦练了这么久,还不及他片刻的领悟。这就是差距么?所谓、天壤之别,云泥之判?心中瞬间杀机涌动,手不自觉握紧了
剑柄。
--谢啸峰,谢啸峰......若细细追思,自从遇见他以来,自己就没碰到过好事!难不成,他就是传说中......那专克自己的大
衰神,摊上衰神附体,无论是心机、狠毒、手段、智谋,还是武功,全都没用武之地啊啊啊啊啊......
如果,能干脆利落杀了他,自己心头的不甘和忿怒,会不会减轻一些?
他眼神一变,谢啸峰就注意到了。或许是喝醉了,酒意上头,他不但没恼,反倒好笑地拍拍檀玄望的肩膀:「你啊,总是死性
不改......」没错,对他再掏心掏肺的好也没用,自己这二弟就是个狼心狗肺的坏胚子。且不说临安客栈祛毒之后的穿心一剑
,就是石屏山悬泉洞里再三为他捱砸受伤,换来的也不过是生死关头的以己为盾......
檀玄望嘴一撇,冷笑道:「没错,区区就是恶毒成性,不知悔改。那又如何?你要大义灭亲吗?」
他顿了一顿,桃花眼笑得狡狯又可恨,特意凑近谢啸峰耳畔,姿势暧味,吐气如兰,缓缓道:「亲爱的大哥......对不对?」
谢啸峰身体一僵,差点石化。没错,他......既然身世已经明白,他千真万确成了檀玄望同父异母的嫡亲兄长......自己那见
不得人的心思,现下只会是更加的悖德逆伦、万劫不复......
然而--
侧眼望去,他秀逸的脸庞近在咫尺,身子也维持着适才的姿势靠得极近,脖颈间几乎能感受到他温热的鼻息。那双波光流转的
桃花眼,笑得狡黠,偏又带着不经意的妩媚和无限风情......
几乎是不由自主地探出手去,想抚上他纤长的羽睫,手就停在他的脸侧,忽地寒光一闪,幸亏他反应快及时闪过一边,腰腹间
还是多了一道血痕。
檀玄望手持软剑,剑尖殷红流下,得意洋洋道:「唉!区区这招望帝春心也没那么差嘛。」
谢啸峰抬手摸摸自己腰间的伤口,抹了一手殷红,凑到眼前看了,垂首不语,目光闪烁不定,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檀玄望继续冷嘲热讽:「唉?怎么?接风酒喝得太多,脑子也胡涂了不成?」
谢啸峰却在此时缓缓抬起头来,动作极慢、极慢......
第十六章 执子之手
迷蒙夜色中,细碎的枝叶阴影落在谢啸峰那张古拙的面孔上,夜风拂过,光影离乱,明昧不定......彷佛,带上了前所未有的
压迫感。
檀玄望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仍是嘴硬道:「唷,大哥,刚有了贝子身份就摆出这副死样子,耍威风么?」他......好像醉得
不轻......
--这个样子,莫不是要发酒疯?
谢啸峰死死地瞪着他,额前的发丝凌乱地垂下,鼻翼和唇角边也笼罩着浓重的阴影,气势慑人。
檀玄望虽然觉得很不妙,却仍是握紧手中剑。惊恐、屈辱、嫉恨、怨愤,种种复杂情愫在心口 交织涌动,他绝不肯率先逃开!
--凭什么他就是天之骄子,能不费吹灰之力坐拥一切?
长剑划出,精芒电射,直取谢啸峰而去!
「......我早说了,二弟,你这套流云剑使得太刻意太着迹,始终不成器!」伴随淡定话语,谢啸峰醉眼乜斜,双掌一合,于
刻不容缓间挟住了剑刃。
软剑柔韧,他双掌缓缓推进,檀玄望却也不肯撤剑,剑刃渐渐弯成扭曲的弧度,两人的身体隔着剑刃越贴越近。桃花馥郁的香
气弥漫在四周。浓得化不开的甜香,彷佛要把人的神智也迷惑了。
「哈,仔细想想,我究竟是迷上你哪一点?」谢啸峰梦呓般徐徐说道,「你除了这张脸可取,还有什么好处?心狠手辣、坏事
做绝、贪恋功名利禄不择手段、恩将仇报,只怕中山狼也不过如此......」
檀玄望忽然一笑,清俊的容颜愈发秀致,眼中阴戾光芒也猝然亮起,如夜色中两簇明亮的火焰。
这满怀恶意的一笑,偏是如此动人。谢啸峰一霎时呼吸几乎摒止。
「那又如何?」他刻意放柔了声音,绵软甘甜,「你该不是现在才知道区区是什么人吧?唉,大哥哪,你被区区害了那么多次
,居然还没习惯么?」
谢啸峰被他呛得哑口无言。早在湖畔邂逅的第一次,就被他吃得死死的,更遑论和他争辩,几时占过上风?
他半低下头,顿时浏海散落下来,半遮住了眉眼,脸上一片浓重的阴影,檀玄望再看不清他的神情,那柄软剑却弯得愈发厉害
,剑尖几乎就要完全反转。
虎口剧痛,几乎要抓不住剑柄,檀玄望不禁咬紧下唇,舌根泛出淡淡的甜腥味,脸色发白。
谢啸峰比他好不到哪里去。他寒食那日连番受伤,就是铁打的身体也不可能在短短时间内痊愈。现在只是靠着强横的内力硬撑
着。
「......你放手!」撑了半天,檀玄望终于忍不住出声。
「你先放。」谢啸峰也憋出一句。
「你先放!」
「......不行,我信不过你。如果我先放你肯定一剑捅过来......还是你先放!」
檀玄望差点吐血:看他这副思路头头是道、条理清晰明白的样子,真的喝醉了么?他剑眉一扬,愠道:「你放不放!」
谢啸峰呆了一下,忽然猛地撤掌退开。他这下动作太突然,软剑屈得太弯,立时绷直弹回,檀玄望猝不提防,吓了一跳,差点
被削铁如泥的剑刃划伤。
「你......」咬牙切齿看着谢啸峰,他满脸愠色。这土包子是故意的吧,以整他为乐,害他倒霉为己任,烂衰人!
他怒气冲冲,又是拼斗后气力衰竭,竟是闹了个满面晕红,绯色薄唇被牙齿咬破些许,一抹血渍醒目地横亘其上,惊心动魄的
冶艳。林间的香气愈加浓郁了,似张轻柔罗网般不由分说笼罩四野,昏暗夜色中整片花海灿若云霞。
谢啸峰脑子里「轰」地一下,来不及反应,已经俯首吻了过去。
檀玄望呆了一下,随即感到唇上落下的轻柔触感。他大怒,长剑一振,毫不留情拦腰斩去。手方动,手腕已经一痛,谢啸峰强
硬地扭住他的右腕,将他拉近。腕脉被制,软剑「当啷」坠地。
又惊又怒,檀玄望左掌再出,挟带风雷之声。谢啸峰微一拧身,让过正面劲力,仍是被余势扫到,身体一晃,呛出一口鲜血。
他却仍是不肯放手,另一只手抚上檀玄望秀致的脸庞,眸光如醉,怅然叹息。
被他炽烫的眼神注视,檀玄望心跳漏跳一拍,勉强开口道:「你喝得太醉了......你清楚自己正做什么吗?大哥!」刻意加重
了后两字的发音。
「......我根本没醉。」
完了......这时还在强调自己没醉的多半都是醉到无可救药的,檀玄望背后嗖嗖流下一排冷汗。看来就算有理,跟个醉鬼也说
不清了。唉,不对啊?我干嘛跟他废话?直接打飞他不就得了?若有所悟,他左掌又待挥出。
谢啸峰却闭上眼,满脸虔诚地吻过来。他的鼻息温热,吐息间氤氲着淡淡的酒气。唇瓣灼烫。他不会什么亲吻的技巧,只是反
复地、辗转地碰触檀玄望的唇,轻柔恬淡,却又深情无限。
檀玄望心弦微颤,劲力十足挥出的左掌不自觉收了力道,半推半就地抵上对方的胸膛。随即唇边扯过一丝类似讥诮的微笑--这
个笨蛋,连亲吻也不会么?让本世子来教教你!
他不再抗拒,反客为主地主动吻回去。软舌探出,撬开他的唇,扫过他的齿列,舔舐、吸吮、吞吐,极尽缱绻。
被他的主动惊住,谢啸峰身躯剧震,缓缓睁开眼睇视着近在咫尺的清俊容颜。
像是一场恍惚迷离的梦境,先前欧不过
拼斗带起的劲气未曾完全消散,身畔的桃树枝干犹带微颤,无数绯色的桃花瓣从头顶冉冉飘落,四下的夜色里有一种昏黄的浑
浊感。 深的绛朱,浅的绯红,浓浓的影,淡淡的光。
馥郁浓甜的香气似乎透过皮肤渗透到血液、骨髓里头。这一吻,销魂蚀骨,缱绻缠绵,他但愿此生时光永远凝固在这一刻,沉
醉不醒。
「看到了么?这才叫亲吻,学着点儿。」双唇甫一分开,脸上红潮未褪,檀玄望就抢着说道,桃花眼里犹是迷迷蒙蒙一片烟波
荡漾。他衣上发上也染了那浓郁的花香,中人欲醉。
顷刻间情潮翻涌,谢啸峰扣紧他的手臂用力一扯,一把将他拥进怀中,忘却一切顾忌,青涩莽撞地再度吻上,几乎磕着牙齿。
檀玄望轻笑一声,毫不示弱地回应。唇瓣交接,灵舌吞吐,喘息渐渐粗重。谢啸峰睁开眼,看见那张秀逸容颜上满面红晕,眼
中更是水色盈盈,顿时欲念如狂,一发不可收拾,捉住他的手臂,反手将他的身子掀在地上。
檀玄望微微一怔,身下是厚厚的落英织成的花毯,泥土的冷郁清新透过层层迭迭的花瓣隐约传来,尚未感受到凉意,身体上方
已经覆上了男人高热的躯体。从下方仰视谢啸峰的面孔,端正英挺的五官,线条刚硬的下颚,确是一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固执
脾气才相配的相貌。然则,这性情端方的男人如今也被情欲所困,双眼通红,双手胡乱地扯开他的衣衫,迸裂了衣带。
檀玄望忽地醒悟,挣扎起来。开什么玩笑!要做也该是他来做吧。且不论他经验丰富手法娴熟,就是上次......轮流也该轮到
他了啊。
谢啸峰似乎不解他为何又突然反抗起来,明明呼吸紊乱喘息急促,还是停了手呆呆地睇视着他。彷佛怕那么近也看不清,又俯
下身来看他,几乎贴上他的脸颊。他亲手给他绾起的发髻散开了,粗硬的发丝一下子披散下来,滑过他的面颊,垂落在他的脖